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話那人聲似洪鐘大日,震人耳鼓生痛,顯示著此人功力超凡拔俗。因之在眾人想像之中,必是個年屆古稀的成名人物!
那知一看之下,那人不僅是年未卅,更絕的還是個妙齡女子!
這女子一身玄黑動裝背插單劍,體態苗條,面目雖不算美,可也眉清目秀,算不得難看。
筆此,初見之下,幾疑那「哈哈」大笑,與粗壯如牛的聲音,並非是她所發!
韓茜茜自幼隨著她師父梅花仙姑,卜居于深山之中,甚少與人接觸,心靈純真之極。此際見那女子,音帶寬宏得類似壯男,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
她這一笑,直似是銀鈴驟震,又如同大珠小珠,落在玉盤之上,輕脆悅耳,與那女子的笑聲,大異其趣!
酒樓之上的酒客,本被那女子的笑聲吸引,此際韓茜茜出聲一笑,家酒客的視線稍一轉移,頓時又被她那種天香國色的容姿,引得一怔。
羅天賜聞听魏驥培說起,各方豪雄均聚于而州,準備著西傾山上,與川藏喇嘛,爭掠前人所遺的神功,便知目前這酒樓之上,臥虎藏龍!
此際,一見韓茜茜放聲脆笑,便知要糟,他正待示意韓茜茜,不要如此放肆,卻見聲似壯男的女子,微一恍身,已撲至四人桌前,暴聲而叱道︰「丫頭你膽敢譏笑我雄風王梅,可見來頭不小,今夜三更,我在臬蘭山頭恭候,試試你到底有多大道行,敢這般藐視天下英雄!」
羅天賜與戚戚翁,均大為不滿這自稱「雄風王梅」的,對韓茜茜亂加罪名。
皆因韓茜茜天真無邪,心靈純真,明眼人一看便知,她適才雖則問了句「要幫那一邊」,顯示出她也是個武林人物,但同時也正表示了她的胸無城府。
如今這雄風王梅,竟將個「藐視天下英雄」的罪名,加在她的頭上,豈非是故意欺人?
韓茜茜卻沒有想到這些,她雙眉微顰,道︰「怎麼,你要邀我打架嗎?……」
此言一出,全廳傾听入耳,都不由哄然大笑。
韓茜茜閃眸流盼,瞥見那雄風王梅,點頭承認,「啊」了一聲,轉對羅天賜問道︰「大哥哥,她約我們打架,咱們打不打啊?」
羅天賜瞥見雄鳳王梅,一瞬不瞬的瞪著韓蓓蓓,雙目中流露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婬欲渴求之意。雖則她也是個女子,但不知怎的,羅天賜心中,卻大大的不是滋味!
但此際,一聞韓茜茜如此天真問詢之言,亦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憐愛,而將那一腔欲發的怒氣,沖淡過半。
他點頭示可,故意要看看韓茜茜如何應付!
韓茜茜一見「大哥哥」點頭應可,頓時喜上眉梢,喜悠悠的對雄風王梅,鶯聲歷歷的道︰「好吧,我大哥哥答應啦!咱們今夜三更,準時在臬蘭山頂,大打一場就是……不過,到時候你可不能失信不去啊!」
看她的態度,真像個孩子,獲準去參加渴望已久的游戲一般,尤其是最後一句,更像煞叮嚀游伴,到時千萬別失了約,令她失望!
酒樓上一干酒客,此際無不在停杯傾听,聞听此言,不由又暴發出一陣哄笑!就連那長年不顯笑意,永遠哭喪著臉,作悲戚之狀的戚戚翁,亦不由為之莞爾!
但全廳只有一人,可是怎麼著也笑不出來,那便是雄鳳王梅。
她雙楮暴射凶光,環掃全廳,目光所至,半數以上的酒客,卻趕緊閉上嘴巴,垂頭裝作飲食。
至此,她也在唇角邊綻出一絲諷刺與得意的笑意,收攏目光,注視在韓茜茜嬌顏之上,發出驚人的洪聲,一字一句的道︰「好,咱們一言為定,不見不散!……」
說罷,霍地住口,目光掃向羅天賜諸人臉上。
戚戚翁不知怎的,竟也發了童心,他一反過去的常態,當目光與雄鳳玉梅一觸之際,竟霍的眇起一目,撞著她做了個可笑的鬼臉!
王梅心中勃然大怒,秀麗的面孔,驟然掠過一片獰惡之色,狠狠的又道︰「連你們三人一起算上,若敢不來,嘿嘿……」
冷笑未止,雙肩一恍,人如輕煙,就帶著那一陣刺入耳鼓的冷笑,掠出窗外,一閃翻上樓頂不見!
她臨行之際,顯露的這一手「展氣如雷」的冷笑,與捷逾閃電的輕巧,雖未達十成火候,卻也十分驚人。
戚戚翁看在眼里,忍不住贊道︰「這小姐怪不得她狂,果然有二下子,但……」
言未畢,霍瞥見金鷹鐵翼魏驥培,面色有異,一反過去之態,愁顯眉梢,不由大詫道︰「魏兄你怎麼啦?可是……」
魏驥培強顏一笑,搶先接口道︰「戚兄你真不知,這雄鳳玉梅的來歷嗎?」
戚戚翁成名江湖多年,經過無數大風大浪,也深知這位魏局主,膽識過人、豪邁逾恆,此際見他說得這般嚴重,如非無因,心中不由得怦然而跳,道︰「我老頭子,這幾年遠走邊塞,對中原人物,少有親眾近,當真不知這雄風是何人物,魏兄……」
魏驥培低聲道︰「這雄風王梅,乃是當今中原道上,第一位迷樣魔頭的傳人,出道未及二載,即以一身怪異毒辣的功夫,震驚了五湖四海,她為人心腸之毒,手段之辣,與其師如出一軌,更可怕手下死士眾多,個個來去如雷,功力精絕,神秘莫測,與武林人稍有小疵,必以滅門報復,如今在中原道上,被她血洗全家的,計有金陵三俠,京都一霸,魯中六寇等二三十家,這些人雖不算是武林頂尖一流,卻也是各據一方的豪雄,故此如今這雄鳳王梅之名,不啻是催命之符,要命之鬼,武林之中,無論是黑白兩道,無不對她忌畏三分……」
戚戚翁對這雄風玉梅,倒無何懼怕,但一听說她乃是當今武林第一位迷樣魔頭之徒,卻不由有點喘喘不安。
羅天賜、韓茜茜對武林中事均知之不詳,見魏驥培說得這般的可怕可恨,不由都既氣又奇!
韓茜茜首先忍耐不住,嬌聲提出疑問道︰「那魔頭是什麼……」
她此言力出,魏驥培卻已然面目變色,驚慌的搶先低聲道︰「姑娘此地非談話之處,有什麼問題,還是先到魏某的寒舍再談如何!……」
雖說是商量之意,但不得他們回答,便即起身招呼店家算帳去了!
羅天賜本來也想問問,但瞥見他的神色,及又見戚戚翁亦一般垂目冥思,頓時察覺這事體果然嚴重!
他便不言語,默然起身隨著戚戚翁下樓,看見那金鷹鐵翼魏驥培所經之處,與很多人笑臉招呼,那知除了少數幾人舉手回禮之外,多數的酒客都低下頭去,裝作不曾看見!
羅天賜心中大為感觸,覺得所謂的「世態炎涼」,當真是絲毫不假。
同時也心驚,那雄鳳玉梅果然是來頭不小,惡名卓著,否則,這酒樓之上,多半是勁裝擄刃的武林人物,且多與金鷹鐵翼魏驥培,皆有一面之識,為何此際多顯出這般神色,故意裝作不識之狀呢?
因此羅天賜心頭大憤,一方面看不慣座中各人的膽怯萎縮,另一方面則憤那雄鳳王梅,憑借著毒辣的手段,對付稍不順其心意的人!
他暗自思忖,今日那雄鳳王梅,既然找到了自己的頭上,無論她有多麼厲害,自己非斗她一斗,最具碼先挫一挫她的氣勢不可!
魏驥培面含重憂,垂頭疾走,引著三人,穿沖過巷,不多時已到了他所開設的「金鷹鏢局」
門前!
韓茜茜與他巧巧相反,不但一點心事也沒有,反而滿懷著興奮之情,她邊走邊打量著,街道之上的人群與店肆,心中只覺得無限的新奇!
此際,她來到金鷹鏢局大門之前,閉目打量,只見這鏢局建築雄偉,大門樓高約一丈五六,上塑一對金鷹,梳翎弄羽,神俊之極!
進入大門,是一片廣場,場中車馬縱橫,勁裝的大漢,多有十數人,忙進忙出的,來往于車房之間。
場中央高豎著刃斗旗桿,頂上高懸著一面黑底金線的大旗,迎風招展,獵獵有聲,襯得這座鏢局,生機活潑,十分生動!
場上眾人望見局主回來,老遠的紛紛躬身行禮,魏驥培一邊答禮,一邊舉手肅容,讓戚戚翁等三人步入大廳。
但入廳之後,他卻並不讓三人落坐,繼續穿廳而過,祗見那後面假山池水,回廊曲折,不多時來到最後一間密室,方才讓眾人進去!
那室間,外表與其他各房初無二致,但入到轉進側房,卻見那室門,竟無一窗,房中點著明燈,僅有的一門,乃是用厚足五寸的檀木制成!
筆此只要將這座木門,緊緊閉起,當真是飛蠅難進,嚴密之極!
金鷹鐵翼等三人落坐房內,「呼」的一聲,將木門重重關上,方才一坐在椅上,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仿佛是至此方才放下了心!
