一路上果然沒有再踫到她們。走了二十多天,穿過廣西省境,來到廣東,也沒有遇到半個強人。兩個老武師按照沐國公的吩咐,請鐵鏡心去拜會兩廣總督,和他們聯鑣北上,以壯聲勢,沐磷不大樂意,可是這是父親之命,不敢有違,只得隨著鐵鏡心前去拜會,才知廣西押解貢物的官員早已到了多日,只等與他們會齊。
兩廣總督知道鐵鏡心是沐國公的嬌婿,沐磷更是沐國公的獨子,對他們自是優禮有加;可是廣東兩省押解貢物的武師,對他們表面雖然恭敬,神色之間,卻總似有些輕視。原來這兩省請來保護貢物的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只道鐵、沐人都是貴介子弟,因人成事,想出出風頭而已。他們以為雲南省隨行的那兩個老武師張寶和楊義,才是真正得力的人,辭色之間,將他們兩人認為「同行」,江湖上的事情,也只向他們兩人去說。
鐵鏡心和沐磷在總督衙門里住了兩天,便即起程。省押運貢物的人員有名武師七八人之多另有四五十名健卒,浩浩蕩蕩,聲勢甚壯。鐵鏡心暗暗擔心,只恐因此反而惹人注目。廣東省保護貢物的為首武師名叫蔡福昌,是少杯派的高手,壯歲之時,曾北游京師,與錦衣衛教頭出武,一日之間連勝七個教頭,而今雖然年近六旬,仍是精神健銳。廣西保護貢物的為首武師名叫韋國清,四十左右年紀,是巡撫衙門的總捕頭,弓馬嫻熟,善使齊眉棍,在廣西的武林中也是頂尖兒的人物。
一路上兩個武帥縱談江湖掌故,本身業績,各自炫耀。沐磷听得不大服氣,要不是鐵鏡心暗中制止,沐磷幾乎就要譏誚他們。
這一日到了和福建交界的蕉嶺,進入山區,各人都多了一分戒備。中午時分,烈日當空,走了半天,人疲馬渴,恰好路邊有座茶鋪,蔡福昌吩咐兵丁解鞍休息,他們七八個武師和鐵鏡心、沐闢等人則進入茶鋪,開了兩張桌子喝茶。
便西武師韋國清帶有一張鐵胎弓——弓不離手,這時也攜進店中,沐磷一時頑皮,將他的鐵胎弓提起來掂掂份量,韋國清急忙說道︰「小鮑爹小心,提防閃了手弄傷身子。」沐磷笑嘻嘻地提了起來,說道︰「你這鐵胎弓大約有五六十斤吧?開這樣的大弓,要好大的力氣啊!」
韋國清見沐磷一只手居然能提起他的大弓,好生詫異,隨即笑道︰「也不必多大的氣力,我這張鐵胎弓是五石強弓,兩膊有五六百斤的氣力也就夠了。」五石強弓乃是一號的強弓,韋國清此話自是有意炫耀,鐵鏡心微微一笑,沐磷卻不知就里,說道︰「有五六百斤的氣力也不算小了。」韋國清怔了一怔,想道︰「這小鮑爺好大的口氣,五六百斤氣力還只是說不能算小。」隨即又笑道︰「射箭氣力還在其次,最緊要的是講派頭。有一次我單人入十萬大山追一群強盜,對方共有十九個人,在深山中遇上,我僅有十八枝箭,一箭一個,箭箭中的,十八枝箭射死了十八個人,第十九個慌忙逃了,算他運氣,得以不死,後來才知道這個人是廣西南路的五寨總寨主,經此一役,他立即遣散盜眾,從此不敢再在綠林道上干那沒本錢的買賣了。」
茶鋪另外還有一桌茶客,听到這里,那張桌子上發出嘖嘖之聲,似是驚異,又似贊嘆,蔡福昌是老江湖了,見狀暗知不妙,他修養較好,不和韋國清夸口,卻故意做驚嘆之狀,拿起茶杯說道︰「壯哉,壯哉!听了如此英雄事跡,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一口喝盡,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頓,口中仍是不停地叫︰「壯哉,壯哉!」路旁的茶鋪因為怕瓷器茶杯容易損壞,用的都是銅杯,蔡福昌這一頓竟把茶杯嵌入桌內,再拿起來時,桌上已陷了三寸來深的缺口,蔡福昌道︰「一時忘形,弄壞了店家的桌子,真不好意思。」趕忙掏出兩吊錢來放在桌上,作為賠償。韋國清這時才知道蔡福昌的功力在自己之上,但想到自己的箭法神妙,舉世無雙,心中盡在盤算怎樣我一個適當的機會,顯顯身手,好把蔡福昌比下去。
那張桌子上的茶客肅然無聲,過了一陣,方始有人叫道︰「世上竟有這樣好的功夫,真把我鄉下人嚇死了。」說話雖贊似諷,蔡福昌一看,說話的是個濃眉大眼的少年,另外還有三四個農夫模樣的人,這伙人匆匆喝了茶便結了茶錢走了。
韋國清這時也瞧出了有點苗頭不對,目送這伙人的背影,冷冷笑道︰「若然遇著強人,且教他料試試我的弓箭。」聲音甚大,乃是故意說給這伙人听的。
歇了一會,又再啟程,韋國清一馬當先,攬弓顧盼,意態甚雄,沐磷和鐵鏡心跟在他的後面,蔡福昌屆中策應。走了十數里地,剛剛進入一個山口,忽听得前面一聲胡哨,一騎快馬迎面奔來,馬上騎客仰天大笑,正是茶鋪中那個濃眉大眼的少年,韋國清喝道︰「你干什麼,還不下馬,我就要射你了!」那少年大笑道︰「我正要試試你的弓箭,喂,你今天帶有幾枝?」
那粗豪少年的話語說完,但听得山坡上嘩笑之聲四起,埋伏的盜眾早已撥開茅草涌出身來,鐵鏡心一眼望去,大約也有四五十人多,心中想道︰「雙方人數倒是不相上下,只恐這幾個武師卻未必是人家的對手。」
韋國清氣揭七竅生煙,大怒喝道︰「老爺今天帶的弓箭足夠你們受用,一人一枝,有你一份!」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兒,只一拉就把那鐵胎弓拉得弓如滿月,果然是名家弓法,出眾超凡,但听得嗖的一聲,箭似流星,對準了那少年的咽喉射去。
那少年哈哈大笑,身形紋絲不動,直等那枝箭飛到身前幾寸之處,才把手一指,手法之快,賽如閃電,韋國清還未曾看得清楚,那枝箭已被他撥到手中,但听得「 嚓」一聲,箭已折為兩段!
那少年搖頭笑道︰「箭法如斯,獻丑不如藏拙!」韋國清一生以神箭手自豪,哪禁得他這樣奚落?弓弦一響,第二枝第三枝接連射出,沐磷見他射出連珠箭法,心中想道︰「怪不得他那麼夸口,確是有點功夫!」
韋國清的箭射得快,那少年接得也快,而且隨接隨折,就像韋國清撈箭送到他的手上似的。那少年每折一枝,接著就高聲報數,「一、二、三、四……七、八、九、十……」越念越快,片刻之間,就听得他從」口」報到了「三十六」,也就是說已有三十六枝箭被他折斷了!
韋國清面紅耳熱,下不得台,那少年哈哈笑道︰「還有幾枝?」韋國清老羞成怒,弓弦一拉,發出了最後的三枝箭,也使出了平生的絕技,三枝箭同時發出,落點卻分三妙,一枝上取咽喉,一枝中取胸膛,一枝下射臍眼,端的是凌厲非常,那少年笑道︰「射了這麼多枝,只有這三枝箭還勉強夠格。」以前他接箭之時,身形兀立如山,這一次卻逼得一個轉身,但就在他轉身之際,手臂輪轉一抄,這三枝箭也都被他抄到手中了。
那少年笑道︰「射完了吧?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三枝箭奉還!」一抖手,三枝箭似品字形地射回,也是分射韋國清的三處要害,韋國清一個「鐙里藏身」,只閃開了一枝,其他兩枝非中不可,忽听得叮叮兩聲,那兩枝箭不知怎的失了準頭,從馬月復旁邊擦過,落在地上。韋國清哪知道是鐵鏡心暗中相助,逃得了性命,還要和那少年硬拼,取出了熟銅鑄的齊眉棍,從馬背上一躍而起,一棍照那少年的頭顱擊下,那少年笑道︰「這根棍子到是比弓箭難折得多。」一手抓著棍頭,猛喝一聲︰「撤手!」韋國清死死抓著不放,被那少年一迫,虎口破裂了,流出血來!
