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佩瑛道︰「沒什麼大事,只是一點小小的風波。」
比嘯風听她說了剛才的遭遇,不禁疑雲大起,暗自尋思︰「難道我們剛入大都,就給人家識破行藏,暗中‘綴’上了?」但因一來在茶館里不便暢言,二來他也不願韓、任二女多所擔憂,听了之後,便輕描淡寫地說道︰「京城里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這人既然沒有生事,那也就不必再理他了。就當他是個欺軟怕硬的小流氓吧。」說是這樣說,他們三個人心里當然也都是明白的,只從那個少年所炫露的那手功夫來看,他就絕不會只是一個「小流氓」。
韓佩瑛道︰「不錯,目前最緊要的事情還是先找著丁老板‘」
任紅綃道︰「可是丁老板不在大都,怎知他什麼時候回來?」
比嘯風笑道︰「那些伙計說的話怎能信以為真?你想一間規模這樣大的綢緞店,哪有老板親自落鄉收帳之理?這話當然是騙人的了。」
韓佩瑛道︰「伙計的話雖然是假,但丁老板不在店中,我看卻是真的。」
比嘯風道︰「不錯,他在的話,听了我那番言語,料想是應該出來的。可恨那個掌櫃不肯把老板家里的地址告訴我,我想到他家里找他也沒辦法。」
坐在這間小茶館里,是望得見綢緞店的側門的。他們剛說到這里,忽見一個背著煤簍的小廝從那店門里走出來。韓佩瑛道︰「有了,你們等我一會。」
只見韓佩瑛在街道轉角之處追上那個小廝,兩人說了一會兒活,韓佩瑛就回來了。一回來就笑道︰「咱們走吧,我已經知道丁老板的住處了。」
丁老板家在城西,遠離市區。他們走到僻靜的路上,任紅綃這才笑問她道︰「瑛姐,你是怎麼探听出來的?」韓佩瑛笑道︰「你還記得宮錦雲曾經假扮煤黑子戲弄我的事嗎?我就是由于想起這件事情,靈機一動,才想到可以從那小廝身上打听出了老板的住址。
「我假裝是丁家的丫頭,劈頭就問那個小廝︰‘你們為什麼這樣偷懶,只記得送煤炭到店子里。卻忘記了我們老板家里也要燒煤呢?是不是嫌路遠了要加工錢?
「我想丁老板開的綢緞店既然是他們送的煤炭,家里想必也是和他們的煤炭行交易,果然給我料得不差。」
任紅綃笑道,「你這一問相當冒險,要是他昨天剛剛送過煤炭,豈不是立即戳破你的謊言?」
韓佩瑛笑道︰「幸虧不是。不過,若是當真那樣的話,我也會編另一套說辭的。」
任紅綃道︰「你既然冒充丁家的丫鬟,如何還能向他打听丁家的地址?」
韓佩瑛笑道︰「山人自有妙汁,你別著急,我慢慢告訴你。」
她接著說道︰「我這麼一問,那小廝似乎甚為惶恐,說道︰‘三天前我們店子里不是剛送過去一大簍的嗎,不過不是我送的罷了。’我一听不是他送的那就更容易套問他了,于是說道︰‘我們老板明天要請客,那一簍煤炭怎麼夠用?諾,這里是一錠銀子,你拿回去,明天叫你們的老板多送幾簍來。這十文銅錢是賞給你的。’
「那小廝接了我的銀錢,對我這個冒充的丫頭自是相信無疑,我就乘機說道︰‘我沒有見過你,也不知你是不是那間煤炭行的,你說說我們老板家里的地址,說得對我就信你。’這小廝怎會想到我是騙他,乖乖的就和我說了。」
任紅綃笑得打跌,說道︰「瑛姐,我也想不到你竟會使用詭計,表哥,你可要當心了。」
比嘯風笑道︰「我倒是害怕到了丁家,還有波折呢。」
韓佩瑛笑道︰「我已經騙過那小廝了,待會兒如何騙開丁家的大門,那就是你的事了。」
比嘯風心中盤算已定,說道︰「好,待會兒你瞧我的吧。」
找到了丁家,谷嘯風便獨自上去拍門。
他料得不差,丁家的人果然是頗有防範,不肯隨便開門。
「你是什麼人?來這里找誰?」里面有人發問了,門卻不肯打開。