韓茜茜進入密室,忙著打量其中的布置,祗見這房內,四壁垂幔,地覆地-,桌椅等物,無一不是上好的檀木制作,講究之極,尤其有一個架子上,陳設著瓶罐玉器,古玩器皿,卻是過去見所未見,不由得將適才急于想問的問題,暫時忘懷!
羅天賜可比她見多識廣,故此雖覺得此室設置古怪,卻並未放在心上,他一等魏驥培坐下,頓時提出疑問道︰「請問局主,那迷樣的魔頭到底是誰?他狼何德何能,足以震驚天下武林?……再說這雄風王梅如此橫行無忌,難道中原各大正宗門派,竟皆不問不聞嗎?」
那魏驥培苦笑了一下,心中暗想︰「到底是初生之犢,不畏狼虎。但江湖中事,爾怍我虞,其如你想得這般天真!……」
祗是,這話他不便明說,只好苦笑以對,沉吟片刻,方才霍然驚覺︰「自己怎的這般不濟,俗語說,人生百年總一死,就算那雄風王梅,果如傳言中所言,如何了得,也總不能讓我死上兩次啊!……」
這一想,不由得精神為之一振,胸膛一挺,站起身來,伸手執起一柄小捶,「當」的一聲,高擊在架上懸著的一只小銅鑼上。
韓茜茜、羅天賜愕然驚顧,祗見這魏驥培,「哈哈」一笑道︰「三位遠來鄙局,魏某疏于招待,尚祈勿怪……」
話聲未落,向南的垂幔,霍然無風自動,緩緩一分為二,正中央現出一重門戶。
同時間那門中央珊珊走出兩名,面目清秀的丫環,及手各托著兩盞香茗,屈膝為禮,呈獻給四人,每人一杯。
戚戚翁接著香盞,細品一口,連贊︰「好茶」對羅天賜道︰「兄弟你出道日淺,對中原武林的情況,可說是一無所知。」
韓茜茜嫣然一笑,也學樣嘗了一下,連道︰「好香,好香!」聞言接口道︰「是啊!大哥哥卻不知道,我自然更不曉得啦!老大哥哥,你既然曉得,就趕快說出來讓我們听听好嗎!」
她因見羅天賜與戚戚翁兄弟相稱,故此便也叫哥哥,祗是她因見這位大哥哥,年已古稀,故而在大哥哥之上,又如了一個老字。
那兩位丫環,雖不了解他們的關系,但听見韓茜茜這一天真的稱謂,不由都抿唇好笑!
戚戚翁卻是不以為意,他繼續接著自己的話頭,道︰「天下武林之中,近數十年來,傳說著一付對聯,將天下頂尖的高手,無分善惡俠義,全部包括在這四句,二十四個字里……」
韓茜茜急道︰「是什麼對聯啊!」
戚戚翁緩緩朗誦道︰「上聯是︰「六如賽孟嘗,雙俠五霸鎮四海,」
下聯是︰「鐵面追血魔,鬼哭神笑闊三江。」」
羅天賜大感興趣,韓茜茜卻不知其中包括了究有幾人,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共有幾個人啊!」
戚戚翁品一口茶,瞥見她純真嬌憨之態,不由得心神欣慰,竟破例綻顏而笑,道︰「這對聯雖只二十四字,但由于解釋不同,人數上可多可步,就拿第一句說吧!這六加賽孟嘗一說只有天下第一善人六如居士,另一說則是有六如居士和賽孟嘗兩人。」
羅天賜至此也忍耐不住,問道︰「他倆是什麼人?能居此聯之首?」
戚戚翁望望魏驥培,繼道︰「這六如居士,可說是自古以來一大怪人,他本人姓劉名大慶,家資萬貫,世居杭州西子湖畔,本身並不會武,但因生性豪邁,喜與武林人物來往,遍交天下名士,凡有人上門求告,無不滿載而歸。這還不算,最奇的在西湖六如山居之中,廣建屋宇,任憑武林人物前去居住,除供食宿之外,同時還按月奉送銀兩,供給零用。故此,自他父母謝世,由他當家時起迄今歷三十余年,在他府里住餅的,不下萬人,而受過他周濟之恩的,更是不可數計,算也算不清楚……」
羅天賜心中對這位六如居士,不由大起敬佩之心,皆因他過去一直夢想著的,便是像六如居士一般,建立一個廣為黎民開放的樂園!
韓茜茜也覺得十分驚訝與羨慕,她「啊」了一聲道︰「這人真了不起,但……他為什麼叫六如居士啊!老大哥哥,你見過他嗎?他長得……」
戚戚翁搖搖頭,道︰「老哥哥可沒有見過這位奇人,但魏兄想來是見過的!……」
魏驥培「哈哈」一笑道︰「兄弟雖到過六如山居,但可惜也未能得見六如居士。不過,兄弟听別人說,六如居士因左手生有六指,大異常人,與本朝上代才子唐寅相似,故爾亦自號六如居士。」
韓茜茜「唉」嘆一聲,又間︰「那賽孟嘗又是誰啊?」
戚戚翁微微一笑,道︰「剛才我已說過,這賽孟嘗三字,一說是形容六如居士,另一說則是指兄弟的泰山大人,名傳天下的博遠侯張老院主!」
羅天賜料不到自己的岳父,居然有這大的名聲,微「咦」一聲,疑問的望著戚戚翁!
戚戚翁見他不信,解釋道︰「兄弟你別小覷了令泰山,他當年遠游中原,本身雖也是毫無武功,性情卻與那六如居士,差不許多,所至之處,凡見有貧民饑荒,必然慷慨解囊,故此探得俠義道上,正直之士的贊譽,而博得個賽孟嘗的外號,祗是後來他晚年得女,兼染怪病,方才收起了奔波游歷之心,一意為愛女訪尋良醫!」
羅天賜恍然,同時也有點赧然。
韓茜茜卻不管這些,跟著又問道︰「那雙俠五霸鎮四海又是那些人呢?」
魏驥培道︰「一俠乃是武當目下掌門,萬法真人;另一俠則是少林的當今掌門,無我大師。
至于五霸,一是關外長白宮主柳如媚,一是魯中東岳堡主蟠龍劍客楊玉虎,一是京都一霸董奇,一是秦州一君華蒼元,最後一位,則是青海海心山山主,無形秀士趙耕石。至于那鎮四海,乃是海外的一位奇人,長年居住在海外孤嶼之上,人稱四海上人的便是!」
韓茜茜又問道︰「那迷樣的魔頭呢?他是怎麼個人啊?」
戚戚翁道︰「這魔頭即是下聯所提的第一個人,人稱「鐵面烏爪」。相傳七八十年以前,武林中突然出現了一位雙頭怪物,無姓無名,人稱他「血面歪魔」,他……」
羅天賜一听戚戚翁提到自己的師傅,且在言辭之間諸多貶辭,不由得大不自在,忙即亂以他語道︰「這事我已知道,別再說啦!還是說說那鐵面烏爪吧!」
戚戚翁聞言大奇,尤其瞥見羅天賜面色微變,心中更加猜不透,為何羅天賜不願听這血面歪魔的事跡。
他心中暗忖︰「難道我這位功力奇奧難測的兄弟,與這位血面歪魔有什麼關連?但……看他年未及冠,與血面歪魔,相差半百之上,怎可能……除非那血面歪魔留下了秘笈之類,被他得看,故此……」
戚戚翁心中雖如此忖想,表面上卻一者不便相間,再者也實在是喜歡這位小他一倍有奇的心兄弟,忙即順著他道︰「那鐵面烏爪興起于三十年前,在中原一帶殺人越貨,無惡不做,手段毒辣,做案行事,凡是遇上他的,無一能逃得活命,尤其他手下有一批亡命之徒,暗中成群結黨,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韓茜茜不由奇怪道︰「這些人這麼壞,為什麼那一干雙俠五霸鎮四海等人,不想法子除去他們呢?」
戚戚翁長嘆一聲,又道︰「俠義中人何曾不想除他,但無奈這魔頭功力高強,消息又靈,行蹤-忽不定,令人無法捉模。故此前二十年,雙俠與蟠龍劍客等幾位成名的俠士,到處尋他,只有一次,被雙俠遇著他正率領手下,打劫鏢車,立時上前邀戰,那知一場激戰,雖傷了他十幾個徒眾,卻仍被他逃去。」
韓茜茜出主意道︰「雙俠真笨,為什麼不活捉一個人來,問問他的巢穴何在?……」
戚戚翁又嘆了一聲,道︰「雙俠那里沒擒住人哪?但擒住之後,尚還來不及問,那賊徒便突然毒發身死,全身潰爛,散出毒氣毒液,差一點沒將旁邊的雙俠,一齊毒斃!……」
韓茜茜、羅天賜大吃一驚,魏驥培同時也顯由頹喪之態,將適才的一股豪氣,消于無形!
戚戚翁接著又道︰「這還不算,從那以後,少林武當的門下弟子,凡在外行道的,不出一年,竟然不明不白的,死去了數十人之多,這一來兩派搖門人大感恐慌,心知必是那「鐵面烏爪」
所為,無奈之下只好在各處廣貼告示,聲言從此後與他兩不相犯,再也不干涉他的行動!」
羅天賜大為憤慨,暗怨這名滿天下的八俠太以懦弱,但同時轉念一想,若是這事放在自己的身上,為著門下數千百人的性命,是否也只好如此?
他一時不能十分肯定,因為到底這事不在他的身上,他不聲不響的考慮著,同理智與感情交互衡量著這個問題。
韓茜茜卻無這多的思想,祗是卻被這可怕的事實鎮驚住了!她櫻唇微-,露出兩排碎玉一般的皓齒。鳳目圓眸,飽含著一股由訝異驚懼混成的情緒,注視著皺紋疊疊的戚戚翁,也一般半聲不啃!