那少年笑道︰「什麼寶貝,舍不得放?」但見那根熟銅棍漸漸彎曲,韋國清氣力用得過度,但覺頭昏眼黑,知道再不放手,必受內傷,他生性強項,于死不辱,仍然死死抓住。
鐵鏡心正想出去,忽見蔡福昌起上前來,向他一揖,說道︰「鐵公子深藏不露,今番三省的貢物,全靠你來保全了。盜黨中定有能人,公開請留下押陣,以免有失,這個盜徒且待老朽應付吧。」原來鐵鏡心剛才用幾粒砂子,打歪了強徒的利箭,瞬得過眾人,卻瞞不過蔡福昌。蔡福昌知道鐵鏡心的本領遠在他上,故有此言。
鐵鏡心一想,果然有理,若是自己先上,盜黨中只恐還有比這個少年更強的人,乘虛來劫,誰能抵擋?他見過蔡福昌的功夫,知道由他對付這個少年,縱不能勝,一時三刻,也不至于落敗。
這時那根熟銅棍已彎成了半個環形,韋國清性命即將木保,那少年笑道︰「看在你這點倔強份上,饒你去吧!」就在此時,官軍隊中兩條人影,如飛掠出,一個是蔡福昌,一個是沐磷,他們都料不到這個少年盜徒會放過韋國清,抱著同一的心思,要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解救韋國清的性命。
兩人同時奔出,沐磷比蔡福昌先到一步,唰的一劍,有如長虹射日,直取那少年盜徒的咽喉,沐磷的武功雖不算強,這手劍法卻是張丹楓親授,精妙非常。只听得「呀」的一聲,原來是那少年盜徒舉起被拗彎的銅棍,檔了這一劍,同時也就把韋國清放了。
韋國清被盜徒突然放松,身形不穩,一個踉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但仍然抓緊那根銅棍,撫棍一揖,向沐磷施禮說道︰「多謝小鮑爺了?」他雖然大敗,兵器幸而沒有月兌手,總算還保全了一點面子。這時沐磷已和那少年盜徒過了三招。
蔡福昌扶了韋國清回到陣中,心中又驚又喜,驚者是敵人太強;喜者是料不到自己認為是公子哥兒的人,竟是兩個大有本領的人物。定楮細看,這時沐磷和那少年盜徒正斗到緊處,蔡福昌看了,卻不由得不暗暗為沐磷擔心。
原來沐磷的輕功雖較蔡福昌稍好,功力卻還遠遠不如蔡福昌之高,當然也比不上那少年盜徒。但見那少年盜徒只憑著一雙肉掌,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便把沐磷的劍路封住。蔡福昌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想道︰「小鮑爹到底是小鮑爹,雖有幾路花巧的劍法,終是欠缺真才實學。若被強人所傷,如何得了。」要想上前把沐磷替回,卻被鐵鏡心拉著。
原來蔡福昌看出沐磷不如那少年盜徒,而鐵鏡心則更看出了一個疑竇。好幾次沐磷的劍路被封,按照武學之理,只要舍掉中路,改襲空門,再用上一招狠辣的招數,便可將沐磷完全制住。以這個少年盜徒的武功而論,絕無不知之理,然而他卻每每在緊要的關頭,不下刁毒的殺手,而換用正面撲擊的正常打法。在蔡福昌看來,以為是這少年盜徒因以掌對劍,不敢太過行險。但落在鐵鏡心的眼里,卻是心中有數,知道是對方手下暗地留情。為什麼他要留情,鐵鏡心可猜想不透了。
沐磷卻一點也不知道對方讓他,他初次出道,便遇到強敵,有點驚慌,卻更多興奮,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更激起一勝好勝之心,把師父劍法,盡量施展得光閃閃,劍劍直指敵人要害。那少年盜徒暗中好笑,施展開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手法,挑、礬、欄、切、封、閉、擒、拿、撕、扯、撥、壓,在劍光霍霍之中,反而用一派進手的招數,硬來奪劍。
沐磷越戰越慌,劍招也越展越快,但不論他的劍如何迅疾,總傷不著敵人,反覺敵人雙掌矯若游龍,在自己面門亂晃!沐磷一急,連用猛招,豈料這樣一來,更是心躁氣浮,章法大亂!
但見對方左掌劈來,右掌跟著一壓,雙掌同時使出兩種不同的招數,又暗藏有極厲害的擒拿手法,沐磷若然用劍橫封,手腕非給扣著不可;若然伸劍平刺,則胸口又非中掌不可。沐磷想不出解拆解之法,一急之下,使出一招「抽連環」,劍鋒點胸膛,劍刀指胸脅,竟是不顧自身的拼命打法,蔡福昌大叫一聲不好,顧不得鐵鏡心的攔阻,飛身一掠而出。
但見那少年盜徒一聲長笑,斜閃步,驟翻身,用「風刮落花」之式,連避三劍,趁著沐磷劍勢方收,劍招待變之際;驀地欺身直進,疾舒右臂,一托肘尖,喝聲︰「撒劍」,沐磷的劍應聲彈起,落到敵人手中。那少年盜徒哈哈一笑,倒持劍柄,往沐磷懷中一送,沐磷不知道別人是將兵刃還給他,傻虎虎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蔡福昌剛剛趕到,見此情形,也怔了一怔,說道︰「小鮑爹,你回去吧。」一個箭步跳上,五指朝上,掌根用勁,右掌從懷內發出,虛擊作勢,向那少年盜徒朗然發話道︰「閣下好功夫,老朽特來領教!」這一掌正是「闖少林」三十七掌中的「捺擊掌」,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蔡福昌這一掌雖是虛擊作勢,對方已是另眼相看。
那少年盜徒贊道︰「果然姜是老的辣。蔡師父既然劃出道來,小可敢不奉陪。」但見他從沐磷身邊一擦而過,順手將劍插入沐磷腰間的劍鞘,沐磷還不知道。
蔡福昌見盜徒縱到面前,心中一凜,身法好快,掌勢立刻由虛比實,往前一捺,那少年喝聲來得好,雙臂一分,左掌一頓一搭,撥開蔡福昌的掌緣,右掌一個反穿,用「截手法」反截蔡福昌的脈門,蔡福昌一個穿花換步,雙拳上絞,使出了闖少林中的「沖天炮」拳。少林拳共分六路,一曰「闖少林」,二曰「提鋪少林」,三曰「文少林」,四口「拗步少林」,五曰「武少林」,六曰「神化少林」,而以第一路「闖少林」最為剛猛,「闖少林」共三十六勢,又以沖天炮拳最為剛勁。那少年盜徒也不敢硬按,使了一個「倒踩七星步」的步法,左腳往右一滑,掌隨步轉,迅若狂飄,倏地身軀一矮,變為「猛虎伏樁」,掌削膝蓋。蔡福昌左腿挺伸,右腿屈膝,還了一招「躺擋切掌」,把這少年盜徒的攻勢解了。
這時沐磷已回到了鐵鏡心的身旁,垂頭喪氣,鐵鏡心安慰他道︰「你第一次對敵,有此成績,雖然是別人讓你,但也算不錯的了。」沐磷吃了敗仗,听說還是別人讓他,更是沒精打采。鐵鏡心笑道︰「你的劍術其實不壞,但以前只是自己練習,等如紙上談兵,一旦真正交鋒,自是漏洞百出。但一次兩次生疏,十次八次純熟,何必懊惱?你看這位蔡師父吧,他使的不過是一套普通的少林拳,但招熟力沉,那少年的擒拿手就被他克住了。」
當時少林拳流傳天下,習武之人,幾乎先人不曉,不過勢招式,終是得其形未得其神;蔡福昌卻在「闖少林」的三十六勢上,下了幾十年功夫,盡得個中精髓,使開來自是不同。闖少林拳詼有雲︰「善惡分明招手揚,穿花左右換弓擋。黃葷落架寒鴉步,向左穿身抱身忙。左起沖天拳左挑,連珠踩退勢堅強。馬襠蹲坐沖拳發,貫耳雙拳撞太陽。平沙落雁翻身轉,弓步頂心時莫當。白鶴亮翅雙花手,掛面拋拳打面龐。」少林拳是拳學之宗,鐵鏡心也曾學過,便引用拳訣,為沐磷一招一式的解析。沐磷仔細觀看,蔡揭昌的每一動作果然都和拳訣符合,不論敵人的擒拿手怎樣奇詭百出,他都是四平八穩的應付。鐵鏡心道︰「這兩人的本門武功都已練到熟極如流的地步,對敵之時,根本就不必記什麼拳訣掌訣,一招一式自然暗合一武學之道。識是這樣打法,雙方都不敢冒險強攻,可不知要打到幾時呢。」
這時夕陽西落,天色漸晚,鐵鏡心還不怎麼,一眾武師卻是心急如焚。
眾武師心急,正在和敵人交手的蔡福昌更急,他雖然稍佔七風,但那盜徒身手矯捷,且是年輕力壯,久戰下去,只恐自己還要吃虧,何況還有許多強人,虎視在側!抽眼一看,但見山上的盜徒,已有一半下來,背山面河,布成了犄角之勢,留在山上的盜徒,則守著險要之處,張弓搭箭,捏弦待射,看這情形,大戰一觸即發。
激戰中蔡福昌忽地虛晃一招,跳出圈子,叫聲︰「且住!」那少年盜徒嘻嘻笑道︰「蔡師父有何吩咐?」蔡福昌朗聲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們這趟的差事,諸位自是打听得清清楚楚,諸位的來意,老朽也猜到一二。」那盜徒大笑道︰「彼此明白,那末咱們大可不必再繞著彎子說話了。你們保護貢物,我們要劫貢物。欲免干戈,你們將給皇帝的東西轉而進貢我們,也便是了。」蔡福昌沉著氣說道︰「沖著老弟這付身手。我們豈敢不賣交情?無奈這由不得我們作主!」少年盜徒笑道︰「說來說去,原來還是要打!」蔡福昌道︰「各位敢來截劫貢物,自是江湖上有頭有面的人物,料想不至于胡纏亂打,敬請劃下道來。」少年盜徒道︰「劃什麼道?」蔡福昌道︰「今日在此,一戰而決,以一對一,雙方同意,請走幾場。若是我們勝了,便請高抬貴手,讓我們過去。」少年盜徒笑道︰「若是你們敗了?」蔡福昌慘笑道︰「我們身家性命都已賠在里面,敗了還不是任由你們處置麼。」蔡福昌提出這個辦法,實是意欲避免混戰。估量自己可勝一場,鐵鏡心也可以勝一兩場,另有兩三個武師,也都是有真才實學的好手,以一對一,未必見得便輸。
鐵鏡心听得暗暗點頭,想道︰「蔡福昌不愧是個老江湖,用說話將盜徒迫住,提出的完全合乎江湖規矩,不到他不依從。」要知若然混戰,一者恐防盜黨會有後援;二者即算己方戰勝,混戰中只恐貢物也有損失。
那少年盜徒笑道︰「這個麼?你跟我說沒用,我只是個跑龍套的小角色。」蔡福昌怔了一征,他見這少年盜徒武功高強,只當他便是盜徒首領,說了半天,哪知另有其人。
盜黨中有人叫道︰「時候不早,哪有這麼羅嗦?一場一場的比試詭計多端,不要上他的當!」看情形盜黨見這少年盜徒久戰不下,亦已心焦,但恐官軍也有後援,是以意欲一哄而上。
蔡福昌大笑道︰「我以為各位都是綠林道上響鐺鐺的角色賊,好,你們恃多為眾,我也不俱,你們便一窩蜂上來吧!」
群盜大怒,紛紛亮出兵器,官軍也布好陣勢,正待迎戰,忽听得山上有人揚聲叫道︰「總舵主起來啦!弟兄們且慢!」
此聲一出,眾盜一齊止步,那少年盜徒也跳出圈子,垂手道旁,恭迎首領,登時鴉雀無聲。宮軍陣中的七八位武師,個個睜大眼楮,要看這個盜魁究是何等人物,竟有這麼大的氣派!