「我是店子里來的,當然是找老板的了。」谷嘯風說道。
那個家人嘀咕道︰「店子里剛剛有人來過,怎麼又有人來了?」不過他還是打開了一道門縫。
這個家人從門縫一張,發現谷嘯風是個陌生人,吃了一驚,喝道︰「店子里的人我都認得,你是什麼人,膽敢冒充我們的伙計?」
他正要把大門關上,谷嘯風手肘一抵,大門已是打開,韓佩瑛、任紅綃和他都進去了。
比嘯風笑道︰「我是到過綢緞店找你們的老板,找不著才到這里來的。我說是從店子里來,並沒說錯。可並沒有冒充你們的伙計!」
那家人怒道︰「我們的老板生病,不見客!」口里說著話,便要把谷嘯風推出去。
比嘯風道︰「那我來得正好了,讓我進去探病吧。」
那家人用力一推,卻給谷嘯風的反彈之力震得他倒退數步,不由得大吃一驚,瞪起眼楮來看。原來谷嘯風口中說話,已是暗中使上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要不是他手下留情的話,那個家人已是跌了個四腳朝天了。
比嘯風賠笑道︰「我是你家主人的老朋友叫我來的,千里迢迢,從禹城來此,故此不辭冒昧,登門造訪。丁老板沒病,我們固然是要見他,有病,那是更要探問的了。」
那家人氣呼呼地道︰「好,你既然找上門來,見不著我家主人,大概你也是不肯甘心的了,那就隨我來吧!」
進了客廳,那個家人冷冷說道︰「你們在這里等著吧!」
餅了一會兒,只見一個魁梧大漢大踏步走了出來,谷嘯風一看他的相貌和長鯨幫的副幫主丁厚頗為相似,便站起來道︰「這位想是了老板吧,我是特地從禹城來拜訪你的。」
那漢子打量了谷嘯風,似乎有點詫異的神色,說道︰「不錯,我就是丁斌盛,丁斌盛就是我。听說你們曾經到過綢緞店找我,如今已找上門來,那真是令我不敢當了。」聲音儼若洪鐘,哪里有半點病態?他口里說著話,伸出右臂就和谷嘯風握手。
比嘯風知道他是要試自己的功夫,卻佯作不知,坦然和他握手,說道︰「丁老板不必客氣。」
化名丁斌盛的綢緞店老板丁實和他哥哥丁厚一樣,都是從小就練鐵砂掌的功夫的。雖然他是弟弟,功夫比哥哥還要高明,但一握之下,見谷嘯風卻是若無其事,也沒有運勁反擊他,不禁暗暗吃驚。
比嘯風虎口隱隱作痛,心里想道︰「要不是我這一年來勤練少陽神功,只怕還禁不起他這一握呢。」當下說道︰「听說丁老板貴體違和,不知可好了點嗎?」
丁實見他似無惡意,越發驚疑,說道︰「你是什麼人,找我何事?」
比嘯風道︰「在下谷嘯風,禹城洪幫主托我送一件東西給你。」說罷掏出一個斑竹做的戒指,遞給丁實。
這種斑竹是禹城的特產,和普通竹子不同,是方形的。因此長鯨幫的幫主拿來制成戒指,作為本幫的信物。一般戒指非金即銀,只有他才戴這種斑竹戒指。識得此物的本幫弟子,見了戒指,有如幫主親臨。
丁實听了谷嘯風的名字,已是頗感意外,見他拿出這個戒指,更是大吃一驚了,當下恭恭敬敬地接過本幫信物,說道︰「丁某不知——少俠是自己人,多有得罪了,這兩位姑娘是——」
比嘯風道︰「這位是韓姑娘,這位是任姑娘。」
丁實見聞頗廣,連忙問道︰「洛陽韓大維大俠不知和韓姑娘怎麼個稱呼。」
韓佩瑛道︰「正是家父。」
丁一實知道他們是訂了婚的。當下笑道︰「韓姑娘,令尊是我最佩服的一位老英雄,難得你和谷少俠一同來到。」
比嘯風道︰「這位任姑娘是我舅舅任天吾的女兒。」
丁實眉頭一皺,心里想道︰「谷嘯風大概尚未知道他的舅父已經變節。」但因剛剛相識,卻也不便就說。
比嘯風道︰「我這表妹是和父親鬧翻了走出來的。听說任天吾現在大都,表妹不願意給她父親知道,是以我們找個地方給她暫且安身。」