戚戚翁望見他倆的神態,語聲微停,方道︰「自那以後,少林、武當門下果然不再發生意外的死亡事件,同時那鐵面烏爪似乎也自知做得太過,易遭天捶,行事略為收斂不再濫殺。同時過後不久,自訂下斂財禁條,分別通知各地鏢行,與黑道的大寨,規定下按期收費或按路收錢之法。當時天下武林同忌這鐵面烏爪之毒,只得依規照納,一直到今。……」
韓茜茜訝然扭頭向一旁的金鷹鐵翼魏驥培,道︰「啊!真的嗎?……」
魏驥培一听這如鈴語罄,老臉一紅,卻只好據實赧然點頭承認!韓茜茜不管人家是否難堪,接著又追了一句道︰「那麼你一定見過他了?……」
魏驥培面上更紅,但卻不能再不開口,只好道︰「不要說魏某沒見過他本人,便是連他的手下,也不知是什麼樣兒!……」
韓茜茜大詫,道︰「那他怎麼收錢啊?」
羅天賜看出魏驥培的難堪,忙由聲阻止道︰「茜妹你那來的這麼多問題,……」
魏驥培強顏苦笑道︰「韓姑娘純真無邪,所問無一不當,魏某知無不言,羅兄何必阻止?……」
說著語氣一轉,慨然道︰「這鐵面烏爪自從二十年前定下規矩,在各個交通衢要,山惡勢險之處,設下了一個收銀站,凡有鏢車經過必按所得投保的銀子,抽出十分之一,投放在所經而無人看守的收銀站上,若是不納或故意少交若干,則不由三天整個的鏢局,必毀于一場大火,而局主與保鏢的鏢頭,全家必死于非命!筆此二十年來,不要說鄙局一家,遍天下任何一處,都還遵循著此一規矩,交納無誤!」
韓茜茜既驚訝又失望,不由道︰「難道天下就沒有一人見過他嗎?」
戚戚翁接口道︰「見過的倒是不少,活著的怕是位有雙俠二人,據他倆說這魔頭面上覆著一-精鐵打造的鬼臉面具,閃閃生光,只露著兩眼。全身黑緞勁裝,雙手特大,指爪又長,最奇的是手上膚色如墨,生像是兩只鳥爪子一般二對敵之時,十指長甲利如銳刃,上面且有奇毒,只要是被它劃破一點,便非被毒死不可!」
魏驥培想起了一件實例,接著道︰「大約二十年前,北京最負盛名,領袖直、魯、豫三省鏢局的老鏢頭,「八方風雨追魂鏢」羅永,及兒媳蘇倩娘娘家十數口,不知何故得罪了鐵面烏爪,竟也于一夜之間,全都葬身火場,而羅永老鏢頭的獨子,飛鏢奪命羅玉麟及其媳婦飛燕蘇倩娘,適巧在外未歸,得知此訊連夜亡命塞外,直跑到甘州境外?不知何處,仍然被鐵面烏爪的手下追及,加以屠戮因此一來,天下鏢界,皆感震隴,再不敢有違于鐵面烏爪的規矩了!」
羅天賜、韓茜茜兩人,也不知打那里來的怒火,他們不約而同的恨聲齊道︰「這魔頭當真是毫無人性,有朝一日若讓我遇上他,非為世間除此大害不可!……」
兩人說罷,發覺自己的神態語氣,諸般皆同,不由又免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對望而視,「嗤」的笑了起來!
他們雖然笑罵由心,但魏驥培卻是在積威之下,生出了戒懼之心!
他一聞二人破口大罵,頓時大吃一驚,幾乎從椅子上一跳而起。他轉頭四顧,生似害怕左近有人偷听一般。
當他目光觸到四壁,發覺自己乃是在密室之中,適才放下了心。
只不過,就這樣他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跳悴悴,暗怨這兩位初生之犢,人不識天高地厚!
戚戚翁見識過羅天賜奇奧難測的武學,對他甚有信心,覺得他若是真個與鐵面烏爪相斗,雖不見得準贏,但求自保全身而退,卻也非決不可能,因道︰「小兄弟能有此志可喜可賀,若是你真能除去這尊卞世的惡魔,不僅可足以名揚四海,天下同道亦無不額手稱慶,永感終生!……」
羅天賜被他如此一捧,反而不好意思,忙遜謝道︰「老哥哥你別捧小弟啦!憑卜弟這一點淺薄仗倆,怎能與此魔一爭雄長呢?不過,像此惡魔平日的行逕,十手所指萬人共棄。若被小弟遇著,雖則明知不敵,亦必以死相拼,以圖僥幸!……」
韓茜茜垂睫尋思,忽地縴手一拍,道︰「好啦!我有法子啦!」
眾以不明其故,都被她嚇了一跳,尤其是金鷹鐵翼魏驥培,愈想愈覺得可怕,被她這一拍掌,更加心驚肉跳起來!
他心中不由得暗怨,怨自己,也怨戚戚翁,同時也更怨這一對俊如金童,艷如玉女的羅天賜與韓茜茜!
羅天賜道︰「茜妹妹,你有什麼法子啊?這麼高興!」
韓茜茜得意的明眸一轉,「咯咯」一笑道︰「咱們不是很難找著鐵面烏爪嗎?」
羅天賜應道︰「是啊!方才……」
韓茜茜又是一笑,聲音里充滿了得意,雙手捧在胸前,道︰「我有個法子,不用去找他,他便會自動的送上門來!……」
羅天賜慧敏絕世,俊目一轉,已然恍悟道︰「茜妹妹,你是說打了小的……」
韓茜茜一跳上前,拉住羅天賜的雙手,高興得直跳,一片小女兒天真之態,贊道︰「大哥哥,你真聰明一猜就中,我正在想那個不男不女的壞人,既然是那魔頭的徒弟,若是被我們打死了,他師父豈能不替他徒弟報仇?到那時,他自動送上門來,我們倆合力將他殺了,為民除害,豈不是莫大的功德嗎?」
說著又笑又跳,弄得那初解人事的羅天賜,尷尬異常俊臉飛紅,大大的不好意思!
魏驥培心頭一慘,暗暗哀悼著自己全家的慘死,生像是鐵面烏爪的毒爪,已然罩在了他全家老幼的頂門之上。
戚戚翁亦喜亦懼,干「咳」了一聲道︰「姑娘你這主意雖好,但是那鐵面烏爪生性毒辣凶狠,做事不擇手段,若是將他徒弟殺死,他並不見得真個顯身出來,指名索戰,憑借真實的功力報仇………」
韓茜茜聞言一怔,心頭一涼,道︰「那他要怎的?」
戚戚翁只說了四個字︰「用毒!施計!」
韓茜茜更覺意外,好半響做聲不得,最後忍不住罵道︰「真不要臉,這算什麼?……」
戚戚翁與羅天賜不由好笑,魏驥培見狀,卻也露出了一絲喜意,與一絲生意!
那知羅天賜卻開了口,他一開口,立時便又把魏驥培方萌的生機,全部打消!
原來他道︰「用毒有何可怕,小弟不才,略通政黃之術,稍識解毒之方,同時也巧得了四顆-毒聖品!」
韓茜茜聞言大喜,忍不住又跳腳叫道︰「真的嗎?大哥哥,快拿來給我看看,是什麼東西?」
羅天賜瞥見她天真之態,不忍掃她的興,忙在樓中袋內,模日來一顆紅得閃泛紫光的滾圓寶珠!
韓茜茜雙手將那珠捧在手內,緩緩抖動,祗見那紫珠在她掌心中,滾滾而轉,絮霞紅光流轉不息,生似是活的一般,不由樂得她嬌笑連連,雙頰堆歡,愛不擇手。
戚戚翁與魏驥培一生見多識廣,貝那珠子徑約一寸,霞光流轉,祗知是個價值連城的寶物,卻怎的也不知它的名稱與用途!
羅天賜察顏觀色,乃解釋道︰「此珠俗名-毒珠,實名蠱毒犀,或名骨篤犀,山海經注有雲,古都之蛇角,號曰碧犀,即指此珠。此珠產于奇毒蠱蛇頭頂,千年成珠,萬年色紫,因該蛇身蘊奇毒,此珠則不但可解百毒,亦可預先查驗。端的神奇之極,小弟于無意之中,機隊巧合,得了死珠,想那鐵面烏爪,雖則善用毒物,亦必奈何不得我等了!」
戚戚翁大喜道︰「如此果然大妙,依老哥哥想,憑小兄弟你那一身驚人的藝業,再稍加以磨練,必不難勝過鐵面惡魔,為世人除一大害!」
說著轉見魏驥培愁顏不解,略一沉思,乃道︰「今晚之約,最好魏兄別去,不過魏兄你千萬不要誤會,我老頭兒小覷了你,實因魏兄你身有家小,若萬一與鐵面烏爪,結了深仇,你雖不怕,卻難防他用卑鄙的手段,對付你這辛苦經營的金鷹鏢局!……」
魏驥培也正為此事擔心,但情面上他與戚戚翁數十年相交之情,怎能眼睜睜看著他,陪同兩名小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去挑戰天下第一惡魔,鐵面烏爪呢!
江湖人講究的是義氣為先,為朋友兩脅揮刀,也決不皺眉叫苦,他一生自許膽勇過人,豪邁任俠,又怎可到了這緊要關頭,顯出內心的怯懦,給朋友留下個不仁不義,無能無勇的壞印象?
