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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黃河 第十五章

作者︰司馬翎類別︰武俠小說

朱宗潛扶著褚玉釧走了一程,褚玉釧實在走不動了,她不但體力難支,而且雙足起了水泡,疼痛不堪。

但她卻是外柔內剛,心性強毅的姑娘,咬緊牙關,死命支撐,又走了數丈,褚玉釧頭腦間天旋地轉,身子向前傾僕。

朱宗潛一手抓住,暗運內力托住她,轉眼一瞧,只見她面色青白,雙目緊閉,敢情已昏迷過去。

他胸中泛起無限憐惜,心想她本是富貴名門的閨秀,何曾吃過這等苦頭?最近種種遭遇,莫不是被自己所牽累。

這麼一想,更是歉疚。這刻大道上,不時有行人車馬來往,他可不便抱起她往前走。

當下仍然暗運內力,托住她的身軀,加快速度向前奔。

旁人眼中,除了感到這對年輕男女太過大膽,公然牽扶而行之外,卻是不易瞧出女的業已昏迷。

轉一個彎,兩丈外的樹影中走出一人。

朱宗潛迅快奔過去,同那人沉聲道︰「快躲到樹林內。」

三人一齊隱入林中,朱宗潛又道︰「井兄你身上血跡斑斑,不可在大路上現身。」

說時,把褚玉釧放在地上,讓她靠樹而坐,揮掌懸空連拍五下,掌力震動她身上五處穴道。

褚玉釧頓時長長透一口氣,慢慢睜開雙眼。

她忽然見到面前的人竟是朱宗潛和井溫,登時驚訝得連雙足劇疼也忘了。

井溫躬身行了一禮,道︰「鄙人無能保護姑娘,使你受此驚嚇痛苦,惶愧之至。」

褚玉釧道︰「我們大家都安然無恙,大足快慰………啊!你受傷了?」

井溫道︰「已經沒事啦,多謝姑娘關懷。」

朱宗潛月兌下外面長衫,道︰「井兄請披上此衫,立刻去辦一些事。」

他迅快地囑咐了好幾件事,最後道︰「安順說已向你們下過毒,這話不可全信,亦不能不信,我們當急之務,就是解決這個問題。」

井溫不敢多問,依言匆匆奔去。

朱宗潛向褚玉釧道︰「請你咬牙熬一熬,井溫兄若是辦妥各事,不久便可以設法使你月兌離痛苦了。」

他一面說,一面抽出長刀和芙蓉劍,握持手中。

褚玉釧覺出緊張的氣氛,便不敢做聲,只點點頭。

目下他們好像尚在風雨飄搖之中,隨時隨地會送了性命。因此,褚玉釧根本不暇想及家里,也不遑詢問要到何處去。

時間在靜寂中溜走,朱宗潛一直如臨大敵般握刀持劍,在四周巡邏戒備。

忽然听到車聲停在林外。

接著井溫的聲音傳入來,道︰「朱兄,可以走啦!」

人隨聲現,他手中挽著一個包袱進來。

他們的動作非常迅快,出林之時,朱宗潛已換回長衫。

另外用一件寬大的衣服把褚玉釧連頭帶腳都裹住,抱在手中,奔了出去,一下子躍入車內。

井溫亦已換過一套干淨衣服,外表上看來很是斯文。他跨上前座,同車把式點點頭,馬車便迅快駛行。

約莫過了兩頓飯之久,馬車在一個碼頭停下,隨即駛上一艘寬平的渡船。那艘渡船不等別的客人,一逕啟碇。

混濁的河水拍打船身,發出有節奏的聲響,不一會,渡船已駛到河中心,但見濁流滾滾,四望甚是遼闊。

驀地一艘快艇從波浪中駛到,一逕向渡船撞來。

馬車內的褚玉釧看得清楚,方自大驚失色。

朱宗潛已道︰「咱們下車吧!」

她下得馬車,但見那艘快艇已貼著渡船前駛。

井溫首先躍過快艇,朱宗潛托住褚玉釧玉臂,輕輕一躍,都到了艇上,三人先後鑽入艙內,快艇隨即順流而下。

褚玉釧雙足疼不可當,已沒有心思理會這種奇異的安排。

三人在艙內一言不發,那快艇順著河水疾駛。

不久,已駛行了十餘里路,忽然靠泊在一個洞灣內。

朱宗潛眼著褚、井二人藏好在樹林中,這才獨自去了。

褚玉釧忍不住問道︰「我們到那兒去?」

井溫搖頭道︰「鄙人也不知道,但這番周折,卻可以使敵人對頭耗費許多工夫,那渡船馬車快艇都得到重酬,加上鄙人露一手武功的威迫,想來不敢不依言行事。」

褚玉釧問道︰「你要他們怎樣?」

井溫道︰「渡船只須直駛黃河對岸,馬車則迅即北上。敵人查出馬車沒有我們,唯有回頭再找那艘渡船,把趕車的供詞作一對證,這方曉得我們當真乘快艇離開,但他們仍不知我們是順水東去?抑是逆流而上,是以人手必須分散。等到他們查出那艘快艇,因而得知我們在這兒上岸,無疑已須數日之久,那時節,我們又不知已到了什麼地方啦!」

他們邊談邊等,過了一陣,數丈處傳來車聲。他們都警覺沉默,但眨眼間朱宗潛已出現眼前。

卻見他已變成農家少年裝束,手中還著兩套衣服,笑道︰「總算事事如意,換上衣服就可以走啦!」

井、褚二人換上衣服,共溫更取出準備好的假胡子,登時變成一個鄉下老頭子。褚玉釧外面加上鄉下人衣服,戴上斗笠,有如鄉間十四五歲大的大孩子一般。

三人走到路上,但見一輛騾車,乃是鄉下人載物的車。

井、褚二人都坐在車上,可以瀏覽四周景色,倒也悠然自得。

褚玉釧一輩子做大小姐慣了,那有機會乘坐這等騾車。

而且又與朱、井兩人同行,他們都是江湖豪客,這等人居然與她共患難同生死,可真是作夢也想不到的。

騾車一路搖晃,終於回到了洛陽,井、褚二人都不曉得朱宗潛葫蘆中賣什麼藥。

但見驟車在街巷中繞來繞去,最後停在一間屋子里。井溫四下一瞧,甚是荒僻,卻見朱宗潛扶了褚玉釧,上前敲門。

一個老人家出來應門,朱宗潛回頭道︰「井兄且等一會,順便把風。」

井溫道︰「好。」

心中卻甚是狐疑,暗想此地不知有何隱,竟要把風?