但見三騎快馬,如飛奔來,前面兩騎的騎士,高舉著一面大旗,旗上畫有一只斑斕猛虎,迎風招展,聲威懾人,鐵鏡心心頭一震,想起「神龍玉虎」之話,這兩面盜旗,想必就是「玉虎」的標志了。
兩面盜旗作為前導,中間那騎快馬倏忽也奔到陣前,眾武師都極為詫異,看這陣勢,馬上的強盜自是盜魁無疑,然而這個盜魁竟然是個稚氣未消的小子,看來最多不過二十歲的年紀,比那個少年盜徒還更年輕,長得英俊非常,飛馬到來,便揚手叫道。」我來過了,周二哥,你們還未得手嗎?這是哪幾省的貢物?」
沐磷呆了一呆,陡然間「呵」的一聲叫了出來,但他驚叫之聲,剛自喉頭發出,立刻便覺脅下一麻,原來是鐵鏡心伸指點了他的啞穴。
你道這少年盜魁是什麼人?原來竟是小虎子!小虎子是以前御林軍統領張風府的兒子,他的父親因為不願助明英宗祈鎮復位,慘遭殺戮。小虎子先拜印度奇入黑白摩訶為師,後來由張丹楓收歸門下,七八年前,沐磷在大理蒼山謁見師父,那時小虎子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和沐磷年紀相若,天天在一起玩耍。甚是相投,離別之後,沐磷一直對他非常記掛,誰知竟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場合見面,沐磷焉能不驚叫出來?
好在鐵鏡心出指快極,一點就點正了他的啞穴,眾人都在注視那個年輕的盜魁,並沒有留意到沐磷的失態。沐磷正自急怒份,你是小鮑爹,又是保護貢物上京的人。小虎子是強盜首領,是要劫貢物的人,你豈可與他相認?被別人知道了,你爹爹也擔當不起!」
沐磷點了點頭,眼楮示意明白。鐵鏡心方始解開他的穴道,仍然不大放心,再次囑咐他道︰「小虎子似乎對你還有情份,等下如果混戰起來,我上去和他交手,你帶著貢物沖出去。」
只听得那少年盜徒向小虎子稟道︰「這是廣東、廣西、雲南三省的貢物。這位蔡師父想按江湖上的規矩與我們比劃,總舵主你意下如何?」小虎子哈哈大笑,朗聲說道︰「何須這樣麻煩?每省派出一人,誰能授得上我的十招,我就放難過去!」
蔡福昌年少之時,性情甚剛,而今老了,火氣消退,等閑不易動怒,但听了少年盜魁這番言語,縱是泥做的人兒亦自有氣,心中想道︰「你年紀輕輕,能有多大本領?即算你比剛才這個強盜厲害十倍,也絕不能在十招之內,將我打敗!」他是老江湖了,雖然動怒,禮數仍不稍虧,抱拳說道︰「後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老夫老矣,便拼著這幾根老骨頭擋舵主十招吧!」這話表面說得謙虛,實是甚為自負,小虎子如何听不出來,心中笑道︰「你怎拿得穩定能擋我十招?」
但見蔡福昌左手作半合掌,五指朝上,拇指朝內,表示敬禮,擺出少林派開拳的「請手」姿勢中也道了一個「請」字。在少林拳的「請手」勢中,左手作半合掌是為「善手」,右手抱拳是為「惡手」。蔡福昌擺出「惡手」,一方面表示禮數,一方面表示敵意,而且是端著老前輩的身份,要小虎子先行動手的意思。
小虎子微微一笑,道聲︰「有僭。」雙掌輕輕拍出,看似漫不經意,倏忽之間已拍了到來,掌勢飄忽之極,手指戮向面門,掌緣似是要按胸口「敬饑穴」掌鋒卻削向臂彎關節,左肘又撞他脅下的「朝門穴」,饒是蔡福昌身經百戰,經驗極豐,也捉模不透他的攻勢實是指向何方?原來小虎子乃是將師父的「百變玄機劍法」化到掌上來,變化奇幻,虛實莫測,蔡福昌怎生識得?
幸而蔡福昌功力頗深,仍以少林拳的正宗拳法對付,右手畫內弧,左手畫外弧,腳踏「寒雞步」法,使了一招「白鶴亮翅」,半攻半守的化解敵人來勢,小虎子喝了個「好」字,但听得「啪啪啪」三聲,蔡福昌身上已連中三掌。蔡福昌怒吼一聲,一個「沖拳」打出。
眾武師大驚失色,小虎子卻是對蔡福昌暗暗佩服,原來他這三掌雖然打中,卻因蔡福昌那招「白鶴亮翅」化解得宜,三掌都打不中要害,以蔡福昌的功力,仍然能夠挺著。也即是說在這轉眼之間,他已擋了小虎子的三招了。蔡福昌知道若全然招架!終難抵御,是以忍著疼痛,拼命強攻。
這一拳打出,虎虎有威,相距又近,按說小虎子非硬接不可,哪知蔡福昌沖拳方出,但覺眼楮一花,微風颯然,小虎子的掌風突然襲到了他的背心。鐵鏡心看得怦然心前,原來小虎子這一招使的正是雲蕾所授的「穿花繞樹」身法,當年于承珠當年女扮男裝與鐵鏡心相處多時,後來也是由于承珠使出這路「穿花繞」樹」身法、鐵鏡心才看破她的來歷的,而今見小虎子的身法,酷似于承珠當年,鐵鏡心想起往事,不禁感觸萬端。
沐磷見小虎子身法美妙,武功高強,幾乎忍不住就要喝彩,鐵鏡心急忙將他止住,兩人定楮看時,只見蔡福昌反手一掌,沐磷還未看得清楚,但听得蔡福昌大叫一聲,身子搖搖晃晃,接連退了三步。原來小虎子這一招使的,卻是從烏蒙夫處學來的一指撢功夫,正正彈中蔡福昌的虎口,一條手臂登時麻痹,不能動彈。這時小虎子不過使了五招。
蔡福昌怒容滿面,不肯退下,小虎子笑道︰「你不服麼?」蔡福昌道︰「還未曾真個領教舵主的拳腳功夫,遺憾之至!」原來蔡福昌自恃功力深湛,卻不料小虎子並不和他硬打硬接,蔡福昌被他突然用「穿花繞樹身法」,一指禪擊敗,輸得莫名其妙,確是未能心服。
小虎子仰天一看,哈哈笑道︰「天色雖晚,但只剩下五招,也費不了多少時候。好吧,我讓你歇息一會,再來打過。要不要我給你按摩?」蔡福昌怔了一征,雖然氣惱小虎子小視于他,卻不得不佩他小虎子的大量。尷尬說道︰「不敢有勞。只要你能硬接五拳,東省的貢物我撤手不管!」小虎子笑道︰「只怕你未必用得了五招。」蔡福昌一言不發,自己按摩了一會,活動了一下筋骨,驀地一個「左沖天炮手」打出,這一拳運足氣力打出,而且是完全沒有受傷的左臂,一拳打出,呼呼挾風,鋼猛之極,小虎子贊道︰「功力果是不錯!」驀然踏上步,以拳對拳,但听得「砰」的一聲,雙拳相踫,力強則勝,力弱則敗!絲毫沒有取巧的余地。蔡福昌但覺對方的拳頭有如鐵錘一樣,一踫之下,痛徹心肺,五根指骨,亦都破裂流血,但他還是咬牙忍住,乘著小虎子拳勢未收,招數用老之際,急求敗中取勝。右拳一起,發出了連環錘的絕招。小虎子似乎是意料不到似的,叫聲︰「不好!」只听得又是「砰」的一聲,蔡福昌這拳結結實實地打中了他的胸口。
沐磷認得小虎子剛才那一拳是「羅漢五行神拳」中的「龍拳」功夫,那是小虎子從黑白摩訶處學來的拳術,在蒼山之上,他曾教過沐磷的,沐磷心中正在喝彩,突然見他被蔡福昌打中,大驚失色,忽听得鐵鏡心微笑道︰「蔡福昌這一下可糟啦!」
眾武師轟然喝彩,但彩聲剛出,忽地又都目瞪口呆,啞然無聲,但見蔡福昌這一拳明明是打中了,卻忽似收步不及,突向前傾,被小虎子攔腰一擊,登時跪倒地上。原來小虎子用的是印度瑜伽功夫,肌肉內陷,其滑如油,故意讓他打中,然後才好突施反擊的,要不然以蔡福昌的功力,真可能挨滿五拳。如今先後總計,只不過到了第八招,蔡福昌便一敗涂地了。