但羅天賜可不容他開口,便也搶先誠懇的說︰「老哥哥這話不假,想那鐵面烏爪與雄鳳玉梅,一丘之貉,行事毒辣不擇手段。羅某等因無後顧之憂,孑然一身,不懼連殊家屬,故才敢挺身而出,圖逞波浪一擊。想局主你不但有家有業,手下鏢頭伙計,不下數十若萬一那鐵面烏爪報復起來,豈不累及無辜。故羅某斗膽進言,敢請局主三思!」
這一番話,婉轉迂迥,既表示了不願讓魏驥培加入,作那無謂的犧牲,同時也保留了他的臉面。
這就是說,不是羅天賜等人怕魏驥培功力差勁,不足與鐵面烏爪為敵,而是怕由于他的參加,連累了許多無辜的人。
戚戚翁暗暗點頭,心中探深的贊佩,這位看似初解人事,事故未深的小伙子,竟然出乎意外的,具有這麼高妙的談話技巧!
金鷹鐵翼魏驥培听在耳中,心中大為受用,適才那種︰「這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覺」,不由盡換成衷心的敬服。
皆因,他從羅天賜這一番話里,深深的體會到,他果然用心良苦,而並無絲毫的自負與驕傲。
他所以要斗那鐵面烏爪,並不是存了闖名立萬的雄心,他不計成敗,為著武林與百姓除一大害,他甚至不計較自己的生命!
這種高貴的情操,天下能找由幾個真正保持著的?
他捫心自問,不由得慚愧非常。他垂下頭,默默的沉思著,一時室內陷入了一片沉寂!
韓茜茜望著三人,奇怪他們突然間都住了嘴。
她想問,但櫻唇方張,卻被羅天賜的手勢止住!
她呆了片刻,再也忍耐不住,望望羅天賜,發現他仍無準許自己說話的意思,無奈之下,執起磁杯,飲了一口香茗,重又放回桌上!
這一動作,雖然輕巧,但仍然發出了一陣輕微的杯盤相撞的脆聲!
這「踫當」之聲,在寂靜中更顯清晰,那魏驥培听在耳中,頓時從沉思反省中驚醒過來!
他驟然抬頭,深深的注視了羅天賜一眼,方才長嘆一聲,誠懇的慨然道︰「戚兄與羅兄為魏某設想得如此周到,魏某豈能再不識好歹進退?說實話,魏某這點技業,別說是對抗鐵面烏爪,便是比那雄鳳王梅,也是相差遠甚。故此,戚兄你二位有意成全,魏某實在感激不盡。……」
戚戚翁瞥見他慷慨陳辭,滿臉誠懇,但知是被羅天賜一篇面面皆到的說辭感動。
他本來想勸他不必如此,但還未出口。魏驥培語氣一轉,其勢滔滔,如江河而下道︰「不過,魏某自忖,一生行俠除奸,不敢後人,此次面臨最大的奸宄,雖不能明目張膽的協助各位,但各位日後,若有須用魏某之處,雖萬死亦不敢辭!」
羅天賜聞听他「不過」二字,以為他仍要堅執,心頭一緊,至到他一波再折,方才放下心來,撫掌稱善道︰「局主何必過謙,日後羅某等,若是不濟,必向局主請援……」
他一語未完,突听那適才送出香茗的復壁之內,傳來了「當當」兩下鑼聲!
羅天賜詫訝住口,韓茜茜訝然詢問︰「怎麼啦!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魏驥培「哈哈」一笑道︰「晚飯時候已屆,下人以鑼傳報,敬請三位移至後堂,容魏某一盡地主之誼如何!」
戚戚翁當先立起,撫月復道︰「怪不得老頭兒肚皮直叫,敢情要吃飯啦!……」
羅天賜心中暗奇,怎的這以戚戚不樂,聞名于世的老頭兒,如今也說起笑話來了?
韓茜茜「嗤」的一笑,亦道︰「我也餓啦!大哥哥你呢?」
羅天賜知禮達義,卻對這天真的問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好!
他含糊的應了一聲,魏局主一馬當先,推開復壁之門,三轉兩彎,領了三人,已然轉到了一間小花廳!
那花廳窗明幾淨,布置得十分雅致,這還不奇,最奇的牆角上高懸著一個極大的鳥籠。籠中關著五六只大小不同的鷹隼!
那鷹隼最大的足有兩尺多高,本來都垂目立在架上,此際似被人聲驚醒,一個個睜開眼來,望著那魏驥培,「啾啾」直叫!
韓茜茜瞥見籠中之鷹,頓時犯了童心,「咯咯」一笑,一掠近前,伸出縴縴素手,便待伸近籠去。
魏驥培見狀,大吃一篇,連忙出聲呼止,道︰「姑娘不可,……二一語未畢,其中一只最大的,鋼喙電閃般,「啾」的向韓茜茜絨-啄!韓茜茜嚇了一跳,「嘩」然尖叫一聲,疾然將縴手縮了出來!
魏驥培疾步上前,歉然道︰「姑娘你沒事吧?……」
韓茜茜雖然嚇了一跳,興趣仍未稍減,她一沒輕拍著心口,一迸嬌聲脆答︰「啊!真嚇了一跳,這老鷹好凶,要不是我縮得快,手上非被它啄個血洞不可!」
羅天賜與戚戚翁,亦關心的走上前來,瞥見她未受傷,方才放心!
戚戚翁接口道︰「姑娘你不知道,這老鷹可正是魏兄的招牌,如何不凶?……」
羅天賜打量籠中鷹隼,祗見其中二大三小,一只只鋼羽鐵釣,油光泛亮,鷹目突稜,金光閃閃,正是那世上的罕有奇禽,「碧眼金鷹」。
這種碧眼金鷹,據說極有靈性,不但日行千里,力大無窮,視力悟性,亦非一般禽類可比,故此在邊荒一帶的游牧民族,均將這金鷹視同異寶。若得其一,千金不換,稍加訓練,便可司偵察傳訊之用!
如今見這里有這麼多,羅天賜不由大感驚奇!
韓茜茜童心未退,卻不知這些,她听戚戚翁之言,卻不了解,訝異的望望魏驥培,望望老鷹,又望望戚戚翁,才問道︰「什麼「招牌」?「招牌」是件什麼用的?」
三人見她一臉的迷茫之色,連「招牌」兩字都不懂,不由卻覺得有趣,尤其是戚戚翁,竟一掃滿面戚容,開顏展容,「哈哈」大笑出聲!
魏驥培、羅天賜本也想笑,但瞥見戚戚翁大笑的樣子,不由相顧愕然,再也笑不出來!
韓茜茜更加奇怪,縴手輕推著戚戚翁的肩膀,急問道︰「老大哥哥,你笑個什麼勁嗎?是我說錯了嗎?」
戚戚翁經她一推,也驚覺自己的失態,勉強忍住,否認道︰「沒有,沒有,姑娘你沒說錯,我笑,我笑,啊……」
他「啊,啊」兩聲,雖急得直搔頭皮,卻怎的也解釋不出,所以發笑的理由。
韓茜茜見他發急,不忍催他就舊話重提,說︰「那麼你告訴我,什麼是「招牌」吧!」
戚戚翁似乎放了心,同時也收了搔抓頭皮的手,但,他喃喃的解釋︰「招牌?這招牌嘛!就是招牌,啊,不對,就是……啊,啊……」
他又搔抓起自己的頭皮來了!
魏驥培見他這付窘像,十分好笑,卻又不忍笑出來,沒奈只好替他解圉,道︰「戚兄、姑娘先請上坐,待魏某去吩咐廚下,準備酒菜,以備裹月復如何!」
羅天賜輕輕牽著韓茜茜的衣袖,引她落坐,一邊向魏驥培道聲︰「請便!」
魏驥培大步出廳,走出廳門,便聞得戚戚翁「哦,啊」了兩聲,道︰「那招牌就是萬兒的意思,對就是萬兒!」
韓茜茜瞥見他如同發現了奇跡似的,「嗤」的一笑,又追了一句︰「什麼是萬兒啊?」
這一句難不倒戚戚翁,立即回答︰「萬兒就是人的名聲,咱們武林中人,最講究名聲威望,而普通所說的萬兒,同時亦即是指某某人的外號,像魏局主吧,人家都稱他「金鷹鐵翼」……」
韓茜茜又問︰「我和大哥哥怎麼沒有?還有你自己,怎麼也沒有外號呢?」
戚戚翁展顏一笑,道︰「戚戚翁三字,便是我老頭兒的外號。至于姑娘與小兄弟,由于出道日淺,名聲尚少人知,故此也無人奉送兩位。」
韓茜茜「啊」了一聲,道︰「怎麼外號是別人送的嗎?那麼你這外號,是誰送的呢?你原來又叫什麼名字呢?」
戚戚翁解釋這外號的來由,道︰「凡是武林中人,初闖江湖,並無外號,當他在江湖上,過了一段時候,有了名望,別人便就他的身份,習性,或是技藝的專長,恭送他一個外號。像什麼鐵臂飛熊啦,青萍劍客啦!便都是以功夫的專長上的,像鐵面烏爪等,就是以外形上的,至于像我老頭兒,則是以性情上的。在武林中,有所謂上號大典,就是為恭賀得號而開。……」
說至此,語氣一頓,霍生愁顏,長嘆一聲,方道︰「至于我這外號,則是在四十歲上,自己起的。從那時以後,我便忘卻了自己的姓名了!唉!如今轉瞬已過去二十余載,不提也罷!」
韓、羅二人,瞥見他這付傷心之狀,都覺不忍,韓茜茜雖則純真,性情卻極乖巧,忙即岔開,道︰「魏局主雖名金鷹鐵翼,但與這幾只鷹,有什麼關系,老大哥哥為何說是他的招牌啊?」
戚戚翁本來有些傷感,但听見她提由這串問題,頓時愁顏盡解,道︰「姑娘你別小看了,這幾只鷹啊!那兩只大的,對魏兄不啻是兩只最為得力的助手。他當年在天山無意中收服了這一對碧眼金鷹,加以訓練,不但能日飛千里,傳警通訊,更且精通攻守之術。那時魏兄初創這金鷹鏢局,水旱走鏢,常遇5不少毛賊,動他的腦筋,那知來犯的,不用魏兄親自動手,便被這一對金鷹,連啄帶抓,將來賊紛紛擊退。這還不算,有時若魏兄親自由馬,兩鷹挺立在他的肩頭,既便不助攻勢,也可以替他留神對方的暗器,故此,不久之後,魏兄便得了金鷹鐵翼的萬兒,在左近數省,水旱兩途,樹立下赫赫威名,……」
韓茜茜大為驚奇,一雙鳳目,睜得滾圓,望著那籠中神俊無比的碧眼金鷹,默默出神的听著,看她的樣子,真有點恨不得抓出一只來,抱在懷里撫弄把玩一番!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哈哈」大笑,魏驥培孥步入房,道︰「戚老兄你別往我魏某的臉上,貼金涂銀啦!想當年,若非你老兄在河套仗義援手,魏某又豈能活到今日、……」
說著,入室落坐,門外已跟進來數名奉盞托盤的丫環侍婢!