丁實何等精明老練,一听谷嘯風直呼任天吾之名,便知他已是不把任天吾當作舅父看待,心里想道︰「原來如此。那就用不著我告訴他了。」當下笑道︰「何必還找什麼地方,你們三位是我請也請不到的,若是不嫌委屈,就請在寒舍住下吧。」
寒喧已畢,丁實詢問谷嘯風的來意,谷嘯風道︰「听說虎威鏢局在大都重開,我想見見孟老鏢頭。不過這事卻是不能給外人知道的。洪幫主叫我來听你的安排。」
丁實說道︰「孟霆並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不過我們的綢緞店和虎威鏢局卻有來往。他的總局設在洛陽之時,我曾請他保過鏢了,過幾天他的鏢局在大都老店新開,你可以冒充我的伙計,和我同去道賀。」接著笑道︰「當年我請他保鏢,就是想留下這一份交情。」
比嘯風道謝過後,也笑著問丁實道︰「丁老板,你們店里的掌櫃說你去了外地收帳,到了這里,你的家人又說你貴體違和,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丁實笑道︰「想必你是覺得很奇怪了,這件事我也正要和你說呢。」
原來三天之前,丁實的綢緞店里來了一個客人,自稱是從禹城來的,要找丁實說話。
餅去長鯨幫派來的人,丁實和那個二掌櫃都是認識的,而且他們-來到就必然會說出暗號。這個客人不但是個陌生人,而旦又不懂長鯨幫的暗號,丁實當時在店子里,他也不知道他是老板。
丁實做事謹慎,當然不肯就這樣見他,于是冒充伙計,問他找老板有何說話。那客人說他是來收帳的。他這麼一說,倒是令得丁實大為詫異了。
比嘯風道︰「或許他也是和我一樣,雖然不是屬于長鯨幫的人,卻是你們幫主的朋友呢?」
丁實說道︰「不會的。他若是和你一般身份,他就該拿出信物來了。或者最少也得透露一點口風,但他卻是來向我們訛詐銀子的。」
比嘯風道︰「但我已經透露了口風,為什麼你們的掌櫃又不旨以實話相告?」
丁實笑道︰「谷兄有所不知,像你這樣拿了幫主的信物來找我的,這還是第一次。莫說我們的掌櫃不敢相信你的說話,即使你當時拿出這個斑竹戒指給他看,他也不認識呢。這是我們幫主日常戴的,有特別記號的戒指,只有幾位香主識得辨別。見此戒指,有如幫主親臨。你想這樣重要的信物,是會輕易交給外人的嗎?所以你說是幫主托你送件東西給我,他們反而疑心你是說謊了。你可莫要見怪他們才好。」
比嘯風這才知道洪圻對他是如此敬重,另眼相看,不禁暗暗感激。
丁實接著笑道︰「三人前來的那個陌生客人,有一點倒是和你差不多。」
比嘯風道︰「什麼樣差不多?」
丁實說道︰「年紀和你差不多,裝束也差不多。他是個豐神俊秀的少年,同樣的書生打扮,還有和一樣,都說是從禹城來的。」
比嘯風笑道︰「那就更怪不得你們的掌櫃要對我特別謹慎了,三天前剛出過這樣一件事情,他怎能不懷疑我是那人的同黨?」
丁實笑道︰「實不相瞞,他確是這樣懷疑的。在一個時辰之前,他派人告訴我這件事情,我也起了疑心呢。不過我听說你是替幫主送東西來的,我才猜疑不定,不敢斷定你是敵人而已。」
比嘯風道︰「後來你怎樣對付那個少年?」
丁實說道︰「掌櫃問他收的是什麼帳?他說我們的店子去年在禹城采購的一批貨物,是他負責給我經辦的,余款尚未付的,故此特來討帳。」
比嘯風笑道︰「想必是假話了。」
丁實說道︰「根本沒有這回事情,當然是假話。
「我一想這人如此大膽,敢來訛詐銀子,看來大概是已經給他知道我的一點秘密,這才特地說成是從禹城來的,叫我們知道他已拿住我的把柄。
「當時我就也不聲張,暗示掌櫃把銀子如數給他。」
比嘯風道︰「他沒堅持要見你麼?」