小虎子笑道︰「蔡老前輩,勝負兵家常事,我豈敢受你大禮!」急忙將他扶起。蔡福昌羞慚滿面,長嘆一聲,奪過一匹健馬,落荒便走,他輸得如此之慘,實是始料不及,但卻也輸得心服口服,從此削發為僧,再也不與後輩爭雄了。小虎子大叫道︰「還有誰願來接我十招。」鐵鏡心「嗖」的拔出寶劍,應聲而出,就在此時,韋國清一聲大喝,率領所有武師,強沖突圍,要知這班武師,被各省督撫聘來保護貢物,責任非輕,心中均是在想︰「連蔡福昌都敗了,我等焉能擋得他的十招,這鐵公子縱能過關,也只不過保得雲南一省北物而已。」是以都想趁著盜魁被鐵鏡心絆著之際,帶了貢物,奪路逃生,希望萬一僥幸,或可保全。
韋國清一馬當前,弓弦響處,射翻兩名盜徒,小虎子毫不理會,把手一場,一柄飛刀破空射出,咋嚓一聲,將韋國清的弓弦割斷,笑道︰「周二哥,你去收拾這些網底之魚,對,不要傷了人命。」轉過身來,笑道︰「你是哪一省的?膽量倒真不小!」
小虎子這是明知故問,鐵鏡心何等聰明,一听便知其意,那是不欲別人知道他們本來相識,以免鐵、沐二人異日麻煩。鐵鏡心暗暗感激,但心中卻是在想︰「就憑我這身本領,也未必便輸給你小虎子了。何須領你的情!」
當下寶劍揚空一劃,朗聲說道︰「舵主請亮兵刃,俺雲南鐵鏡心特來領教,不必十招為限,舵主勝得鐵某,雲南省的貢物自當雙手奉上。」
小虎子笑了一聲、心中想道︰「怪不得我師姐當年不歡喜他,一別數年,他還是那麼狂妄自大,絲毫未改。」雙眼朝天,淡淡說道︰「天色已晚,不必多費時候,十招之限,絕不更改!你亮你的寶劍︰我還是這雙肉掌相陪!」
鐵鏡心料不到小虎子比他更為倔傲,氣到極點,反而笑道︰「你自限十招,這可不是我要你的。」劍訣一揚,一招「神龍入海」,便向小虎子上三路疾攻,心中暗罵︰「我看著你拜師習藝,你這乳臭小兒,在我面前吹什麼大氣?」這一劍迅如閃電,竟是毫不容情。
豈知鐵鏡心快,小虎子比他更快,啪啪兩掌,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倏然間,竟然沖破他的層層劍影,欺到身前,鐵鏡心吃了一驚,疾展驚濤劍浩,在身前迫起了一圈銀虹,將小虎子攔住,劍招一變從「神龍入海」化為「浪涌金山」。鐵鏡心的劍法已盡得石驚濤的真傳,這一下子展開,但見一圈圈的波浪,四下蕩開,真如駭浪驚濤,天風海雨,迫面而來。小虎子喝聲︰「來得好!」施展「穿花繞樹」的身法,走避兩圈,驀然使出一指撢的功夫,向鐵鏡心的腕骨疾點。
鐵鏡心雖然不懂一指撢功,但卻早有防備,一見小虎子伸指點到,「嘿」的一聲冷笑,劍鋒一驚,向他手指疾削,這一招用得巧妙之極,小虎子連忙縮手,鐵鏡心正在得意,哪知他為了破解小虎子的一指撢功,劍勢左偏,驚濤劍法已露出破綻,小虎子何等快疾,立即搶入空門,揮掌猛攻。鐵鏡心自亦不弱,但待他補了破綻之時,早已被小虎子搶了先手,控制了局面,一掌緊似一掌,打得鐵鏡心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小虎子不但掌掌催緊,而且招招不同,要知他的父、師、朋友,都是當今之世的第一流高手,各種奇招妙著,層出不窮,這七年來鐵鏡心的功夫是沒有擱下,但小虎子這七年來的勇猛精進,鐵鏡心卻是做夢也想不到。但覺今日的小虎子,比起七年前那個頑皮淘氣的小虎子固然大不相同,甚至比起當年的于承珠,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轉瞬之間,小虎子已接連使出龍拳、鶴拳、蛇拳、百變玄機掌法、一指撢功、大力金剛掌、瑜伽內功等七八種上乘的拳與掌與上乘內功,鐵鏡心抵擋不住,連連後退,驀听得小虎子一聲長嘯,身形疾起,鐵鏡心但覺眼楮一花,手腕忽地劇痛如割,狂笑聲中,小虎子把他的紫虹寶劍,劈手奪去。
鐵鏡心呆呆發愣,做聲不得。小虎子盯了他一眼,忽地說道︰「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絕不欺你!」鐵鏡心道︰「貢物拿去便是,多說什麼?」心中暗恨︰「我只道他顧念著與磷弟的情份,誰知他做了強盜頭手,果然便毫不客氣。」
小虎子卻搖了搖頭,倒轉劍柄,遞到鐵鏡心手中,微微笑道︰「不,我怎能拿你的貢物?你已接了我十一招啦!」鐵鏡心適才被他打得頭昏眼花,心慌意亂,哪里還記得多少招數?听小虎子這麼一說,想起他自己曾說過「不必限定十招」的話,更覺無地自容,接了寶劍,一言不發,立刻便走。
這時混戰已止,眾武師都盡被擊倒。鐵鏡心舉頭一望,卻不見有沐磷在內,無暇查究,出了山谷,跑了一陣,忽听得沐磷在路旁叫道︰「姐夫,大喜呀,貢物沒有失去!」高高舉起那藏有貢物的紅木書箱,蹦蹦跳跳地走到鐵鏡心面前,口講指劃地笑道︰「剛才真險,我在群盜叢中沖了出來,險些給斫了兩刀、幸而沒有斫著。」
鐵鏡心冷冷說道︰「那是盜徒看他們首領的份上,你當真有本領沖出來斫麼?」沐磷笑道︰「彼此彼此!小虎子也定然對你手下留情了,要不然你又怎麼沖得出來?」鐵鏡心為之氣結,其實他確是擋滿了小虎子十招的,然而他怎麼好意思向沐磷說,是到了第十一招,繪小虎子打敗。
沐磷笑道︰「管他是留情也罷,不留情也罷,咱們總算是月兌了險了。只可惜我還未曾與小虎子說上一句話呢。」話聲未了,忽听得山間鈴響,快馬飛來,沐磷大喜叫道︰「小虎子!」
小虎子哈哈大笑,在馬背上一個筋斗翻下來,猶是當年的頑皮神態,一把抱著沐磷說道︰「以為你當了小鮑爹就不理我了。」沐磷也說道︰「小虎子,你剛才好威風呵,我以為你做了總舵主就認不得我了。哈哈,好在你還夠交情。」兩人說著,一齊大笑。
鐵鏡心呆在一旁,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尷尬之極,小虎子回身笑道︰「鐵公子,剛才甚是得罪你了。」鐵鏡心板轉臉孔,冷冷說道︰「貢物就在這紅木箱中,你要取便取!」小虎子大笑道︰「難道我不劫貢物,你就不容我與小沐敘敘朋友之情嗎?再說你到了第十一招才給我打敗,我豈能自食前言,要你的東西。我特來邀請你們上山盤桓兩天。」鐵鏡心落不得台,待要不去,沐磷已拍掌說道︰「好,好極了!」小虎子道︰「再說,你們那兩位老武師已在山上,你們似乎也不好撇下他們走吧?鐵公子,你若怪我適才冒犯,我這廂給了你賠禮了!」沐磷學足鐵鏡心剛才教訓他的神態說道︰「姐夫,你居然擋了小虎子十招,這已經很不錯了,最少就比韋國清和蔡福昌強了許多!」鐵鏡心發作不得,再一想這是小虎子的地頭,只好裝作毫不介意地笑道︰「江湖上一招半式的輸贏算得了什麼?我若不去,倒顯得我小氣了。」
小虎子撮唇長嘯,叫部下帶兩匹馬來,沐磷笑道︰「想不到劫九省北物的竟然是你!」小虎子道︰「我一人也干不了這轟天動地之事。」見部下將到,忽地將沐磷拉到身邊,並肩一站,悄悄說道︰「小沐,我比你高半個頭呢。在這里叫我小虎子無妨,等下到了山上,請你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張玉虎。」沐磷禁不住笑道︰「是啊,你如今是總舵主了,好,我當著眾人,不叫你小虎子便是。」