朱、褚二人一逕走到後進,廳中有一位枯瘦老者,見了朱宗潛,便露喜色。

問道︰「你可是誅除了我那兩個孽徒!」

朱宗潛先讓褚玉釧坐下,躬身道︰「晚輩無能,目下尚未辦妥此事。」

他接著向褚玉釧道︰「這一位是康神農老前輩。」

又轉頭道︰「這位是褚玉釧姑娘,受晚輩連累,以致吃了不少苦頭。」

原來他以前說過,定要誅殺了沈千機、計多端兩人之後,才再到此地,故而康神農有此一問。

老人定楮望住褚玉釧,頃刻才道︰「好漂亮的姑娘,而且福澤深厚,你的眼光真不錯,選得她為妻。」

朱宗潛吃一驚,只怕褚玉釧會著惱,那知轉眼望去,褚玉釧雖是紅霞染頰,卻微微綻露笑容。

他心方一寬,只听康神農又道︰「褚姑娘,你身上感到痛苦是不是?但不要緊,老夫在此,天下間任何病毒都得回避三舍。」

褚玉釧這才曉得朱宗潛帶她來此的用意。

朱宗潛正要開口,忽听康神農驚訝地噫了一聲,睜大雙眼,在她面上左瞧右望,褚、朱二人不敢作聲。

等了一會,老人才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朱宗潛走過去,推動輪椅,使老人貼近褚玉釧,而她這才知道老人竟然雙足殘廢,坐在一只輪椅上,下半身用一條厚厚的毛氈遮蓋著,頓時心下惻然,暗想此老不知何故竟變成了殘廢?

康神農年紀甚大,不須避嫌,拉過她的縴手,一面診查脈象,一面更仔細地觀察她面上的神色。

朱宗潛從老人沉凝的面色中猜不出凶吉禍福,這等事非是他能力所及,是以不由得緊張起來,一顆心跳得更是劇烈。

康神農診著過脈象氣色,回頭道︰「把老夫推到窗邊。」

朱宗潛如言做了。

自家在椅後肅然侍立,不敢做聲,生怕擾亂老人家的思路。

餅了片刻,康神農仰望著窗外的天空,緩緩道︰「褚姑娘身上已中了一種奇毒。」

朱宗潛道︰「老前輩也這麼說,可見得這等毒性甚是奇怪。」

康神農回頭笑道︰「你聰明得很,一語道破,這等毒性果然奇怪,雖說能令人體質衰弱,減短陽壽,但總是與一般毒藥性質不同。」

朱宗潛恭謹地道︰「晚輩願聞其詳。」

康神農道︰「那是一種產自南疆的毒草,經過獨門手法提煉,再加上三樣藥物制煉而成的藥粉。這等毒藥的作用極似蠱毒,依份量多寡,按時發作,或是寒熱頭痛,或是全身癢,四肢無力,又或是月復痛之極,宛如腸斷,但厲害之處在於按時發作,使人似覺中蠱,驚怖欲死。」

他微微一笑,又道︰「久在南疆苗峒行走之人,提起蠱毒二字,莫不魂飛魄散,極是驚怖,這等毒藥,就是用以鎮嚇不諳此道之人,但在北方很少人識得蠱毒,施用這等藥物,難收心理上的奇效,褚姑娘怎會中了此毒,實是令人覺著費解呢!」

朱宗潛道︰「老前輩果然不愧一代宗師,此事談起來相當曲折。」

當下簡扼地把笑里藏刀安順的事情說出,最後道︰「安順用了這種奇藥,又言明曾經下毒,這一來藥力發作之時,非深信他的話不可,一樣可以制造出心理上的壓力,例如他對付我另一個朋友,也是說下了毒,還贈他一顆解藥,讓敝友感到異狀時才吞服解藥。此是一種千里外殺人的手法,用心之險惡詭詐,天下罕有。」

康神農道︰「這就是了,老夫身上尚有十顆『滌毒丹』,通通送給你,再傳你一種迫毒針法,若是毒性甚淺,單用針法就可解消,稍重的用藥,最重的針藥兼施,大概天下任何奇毒你從此都能壓制得住了。」

說罷,在輪椅下面模出一個小小瓷瓶給他,又傳授針法。

據康神農的說法,這種迫毒針法大半是靠那「陰極針」本身的靈效,普通針灸用的針沒有什麼大用。

這時一個中年婦人捧了一盆溫水進來,放在角落。

康神農交給她一點藥,在水中。

然後讓褚玉釧在那角落里月兌鞋解襪,雙足浸在溫水中。

褚玉釧那麼嫻靜穩重的人,卻也不禁叫了一聲「好舒服」,原來她不但雙足疼痛立止,甚至連全身痛疲倦亦一掃而空。

忽然那老家人匆匆進來,稟道︰「門外那人卻要見朱公子,說有急事。」

朱宗潛回顧一眼,把康神農推到窗下,道︰「晚輩在窗外和那人說話,有煩您老瞧上一瞧,假如他中的毒與褚姑娘一樣,那就不要讓他見到您老人家了。」

老家人得他吩咐,匆匆出去,不一會,已帶了井溫進來。

朱宗潛在走廊上相迎,問道︰「井兄見到了何事?」

井溫道︰「實在情形不曾眼見,但這刻洛陽城已天翻地覆,兄弟在街上一打听,據說是有人大鬧洛陽,本府的三家豪族都死了好些人,好像說還要去鬧本省三司衙門。剩下兵馬街已奉命發兵保護各衙。」

朱宗潛道︰「什麼人如此大膽,這豈不是造反了麼?」

井溫道︰「不錯,但即使是造反,也不能使全城老百姓如此哄動,彼此奔走相告。敢情定本府三大豪族由來勢力甚大,一向橫行霸道,這次死了好些人,據說都是平日最凶橫之輩。」

朱宗潛道︰「原來此舉是大快人心,井兄可查出這一路人馬是何來歷嗎?」

井溫道︰「查到啦,就是貴友銅面凶神佟長白的杰作,他單身匹馬,鬧完一處又一處,想是瘋了。」

朱宗潛略一沉吟,道︰「本來以他的武功,盡可橫行,但日下洛陽城內高手雲集、咱們非出頭不可了,請井兄仍到門外守望,兄弟馬上就出來。」

井溫正要出去,朱宗潛卻向他討過安順給他的解藥,看他去了,才轉身入廳。他把丹藥交給康神農。

自己卻走到褚玉釧背後,道︰「褚姑娘,目前暫時不能送你回去,只好讓你在這兒委屈一些時候了。」

褚玉釧回頭微笑道︰「你要走啦,是不是?」

朱宗潛給她一粒滌毒丹,道︰「是的,我得趕快去辦好這些事。」

褚玉釧又是微微一笑,心想︰等到你把事情辦好,我還能回家嗎?但她卻沒有說出來,只道︰「祝你馬到成功,百事如意,我在這兒很好,你不用掛意。」

朱宗潛實在沒有時間加以考慮,說一聲「姑娘珍重」,回身走到康神農那邊。

康神農道︰「此藥含有劇毒,服者必死,看來是出自南疆名家之手,極為珍貴。」

朱宗潛訝然道︰「一粒毒藥有何珍貴可言?」

康神農道︰「此藥珍貴之處是在於使用之時,可以投入酒菜茶水之內,即時溶化,無色無味,毒性至強,若是投入井中,可以使千百人中毒。」

他眼見朱宗潛露出十分驚訝之容,好勝之心大起,軒眉一笑,道︰「但此藥最大的缺點是不能令人即死。老夫的制滌毒丹只用一粒,化開一大缸水,每人只飲一小杯,即可解毒。」

朱宗潛大喜道︰「這樣說來,還是老前輩手段高明得多了,只不知敝友可曾中了假蠱毒?」

康神農點點頭道︰「你用金針迫毒之法就行啦!不過他若是服下這一粒斷腸毒丸,兩種藥性一合,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朱宗潛心中叫聲「好險」,暗想若非自己以傳聲之法加以阻止,井溫恐怕已死去多時了當下拜別過康老人,迅快踏出康家大門。他教井溫在車中坐好,取出皮套,掣出陰極針,道︰「請井兄閉上雙目。」

井溫如言閉目,但覺腦後及背上微微一麻,緊接著心胸煩惡,月復如雷鳴,忍不住放了一個大臭屁,極是響亮。

卻听朱宗潛道︰「好啦,咱們走吧!」

井溫一躍而起,但覺身體全無異狀,竟不知朱宗潛在自己身上弄了什麼手腳?