「他是想不到我竟肯甘心受他訛詐的。」丁實笑道。接著把那日的經過情形說了出來︰「掌櫃的得到我的暗示,就和他說道︰‘此事我並不知情,待找問問帳房。’過了一會,掌櫃和冒充伙計的我,就把銀子從帳房里捧出來給他,說道︰‘帳已查過,確實是如你老兄所說,我們還有這筆貨款未曾清付,這就請你收下吧。’
「我們這樣做法大慨太過出他意料之外,他說︰‘你們的丁老板既是外出未歸,我改天再來,那也無妨。我是恐怕未經你們的老板知悉,你們就付了這麼大一筆款子給我,老板回來了要責怪你們。’掌櫃的就和他說道︰‘小店做生意,從來都講信用,人欠久人,帳薄上寫明白的我們就一定清理,決不拖延。用不著老板親自支付。再說,我們的老板到外地收帳,也說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怎能等他?’按商場的規矩,他要討的‘帳’我們已如數給了他,他還能有什麼話說。不過,這小子臨走的時候,還是耍了一手想要嚇唬人的花招。」
比嘯風道︰「什麼花招?」
丁實說道︰「不知他是真的把我當作伙計還是有心試我,臨走的時候,我送他出門,他竟然賞我一錠銀子。」說罷把那錠銀子拿出來,只見一個本來是橢圓形的元寶捏成了扁扁的一塊,銀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見。丁實笑道︰「這就是他想嚇唬我的花招了。我不動聲色收下來,還向他道了一聲多謝呢。」
比嘯風笑道︰「或者他已經對你有點疑心,好在你沒報以顏色,令他捉模不透。」
丁實說道︰「是呀,所以事情過後,我就索性假戲真做,回家裝病。一面叫人暗中打探這廝的來歷。」
比嘯風道︰「可有端倪?」
丁實說道︰「尚未查得出來,不過在這三天之中,他都曾經在店子附近出現。」
韓佩瑛心中一動,正把她們在茶館中的遭遇告訴丁實,恰好綢緞店里又有人來,正是那個上午和谷嘯風打過交道的二掌櫃。他見谷嘯風在座,十分驚詫。
丁實和他說明原委,他連忙賠禮不迭。谷嘯風笑道︰「這怪不得你,怪的該是我來得太冒昧了。」丁實問道︰「那個小子今天還有沒有出現?」
二掌櫃道︰「我正是為此來稟告老板的,那小子已經走啦。」
丁實道︰「你怎麼知道?」
二掌櫃拿出一張辭行的帖子,說道︰「這是他親自送來的,說得十分客氣,說是想不到這次討帳討得如此順利,未能向老板面謝,心實不安,叫我把這張辭行的謝帖等你回來給你。看來他得了一千兩銀子,亦已心滿意足啦。嘿嘿,這次咱們倒是應了一句俗話,財散人安樂了。」
丁實拿過那張謝帖來看,只見上面的具名是「李中柱」三字。眉頭一皺,問谷嘯風道︰「這十年來我在大都,江湖上新出道的後一輩人物我並不熟悉。谷兄,這個人的名字,你可曾听人說過?」谷嘯風道︰「李中柱?沒听人說過。」任紅綃听了這個名字,似乎頗是留神,不過她也沒有說話。
韓佩瑛本來想把在茶館中的遭遇說出來的,但听說這個少年已經走了,她也不再說了。
這晚丁實陪谷嘯風聊天,谷嘯風想起日間之事,問丁實道︰「丁香主,日間我提及任天吾的時候,你的神色似乎有異,敢情你是知道他的什麼消息。」
丁實笑道︰「正是。日間有任姑娘在旁,我不便說,你那位舅舅早已到了大都,現在料想是在完顏長之的王府作客。」
這消息對谷嘯風來說升不新鮮,不過他當然還是要詢問這個消息的來源。
丁實說道︰「我沒有見到你的舅舅,不過我卻見著了他的徒弟。」
比嘯風道︰「是余化龍嗎?」
丁實說道︰「正是。有一天,有個御林軍的軍官到我的店子購買衣料,還請我們派個裁縫跟他回去。我一瞧這個軍官似曾相識,一想想了起來,原來他是在十多年前和你的舅舅到過我們長鯨幫的那個余化龍,當時你的舅舅還是俠義道中的成名人物,我們對他都很尊敬。是以我見他的徒弟余比龍變成了一個金國的御林軍軍官,覺得很是奇怪。」