于是一行人等隨張玉虎上山,鐵鏡心一看,山寨簡陋之極,只是十數間臨時搭起的茅屋,沐磷道︰「小、小,喂,虎哥,敢情你是為了要劫這幾省北物,才到這里安賽立戶的。」張玉虎道︰「一點不錯,你這次出來跑了一趟,江湖上的事情懂得多了。過兩天我就要離開這里,再去劫其他各省的貢物了。」
這一晚,張玉虎備辦了一桌酒席,請鐵鏡心和沐磷喝酒,同席的除了張玉虎外,只有那個姓周的少年盜徒相陪。喝了幾杯,張玉虎豪興勃發,笑迢︰「其實你們把貢物獻給皇帝老兒,真是糟塌了好東西。若是我們拿了,哈,那用處可就大得多了,沐磷你想得到嗎?」
沐磷道︰「正要請教。」張玉虎忽地笑道︰「小沐,你還記得葉成林,葉大哥嗎」沐磷叫道︰「怎不記得?除你之外,我最惦記的就是他們。承珠姐姐呢?她和葉大哥現在哪兒?」張玉虎道︰「你別心急,慢慢我說給你听。」斟滿杯酒,一飲而盡,說道︰「我們之所以要劫天下各省的貢物,一半是為了葉大哥……」鐵鏡心心頭一跳,想道︰「我以前苦苦勸過承珠,勸她不要再在江湖上廝混,呀,豈料葉成林終是不肯改邪歸正,听小虎子之言,敢情他也做了強盜頭子,于承珠妹妹好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沐磷詫道︰「是葉大哥叫你們打劫的麼?」張玉虎道︰「不,他根本就不知道。小沐,你別打岔。」接著說道︰「另一半呢,則是為了這位周二哥的尊大人,你們和他是初次見面,咱們的師父師母和他家卻是世代深交,你們知道他是誰?他的爺爺是昔日威震胡漢的金刀寨主周健,他的爹爹是如今北方的綠林盟主周山民!他名叫周志俠、在江湖上是響哨哨的金刀小俠,可惜你們今日還沒見到他家傳的金刀絕技!」
周志俠笑道︰「張舵主別盡在我面上貼金了。這位鐵公子我倒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呢。」鐵鏡心給他一捧,高興之極,急忙謙遜說道︰「豈敢,豈敢。小可絕跡江湖,已有多年,想不到還有人提起葉周志俠道︰「我第一次踫到葉成林大哥的時候,葉大哥和我談天下英雄的事跡,第一個提起的就是鐵公子,說你當年曾冒了性命之危,幫助他們月兌險。」其實那次鐵鏡心幫助葉成林突圍,全是為了于承珠的原故,不過如今听得葉成林尚自念念不忘,心中舒服之極,笑道︰「七八年了,虧他們夫婦還記得?」對葉成林的敵意,減了幾分。
張玉虎又喝了一大杯酒,續道︰「現下滿洲崛起于東北、勢力也未衰弱。周二哥的爺爺前幾年死了,周山民伯伯繼承祖業,大展鴻圖,現在已有數萬部屬。朝廷、滿洲、鞍翅都不敢小覷于他,他在東北、西北數干里的國境上,叱 縱橫,教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所以他雖然反抗朝廷,其實卻大大幫了大明天子的忙,勝過朝廷所派的邊防大軍!」沐磷道︰「如此說來,朝廷應該給他封王才是。」張玉虎大笑道︰「我的小鮑爹,可惜周二哥沒有你這樣的福氣,他的父親不但沒有封王,還常常受到官軍的圍襲。這也罷了,最慘的是邊境窮荒之地,籌指軍餉十分困難,周伯伯手下的士兵常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餓著肚皮打仗!」沐磷睜大了眼楮,對這樣的事,怎麼也想不通。
張玉虎道︰「因此天下英雄聚會,商量怎樣給周寨主幫忙,是我出了這個主意,趁著新皇帝登位,各省都要給他送賀禮的機會,盡劫各省北物,撥出一大半來,送給周伯伯做軍餉。另一小半呢,則送給葉成林大哥。葉大哥的叔叔葉宗留葉老英雄,也像周伯伯一樣,現在正在東海的十三個島上,聚集沿海的義士與貧苦無依的漁民抗倭。倭寇在十年之前,雖然吃過一次大敗仗,可是他們國中的浪人很多,近年來又結成海盜,蠢蠢欲動了。葉成林大哥是他叔叔最得力的助手,經常和承珠姐姐一道,在沿海奔跑。」說到此處,張玉虎停了一下,連喝了三大杯酒,瞅著沐磷大笑道︰「小沐,你說我們為此而劫貢物,應不應當?」
沐磷听得悠然神往,月兌口說道︰「應當,應當!」鐵鏡心大為著急,橫了沐磷一眼,沐磷忽地想起要負責將貢物護送到京,登時氣餒,不敢正視小虎子的眼光。
張玉虎笑道︰「本來我是想把你這一份也劫的,是葉成林大哥說,看在鐵公子當年幫助過義軍月兌險的情份上,就少劫一份吧。」鐵鏡心听了,暗暗得意,心道︰「到底還是看在我的情份。」其實葉成林雖有此言,要不是沐磷同來,小虎子如未必肯為鐵鏡心留情。
張玉虎續道︰「天下英雄商議已定,因為這主意是我出的,就讓我出面動手。第一次在京城附近,出其不意,劫了九省北物,現在京師所在的周圍幾百里之地,都增駐重兵,我們也等不得貢物將到京師再劫,豈料想各省押解貢物來京,山長水遠,縱有高手保護,難派大軍相送,是以我們變了計劃,分派各路英雄,攔住截劫。小沐呀,我今日邀你上山,實是對你大有好處。要不然你逃過我這一關,在路上也逃不過其他關口。」說話之時,取出了一面小旗,遞給沐磷道︰「你拿了我這面旗,勝于多請二十名武師,包證沿途不會有人再劫你了。」鐵鏡心一看,這面旗子上繡有一只猛虎,正是小虎子的盜旗標志。沐磷一手接過,卻將它轉交給鐵鏡心道︰「姐夫,你是正押運使,這面旗由你隨身攜帶吧。」欽鏡心甚是不忿,心道︰「小虎子是什麼東西,我要托庇于他。」但轉念一想,若得平安到京,此時受些閑氣也算不了什麼,便把這面飛虎旗授了。
沐磷問道︰「有幾位小泵娘,是你的手下嗎,怎麼今日不見她們?」此事他一上山就想問了,一直到現在才有機會發問,小虎子怔了一怔,道︰「什麼樣的小泵娘?」沐磷將在昆明之時,夜行少女留刀寄簡的事情,以及貴州貢物被那幾個小泵娘劫去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張玉虎越听越覺詫異。
但他心中雖是詫異,臉上卻不表露出來,沐磷講完之後,問道︰「虎哥,這幾個小泵娘武功不錯,可是你怎能放心讓她們去對付盤天羅?要不是我姐夫幫忙,最先來的那兩個小泵娘幾乎傷在盤天羅的鋸齒鞭下呢!」張玉虎笑道︰「是麼?鐵公子,這麼說來我倒要替她們向你道謝了,雖然我不認識她們。」沐磷奇道︰「你不認識她們,她們不是你的手下?」張玉虎道︰「這次邀請了許多的英雄出來,在各處攔劫貢物。也許她們是哪位老英雄的女兒也說不定。」其實這次邀請出來攔劫貢物的人,張玉虎都了如指掌,卻怎麼樣也猜不透這幾個小泵娘的來歷。看來乃是另外一幫所為。然而哪一幫綠林有這樣大的膽子?攔劫各省北物的事情是天下英雄大會決定,交給張玉虎執行的,誰個參加,都要得到他的邀請或經過他的同意,卻從哪里鑽出這幾個不明來歷的小泵娘?