兩人一道奔去,但見街上之人甚是騷亂,許多膽小怕事的店家把子關起來,怕的是城內這麼一鬧,有些流氓強盜,趁機打劫財物。但街上的人比往常更多,呈顯出一片混亂。

霎時間奔到一處,但見一座極大的衙門,氣象森嚴,門前那一大片廣場上布滿了一隊隊的官兵,戈戟映日,戒備得異常嚴密。但廣場四周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老百姓。

朱、井二人剛剛奔到,只听東北角那邊許多人高叫「來了」,同時人群大亂,裂開一條極寬的道路。

轉眼間一個極高大的人手提釘錘,邁開大步走來。他的身量比常人足足高上一個頭有多但見他面如古銅,又死板又凶惡。他跨入廣場,眼見許多官兵阻住去路,竟然不懼,仰天厲聲大笑。

這一陣笑聲既響亮又獰惡,四下連官兵帶百姓不下數千之眾,都听得清清楚楚,覺得很可怕。

這個凶神惡煞似的大漢自然就是佟長白,他瞪大凶楮,向數丈外的一隊軍士追去,獰聲喝道︰「擋咱者死!」

恰好一根徑尺約石柱豎立在他右方數尺處,佟長白掄釘錘,在頭上揮舞一圈,發出「嗚」的一聲勁響,緊接著向石柱擊去。

「砰砰」巨響一聲,火星及石屑四濺,那根石柱上面三尺長的一截,硬是擊斷了應錘飛起。

這半截石柱竟飛起兩丈餘高,「隆」一聲砸在地上,恰是那隊軍士前面,把極堅硬的地面砸了一個坑。

那一隊軍士人人膽寒色變,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尋丈。佟長白這一記釘錘斷石無人不見,盡皆駭然,陡然間變成一片靜寂。

此時人人皆知這凶漢沖向衙門的話,官兵雖多,但這凶漢還不是有如虎入羊群一般?

正當這異樣死寂之時,突然間接連三聲佛號起處,人叢中奔出三個僧人,這三個僧人,身材雄偉,氣度不凡。

頭一個年約在五六旬之間,手持一根粗如鴨卵的禪杖,另外約兩個年紀較輕,都提著一柄方便鏟。

他們奔到離佟長白不及一丈之處,停下腳步,為首的僧人,又朗朗喧一聲佛號,道︰

「貧衲听說檀樾今日大鬧洛陽,又揚言要侵擾官衙,初時還不敢置信,卻不料檀樾真來了。」

佟長白見他語聲含氣斂勁,分明是內家高手。

也可不敢過於輕視,冷冷道︰「你們是那個廟里的和尚?」

一個年紀較輕的和尚應道︰「我們是少林弟子,這一位是法音大師,我是第三代弟子大行,這個是敝師弟大業,檀樾高姓大名?」

佟長白勃然大怒,眼中凶光四射,獰聲道︰「你們是真不知道抑是假不知道?」

大行和尚正要接口,法音大師已擺擺手,阻止他說話,道︰「阿彌陀佛,貧衲等自從托庇佛門以來,同在手中清修,山居之人,罕得與聞世事,檀樾身手卓絕,我等異常仰慕,卻當真未識檀樾高姓大名。」

他說得既謙懇,又有道理,人人得聞,都感到這法音大師定是有道高僧。

但佟長白卻不管這一套,厲聲獰笑道︰「放屁,等老子砸死你們這幾個禿顱,少林寺就不會不認識咱了。」

原來他深知少林寺乃是天下武術源匯,武林獨尊,以此耳目眾多,宇內之事無有不知。

他銅面凶神佟長白形貌特別,少林僧人自應一望而知,這三僧之所以說認不出他,一定是自負出身,好貶低對方的身價。

他這一當面辱罵,法音大師只沉重地哼一聲,但身後的大行、大業二僧,可忍不住了。

大行怒道︰「你敢罵人?」

大業忿忿喝道︰「好一個凶蠻之人,今日非加以教訓,挫一挫他的氣焰不可。」

他這話自是說給法音大師听的。

佟長白敞聲大笑,道︰「就憑你們這三個禿顱嗎?」

法音縱是泥人也有土性,提高聲音道︰「孽障,孽障。」

他自幼出家,除了參佛就是煉武,到現下六十歲的人,竟不懂得如何罵人。

佟長白跨開大步,迫到切近,厲聲道︰「你們是跪下求饒?抑是要老子挨個兒砸死?」

大行、大業雙雙搶出,護住法音。

佟長白更不多言,健腕一揮,「嗚」的一響,釘錘蕩起來,向左邊的大業砸落。大業掄起方便鏟,迅快迎拍。「當」地大響一聲,兩件兵器硬拚了一招。大業和尚竟禁不住震退了兩步。

佟長白健腕一沉,那只釘錘嗚一聲改向大行光頭砸下。又是一聲震耳大響過處,大行和尚退了三步之多。

井溫低站道︰「這個和尚更不濟了。」

朱宗潛道︰「不是他不濟,是佟老兄錘上力道增強了,他向來是一錘比一錘厲害,第三錘才是他真正的氣力限度。」

但見佟長白旋舞釘錘,在頭頂上發動勁厲刺耳的鳴嗚聲。

法音一擺手,道︰「退下,我接他這一錘瞧瞧。」

大行、大業不敢有違,側身退開,佟長白大喝一聲,那只釘錘砸向法音頭頂。法音手中禪杖「呼」一聲挑起,橫架敵錘。「當」的一聲大響過處,餘音。但見法音退了一步。

佟長白自始到終雙腳不曾移動過,單論氣力,已盡扒這三僧。

但他仍然喝道︰「老和尚的氣力不小啊!」

法音道︰「檀樾神勇蓋世,何必與凡俗之人鬧事?」

他雖是連連受辱罵,仍是苦口婆心的勸說對方。

佟長白冷笑一聲,道︰「咱就是瞧不慣那些鳥官欺人,今日定要殺個痛快,你們不是咱家敵手,趕快滾蛋。」

他叫人滾蛋,這話雖是難听,其實卻是他平生未有之事。

只緣他感到這三個和尚為人都還不錯,方肯放他們一條生路。若在往時,那是不管好歹善惡,一概誅殺。

少林威名雖盛,卻全然不放在佟長白心上。

法音道︰「貧衲等踫到此事,決計不能放手,檀樾除非殺了貧衲,方許橫行濫殺。」

他說得很是平和,但語氣中充滿了堅決不移的意味。

佟長白一听而知,殺機頓生,狂笑一聲,揮錘猛攻。

這個名震江湖多年的凶神竟在眨眼間連攻了五錘之多,每一錘的手法都極是奧妙,迫得法音不能不揮杖硬擋。

因此發出一連五聲巨響,全場之人都駭然失色,因為這些響聲強烈震耳,好像有人在耳邊打鐵一般。

法音每擋一錘,就退一步。

五步之後,已退到大行大業當中。

佟長白喝聲「真痛快」,錘勢一變,幻化出七八只巨錘,籠罩住三僧。

大行、大業不能不揮鏟招架,順勢反擊,登時變成以三敵一之勢。這四人只拚斗了十六、七招,竟有十招以上是硬踫硬的打法,一時當當巨響不絕於耳。全場百姓官兵數千人都瞧得呆了。