一時酒席擺好八四人分賓主重新落坐,舉杯用盞,尤其是戚、魏二人,酒逢知己,互不相讓,你敬我,我敬你的,直吃了三更敲過,方才算酒足飯飽!
此際,羅天賜、韓茜茜二人,早已吃罷多時,倘二人退坐在金鷹籠邊,品茗觀賞,喁喁閑話,話題卻多半離不開鷹禽走獸之屬!
魏驥培與戚戚翁,皆是海量,但如今一連吃了二個更次,也都已有了七分醉意。
他二人聞更停盞,魏驥培無意間扭頭傾耳,听見了韓茜茜的半句,她道︰「……大哥哥,將來咱們也想法子去弄幾只來養養,無事狩獵調禽,豈不好玩!……」
魏驥培推椅而起,哈哈笑道︰「姑娘你看中了魏某的金雕了嗎?真好眼力!要知魏某這五只金雕,都是世上罕見的奇種靈禽,價值連城,許多人想打魏某的主意,均未如願!……」
韓茜茜見他酒氣沖天的走過來,說了這一串話,忙道︰「局主你別誤會,我雖然覺得你這幾只金雕好玩,可決無掠奪之心啊!」
魏驥培哈哈又是一陣笑,道︰「姑娘你既然喜歡,魏某自願送上一對,供姑娘教如何?」
韓茜茜方待開口拒絕,那知魏騏培接著又道︰「不過,現在可不行,這不是魏某小氣,實因這五只雕,均已老大識主,若中途將它們強行分開,另換主人,它們不但不會听新主的話,甚至一得機會,必自逃飛回來,所以我不便送給姑娘,便是此意!」
戚戚翁接口道︰「好哇!等什麼時候,有了小的送給姑娘!亦不為遲,我這里先謝過了!」
說著,當真唱了個肥喏。
韓茜茜本想拒絕,但一來心中實在是喜歡,二來魏局主與戚戚翁,已然一搭一檔的,說定了局,于是便不客氣,跟著道謝!
羅天賜想起與雄爪王梅之約時光將屆,見狀怕他們糾纏下去,頓時提了出來!
戚戚翁一听,「啊」了一聲,一坐在地上,垂目運功,片刻間,頭頂白煙上騰,適才飲下的十多斤老酒,便被他用內家三昧真火,迫煉了個干淨!
他立起身來,灰也不拍,雙手一舉,對魏騏培道聲︰「珍重!」當先施展輕功,一溜煙向外飄掠而去!
羅、韓二人,也不待慢,對魏驥培道聲︰「再見!」雙雙也跟蹤而起,一閃不見!
一時花廳上,只剩下金鷹鐵翼魏驥培,面對著助他成名的金鷹,發出一聲深沉的嘆息!
夜幕已垂,但天空的繁星皓月,仍然放射著皎潔的清輝。
這夜色,在夜行人的眼里,是最好的。因為他們的眼楮,都受過特殊的訓練,故此在這種星繁月皓的夜色之下,視覺幾乎同白晝一樣的靈敏!
蘭州,城南的臬蘭山,靜靜的蹲踞著,與白塔山隔著城河,對峙相望,在表面上,在凡俗的眼里,它似乎沉沉的睡著了。但,實際上,在江湖人的眼里,起碼在它的上面,正蘊藏著令人震興的風波!
二更剛過,蘭州城里,便不斷的由現三三兩兩的夜行人,相繼翻越過雄偉的城牆,快速的分不清身材與面目,閃電般撲向臬蘭山,消失在山腳,山坡的樹叢里!
臬蘭山並不算高,山頂怪石如林,偏西卻有一塊五人丈方圓的空地!
驀然,城中飄散出三更的更聲,由于夜靜山寂,雖則距離頗遠,而山巔仍有所聞!
就在此際,更聲初響,余音未落之頃,「刷」的一條人影,高拔逾丈,飄落在那一片空地中央,月光下,立時顯出個面目清秀,身段婀娜的勁裝女子,正是那雄風王梅!
王梅落在那空地之上,素手一抬,問了問背上的寶劍,及目中霍閃淡淡亮光,她傲然而立,單手插腰,緩緩掃視周遭林立的怪石,唇角間,霍綻出一絲傲然與不屑的冷笑,然後仰視皓月,洪聲發話,道︰「好朋友,時辰已到,為何……」
她的聲音,本來就洪亮異常,此際又復用丹田買力,迫發語聲,頓似驟然在靜夜中,響起的一片鐘聲!
那知,她一言未畢,山陰腳下,突然揚起了一陣「-……」聲牛鳴!
這牛鳴,悠長響亮,大過她何止十倍?尤其是此刻,夜沉入寢之時,像這等猶似焦雷的巨聲,驟然而作,不由得將空地中央的王梅,嚇了一跳!
這還不算,最可怪的,那牛鳴超自山下,轉瞬間劃空直上,聲住時,已到了空地邊,怪石之後!
這聲音,這速度,均極驚人,那雄風王梅,任憑她膽子再大,也不由嚇得面上無色,額上手心,直滲冷汗!
她左腳不由自主的,往後一撤,右臂一抬,「嗆」的抽出了背上寶劍,平胸而舉,兩只眼一眨不眨的,緊緊盯耆那巨響的落處!
就在這與她抽劍出鞘的同時,山右後,霍然又響起一陣巨蹄雜踏的聲音!
這聲音「篤篤篤」地,進行極慢,卻是極響,那雄風王梅,只覺得一下下,宛似敲在她的心上,擾得她心慌意亂,疑鬼疑神!頭皮發炸,冷汗直流!
她用力咬著下唇,極力使自己鎮定,因為她曉得,在四周較高的山崖上,處處都潛伏著武林中人,他們有的是她的手下部眾,有的則是來看熱鬧的人。
她不能丟臉,在這些人的面前,她不但是雄風王梅,同時也是天下第一迷樣魔頭,人人聞名膽落的鐵面烏爪的唯一傳人!
然而,事實上,她恨不得能夠撒腿跑開,跑到听不見這種怪聲的地方去!但是,她不能,她……她干「咳」了一聲,霍地用手中長劍,極快的在空中到了個圈!發出了一個信號!
劍光映著月光,閃得一閃。霍然間,四周的石崖上,「嗖嗖嗖」接連掠下十多條黑影!
這批人一個個玄色勁裝,背揮兵刃,一個個頭上罩著個黑布袋,袋口緊束著頸子,只留下口
、鼻、眼、耳,六個大小不等的圓洞,供呼吸,說話,听,看之用!
他們都不開口說話,一字兒列在雄風玉梅的左右兩邊,每人兩只眼,和玉梅的一般,望看那「篤篇」響的方向,緊張地凝神戒備!
這一來,雄鳳王梅卻輕松了不少,她無聲的長吁了一口氣,緩緩的將寶劍放了下來,斜柱在地上。
那聲音在眾人對面的石後,霍然而住,半晌亦未再響,這一排十余人,僵立一刻。又奇又怕。王梅又干「咳」一下,悄聲對身邊一個豪面的大漢,道︰「你過去看看,……」
她聲音極低,只有她身畔這人,可以听見。
那人聞言,眼中露出一股疑難懼怕之色,但又似知道,此令不可違背,正要動手,抽由兵刃,突然間,直听得身後,揚起了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道︰「不用看啦!鞍約的來啦!……」
這一陣嬌笑脆語,軟滑圓潤,悅耳之極,但霍然間傳入雄風玉梅,與她一干部屬的耳里,卻不啻是一個晴天驟作的平地焦雷!
這一列十余人,齊齊大驚失色,各個恍肩掠出丈余,方始轉身,那動作整齊劃一,神色表情一致,逗得那發話的姑娘,一語未畢,便自笑灣了腰!