張玉虎當然不會把全部內情透露給沐磷知道,和他在山上相聚兩天,就送他們下山,那兩個從雲南來的老武師當然也釋放了,還給他們換了四匹好馬。
有了張玉虎這面小旗,一路上果然風平浪靜,走了四五天,到了武夷山區,走出了山上的「分水關」便是江西和浙江的邊境,再經過上饒玉山便可以進入浙江,那便是鐵鏡心的故鄉了。鐵鏡心被小虎子挫敗之後,這幾日來都有點懊惱,直到如今,心境才恢復過來。
武夷山是中國的名山,自古以來就有「碧水丹山」之稱,共有三十六峰和七十二岩,溪泉縈繞山邊,來回往復,分成三灣,又拆為九曲,所以有「武夷九曲」之稱。從福建取道分水關出省,觸目所見,都是崗巒勝景,山邊有水,水旁有山,山抱山回,明暗曲折,一行人等在這靠山的驛站上策馬緩行,都覺心礦神怡,俗塵盡滌。鐵鏡心心性風雅,少年時候最愛游山玩水,只這武夷山離他的家鄉不很遠,卻沒有來過、這時目觸群峰,遙想那深深隱藏在重雲幽澗里的名山勝景,不禁悠然神往,笑道︰「要不是咱們趕著護送貢物上京,我真想在這武夷山中流連幾日呢!」沐磷最為好事,拍掌笑道︰「咱們有了小虎子這面旗,沿途不怕騷擾,就在這里多耽擱兩天,也算不了什麼。」那兩個老武師老成持重,期期以為不可。沐磷道︰「你們不歡喜游山,就先到上饒給我們安排了住處,在那里等候。反正遇上了強人,你們也幫不了忙。」那兩個老武師甚是尷尬,鐵鏡心微笑道︰「兩位老師父到上饒歇息兩天也好,這四匹坐騎你們也帶去吧,貢物則由我們帶在身邊,即算沒有小虎子的那面旗,也未必就有強人能劫得去。天下能有幾個小虎子呢?」那兩個老武師見鐵鏡心也是如此說法,不敢違拗,只好先到上饒替他們打前站去了。
送走了兩個老武師之後,鐵鏡心與沐磷深入山中,山上雲氣迷漫,亂峰如出沒于波濤,瓖者如龍,踞者如虎,蹲者如狼,馳者如馬,或秀麗娟好如艷妹靜女,或崢嶸突兀如壯士把關,百怪千奇,目不暇接。山下溪水縈回,山上飛瀑如瀉,更是蔚為奇觀。
兩人經過「一曲」的張仙岩,「二曲」的鐵板障,再過去便是「三曲」的「小藏峰」,有塊木板從岩壁上高高突出半空,相傳秦時仙人武夷君中秋佳節曾在峰上宴仙人,席散後化虹為橋,剩下一塊橋板飛入岩間,遺留至今。再過去是「四曲」的大藏峰,峰下是「臥龍潭,」潭邊岩上刻有宋代學者朱蔓寫的「流霞飛翠」四個大字,閑雲潭影,景致幽絕!鐵鏡心逸興遍飛,笑對沐磷說道︰「朱衰的道學氣味雖然很重,可是他也真是懂得欣賞山水的人,他贊賞武夷山水的《九曲掉歌》你讀過嗎?」沐磷道︰「我可沒你這樣博學多聞,你念給我听吧。」鐵鏡心一時高興,朗聲吟一道︰
「武夷山上有仙靈,山下寒流曲曲清,欲識個中奇絕處,罐歌閑听兩三聲︰一曲溪邊小釣船,慢亭峰影蘸晴川,虹橋一斷無消息,萬壑千岩銷翠煙。二曲享享玉女峰,插花臨水為難容?道人不作陽台夢,與人前山翠幾重?三曲君看架壑船,不知鼓耀幾何年?桑田海水今如許,泡沫風燈敢自憐?四曲東西兩石岩,岩花垂露怯輕寒,金雞叫罷無人見,月滿空山水滿潭。」
九曲掉歌,正自歌到第四曲時,忽听得空山深處,傳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有人說道︰「不是林中高土,妄作山水解人,酸不可奈,俗不可奈!」鐵鏡心生平以風雅自許,听了大為生氣,急忙穿入林中尋找嘲笑之人,空山寂寂,卻哪有人在。
沐磷笑道︰「游山回來,你再寫給我看便是。免得我既要看奇山異水,又要記麗句清詞,分了心神,哈,這一座山峰形狀好怪,咱們上去游覽一番可好?」
鐵鏡心抬頭一看,但見一座山峰,上大下小,宛如錐子倒立,奇險萬狀。峰頂有塊大盤石,大小有十多畝地,高二三十丈,峰中有追石縫,石峰里有條狹長的木梯,約六七層,梯身靠在兩面山岩峭壁上,要爬上峰頂的大盤石,必須攀登石縫里那條狹長的小梯,如此奇峰,而又開了如此奇怪的一道石縫,當真是鬼斧神工,那木梯想必是邑人為了方便游客,依著岩石的形勢而建,一層一層,迂回曲折,鐵鏡心與沐磷攀登到了第三層,忽然間又听到了先時的嬌笑之聲。
那嬌笑的聲音就從他們的頭頂上傳下來,鐵鏡心知道發聲之人必定是在木梯的上兩層,可是石縫曲折,長梯迂回,梯身又是靠在懸岩峭壁之上,鐵鏡心設法趕過她們的前頭,只有一步一步的拾級而登,聞其聲而不見其人,空自心中著急。
只听得那聲音說道︰「春杏、夏荷,福建省押解貢物的是什麼人?」另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是一個老鏢頭,夏荷姐姐她太開玩笑,將他的須子也拔掉了。這一省的貢物劫來最為容易。」說罷哈哈而笑。先前那個聲音說道︰「夏荷,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劫了他的貢物也就是了,何必戲侮于他?」那被喚作夏荷的少女說道︰「小姐你有所不知,那老鏢頭猖狂得很,非但不把我們看在眼內,還先向我們調笑呢。我氣他不過,故此把這老不死的胡須拔了,叫他知道一個厲害。」
鐵鏡心大吃一驚,听了她們的聲音,這兩個名喚春杏、夏荷的少女,正是貴州戲弄盤天羅的那兩個少女,听她們對那少女的稱呼和口氣,敢情竟是那少女的丫鬟侍女?她們的武功已是江湖罕見,那麼她們的小姐又將是什麼人物?
只听得那位「小姐」笑道︰「你們總算不辜負我幾年來教的功夫,居然一出手就搶了幾省的貢物,只是為什麼放過了雲南省的?」夏荷說道︰「稟小姐得知,雲南省的貢物是沐國公的兒子和女婿保的。」那「小姐」冷笑道︰「沐國公又怎麼樣?」夏荷道︰「是沒怎麼樣。難道咱們還能懼怕他的威勢嗎?不過,不過——」那小姐道︰「不過怎麼樣?」夏荷道︰「那小伙子心腸倒很好。沐國公的那個女婿嘛,也曾經幫了我們一個忙。」春杏插口說道︰「其實他也不是誠心來幫忙的,是夏荷姐姐用的調虎離山之計。」咭咭地帶笑帶說,把鐵鏡心當日被她們愚弄的事情說了。鐵鏡心听得好不生氣,想道︰「我幫了她們的大忙,卻反而被她們當作傻瓜了。」
那小姐笑道︰「夏荷,這麼樣你就憐憫了他們了?」夏荷道︰「不,我們還是按照著江湖上的規矩辦事,只饒他一次。」那小姐道︰「好呀,你放了他們,第二次想再踫見他們,怕就難了。」夏荷道︰「注定了的財氣,逃也逃走不掉,只怕他們要送上門來也說不定呢!」听她們的口氣,似乎早已知道鐵鏡心與沐磷就在她們的後面,而他們所保的貢物也準定會手到拿來。
鐵鏡心勃然大怒,陡覺眼楮一亮,原來已穿出了石縫,只見上面的大盤石上,站著五個女子,其中四個都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在貴州路上所踫到的那四個少女,另一個年紀較大,也不過二十歲左右,站在她們的中間,一式杏黃衫兒,艷麗非凡,眉宇之間卻有著一股令人震懾的英氣。
鐵鏡心冷冷笑道︰「幸會,幸會!那日在貴州道上,我可真替你們擔心。」他氣那「小姐」冷傲迫人,故意不理會她,這話是向那四個丫鬟說的。四個丫鬟之中,夏荷長得比較高大,人也最為活潑,一听便知道鐵鏡心有意矜功,立即笑道︰「鐵公子,說起來我們還未曾多謝你呢。要不是你引開盤天羅,我們雖不至于傷在他的鞭下,可也不那麼容易得手。」欽鏡心道︰「你們實在應該多練幾年,才好到江湖上混,我真不明白,你們的頭領怎的這樣忍心,竟把你們這些嬌女敕的女孩子派出來?」夏荷咭咭笑道︰「我也不明白,沐國公坐鎮滇中,幕下難道沒有人才,怎的派你們這兩個不懂事的書生出來?」沐磷道︰「我倒要請教,我們怎麼不懂事了?」春杏道︰「我們曾兩次勸你回頭,你都不听,還要保什麼勞什子的貢物進京,這不是成心要自己栽筋斗嗎?」鐵鏡心仰天狂笑道︰「只怕也不那麼容易?不信你們就來試試!」
那位小姐一直沒有作聲,這時忽地揮手說道︰「你們退下。」向鐵鏡心笑說道︰「你倒教訓的是,她們是該多練幾年,不過她們一向淘氣慣了,非得湊湊熱鬧不成,我也管她們不住,幸而她們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高手,便弄得更為驕妄,目中無人了。」要知這四個丫鬟在路上踫到的人,鐵鏡心也是其中之一,她這麼一說,即是把鐵鏡心也不列在高手之內,而且說話的語氣神情,明里是罵她的丫頭,睹中實是譏諷鐵鏡心驕妄,鐵鏡心如何听不出來?正想借題發作,那小姐又道︰「你們四個真是不自量力,如何便要與鐵公子動手?你們既走江湖,便該知道江湖的規矩,江湖道一七第一條規矩是什麼,冬梅,你說給我听听。」排在最未的那個少女說道︰「江湖上講究單打獨斗,恃多而勝,姓了也不光彩。」夏荷笑道︰「冬梅姐,你還漏了一點,若然輩份不同,或者武功相差太遠,那就不在此例。」
冬梅道︰「小姐,你教訓得是。就憑著鐵公子腰間這口寶劍,我們四人之中,就沒有一個可以打得贏他。」