朱、井二人已移到最近之處,朱宗潛細心察看之下,已發覺這三僧無一不是功力深厚,氣力極強。

又煉的是童子功,此所以雖是天賦氣力比不上佟長白,但卻不曾讓佟長白踫軟了手。

若然不是煉的童子功,這刻早就連兵器都不住了。

但三僧功力雖深而機變不足,想是極罕得與人動手拚斗,缺乏經驗。同時又是走的剛猛路數,招式手法不求巧變。一旦踫上了佟長白這等宇內頭等凶人,自然是大大的吃虧了。

井溫道︰「朱兄竟能降服這等蓋世凶人,實在使人敬佩不已。」

說罷,不聞朱宗潛答話,轉眼望去,一面道︰「看來少林三僧輸定啦!」

但見朱宗潛全神貫注望住那場激斗,似是沒有听見他的說話。

他又轉回頭去看,誰知只這麼一剎那間,形勢忽變,那大行、大業二僧竟使出巧妙身法,兩人合力出鏟,連架了兩錘。

他們分開之時,踫上敵錘,定必震得身軀晃搖後退。但合力硬架,卻成平手之勢。佟長白凶焰為之一挫。

法音揮杖展開反擊,登時搶制了主動之勢。十餘招過處,法音更見驍勇,連連搶攻。

本來已經一片喧鬧中,突然增加無數喝采吶喊之聲,更是喧嘈震耳。原來那三僧的風度,佟長白本來就不能相比。

加以嵩山少林之名天下皆知,洛陽相隔得近,更是無人不知,對少林僧人十分崇拜。

因此三僧佔了上風,許多人便情不自禁的喝采助威。

井溫細看戰況,發覺那大行、大業二僧身法奇奧異常,往往似是預知佟長白的錘路,搶先聯手舉鏟,擋住他最威猛的一擊。此時法音禪杖發出,總能迫得佟長白手忙腳亂,厲吼連聲。

井溫本是時下高手,心中大為疑惑,想道︰「少林寺果然盛名不虛,隨隨便便走出三個和尚,便具如此深厚功力,這已經足以駭人听聞了,何況他們還博知天下各門派的武功精要,臨敵對陣,又多了幾分知敵的勝算。」

忖想之際,忽見佟長白運攻二招,躍出戰圈,忿忿喝道︰「不打啦!」

法音一舉手止住大行、大業二僧,道︰「檀樾留下高姓大名。」

佟長自厲聲道︰「咱是佟長白,你們別忘了。」

法音倒吸一口冷氣,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佟檀樾,貧衲記得有人說過,佟檀樾使的是虎叉,幾時換了兵刃?」

佟長白忽然怒氣盡消,道︰「原來你們不是不聞咱家之名,咱是最近才改用釘錘。」

井溫听了大奇,心想這樣說來,少林三僧怎會熟諳佟長白的錘路。

便場上數百官兵離是人多勢眾,但那佟長白實在太凶惡太厲害了,是以這刻雖是鼓噪吶喊,卻不敢上前。

佟長白一回頭邁步便走,所到之處,人群自動裂開。

那三個少林僧人兀自轉眼四顧,似是想找尋什麼人一般。

忽見幾個軍士簇擁著一名軍官奔過來,法音大師低聲喝道︰「咱們走。」

迅即領了大行、大業二僧,擠入人叢之中。

轉過一條街道,三僧閃入巷內。

忽听身後有人說道︰「大師們敢是怕被那軍官纏住,耳根不得清靜?」

法音回頭一看,卻是個農家少年,頭戴斗笠,把面孔遮了一半。他心知有異,頷首道︰

「施主出言不俗,可知非是等閑人物。」

原來這少年,能一口道破他們逃避浮名俗禮的用心,自然須是高明之士,方能瞧出。

農家少年道︰「大師過獎之言,愧不敢當。在下因見大師們實是有道高偕,慈悲為懷,是以趕來拜晤。」

法音道︰「還未請教施主高姓大名?」

大行、大業二僧見師叔如此嘮叨不休,都感到驚奇而又不甚耐煩。

農家少年躬身道︰「在下朱宗潛。」

名字一報出來,登時把大行、大業駭了一跳,四只眼楮都瞪得大大,打量這位武林彗星法音啊了一聲,道︰「原來是朱大俠,貧衲失敬了,朱大俠此來定然有所指教。」

朱宗潛道︰「豈敢當得見教二字,在下乃是來求三位大師幫助。」

法音毫不遲疑,道︰「朱大俠即管賜告。」

大行、大業听得一怔,心想朱宗潛聲名雖盛,但終是「狼人」的弟子,這「狼人」之案一日未曾了結,就有成仇為敵的可能。因此,目下實是不宜與他太過接近。但法音竟一口應承,寧不可怪。

朱宗潛似乎也有點意外地注視對方一眼,才道︰「謝謝大師盛情。在下想求大師們趕去一處,援救佟長白。」

這話一出,連法音也愣住了,道︰「朱大俠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宗潛道︰「這是因為………」

他忽然沉吟一下,才又道︰「內中原因相當復雜,總而言之,大師們此舉不但於天下武林有利,對貴寺亦有莫大好處,在下只望大師們瞧在下傳聲一事份上,予以信任,立刻動身。」

大行和大業二僧,啊了一聲,敢情他們早先雙鏟聯招,硬踫佟長白的釘錘,路數手法都是得到一人暗中傳聲指點,是以看著搶制了機先,在數千人矚目之下,大振少林威名。

這等恩德,自是非同小可。

法音合什道︰「貧衲先行謝過朱大俠的暗助。但貧衲對朱大俠信任之故,卻是由於前此曾听一影師兄盛贊閣下是仁俠之士。」

朱宗潛仰天長嘆一聲,道︰「想不到這位老前輩如此看重在下。」

他立刻就炯炯地轉眼望住法音,道︰「請大師們速速隨我來。」

他轉身當先奔去,三僧果然隨後緊跟。

霎時奔過了六七條街道,朱宗潛停步四下張望了一下,似是找尋什麼,接著好像已經有所發現,迅即前奔。

四人轉眼間已出了東關,越過纏河橋,走了不遠,便已听到叱吒之聲隨風傳來。朱宗潛停步道︰「殺聲從這邊傳出,那林後一定有空曠之地。如是在下料得不錯,佟長白上被五六個蒙面人圍攻。」