雄鳳王梅目光帶煞,一瞥捉弄他們的,不是別個,正是那與她酒樓相約,在此相會的姑娘,不由得大為尷尬。
她目光一轉,上前二步,洪聲打個哈哈,粗聲粗氣的道︰「姑娘果是信人,準時而至!但為何不見姑娘同伴?敢是他們膽怯我雄風王梅的聲威,已先棄姑娘而去了嗎?……」
韓茜茜本來是嬌顏含笑,花嬌柳媚,一听此言,頓時面罩寒霜,「啐」聲一指道︰「你這人真不要臉,就憑你這付樣子,能嚇倒我大哥哥,別做夢啦!哼,你自覺蠻成,為什麼剛才嚇成那付鬼像?」
說著,霍的扮個鬼臉,「嗤」的一笑,道︰「你不是想見我大哥哥嗎?你回頭瞧瞧罷,他早已來啦!……」
雄鳳王梅平日意使氣指,那受過這等辱罵,聞言早已暴怒,但,還未發作,霍地瞥見韓茜茜那個頑皮的鬼臉,其天真純潔之狀,竟使她一時發作不出來!
及至听見後邊的話,心頭一凜,不由隨著韓茜茜素手一指之勢,向後瞧去!
那知,她不瞧猶可,一瞧之下,首先入目的,是一對酒杯大小,紅光閃閃的大眼,及一顆斗大的怪頭,已然伸入三尺之內,不由得大驚失色,驚叫一聲,反手一劍,抖出一片閃閃劍幕,護住了全身!
孰料,她劍式力出,驟在頭頂之上,響起一陣「哈哈」朗笑之聲,道︰「閣下休怕,此乃是在下坐騎……」
一干蒙面人,同時被王梅的動作,與這陣敞亮的朗氣語聲所驚,齊齊抬頭,循聲一望,頓時瞥見,一位俊如金童降世的瀟灑書生,憑空凝立在丈五高處,細看他腳下,似有幾根細弱枯枝!
雄鳳王梅又是一驚,定眼細瞧,原來那三尺之外的,並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一頭銀毛遍體的巨型異種大牛。
而那瀟灑書生,也非是凌空躡虛,而是站立在一只長頸梅花大鹿的尖角之上。祗因那大鹿,貼立在巨石的暗影之中,故此驟然之間,看不清楚。
這一來,雄鳳王梅怯心大減,頓時又恢復了適才地那股傲氣沖天之勢。
她仰頭望月,冷聲一笑,道︰「小子你裝神弄鬼,伎倆也不過如此,我雄鳳王梅豈吃你這一套,還不乖乖的下來領死,難道要我親自出手不成!」
凝立在鹿角之上的羅天賜,脆應聲︰「好」,好聲一住,就生似是虛空豎著階梯,竟在那鹿角之上,抬腳舉步,冉冉的越過眾人頭頂,向韓茜茜身畔走去。
這一來雄鳳王梅不由收起了輕視之念,再也不敢仰頭望天了!
皆因,羅天賜這一手,如步雲梯的輕巧,正是江湖中盛傳,最最上乘的「蓮台躡虛」!
雄鳳王梅雖然是天下第一魔頭之徒,但不要說會,便是看還是第一次看過,故此她怎能再對這像貌俊秀,文質彬彬的少年,再在輕視之心!
她左手一舉,作了個手勢,那一列蒙面勁裝的大漢,突然四散躍開,各佔一方,將羅、韓二人,包圍在中央,齊齊抬起手來,欲撤出背後的兵刃!
那知一抓之下,每個人都抓了個空,伸手一模,背上只剩了下一個空鞘,-中的兵刃,卻不知何時已然被人竊去!
這可是個大大的跟頭,皆因這干人在鐵面烏爪的手下,縱橫江湖,所向無敵,無往不利,雖由于特殊的關系,不能露出真面,但事實上,在他們單獨行動之時,卻也都是些可以獨擋一面的豪雄。
如今,在這臬蘭山中,不知不覺的,千數人盡皆去了兵刃,豈不是丟了大人!
雄風王梅適才與一干蒙面人站成一排,故爾未注意到,他們的背後,此際方一散開,瞥見一個個刀鞘空空,頓時嚇得面目變色!
就在這眾人發覺失竊,驚怔發呆的頃刻,石後暗影里,突然跑出來一個滿面紅光的老人。
他懷抱著十幾把無鞘的利刃,閃電般穿過蒙面大漠,跑到場中,「嘩啦」連響,將利刃拋在地上,「哈哈」大笑著道︰「這是各位的兵刃,我老頭兒也記不得,誰是誰的,你們自己過來認取吧!」
蒙面入見狀,又恨又氣,一個個如塑如僵,呆立四周,誰也邁不動一步。
韓茜茜、羅天賜亦是相顧愕然,模不清這老頭兒,怎的會突然闖了進來!
原來羅、韓兩人與戚戚翁,二更多離開了金鷹鏢局,因見時光尚早,便自先返回蒙古包去!
三人在那帳幕中休息一會,戚戚翁前思後想,認為羅天賜目前功力雖入上乘境界,無奈卻毫無臨敵的經驗。
筆此,若對付雄風王梅,雖操勝-,但萬一引出了鐵面烏爪,則必然要吃大虧!
他老于江湖,認定羅天賜若是假以時日的磨練,必成為一代宗師。若今晚因一時沖動,樹下強仇,則不但日後行走江湖,多增了無數煩擾,弄不好連條小命兒,也要葬送在鐵面烏爪的手中。
因之,他不主張在目前與雄鳳王梅結下深仇,他認為上上之策,最好是設法將王梅驚走!
戚戚翁將這番意思說出,韓茜茜因先听說過鐵面烏爪的厲害,擔心大哥哥的安危,怕他當真不敵,頓時改了先前的想法,隨聲贊成!
羅天賜其實也並不深知,自己有多深的功力,他雖不怯敵,但見兩人都這般主張,便也答應了下來!
此旨既定,故此在三更方過,雄鳳王梅接話之際,立即采用了先聲奪人的威勢,聲東擊西的方法,跨下兩巨神獸,發嘯如飛登山,悄悄的施展出「鬼影百變」的罕世輕巧,將一干蒙面大漢的兵刃竊到手中,放在一怪石之後,始由韓茜茜先行顯身!
那知此際戚戚翁還未出面,猛地里跳出來敗事老人,竟將他竊去的兵刃,送了回來!
敗事老人瞥見眾人的神態,先沖著羅天賜嘻嘻而笑,然後又轉對雄鳳王梅道︰「小子,你不是要這小娃兒的命嗎?如今我老人家已經把你們的家伙送了回來,為什麼還不動手?難道真好意思讓我老人家再多費事,把家伙一個個分給你們嗎?」
羅天賜、韓茜茜不由大奇,這王梅明明是個少女,怎的敗事老人偏偏叫她「小子」?
韓茜茜可不認識敗事老人,她「喂」了一聲,正想問問他何故出來搗蛋,祗見那雄風王梅霍地一頓腳,恨恨望著三人厲聲道︰「今日之事,撞著你這敗事老人妙手空空,王梅認裁。請教兩位貴姓大名,何人門下?放過今朝,王梅定當報還……」
後面這半句,是對羅、韓二人說的。
羅天賜听她言中之意,認定敗事老人才是暗中搗兒的正主,不由得替他叫屈,正待想設辭說明,那知韓茜茜已然搭上了腔,她道︰「姑娘姓韓叫茜茜,這位是我大哥哥名叫羅天賜,我師父梅花仙姑,他師父……」
她說到此處,突然頓住,扭頭向羅天賜道︰「大哥哥你師父是誰呀!你告訴我,我好告訴她!……」
此言一出,不但敗事老人「哈哈」大笑,羅天賜為之莞爾,更連雄風王梅與一干蒙面大漢,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羅天賜俊眉一軒,強忍著笑意,朗聲道︰「羅某之師常隱世外,不說也罷,姑娘你若要報仇,盡避來找我羅某便是……」
雄鳳王梅惡恨恨瞪了他一眼,冷「哼」聲︰「好」也不等羅天賜說完,反手揮劍入鞘,雙手抱拳,虛空一拱,暴聲道︰「就此別過……」
說話間,一股渾厚無比的潛力,已然隨著她拱手之勢,向三人洶涌擊去!
羅天賜、韓蓓蓓初尚不解,及至勁力芟體,方才隴兌。
羅天賜神功蓋世,「任、督」生死玄關已通,體內真氣一周壓力,立生反應暴涌而出。
韓茜茜一來無此功力,二者未曾提防,勁風襲體臨身,驚覺運勁已遲,頓時被沖得向後運退了五步,心胸內腑,血氣為之翻浮!
敗事老人首當其沖,經多識廣,在雄鳳王梅抱拳之初,已然提足了功力,蓄勢以待。
筆此,在王梅潛力暴吐之頃,哈哈一笑,運道︰「不送!不送!」
雙手學樣作勢回禮,亦逼出一股陰柔勁力,向前迎去。
兩氣相遇,「波」的一響,勁力四溢,雙方衣袂翻飛,半斤八兩。
就因為在此一檔之勢,韓茜茜方才未受重傷。
雄鳳王梅暗襲無功,只略將韓茜茜撞退數步,不敢再留,霍然仰天厲嘯!
嘯聲中雙腳一頓,「嗖」然射起二丈多高,在一方巨石之巔,微微一頓,帶著那陣長長的嘯聲,劃空掠去!
蒙面大漢在雄鳳王梅發嘯之初,已然作鳥獸之散,各個回身飛掠,眨眼間已皆消失不見!