比嘯風道︰「任天吾早已不是俠義道了,我也早已不把他當作舅舅了。但余化龍見著了你,不知他可認識?」
丁實說道︰「十多年前他到長鯨幫的時候,我只是一個小頭目。長鯨幫這麼多人,他不會特別記得我的。那天他到我的店子里,我也沒有以掌櫃的身份去招呼他,我一認出了他,就躲開了。料想他還未曾看見我呢。」
比嘯風道︰「後來怎樣?」
丁實說道︰「後來他帶了裁縫到御林軍的營房上,那個裁縫告訴我,是給一個老頭子做衣服。余化龍叫這老頭子做師父的。」
丁實接著說道;「當時我還不敢相信,只道余化龍或許另有一個師父,後來仔細問了那個老頭的形貌,這才知道確實是任天吾。」
比嘯風道︰「任天吾蓄意投奔完頗長之,這是我早已知道的了。卻不懂他要做衣服,為何不親自到你的店子里來?」
丁實說道︰「我猜他還想繼續欺騙俠義道中的人物,是以雖然已經變節,卻還須躲躲藏藏,不願給外人知道。」
比嘯風道︰「那他是枉費心機,他的本來面目,連他自己的女兒都瞞不過了,還騙得過別人嗎?」
丁實說道︰「我就是害怕你們還未知道,你已經知道,那就好了。」
比嘯風道︰「任天吾這老賊固然可恨,余化龍這廝也是極其可惡。他是個有女乃便是娘的家伙,兩年前曾經投靠蒙古,如今又投靠了金虜,我若是遇見了他,絕不將他放過。可惜那天我不在你的店子里。」谷嘯風是曾經受過余化龍造謠陷害,故此對他痛恨非常。
丁實說道︰「我也約略知道此人為人,他以前在江湖上是專門造謠生事,挑撥是非的。不過他如今公開做了金國的御林軍軍官,倒是不會有正直的人再上他的當了。」接著笑道︰「谷兄,你要見著他倒是不難,說不定過幾天你就會見著他了。」
比嘯風道︰「為什麼?」
丁實說道︰「听說他在金虜的御林軍中,做的正名名副其實的‘鷹爪’工作。他是漢人,完顏長之就利用他和京城里有地位的武林中的漢人來往,例如各大鏢局,他都是時常走動的。所以孟霆的虎威鏢局重新在大都開張之日,他多半會來。」
比嘯風道︰「好,到了那天,我改容易貌前往,找個機會干掉他。」
丁實道︰「我勸你還是忍耐引起,別要連累了孟老鏢頭。」
比嘯風道︰「這個我懂,我不會當場下手的。」
一宿無話。第二人中午時分,丁家忽又有個不速之客登門。看門的家人拿了一張拜貼來見丁實,拜帖上的具名正是「李中柱」。
那家人說道︰「我本來不敢隨便開門的,但因昨天來了這位谷少俠,我恐怕他也是和咱們有點關系的人,故此請他稍候,容我稟報。香主,你是見他還是不見?」
丁實笑道︰「他昨天才到店子留下謝帖辭行,今天卻又找到我家里來啦。看來他是非要見我不可的了。」
比嘯風道︰「讓我去打發他吧。」
丁實笑道︰「別忙,先讓他進來再說。」
那個家人奉命去帶李中柱進來。家人走後,丁實說道︰「我猜他昨天是暗地里跟蹤你們,這才發現我這里的住處。他既是陰魂不散,糾纏不清,咱們也正好趁這機會,弄清他的底細。待會兒你替我招待客人,見機而作,我仍然裝病。」
比嘯風道︰「可不可以動武?」
丁實說道︰「你試試他的虛實也好,瞧瞧他是什麼門派的。他若是來歷不明,又糾纏不清的話,你替我把他攆走。不過,也別傷他性命。」
說至此處,已听得有腳步聲從大門外走來,丁實就躲進里面。
比嘯風正待「招待」客人,忽听得韓佩瑛在屏風後面小聲說道︰「嘯風,你過來一會。」原來她和任紅綃早已得知消息,悄悄躲在屏風後面偷听了。
比嘯風隔著屏風道︰「什麼事?」
韓佩瑛道︰「這個李中柱不是別人,正是我們昨天在小茶館踫著的那個惡少。」此時李中柱剛剛走上台階,她們在屏風後面偷看,已是看得一清二楚。