法音雖是覺得朱宗潛猜想之事,讓他們忙忙趕來,似乎有點不對,但這刻已不便說什麼話。

一揮手,率了大行、大業二僧,迅即撲入林內。穿行六七丈,但見林外是一片斜坡,佟長白正揮錘激斗。

對手果然是四個蒙面人。此外,還有一個身著黃衫,個子細小的蒙面人,負手立於坡上,悠閑地觀戰。

法音這時不由得暗暗佩服朱宗潛的智慧。

但更令他驚訝的是這四個蒙面人俱是罕見的高手。

把佟長白圍困在核心,瞧來這一代凶人也很難擊破他們聯手之勢。這就無怪朱宗潛要替佟長白搬救兵了,何況蒙面人方面,尚有一人未曾參戰。

法音領頭撲出,朗朗誦聲佛號,道︰「諸位施主以眾擊寡,不合武林規矩。貧衲既然遇上,豈能袖手旁觀?」

那四個蒙面人之一大聲道︰「大和尚明知這來歷,何必多事?」

另一個人接口道︰「我們雖是聯手圍攻,但也是為世除害之意。」

這番話本來極是有理,無奈法音是個老實人,他認定了非出手幫忙佟長白不可,便不管人家說得有理沒理。

提起禪杖,欺近戰圈,朗朗道︰「不行,這武林規矩總是要遵守的。」

他已表明了態度,非管不可。

斜坡上的黃衣人突然喝道︰「住手。」

聲音十分尖銳,那四個蒙面人聞言立刻都躍出圈外。佟長白難以置信地望住法音他們,正待開口。

斜坡上的黃衣人已接著喝道︰「以一對一又有何不可?那一位先上去接那佟長白幾招?」

四個蒙面人盡皆沉默無聲,敢情人人都沒有信心可以贏得這個大凶人。

佟長白獰笑一聲,道︰「怎麼都變成啞巴了?」

對方受激不過,其中一人挺身而出,厲聲道︰「好,我接你幾招。」

此人說得一口京片子,听嗓音年紀不大,最多不過是三十歲左右。

樹林內的朱宗潛駭然向井溫望了一眼,低聲道︰「這是誰啊?」

井溫搖搖頭,還未開口,只听另一個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別忙,常言道是笨鳥兒先飛,打旗兒的先上,大哥你且替小弟押陣。」

此人說時,提刀向敵人迫去,氣勢相當凌厲。

佟長白大吼一聲,舞錘疾砸,這蒙面人豈敢以長刀硬架敵錘,往左方連跨兩步,健腕一抖,長刀迅劈。

佟長白連砸三錘,雖然都被對方以巧妙身法避開。

但這一來佟長白凶威倍增,手中的釘錘旋舞砸擊,風聲嗚嗚,使人有驚心動魄之感。

朱宗潛低低道︰「這雖是斗不過佟兄,但身手之強,已至足驚人。咱們定須查出這些年輕高手從何而來才行。」

井溫道︰「兄弟奉命跟蹤之時,還以為他們是戈遠、袁負那一路人馬呢,誰知竟然不是。兄弟覺得那個穿黃衣的最是莫測高深。」

朱宗潛道︰「不錯,他是這一路人馬的領袖?這就奇了,假如他們不是東廠方面之人,會是什麼來歷呢?」

這時戰況更是激烈,佟長白佔盡優勢,指東打東,指西打西,威風凜凜。黃衣人忽然尖聲喝道︰「蔡三退下。」

戰圈中的蒙面人陡然猛攻一刀,立刻退開。

佟長白跨開大步追去,旁邊兩個蒙面人刀劍齊舉,截住他去路,厲聲道︰「且慢動手。」

這兩個蒙面人一開口,朱宗潛可就听出這四人年紀都差不多,大概是三十歲左右。

而那黃衣人嗓音似乎還要女敕些。

佟長白咆哮一聲,道︰「干什麼?要打就打,少羅嗦。」

那兩個蒙面人凝神戒備他出手,其中一個冷冷道︰「敝上有話吩咐,自然須得暫停恭聆。」

他在這等場合,居然尚用「恭聆」的字眼,可見得那黃衣人身份尊貴之極,他們都對他萬分恭敬。

佟長白喝道︰「放屁,那個要理他?」

呼地揚起釘錘,便待砸落。黃影一閃,那黃衣人已到了他們旁邊,身法之快,逾於閃電他一揮手,兩個蒙面人迅即退開尋丈。佟長白的釘錘倏然改變方向,向他天靈蓋砸下。

黃衣人上半身微向後仰,底下的右腳略略離地,似踢還挑。佟長白但覺下盤受到威脅太大,迫得連退兩步,釘錘也就隨之而落了空。

他本是極為凶狡之人,一瞧這個黃衣人武功奇奧得緊,腳尖根本未曾踢出,已迫得他退開。

連忙沉住氣定一定心神,瞪大凶楮,同對方上上下下打量。

那黃衣人比他矮得多,頭罩與身上黃衫相連,這刻連頭連面都罩住,只露出兩只眼楮,卻是黑白分明,閃閃有光。

卻听法音大師說道︰「嘗聞踢這一路腳法,已成絕藝,卻不料今日大開眼界,幸甚幸甚。」

佟長白哦了一聲,道︰「你是昆侖派的?」

那黃衣人聲音尖銳地傲笑一聲,迫前三步,舉掌劈出。這一掌竟然籠罩住對方胸月復上下五處大穴,而且五指微屈,隨時可以變化為扣抓擒,端的變幻無方,而又有高峻森嚴的氣派。

佟長白但感無法破解,迫不得已,又退了兩步,他人高腿長,兩步可抵對方三步。

他斜睨法音一眼,尖聲道︰「這一招是那一家派的?」

法音徐徐道︰「若以貧衲愚見,這一招想是天山神掌。」

黃衣人嘿嘿冷笑兩聲,道︰「少林和尚果然有點眼力,我再使一招,假如你瞧得出來歷,我就從此不再踏入江湖之內。」

法音道︰「檀樾一身武功深不可測,這回貧衲定要輸眼了。」

黃衣人傲然道︰「這個自然,難道我願意這樣子從江湖中隱退嗎?」

他正要出招,林內驀然飛出一條人影,朗朗喝道︰「閣下且慢出手。」

黃衣人轉眼望去,但見來人是個農家少年,一頂斗笠遮住了大半截面孔,無法瞧清他的容貌。

但從他的身法和內力充沛的喝聲中,可以窺出此人武功極是不俗。他雖是不甚重視,但亦沒有過於小覷此人,冷冷道︰「什麼事?」

這個農家少年,自然就是朱宗潛,他眼見這黃衣人如此高明,可就忍不住現身出去。

這時他沒有立刻回答,卻以傳聲之法分別向佟長白和法音迅快說了幾句話,這才緩緩道︰「閣下口出狂言,其實是口不應心,在下才忍不住出來點破。」

黃衣人怒道︰「我如何口不應心了?」

朱宗潛道︰「你一不亮相,二不告人姓名。這一來縱然輸了,誰也不知道你有沒有退出江湖?」

黃衣人怔一下,竟被對方說得啞口無言,但又不甘在對方迫逼之下報名亮相,眼珠一轉,道︰「你何嘗不是藏起姓名面目?」

朱宗潛手抓住斗笠邊緣,道︰「在下平生未曾做過虧心之事,何須隱藏姓名面目?但在閣下還未亮相之前,我也邯鄲學步,讓你們莫測高深一會。其實呢,我隨時隨地都可以掀開斗笠,報出姓名。」