她們主僕幾人一唱一和,听來似是捧鐵鏡心,骨干里實是全不把他放在眼內。那意思竟是說鐵鏡心不過比一個丫鬟強些而已,若然四人齊上,她們還怕贏了不光彩呢。鐵鏡心怒極氣極,又狂笑道︰「多謝你們看得起我,我也不是恃強凌弱的人。常言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婢子敢劫貢物,主子自更可知。好吧,我鐵某不自量力,倒要向你這位主子請教請教?」那位小姐听鐵鏡心咆哮,只是微笑,隨手折下了一枝柳枝,結成了一個環形。
鐵鏡心怒道︰「怎麼,難道我鐵某還不堪承教麼?」冬梅忽道︰「鐵公子,請你將這個小書箱交給沐小鮑爹。」鐵鏡心怔了一怔,冬梅笑道︰「若弄壞了箱中的寶貝,我們的小姐豈不白費精神?」話中之意,無異是說鐵鏡心必敗無疑,鐵鏡心勃然大怒,但轉念一想,弄壞了箱中的貢物,確然不當,只好強忍著氣,將書箱交給沐磷,抱拳說道︰「好吧,這樣咱們都可放心,你若勝得了我,箱中的貢物奉送便是。」
兩人劍拔弩張,沐磷看這情形,即將動手,忽地跳上來道︰「姐夫,你也忘了江湖上的規矩啦?」鐵鏡心面色一沉,道︰「你懂什麼?」沐磷道︰「小虎子那面旗子!」隨即向那少女施禮說道︰「我的一位朋友給了我們一面旗子,先請小姐瞧瞧,若是兩家相識,傷了和氣,那豈非不好意思?小姐,我那位朋友叫做張玉虎,你貴姓名?」夏荷掩口笑道︰「不錯,江湖上是有這個規矩,沐小鮑爹這次你倒很懂事呢!我們的小姐姓龍!」沐磷心頭一震,喃喃自語道︰「虎口留情,神龍怒目。呀,你們的小姐姓龍!」他本意是避免與她們爭斗,而今忽地想起她們留刀寄簡上這兩句話,揣模其中,實是大為不妙。
那位龍小姐,笑道︰「請拿旗子出來瞧瞧!」鐵鏡心本待不理,轉念一想,且看她如何?取出旗子,迎風一晃,淡淡說道︰「我這位朋友是綠林上剛出道的小人物,這旗子你們不識,可別見笑。」其實心中卻是在想︰「小虎子是主持劫貢物的綠林盟主,你們這幾個丫頭,諒來還不是要听他的指揮?」以鐵鏡心的性格,他倒不是想位小虎子之勢服人,而是想炫耀一下,並有意要看她們的尷尬。
只見那位龍小姐也是淡淡一笑,說道︰「的確未听過江湖上有這號人物。」忽地將柳環一拋,剛好套著那面旗子,一扯就扯了過來,倏地撕為兩半,丟在地上冷笑道︰「黑道白道我都不賣情面,雲南省的貢物給我留下來!」試想鐵鏡心絕非庸輩,竟然給她閃電般地奪去了旗子,而柳枝又是極為柔軟之物,這位龍小姐是何等武功,也就可想而知了!龍小姐這手一露,鐵鏡心的驕妄之氣,登時減了幾分。
沐磷大驚失色迢︰「你,你,你竟然撕了這面旗子。」龍小姐目注鐵鏡心,忽地又笑道︰「你和那個什麼小虎子交過手了麼?」鐵鏡心慍道︰「怎麼?」龍小姐道︰「他是幾招打敗你的?」鐵鏡心大怒道︰「娘兒們嘖嘖唆唆,你到底是不是要和我比劃?」沐磷不知好壞,沖口說道︰「小虎子是到了第十一招才將他打敗的,你問這個干麼?」
那龍小姐盈盈笑道︰「隨便問問,沒有什麼。」沐磷想了一想,驀地叫道︰「我知道啦,你是暗中要與我那小虎子哥哥比賽一下,看他用十一招打敗的人,你要用到幾招?」夏荷笑道︰「你真聰明,居然一猜便猜中了我們小姐的心意。」龍小姐既不承認亦不否認,面向沐磷微微一笑,又道︰「你那小虎子哥哥用了兵器沒有?」鐵鏡心怒不可抑,霍地一招「龍戰玄黃」,雙掌交叉剪出,慮擬作態,喝道︰「你的話有說完的時候沒有?」這一招是極厲害的一手擒拿掌法,可虛可實,鐵鏡心看她是女子的份上,不欲先出招攻敵,但又氣她不過,故此掌交叉一剪,迫近她的面門,掌勢卻是將發未發,用意只在擾亂她的心神,叫她不能分神說話。龍小姐竟似看穿他的心意,並不閃避,粉面一偏,又道︰「就只問這一句啦,快說他到底有沒有使用兵器?」沐磷道︰「他沒有使用兵器,我姐夫用的卻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心中想道︰「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沐磷心念剛動,又听得龍小姐哈哈一笑,道︰「好,我知道啦。」驀地向鐵鏡心道︰「還不亮劍,尚待何時?」鐵鏡心氣得七竅生煙,忍耐不了,不顧她是男子女子,掌勢倏地由虛化實,雙掌一剪,鎖腕切閥,指尖卻直戮到她面上雙楮!
這一招「龍戰玄黃」,掌指兼施,連環三式,兩人相距又近,縱是一流高手,亦是難以解拆,鐵鏡心雷霆震怒,一招使出,方自微有侮意,自覺對一個未知虛實的少女,先下毒手,有失身份。哪知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龍小姐只是一飄一閃,身法快到無以形容,陡然間鐵鏡心那一招三式,全撲了空,但覺微風颯然,掠身而過。鐵鏡心暗叫不妙,防她偷襲,一個「盤龍繞步」,雙臂斜掠,使出「金雕展翅」的護身掌式,哪知還是遲了一步,只覺眼楮一亮,龍小姐又已回到了他的面的,手上卻多了一把出鞘的寶劍,劍尖上發生紫碧色的光芒,可不正是自己那把紫紅寶劍?
那四個小丫頭一齊拍掌笑道︰「好呀!」鐵鏡心面色漲紅,左掌護胸,有掌一伸,倏地屈了五指,使出一招「金豹探爪」,便來奪劍。龍小姐笑道︰「本來是給你的,你急什麼?」倒轉劍鋒,將劍柄向鐵鏈心掌心一塞,鐵鏡心猛然醒悟,這是對方因為自己不便拔劍,故意替自己拔的,戲侮輕視,莫此為甚!鐵鏡心欲待不接,一咬牙根,將劍柄一抓,劍到手中,立刻削出。他對小虎子時還只是但求取勝,如今對付這個少女,卻是形同拼命,一劍削出,隱隱有風雷之聲,使的乃是驚濤劍法中最厲害的一招——「翻江倒海」,劍光有如浪涌,一圈圈的直追出去,周圍丈許方圓之地,都在劍光籠罩之內!
龍小姐失聲叫道︰「果然是把室劍!」身形仍是一飄一閃,倏地反手一揮,兩條長袖隨著劍風飛舞,雙袖交叉,左邊衫袖向石橫穿,右邊衣袖卻向左方倒卷而上,招數的刁鑽古怪,鐵鏡心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鐵鏡心那一招「翻江倒海」,劍勢極為猛烈,劍光正在蕩開,忽覺眼楮一花,龍小姐那兩條長袖竟然貼著劍刃上端掠過,疾卷而來,鐵鏡心暗叫不妙,幸而他的驚濤劍法純熟之極,亦差不多到了收發自如,隨心所欲的境界,一見不妙,劍勢突然一收,從「翻江倒海」一變而為「百靈呵護」,劍勢一收,劍圈縮小,就像織起了一道護身的劍網。但見劍圈風馳電轉,一口寶劍竟似化成了數十百口一般,白森森的劍尖從四面八方刺出,龍小姐知道他的寶劍吹毛可斷,雖說衣袖柔軟,不易受力,卻也不敢太過冒險嘗試,就在鐵鏡心變招之際,雙袖一縮,仍然是那麼輕盈盈的一飄一閃。鐵鏡心雖得運劍如風,終是不能沾著她的半點衣角,但听得龍小姐一笑說道︰「劍法也還不俗!」她盛贊寶劍,相比之下,對于鐵鏡心的劍法,只不過認為差強人意而已。鐵鏡心對她似贊實諷的話意自是听得出來,然而他仗以防身的也只有這把寶劍而已,若在平時,以他的性格,定然舍劍不用,但此時此際,這口劍不但有關榮譽而且關系貢物的得失!任是他如何高傲,也不敢將防身的室劍拋開。
但見龍小姐一笑之後,揮袖又來,這一下手法更怪;鐵鏡心一劍削出,龍小姐柳腰後斬,雲鬢幾乎貼地,突然間長袖拍出,竟然挾著勁風,唰的一聲,如人使劍,竟把鐵鏡心的劍尖稍稍蕩歪。龍小姐身形何等輕靈迅疾,鐵鏡心的「劍網」稍露空隙,她另一條長袖鑽進,端的如水蛇游走,柔滑飄忽,難以捉模。鐵鏡心幾乎給她拍著脈門,幸而變招得快,半攻半守,用了一招「偏花七星」,斜走三步,長劍劃弧,好不容易才把她這一招古怪的撲抽法解了。
龍小姐笑道︰「不俗!不俗!連擋了我的三招啦!」轉身躍起,雙袖翻飛,鐵鏡心空有寶劍,卻給她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激斗中,她忽地左袖自上拍下,運袖如鋼,勁風下壓,鐵鏡心的「劍網」又給霍的露出空隙,她右邊袖子一抖,當的一聲,在鐵鏡心的肩頭掃了一下,鐵鏡心晃了一晃,還劍入鞘,「嗖」的一聲,也將龍小姐右邊的袖子削去了少少一截。原來雙方都是快攻快守,龍小姐勝在招數刁鑽,身法溜滑,但鐵鏡心卻有極厲害的防身寶劍,相比之下,暫時仍是均衡的局面。龍小姐這一下急攻,長袖深入,雖然得手,縮袖之時,自不免稍饅,故此也給鐵鏡心還了一劍!
龍小姐衣袖被削,固然稍感意外,鐵鏡心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要知衣袖乃是極柔軟之物,龍小姐能夠揮袖生風,運轉如鞭,已是十分不易,更難的是她兩條長袖,居然能夠一柔一剛,同時發出兩種不同的力道,一袖如鐵鞭逢撲,一袖卻如水蛇纏腰,的確是具有極上乘的內功不可。數招一過,已把鐵鏡心逼得喘不過氣來,令他又是驚奇,又是疑惑、想武林中的各家各派,從未听說過有這一種奇怪的武功,而這少女年紀輕輕;卻又怎的便練成了如此高強的本領?