任紅綃接著低聲說道︰「待會兒你問問他是哪里人氏。」
罷剛說得這兩句話,那個客人已是踏上台階的最上一級,站在客廳的門外了。谷嘯風便出去迎接客人。
李中柱打量了谷嘯風一眼,說道︰「這位大哥是——」
比嘯風道︰「我是店子里的小伙計,這兩天過來幫忙老板料理家務。」
李中柱哈哈一笑,說道︰「你老哥太客氣了,我瞧你可不像一個小伙計。」接著說道︰「前幾天我听說你們老板到外地收帳,故此沒有登門造訪。但听說丁老板昨天已回來了,這才敢來探問。」
比嘯風知道他說這番話乃是有意為丁實圓謊,也好為自己制造登門造訪的藉口的。當下也就不說破他,說道︰「李先生消息很是靈通,佩服,佩服。不過我們老板是患了病回家的,他呵不能見客。」
李中柱道︰「我不可以去探望他麼?」
比嘯風道︰「老板病得不輕,如今他的家眷正在病榻之前服侍他,恐怕有些不便。」
李中柱道︰「我遠道而來,卻是非見他不可的。」
比嘯風道︰「我已得老板吩咐,你有話和我說也是一樣。」
說至此處,丁家的小廝托著茶盤出來,要給客人敬茶,谷嘯風道︰「給我。」接過托盤,說道︰「李兄,你喝了這杯茶潤潤喉嚨再說!」
他單掌托著茶盤,掌心內力一吐,茶杯忽地跳起,李中柱若是用手來接,非得也運上內力不可。兩股內力一踫,杯中的熱茶定然濺得他滿頭滿面。
韓佩瑛在屏風後面看得暗暗好笑,心里想道︰「難為谷大哥想出這樣一個捉弄惡客的法子,既可試探對方的本領,又不至于就傷了他,且看他如何對付這惡作劇。」
心念未已,只見李中柱神色自如地笑道︰「谷兄,別客氣。」張口一吸,有如長鯨吸水,手指都沒觸著茶杯,已是把滿滿的一杯茶喝得干干淨淨。他吐了口氣,贊道︰「好茶,好茶!」茶杯躍高寸許,端端正正的又落在盤中。
這一下暗中較量內功,可說是各有千秋,難分勝負。谷嘯風暗暗稱奇,想道︰「昨日听佩瑛所說,我只道這廝是個無賴少年,想不到他練的竟是正宗內功。不知他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李中柱喝過了茶,說道︰「谷兄,那天我到你們寶號,可沒見你。」谷嘯風道︰「那天我恰不在店里。」李中柱道︰「那麼我在你們寶號的事情,不知谷兄已否知道?」谷嘯風道︰「我听得掌櫃的說了。李兄,你今日再來,可是帳目有欠分明麼?老板已經吩咐過我,當日倘是未曾付足,相差多少,我可以代他清付。」
李中柱哈哈一笑,解下背上的「褡褳」(一種長條形的包袱),說道︰「你們的老板真是慷慨無比,不過他可是猜錯了。我不是來討帳的,我是來還錢的。」
比嘯風道︰「那天你說小號欠你們的貨款,二掌櫃是按照你所說的數目,一文不多也一文不少的給了你,何以今日卻來還錢?」
李中柱道︰「說來真是難為情得很,那天是我弄錯了。幸虧禹城敝號昨天來了一個伙計,他是趕求告訴我的,說是欠我貨款的是另一家,不是你們寶號,」
比嘯風道︰「老板只是叫我付銀子,沒叫我代收銀子。你若當真弄錯,那請晴到小店——吧。」他不知李中柱弄的是甚玄虛,心想且把他推出門去再說。
李中柱道︰「我不想多走這一趟了,谷兄,你就代貴寶號收下吧。」口中說話,突然就把那「褡褳」向谷嘯風一拋。搭褳有千兩銀子,那就是六十多斤重的東西了,這一拋的功力非同小可!正是︰
千金輕一擲,來歷費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瀟湘書院掃描、獨家連載大鼻鬼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