黃衣人道︰「那麼你就報名亮相好了。」

朱宗潛道︰「太吃虧了。」

轉眼望了佟長白一眼,又道︰「大個兒你說是不是?」

佟長白厲聲道︰「咱不跟你們羅嗦!小子你趁早讓開,不然的話,咱連你一塊兒砸死。」

朱宗潛嘻嘻一笑,道︰「常言道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你凶什麼啊?」

佟長白氣虎虎的一抖腕,釘錘筆直的指住他,那三尺長的鋼堅挺如棍。朱宗潛叫道︰

「慢著,你弄錯對手啦!」

佟長白裝出一愣神之狀,朱宗潛又道︰「在下見你太過吃虧,才跑出來,迫他露面報名的啊!」

法音道︰「這話倒是不錯,佟檀樾何不先瞧瞧對方到底是誰?」

佟長白將眼瞪住黃衣人,喝道︰「快點,你到底敢不敢亮相?」

這法音和佟長白都曉得朱宗潛心意,互相呼應,裝模作樣,不但全無破綻,而且攻勢緊湊之極。

三個人的手法有軟有硬,有正有反,端的使人難以招架。

黃衣人冷冷道︰「你們當真想見兄我的真面目嗎?」

佟長白道︰「你怎的如此婆媽?」

黃衣人道︰「我只怕你們緩 悔莫及。」

佟長白道︰「後悔個屁,要亮相便快些。」

那邊廂一個蒙面人怒喝道︰「佟長白怎敢如此粗野無禮?」

黃衣人擺擺手,表示不要緊。

佟長白獰聲笑道︰「咱又不是他的奴才,便臭罵他一頓又怎樣?」

黃衣人不搭這個喳兒,說道︰「閑話休提,我先使一招,假如你們認得出來,我才報名亮相不遲。」

朱宗潛道︰「若是這麼說,倒還公道。」

黃衣人向佟長白道︰「小心了。」

左手駢指點出,宛加利劍疾吐,竟又籠罩著佟長白的胸月復間三處大穴。

佟長白往側一閃,眼前一花,敢情那黃衣人已掉轉身軀,一手反掌拍出,底下也撐出一腳。

他閃過上面的掌勢,卻沒躲過對方底下一撐。

蓬的一聲摔跌地上。

那黃衣人已站在一旁等他起身,並沒有乘勢追擊。

佟長白跳起來,喝道︰「再來一次。」

黃衣人似乎早知他不會服氣,應聲道︰「好。」

當即如法施展,先點出一指,順勢身軀疾轉,掌腳齊出。蓬的一聲,佟長白又摔了一跤佟長白這次起來之後,不敢則聲。

因為對方這一記招數,他第二次已經著意防範,仍然躲之不過,不禁又驚又怕,凝神尋思破法。

黃衣人冷冷道︰「這一招源出何家何派?」

法音瞠目結舌,但覺奇奧絕倫,平生從未听聞。

朱宗潛哼了一聲,道︰「在下知道。」

黃衣人一怔,道︰「你說吧!」

朱宗潛道︰「不用忙,在下先問問他們。」

他轉頭向佟長白問道︰「大個兒,你知不知道這一招的來歷出處?」

佟長白搖搖頭。

朱宗潛又同法音詢問,法音當然也搖頭。

朱宗潛道︰「好,你們既然不知,那就走開一旁,不許偷听。」

佟長白怨道︰「誰稀罕了?」大步走開。

法音也一揮手,道︰「咱們理該回避。」

率了兩僧,退開老遠。

朱宗潛沉聲道︰「閣下這一招源出何家何派,在下一點也不知道。」

黃衣人怒道︰「好大膽的狂徒,你感戲弄於我?」

朱宗潛雙手動處,掣出刀劍。

那邊廂的佟長白和法音一見他發出暗號,齊齊躍走。他們身法何等迅快,霎時去得無影無蹤。

四個蒙面人听到聲音,轉頭望去,這才發現,都大聲鼓噪起來。

黃衣人尖喝一聲,這四個蒙面人立時閉口,迅快散開,分守四角,把他們圍在當中。

黃衣人仰天冷哂,道︰「想不到你自投羅網,這更妙了。」

朱宗潛本想趁他說話之時,出手突襲。

但他深知自己刀劍齊出之勢,凌厲無匹,對方武功雖是精深奇奧,卻也未必能躲得過雷霆刀及干元劍兩般絕藝的一擊。他居然因此而生出顧慮,白白放過了這個突擊的機會。

黃衣人那對黑白分明神采照人的眼楮,已回到朱宗潛身上,冷冷道︰「你就是朱宗潛嗎?」

朱宗潛道︰「不錯,閣下高姓大名?」

黃衣人道︰「听說你聰明無比,何妨猜一猜看?」

朱宗潛道︰「這是一定猜不著的事,何必白費心思?你愛說就說,不愛說就拉倒。」

黃衣人道︰「等我擒下了你,才告訴你吧!」

說話之時,探手入黃衫內,抽出一口薄薄的軟劍,藍光湛然,迎風一抖,登時挺硬。

朱宗潛道︰「在下孤陋寡聞,竟不識得閣下手中之劍是何名稱?」

黃衣人道︰「此劍名為殺豬,你今日恐怕很難活口了。」

朱宗潛曉得對方嘲弄自己,故意說是殺豬劍,朱豬同音,這口豬一定是自己了。但他不怒卻驚,心想︰這好生狡猾,居然瞧破我的用意,故意不說出劍名,一來免得我從劍名上猜測出此劍的厲害之處。