沐磷在旁也看得呆了,但見劍氣如虹,縱橫揮舞,長袖翩翩,矯若游龍;鐵鏡心的劍法雖然使得風雨不透,但那少女的身法更是輕靈之極、竟是在劍氣縱橫之下,有如彩蝶穿花,冷不防的欺身進撲,輕盈美妙,縱是天下最悅目的舞蹈,亦不能與之相比!沐磷一方面是觸目驚心,一方面卻又看得如痴似醉,但願他們打得時間越長越好。
可是鐵鏡心卻已漸感應付不來,龍小姐雙袖的招數越來越是刁鑽古怪,令人防不勝防,鐵鏡心自知淮敵,狠下了心,劍法一變,使出了驚濤劍法中最凶猛的招數,竟然拼著與敵人兩敗俱傷!本來高手比拼,斷無不顧自己之理,如今鐵鏡心這樣的一拼命,威力等于驟然強了一倍,眨眼之間,又過了數招,雙方都是險象環生。
沐磷看得氣也透不過來,這時他亦已看出,若論功力,這位龍小姐似乎比小虎子稍遜一籌,但比之鐵鏡心卻又要高出少許。若論招數的刁鑽古怪,則小虎于也不能與之相比,尤其是她那飄忽的身法,看來竟不在于承珠的「穿花繞樹」之下;比起小虎子和鐵鏡心都勝過多多,不過她的所學,卻沒有小虎子之雜,功力也沒有小虎子之純。鐵鏡心則勝在有一把寶劍,拼命之下,也實在是凌厲難當。林磷忽發奇想︰「正要是小虎子和她比劃,那一定是旗鼓相當,必然更要好看?」
激戰中忽見鐵鏡心寶劍一轉,倏地飛起了三層紫色的光圈,這一招為「三花蓋頂」,是驚濤劍法中的一記殺手神招,但是這一招全無攻勢,己方亦是空門四露,若非拼著對方兩敗俱傷,斷無這樣冒險之理!沐磷心頭一震,想這龍小姐美若天仙,若給寶劍劃傷,縱不殘廢,毀了顏容,亦是十分可惜;但若是姐夫敗了,這貢物就將不保,豈不是北京也去不成了?沐磷心中正忐忑不安,連自己也不知道望誰得勝。在眼花繚亂之中,忽听得那個名喚秋菊的侍女嬌聲笑道︰「好一招飛袖流雲的絕技呀!」那名喚冬梅的侍女接著笑道︰「小姐這一招鐵袖功更是武林絕學,你瞧清楚了沒有?」笑語喧喧,忽見在劍風人影之中,鐵鏡心失聲而呼,沐磷尚未看得清楚,但听得「卜」的一聲,鐵鏡心那口寶劍已飛上了半空!
原來是龍小姐趁著他傾力而攻之際,以閃電般的身法,施展了「鐵袖功」拍中了他的脈門,長袖再一卷便奪去了他的寶劍。也幸而她把一雙長袖運用得揮灑自如,要是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攜拿手法,縱然能奪得寶劍,手指卻必定先被劍鋒削掉。
鐵鏡心一片茫然,呆在當場,心中五味翻騰,臉上卻是全無表情,端的似泥塑木雕一般,沐磷也替他難過,奇怪的是,龍小姐也似意興闌珊,全無勝利的喜悅,卻反而長長地嘆了口氣。沐磷心中正自想道︰「她贏得這樣光彩,卻為何嘆氣?」只听得夏荷笑道︰「小姐雖然多用了兩招,但彼此家數不同,神龍未必便見得輸于玉虎!」沐磷這才恍然,原來龍小姐是共用了一十三招才把鐵鏡心打敗的。
龍小姐長袖一揮,淡淡說道︰「把貢物取了走吧!」夏荷嬌笑道︰「沐小鮑爹,對不住啦!」一伸手便抓去了沐磷背上協紅木書籍,四個丫頭都跟著小姐走了。沐磷怔怔地瞧著她們下山,但見那夏荷走到半路,還把那書籍揚了一揚,回頭向他甜甜一笑。
這時方是正午時分,流泉飛瀑,在陽光下泛起彩虹,滿山女敕綠的茶樹,發散著蕩郁的香味,鐵鏡心倚著一株茶樹,有氣沒力的好像剛剛大病了一場。沐磷道︰「姐夫,你的寶劍——」將地上的紫紅寶劍拾起,捧到他的面前,鐵鏡心倚著茶樹,面對那天壺峰上倒掛下來的瀑布,沐磷走來,他渾如未覺出地放聲吟道︰「卻似移舟上碧灘,一灘經過千灘難!酷憐劍氣銷磨盡,飛瀑流泉日影寒!」他心中悲傷抑郁,想起長江浪涌,後浪推前,物換星移,新人輩出;自己只不過隔別數年,重出江湖,就似移舟上灘一樣,一灘比一灘難越,勝過自己的人,竟不知還有多少?禁不住悲從中來,狂歌當哭。
沐磷噗嗤笑道︰「驕陽肆虐、你卻怎說日影生寒?前人詩中也只有說月影寒的,你怎的說日影寒?」鐵鏡心給他弄得啼笑皆非,沐磷忽又作恍然大悟之狀、笑道︰「對了,你這是即景生情,比劍輸了,所以在大熱日頭之下,也居然「寒’了!」哈哈一笑,也學鐵鏡心吟道︰「舞袖翩跋,影搖千尺龍蛇動;歌喉宛轉,聲撼半天風雨寒!炳,也是賦得一個寒字!」上面四句本來是蘇東坡嘲笑一個軀體魁梧的舞娘的,如今卻被沐磷借了來上句贊龍小姐的飛袖神功,下句嘲鐵鏡心的狼狽之象。鐵鏡心平素總是愛說沐磷不懂詩,這時沐磷卻移用蘇東坡的打油詩句,報了他一箭之仇。
鐵鏡心啼笑皆非,罵道︰「胡說什麼?」沐磷笑道︰「咱們快趕到上饒去吧,要不然天色一晚,山高風冷,那就更加寒了!」
鐵鏡心心灰急冷,但轉念一想,那兩個老武師還在上饒等候他們,即算自己想回轉昆明,也應該去告訴他們,于是只好勉強打點精神,與沐磷一同趕路。
到得上饒,天已入黑,鐵鏡心找到了市上最大的那家客店,進去訪問。一進客店,不待開聲,那兩個老武師已跑了出來迎接。原來他們心中記掛,吃過晚飯,就在當著門口的庭院里納涼,等候他們了。
一見鐵鏡心這沮喪的神色,兩個老武師都吃了一驚,楊寶悄悄問沐磷道︰「出了什麼事情沒有?」鐵鏡心板起面孔斥道︰「在這里哆嗦什麼,到房間里說。」老武師彎腰說道︰「是,是,房間已準備好了。是店子里最好的一間房間,靠南的上房。有一位客人此刻正在房間里等候你們。」沐磷詫道︰「是誰?」那老武師道︰「小鮑爹見了自然知道。」鐵鏡心一肚子悶氣,見這老武師一臉神秘的笑容,更為不快,心中想道︰「我在這里有什麼朋友,好,只待見了再說。」
兩個老武師帶他們到了房間外面,向沐磷道︰「貴客便在里面,他說有極要緊的事情要和你說,我們不便進去啦?」鐵鏡心哼了一聲,心道︰「什麼人這樣鬼鬼祟祟?」用力一推,「砰」的一聲,推開了房門,那房門只是虛掩,鐵鏡心收勢不及,幾乎跌倒,就在此時,只听得房間里一陣哈哈的笑聲,但見小虎子正是大馬金刀的坐在里面。鐵鏡心呆了一呆,沐磷已槍上去道︰「小虎子啊,你害得我好苦!」不由分說,捏起兩只拳頭就向小虎子亂捶。
小虎子輕輕一按,將他按下,道︰「怎麼反而是我害了你?」沐磷道︰「你那面旗子,哼,哼,一亮出來便給人家撕了。我們的貢物也被劫走啦!要不是你那面旗子害了,也許她還會手下留情,哼,哼,你說我不怪你怪誰?」小虎子道︰「哈,果然出了事了,如此說來,她們居然在兩日之間,接連劫了福建、雲南兩省的貢物了。」原來小虎子是今晨听到福建貢物在途中被劫的消息,這條蹌也正是鐵、沐二人所走的路線,因而他快騎趕來的,本意是想保護他們,卻不料還是來遲了一步,他們早已在武夷山中被劫了。
沐磷將被劫的經過情形,詳細說了一遍,小虎子兩只大眼楮轉來轉去,听說之後,忽地說適︰「你們還是照樣到北京去!」沐磷道︰「去做什麼?去給天下英雄笑話嗎?」小虎子說道︰「不,是到京師去大大露面!你們雲南省的貢物包在我的身上給你追回便是!你們一到京師,我自有辦法交給你們。」沐磷大喜道︰「真的?」小虎子道︰「豈有戲言!」沐磷道︰「好,那我給你一個定心丸,她是在第十三招才把我姐夫打敗的。你去斗她,大半可贏!」
小虎子大笑道︰「知道啦!」大笑聲中,倏地推開窗子便跳走了。
正是︰
江湖風浪滔天起,且看玉虎斗神龍。
欲知後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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