羅天賜在韓茜茜後退之頃,一躍掠到她的身畔,焦急的拉住她的縴手,問道︰「茜妹妹,你沒受傷吧?……」
韓茜茜黛眉輕顰,搖搖螓首,悄罵道︰「啐,這人真壞,若不是這位老人家,站在最前面,擋得一檔,我……」
敗事老人回轉身來,望著這一雙璧人,「哈哈」一笑,指著羅天賜笑罵道︰「你這小表娃兒,到處留情,去了那茜,找了這茜,我看你將來欠來欠去,非欠下一身情債,難補難償,頭焦額爛不可!」
羅天賜心頭一跳,俊面驟紅,趕緊放開韓茜茜的縴手,對老人恭身行禮道︰「老前輩你怎麼也到這兒來啦!婆婆呢?」
敗事老人見他不答這喳,沖著他做個鬼臉,故意拉下臉來,訴苦似的道︰「唉,別提那老婆子啦!她如今有了徒兒,忘了我這老公,整天整夜的,與你那一倩泡在一起,不但不和我同房,連面都懶得和我見啦!你說氣不氣死人?」
韓茜茜瞥見他這種為老不尊的表情,「嗤」地一聲嬌笑道︰「所以,你就偷偷的跑出來啦!
是不是?」
敗事老人對著她吐吐舌顫,似笑非笑的道︰「這,我老頭兒可不敢,否則若是那老婆子大發了雷霆之怒,那可夠我老頭兒受的!……」
韓茜茜見他說得煞有介事,膽小如鼠,祗笑得前仰後合,直不住縴縴細腰。
羅天賜亦不由為之莞爾,道︰「那麼老前輩是怎生離開金泉園的?」
敗事老人雙眉一皺,道︰「還不是你這娃兒害人……」
羅天賜大為驚異,道︰「我何時害了老前輩啦︰」
韓茜茜見他說得認真,頓時笑不出來,瞪起一雙大楮,靜等著來听下文!
敗事老人望望二人,道︰「你這小娃兒一走了之,卻害得我那老婆子的乖徒兒,茶飯無心,百事無趣,終日失魂落魄的呆呆的出神,我那老婆子急啦!問她,她說是擔心你獨自一人行走江湖,怕你有什麼危險。老婆子安慰她,吉人天相,總不管用。我那老婆子急起來一發狠,就呀咐我老頭兒道︰「老頭兒你看倩兒這妮子,怪可憐的,終日悶悶,啥事兒也不想作,替那小娃兒擔心,日子長了,悶出病來,豈不擔誤了我們的功課?」」
「我說︰「是啊!當真是那小子,絕情寡義,丟下這花不溜丟的媳婦兒,獨守空閨,獨自個溜之大吉,說去闖什麼江湖,真個可惡。」」
「老婆子唉聲嘆氣,就比她自己的老公跑了,還要傷心,她說︰「老顫子,你說這該怎麼辦哪?」……」
羅天賜見他老說這些,分明誠心拿自己開玩笑,幾次想岔開話頭,都被韓茜茜「噓」聲止住!
韓茜茜可听得興趣大起,皆因不但與大哥哥有關,尤其是敗事老人,述事說話唯妙唯肖,生似真有兩人對答問詢,商量對策!
祗听敗事老人,繼續說道︰「老婆子問我有什麼辦法,當時我想到這幾天老婆子光顧得陪著她的徒兒,你的嬌妻,冷落了我這做老公的,腦中立時靈光一閃,出了個主意,對我那老婆子說︰「我看娘子,咱們這麼著辦,娘子你我倆人,今日就去趕那小子,趕上他先以好言相勸,若是他不肯听,干脆就把他生擒活捉,拉著他回來,讓他陪著你的乖徒兒如何?」」
韓茜茜「哎啊」一聲,橫身護佐羅天賜,道︰「這不行,這不行,……」
羅天賜雖知敗事老人喜歡玩笑,卻不知他這番話,到底是真是假,表面上雖不便露出聲色,暗中卻已戒備,準備萬一解說不開好設法遁走,隱藏一時!
敗事老人瞥見韓茜茜情急之狀,哈哈大笑,半晌笑聲一頓,道︰「姑娘先別著急,且听我說。」
說至此,聲音一變,照著他老伴兒的口氣,又道︰「這法子行不得也……」
韓茜茜心頭一笑,卻忍不住好奇之心,問道︰「為什麼?」
敗事老人兩眼一瞪,道︰「是啊!我也是這麼問我那老伴兒,你猜她怎麼說?」
韓茜茜搖著螓首,表示不知,敗事老人學著他老伴的聲音,道︰「為什麼?理由可多啦!第「那小子不識人心險怍,一心一忘的要人江湖闖立萬,若是他不受挫折,就是咱們擒回了他的人,也擒不回他的心!」
我仔細一想,老婆子這話也有道理,便點頭承認,追問第二,老婆子道︰「第二呢,倩兒雖和他成親數日,可還是處子之身,這可正是初奠六陰神功之基的重要根木,若是將他小子擒回來,他們小兩口朝夕相處,誰能保得他們不干那事?若是破了童貞,練起來事倍功半,豈不辜負我老婆子的無數心血?……」
羅天賜俊面漲紅扭頭四顧,裝作沒听見敗事老人的率真之言!
但,韓茜茜心無城府,純潔如同白紙,不但未有羞澀之感,反而不憧敗事老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素來好問,此際也不例外,不等敗事老人說罷,立即接出問道︰「什麼是處子之身哪?」
羅天賜聞言大急,干「咳」一聲,叫道︰「茜妹妹,……」
但只叫了這一聲,下文便接不上了。
韓茜茜答應一聲,扭頭瞥見紅漲雙頰的樣子,不由奇怪道︰「大哥哥你怎麼啦!」
羅天賜大窘,連忙道︰「沒什麼沒什麼!……」
韓茜茜伸出玉手,模模他的額頭,發覺他並未發燒,這才放心,又向敗事老人道︰「喂,你怎麼不說啦!我問的……」
敗事老人一生素來愛開別人的玩笑,看別人受窘為樂那知這功夫撞到韓茜茜,一句話便也將他窘住!
他也干「咳」著,卻不肯立即認輸,勉強搜腸索肚想法子回答︰「這就是說,她還是個姑娘,……還,還,還沒有和男人成親?……」
韓茜茜可不贊成他這句話,反駁他道︰「誰說她是姑娘,她不是已經和大哥哥拜了堂,結了親嗎?……」
敗事老人這一次「咳」得更加厲害,那本來閃泛紅光的臉上,更加明顯。祗見他結結巴巴的,道︰「是……是……是嗎?啊……對,他們是……結過親的,……不過……不過……還……還沒干那事兒呢!……」
最後幾字,一氣吐出,生像是一下子卸去了千斤重擔,輕松無比的「吁」了一口長氣!
那知,只「吁」了一半,韓茜茜又接著追問了一句︰「沒干什麼事呀?」
敗事老人後半口氣,頓時被這簡短的六字,噎了回去,不但再也吐不出來,還噎得他,只翻白眼。
他雙眼翻啊翻的,紅臉上幾乎出油。心里的那份窘,就別提有多麼不自在了!
只不過,當他一眼翻見羅天賜,垂頭抬眼,偷偷飄視,唇角隱含一股竊笑。不由得又怒且樂,暗罵︰「好小子,看著我老頭見受窘,你不樂呢!好,老頭兒若不整你一下,也空名敗事老人!」
想著靈機一動,乃道︰「啊!泵娘你問這個,這等床第間事只有你這位大哥哥能夠答覆,你若是不憧,就問他好了!」
韓茜茜信以為真,轉身對著羅天賜,真待開口詢問。
羅天賜大吃一驚,一邊暗怨敗事老人不該嫁禍,一邊先下手為強,急急對韓茜茜道︰「茜妹妹別听他的,我不知道,你……你也別問啦!還是請老前輩說說第三個理由吧!」
敗事老人暗罵聲︰「小表」,但當真也不敢再給韓茜茜發問的機會,忙道︰「我老婆子說︰「第二個理由嘛!我那乖徒兒,也不贊成,阻撓了那小子的雄心壯志,所以我說老頭兒你在此反正無事,我老婆子格外施恩,放你一年的假,你就趕緊替我動程,或明或暗,跟著那小子,去中原逛逛,一年之後再來此地如何?」」
韓茜茜天真喜歡熱闖,又見這敗事老人生性滑稽,聞言大喜道︰「啊!原來是這麼回事,那你就同我們一道去中原玩玩吧!大哥哥,你說好不好,……」
羅天賜暗中皺眉,表面上卻不便反對,漫應一聲。
韓茜茜又突然想起戚戚翁來,跳腳叫道︰「哎啊!老大哥哥呢?這半天怎的還不見他?」
敗事老人「哦」了一聲,道︰「你說的是那好哭的嗎?他老早走啦!」
羅天賜知道他二人間,有一段宿怨,倒不如何驚奇,韓茜茜卻是大大的驚訝,縴腳一頓,掠起三丈多高,撲上正西的一方巨石,呼喚著︰「老大哥哥」向戚戚翁適才隱身的地方找去!
羅天賜與戚戚翁數日相處,深深了解到這位怪人,只因傷心人別有懷抱,才時時自悲自艾,尤人怨天,行事往往憑一時好惡沖動。
但其本性畢竟善良異常,數天來對他與韓茜茜,不但諸多愛護,同時也彼此交替了兄弟一般的真情至性!
筆此羅天賜對戚戚翁,所具好感較敗事老人猶有過之,此際一听說戚戚翁已然走了,亦不由跟著韓茜茜向石後掠去!
他二人前後腳落在石後,左右一瞧,果然不見戚戚翁的人影。韓茜茜芳心發急,正待高聲呼喚,羅天賜眼尖微一定神,頓時發現巨石的陰暗背光之處,隱隱若有字跡!
羅天賜忙止住韓茜茜,近前細看,果見那片山百右上,用金鋼指力,劃著片深有五分的字跡!