二來假如讓我突圍遁去,亦不能向江湖上,打听此劍來歷,以致查出他的家派出身。

如此武功高強智慧過人的對手,他還是第一次踫上。

那沈千機雖然也詭詐狡譎無比,當時的形勢不同,他朱宗潛運氣太好,步步佔了機先。

但目下形勢卻是反轉過來。假如這黃衣人正是圖謀自己,則他定已打听過一切有關之事論起兵法中知己知彼這一條,朱宗潛乃是大大的不利。

他不禁苦笑一聲,道︰「在下早該趁你仰天冷笑之時,全力出手取你性命。」

黃衣人冷冷道︰「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只不知你當時何故不出手?」

朱宗潛道︰「在下也甚感奇怪,大概是不忍得取你性命。其實在下早就知道了一件事。」

黃衣人道︰「什麼事?」

聲音已沒有早先那麼冰冷尖銳。

朱宗潛道︰「在下知道我不殺你,定要被你所殺。」

黃衣人凝視他頃刻,才道︰「你開斗笠吧!」

朱宗潛道︰「如若你也亮相,在下定必遵命。」

黃衣人低哼一聲,道︰「我若亮相,你就更吃虧了。」

朱宗潛道︰「那麼在下恕難從命。」

黃衣人嘿嘿笑道︰「好,看你能遮掩多久。」

朱宗潛方自作勢待敵出手,黃衣人卻笑了幾聲,那笑聲宛如出谷黃鶯一般,甜美之極。

接著舉手捏住面罩邊緣,道︰「你不讓我瞧,我反而先讓你瞧瞧。」

這兩句話聲的嬌柔甜美,比笑聲更有過之。

朱宗潛一愣,忖道︰「她竟是個女子麼?我從未听過這麼動人的聲音,想必也長得很美………」

想到這兒,不由得睜大雙眼望去。

黃衣人左手沒有掀起面罩,反而向前一伸,但听「嘶嘶」連聲,發出一種體積細小的暗器,連珠射去。

朱宗潛趕快側閃,刀劍齊揮,幻出一片光華,封住門戶。

但覺對方暗器擊中刀劍光幕,力道極強。

心頭大凜,暗忖這些繡花針般細小的暗器,居然勁道強絕,可見得她功力之深厚,已超凡入聖了。

那黃衣人吃吃嬌笑,並沒有趁機欺撲出手。

朱宗潛大奇想道︰「她露出女子口音,分明是藉此使我分心,破去我的氣勢,這樣應當發出暗器之後,猱身疾攻,才佔得到機先。但她居然輕輕放過這個機會,實在令人大惑不解………」

忖想之間,鼻中微微嗅到一陣香氣。

心中一凜,連忙閉住呼吸,免得中毒。

隨即就恍然大悟,電光石火般掠過一念︰是了,她的暗器破空之聲,好像是五響,但刀劍光幕上傳來的震動感覺卻有六七次之多,莫非其中有一兩枚暗藏毒香,發出時手法不同,是以听不見破空之聲?

這時候他更惕凜的是這個黃衣女詭計之多,大有防不勝防之感。但另一方面,這種敵手又使他極感興趣,不願輕易錯過。

黃衣女道︰「不要害怕,我從來不用毒的。」

朱宗潛道︰「那太可惜了。」

黃衣女揮動長劍,忽上忽下,淡淡道︰「可惜什麼?」

朱宗潛見她劍勢浮沉之間,奇奧無比,不但封住所有的大位門戶,而且還含蘊極厲害反擊之勢。

因此,他縱然出盡全力攻去,仍然搶制不著機先。

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她的武功,固然是深奧難測,但這等狡黠的心眼兒更是駭人。

要知朱宗潛那一句「太可惜」,換了平常之人,定必略略分心思忖其意,這麼一來,朱宗潛突施攻襲,實是不易招架。然而對方揮動長劍,嚴密護住門戶,如此機伶心眼,實是世間罕有。

朱宗潛表面上裝出若無其事,笑道︰「可惜的是在下有百毒不侵之能,你若是放出毒香,方知在下手段。」

黃衣女緩緩舉步迫近,嬌聲笑道︰「這話可是當真?」

話聲中劍勢浮沉不定,慢吞吞的向他刺去。

這一劍來勢雖慢,卻奇奧變幻,無從捉模。

朱宗潛竟然招架不住,只好向後退去。

黃衣女一步一步迫去,他一步步後退。

猛可發覺不妥,敢情他後面尚有敵人,假如他刀劍盡被敵招封死,後面的敵人隨手劈出一刀,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朱宗潛雖然是明知不能再退,卻又無法不退,霎時又退了七八步,腦後颼一聲,刀風疾襲而至。

他百般無奈之下,大喝一聲,虎軀半旋,揮劍招架背後劈落的長刀。

Ddd這麼一來,朱宗潛的背後門戶洞開,把整個背脊完全交給敵人了。但事有輕重,險有緩急,他乃是被情勢所迫,不能不先行旋身招架敵刀,才想法子對付黃衣女的劍勢。

「嗆」的一響,餘音。

那個蒙面人驚得一怔,原來他一刀斫中敵劍,只覺敵劍巧妙一震,手中之刀便已斷為兩截。

朱宗潛右手長刀同時劈出。

當那蒙面人一怔之時,刀鋒已離他頸子不及半尺。

同時之間,背後的黃衣女冷冷道︰「我這一招『鳳點頭』,已罩住你『靈台』、『中樞』、『命門』二大要穴。劍尖與你穴道相距只有半尺。」這幾句話有如符咒一般,竟把個武功卓絕的朱宗潛迫得不能動彈,硬是煞住長刀劈下之勢。

他對面那個蒙面人亦全然不敢動彈,因為他亦被敵刀之勢所禁制,若然一動,敵人之刀定可把他頭顱劈下。

要知武功之道,千變萬化,實是難求定規。那黃衣女說的「鳳點頭」招式,本甚平常。

可是朱宗潛卻自知無法擺月兌,這是因為他從旋身發出刀劍時,雙腳所踏的方位與平時不同。

這麼一來,「鳳點頭」這一招頓時化腐朽為神奇,只要他身形稍稍一動,不論是向那一方移動,都得被敵劍刺中大穴,當場身死。

黃衣女冷冷道︰「朱宗潛,你最好不要自誤。要知我目下已運足劍勢,如騎虎背,如箭在弦。假如你輕舉妄動,我的寶劍不得不發。」朱宗潛的身形果然紋風不動,朗聲說道︰

「在下豈是貪生怕死之人?你即管發劍。」黃衣女道︰「我不想殺死你,所以才叫你不要自誤,彭二,你可以退開啦!」在朱宗潛長刀禁制之下的蒙面人應了一聲,方要舉步後退。

朱宗潛厲聲喝道︰「不許動。」彭二身子一震,果然不敢動彈。

朱宗潛又喝道︰「移刀外指。」彭二被他氣勢所懾,果然移動手中那截斷刀,同右方指去。此是修習武功中的慣用語,外行人也許弄不明白,但他們卻絕不會弄錯。

那截斷刀緩緩移動之際,朱宗潛已從刀身的反映中,瞧見背後黃衣女的姿勢。她果然走舉劍直指自己後背。

可是她的腳法卻露出破綻。說時遲,那時快,朱宗潛驀地向右上方躍起,身法快如閃電。

黃衣女寶劍疾吐,卻刺個空。原來她劍招發出之時,受到腳法牽制,因此變招吐出時,角度不夠,劍尖恰好從敵人腿邊擦過。

但這一來,總算保住了彭二的性命。

朱宗潛乍起又沾,腳尖一點地,便向樹林躍去。兩個蒙面人急急截擊,黃衣女尖聲喝道︰「讓他走。」兩個蒙面人聞聲止步。

朱宗潛已從他們之間掠過,撲入樹林之內。黃衣女一揮手,在那四個蒙面人簇擁之下,越過山坡,霎時隱沒無蹤。

朱宗潛一撲入林內,就立刻隱沒拭瘁,窺視敵人的行動。誰知他們卻一轉眼走個乾淨。

山坡上一片靜寂,人跡杳然,使他大感莫測高深,卻又不敢出林奔到坡頂查看。因為他們此舉很可能是誘敵之計。

餅了一陣,山坡上以及周圍仍然沒有什麼動靜。

朱宗潛苦笑一下,正在考慮下一步如何做法。突然間一陣低微聲響傳入耳中,舉目望去,但見一條人影出現在坡頂,穿行於灌木草叢之中。

他一望之下,大為疑惑,原來來人是個白衣少女,作侍女裝束,背插長劍。身量縴長,行動敏捷輕靈。

她很快就從山坡走下來,離樹林丈許便停住腳步,轉眼向四下打量。但見她一雙眼楮大而靈活,彎彎的眉毛,唇紅齒白,竟然甚是美麗動人。

朱宗潛當機立斷,朗聲問道︰「姑娘找誰呀?」說時,大步走出樹林。

白衣侍女頓時露出笑容,望住這個用斗笠遮住半截面孔的農家少年,紅唇中現出雪白的貝齒,說道︰「您是朱先生吧?敝上有一封信給您。」她掏出一方白絲巾,輕輕抖開,雙手分執兩角,舉到胸前,有字跡的一邊,向著朱宗潛。

看來這封信只是讓他看,並不打算交到他手中。

朱宗潛定楮一看,白絲巾上寫道︰「字奉朱宗潛足下,今日之會,小試牛刀,諒君已惕然而懼矣!茲命小婢傳達吾旨,今晚參更以前,必將足下生擒。如若自知無能匹敵,可隨小婢來謁,輸誠求降,或可免兵敗被擒之辱也,宜參思之。」底下沒有具名,朱宗潛剛剛看完,突然發覺自己仰頭閱信,斗笠已遮掩不住上半截面孔。

原來白衣侍女雙手漸漸舉高,最後雙手都伸直,高舉過頂。故此朱宗潛隨著她的手勢,不知不覺仰起頭閱著。

此舉自然是對方詭計之一。

朱宗潛掀掉斗笠,微微一笑,說道︰「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掩藏本來面目。」那白衣侍女定楮瞧他一會,才道:「听說朱先生是個美男子,果然不假。」朱宗潛道︰「姑娘是個女孩兒家,不該說出這種話。」白衣侍女玉頰上飛起兩團紅暈,益增嬌媚。朱宗潛從這一點觀察出對方經歷得不算多,當下又道︰「姑娘除了送信之外,還有別的事沒有?」白衣侍女收起白絲巾,搖頭道︰「沒有事啦!」朱宗潛微微一笑,道︰「姑娘忘了告訴我貴上的姓名。」

白衣侍女搖頭道︰「小婢奉命不得漏。」朱宗潛面上笑容依舊,人卻迫近了一大步,距她只有參尺左右,道︰「若然如此,有煩姑娘留下。」自衣侍女驚道︰「假如小婢不願意留下呢?」朱宗潛道︰「那麼在下只好出手把你住了。」他又迫近一步,氣勢堅凝,對方立時感覺出他勢在必得,並非虛聲恫嚇,她連忙搖手,哀求地道︰「朱先生,你是天下知名的人物,何必為難小婢呢?」朱宗潛沉聲道︰「常言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姑娘不必客氣了。」白衣侍女听他的口氣堅決異常,竟是毫無商量餘地。無可奈何的閉起雙目,幽幽嘆息一聲,表示她束手就縛。

朱宗潛劍眉皺了一下,心想她如若沒有裝假,我可就當真下不了手。但焉知她不是故作可憐之態?

甚且她極可能就是那黃衣女,只改換了裝束,便來哄騙蒙混。若然如此,這回把她放過,日後相遇,定必讓她出此事大大的譏嘲一番。

他心意一決,越發的顯得氣勢堅定威猛,左手一晃,右手五指箕張,直向白衣女脈穴抓去。

白衣女本能地揮手一拂,五只縴指拂向朱宗潛手腕脈門。這一招姿勢美妙異常,且亦凌厲之極。

朱宗潛挫腕收臂,左掌呼一聲劈出去。

白衣女縴腰一扭,側跨一步。左手一招「分花拂柳」,右手一招「北海搏龍」,玉掌疾向朱宗潛施以反擊。

朱宗潛精神一振,大喝一聲「好俊的功夫」,上半身向後一仰,雙手使出大擒手法,以攻代守。

白衣女玉掌一翻,啪的一聲,拍中他手臂。她的身形卻借勢左閃兩尺。朱宗潛但覺她掌指柔軟,拍在臂上,並不疼痛。她這參招應變手法妙絕當世,居然拍中他手臂,若然她掌上練得有惡毒功夫,朱宗潛多少得吃點虧。

但他更激起了斗志,揮掌迅快追擊。突然發現她這下抵御手法甚是平常,但總算勉強拆解了。

朱宗潛欺身迫近,掌拍指戳,運攻參招。白衣女踉蹌後退,第參招已招架不住。朱宗潛鐵掌自動縮回,沒有向她身上拍落。

原來這白衣女後來的幾招,顯示出身手平凡,功力不強。朱宗潛何等靈警精明,頓時發覺有異,決意放過這一機會,以便繼續觀察真相。

他躍退數步,讓她喘息一下,便又出手攻去。白衣女指拂掌拍,極巧妙地連接參招。

第參招之時,玉掌又抽中他右前臂,但參招之後,又顯得平庸無奇。朱宗潛若是存心殺死她,易如反掌。

朱宗潛使一招大擒手法,五指落處,扣住她右腕脈門,內力涌出,從指尖透入她脈穴。

但見她頓時玉面脹紅,連連喘息。這時候朱宗潛內力增強一點,便能制她死命。

但他不但沒有催動內力,反而收回這一股強大暗勁。片刻間,白衣女面色恢復如常,也不喘了。

朱宗潛道︰「姑娘已落在我手中,最好是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不要支吾或是胡扯,我就決不會傷害你。」白衣女閉上雙眼,卻仍然掩飾不住驚慌之色。

朱宗潛硬住心腸,問道︰「那黃衣女可是你的主人?」她點點頭。

朱宗潛又問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名字?」白衣女緊緊閉住雙眼,沒有回答。

朱宗潛怒聲道︰「你竟敢不回答我的話?」白衣女急得連連搖頭,終於張開眼楮。

朱宗潛發覺她眼眶中淚水盈盈,都快要掉下來了。

心中頓時一軟,泛起了憐惜之念。

忖道:「我極負智名,但卻要使用武力威迫一個弱女子,算得什麼英雄豪杰?」他突然放松手,道︰「姑娘回去上覆貴主人,就說我朱宗潛不信她有這麼大的神通,真能在今夜參更以前活擒住我,嘿!嘿!莫說生擒活捉,我甚至不相信她能在參更以前找到我。」白衣女伸手摩挲被他扣過的皓腕,驚喜交集地望住他,道︰「朱先生當真放小婢走嗎?」朱宗潛傲然一笑,道︰「大丈夫焉有戲言,你即管走,我決不會再出手住你,也不會暗暗跟蹤你。」

白衣女大喜道︰「謝謝先生了。」福了一福,趕快轉身奔去。

走了六七步,突然停步回頭道︰「敝上的話,先生不可不信。」說罷,這才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