韓茜茜由羅天賜身後望去,只見上面寫道︰「吾躡蒙面人後,欲睹廬山真面目,以求索得魔跡,爾等勿以為念,數日後若不見吾,則可隨敗事兒逛逛,西傾山前,必可會也!」
下面並未屬名,只留囑︰「看後抹去,以免泄機」八字。
羅天賜見字,即運起「天雷神功」,舉掌一削,只听得「卡卡」連響,廣約尺見方的一片石壁,頓時被他削去了寸許的一層!
韓茜茜見狀,為之咋舌,不知何時悄然轉過的敗事老人,亦不由揚聲稱贊︰「好掌力!」
羅天賜尚不明了敗事老人與戚戚翁之間,結仇結怨的詳情,但在胭脂山時,卻從戚戚翁言談之中,得知這敗事老人,總喜歡跟在戚戚翁後頭搞鬼。
如今,他既與戚戚翁相交在先,所謂先入為主,自然對敗事老人較遠了一層,何況,他如今又橫里插手,多管自己的閑事,抖自己的底,破毀了他的計劃,雖然他因此替羅天賜背了黑鍋,但在羅天賜目前的眼光看來,反覺得,他的出現,破毀了戚戚翁與他之間的交情與行動!
祗是,無論如何,敗事老人是張茜倩的師公,算起來總也是自己的長輩,因此心里雖不大痛快,表面上卻不便表示出來!
韓茜茜心中方不好過,不過她相信戚戚翁總會回來,因之一听敗事老人,揚聲稱贊大哥哥的掌法,頓時高興了起來!
她一把拉住羅天賜,打聲胡哨道︰「大哥哥,咱們先回去吧!喂,你要不要到我們那里去呀?」
後面這句話,正是對敗事老人說的。
敗事老人「哈哈」一笑,舉步邁到兩人面前,道︰「若是你們不怕我老頭兒,在中間夾纏討厭,我老頭兒自然願意跟你們一同去的!」
羅天賜強自露出笑容,道︰「前輩說笑,羅某怎敢當得!……」
韓茜茜亦道︰「別嚕嗦啦!天都快要亮了,還不快走!」
說著,那一牛一鹿,已然轉出了巨石,韓茜茜亦不上騎,拉著羅天賜,立即施展輕巧,向山下疾掠而去!
敗事老人亦不待慢,放腿直追,但一直到了他們的設帳谷底,仍差著半丈距離!
敗事老人心中暗暗佩服,這一雙俊童玉女的輕功火候,果然高妙,但也不服氣,憑自己數十年修為之力,比不過這雙初出茅廬的娃兒!
他立意將來,再暗地里與二人較量一下,總以為目前所以差了半丈,是二人故意示威,全力施為,起步較先之故!
不過,敗事老人並未存任何惡意,尤其對于羅天賜,亦如同戚戚翁一般,有一種連他自己,也不甚了解原因的好感。自從胭脂山第一次見面時起,他便認為羅天賜根骨佳絕,稟賦極厚,為人方正,不亢不卑,假以時日的燻染陶冶,必是一代巨匠,一派宗師,非在武林里大放異彩不可!
筆此,在陰婆婆收下張茜倩,決定在金泉園定居一年,先為她扎下根基,等她有了耐寒的本領,再帶她遠去雪山之後,敗事老人便主動的與他娘子相商,獨自出游,暗中攜助羅天賜,解危救難,成名揚萬!
陰婆婆一者愛島及屋,再者也知道老伴兒的脾氣,一天也閑不住,喜鬧好玩,愛惹皮漏,與其留他在金泉園中,闖禍搗蛋,倒不如放他出去,到中原武林去,行俠仗義,去搗宵小匪類的反漏好些!
如此,敗事老人便得到了順利的批準,懷抱著滿腔的喜悅,星月不停的,如急向下追來!
但人力總歸比不上銀牛的腳力,若不是羅天賜在途中一再的擔擱,敗事老人絕不可能這麼快就追上他!
他與羅天賜前後腳入了蘭州,無巧不巧,又同上了一家酒樓!
只是,他因見羅天賜與一位艷絕的女郎,還有最令他討厭的戚戚翁走在一趄,便不願立時顯身,上前招呼!
但是三人的一舉一動,全落在他的眼里,尤其韓茜茜不知天高地厚,答應了雄風王梅的三更之約,更令他大吃一驚!
他深知王梅之師,鐵面烏爪的厲害,有心出面阻擾,又怕戚戚翁譏他膽小!筆而籌思之下,決定三更天登臨臬蘭山,見機行事!
他隱在暗中,看著羅天賜三人搞鬼唬人,也看見了羅天賜,施展妙手空空之技,利用奇異的輕功,將十幾位蒙面大漢的兵刃盜走!
他暗暗贊服羅天賜的機智與輕功,但他心中卻仍然不能相信,羅天賜竟比鐵面烏爪還強!
因之,他不願羅天賜在初出江湖,名聲未曾建樹,經驗尚不豐富之際,與天下第一魔頭,樹立下血海深仇!
筆而在羅、韓二人顯身,而戚戚翁尚還縮頭未出之時,頓時搶先出現,使出拿手的激將,恐嚇的本頓,將王梅等人氣走!
祗是他這麼做,卻不但不這麼說,反而取笑羅天賜生性風流,處處留情!
這一來羅天賜不僅無感激之心,反生厭惡之意,雖則未說出口,但敗事老人何等的精明,察顏觀色,頓時了解了羅天賜的情緒!
然而他仍然不肯立即點破,他想以行動表現自己對他的愛護,天長日久,羅天賜不是傻子,一定也能夠體會到他的用心!
羅天賜在帳前停下腳步,請敗事老人先行入帳,韓茜茜純潔無暇,祗覺得敗事老人和靄有趣,未存一絲芥蒂,跟蹤入帳,立時取出從蘭州買來的瓜果,分予二人食用!
她自己一邊吃著,一邊嘆了口氣,道︰「老大哥哥也不知跑到那兒去啦!真是的也不先通知我們一聲,要去一齊去,多熱鬧啊!」
敗事老人哈哈大笑,道︰「這老兒最討厭我,見我出現,說啥也得找個理由,藏得遠遠的……」
韓茜茜訝然問道︰「怎麼你們早認識啦!但為什麼不好好的做朋友呢?我看你不像個壞人,為什麼老大哥哥會討厭你呢!」
她這話,若是從別人嘴里說出,必然將敗事老人惹得怒火勃發,最起碼也得設法搗個蛋,讓對方吃個啞吧虧不可。
但如今從韓茜茜口里道出,配上她那絕艷的容姿,誠懇天真的態度,竟非僅未惹起他的怒氣,到反而引出了他的感慨!
他長長的「唉」嘆一聲,羅天賜第一次看到他臉上,斂去那股玩世不恭的笑容,顯困懷舊傷感的神色!
不知為何,羅天賜竟因敗事老人的愁容一現,而對他起了一種憐惜的心情!
在往日數次會面里,敗事老人總喜歡嘲弄別人,笑容長存,又由于他保養得宜,面色紅潤,須發似墨,一點也不顯老!
但今夜這一嘆,其他的地方,雖未曾變,然而那一雙精亮的眸子里,卻完全被衰老的神情佔滿!
羅天賜仁心厚宅,最見不得這種黯然,衰老,失意,貧困的樣子,故而敗事老人,一顯出這付反常的模樣來,不由深深的激動了他的心弦,沖淡了他對敗事老人的反感!
至于敗事老人實在是正陷于回憶與苦惱的困境之中,他被韓茜茜一句毫無用心的話,打動了追憶之弦,那如夢似煙的往事,瞬息間兜上心頭,使得他一時分不清,造成今日之局,到底是誰的不是!
他凝望著韓茜茜的花容玉貌,呆呆的出神,但在他的心中,眼前的並非是韓茜茜,而是他如今的老伴,陰美娘!
韓茜茜見他不言不語的,老瞪著自己,可著了急,舉起縴手,一拉他頷下的胡子,佯嗔道︰「管看我怎的?你怎麼不說話啦!難道你真是個惹人討厭的壞人嗎?」
敗事老人胡子一痛,不自覺的伸手去模,聞言觸須,這才驚覺,自己如今已非是當年的英俊少年了!
但,他想︰「她是多麼的像啊!美娘,美娘,若是你能生育,我們的女兒,怕也有這麼大了,但……」他更黯然了!
韓茜茜與他對面而坐,瞥見他喃喃像是自語,卻听不見半點聲音,不由得發了急,道︰「你說的什麼啊?」
敗事老人,正在失神失望黯然的當兒,聞言不加思索,道︰「我是說你多麼的像她啊……」
韓茜茜大奇,羅天賜何獨不然,兩人一般忍不住好奇之心,齊聲詢問︰「她是誰?」
敗事老人哺哺的說了四字︰「我的女兒!……」
祗是話一出口,霍又驚覺,連忙改正否認道︰「不,不,我沒有女兒,從來也沒有,美娘她不能生育,所以我根本就沒有女兒……」
人,到了老年,卻渴望著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血,來繼承自已的家聲與事業!
敗事老人生為江湖中人,說得認真點,可說是並無正當的事業,但此際他已達望七之齡,卻也總盼望自己的骨肉,能繼續自己的生命,活下去!
然而,倘沒有,他清楚的了解,這一生永遠也不會再有,因之,當他提到這一點時,忍不住熱淚盈眸,眩然欲泣!
羅天賜與韓茜茜同樣的既覺感動,又覺驚奇,尤其是羅天賜實在未曾料到,笑口常開的敗事老人,會有這麼個時候!
韓茜茜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柔聲的安慰他,道︰「老先生你別難過,若是你想要個女兒,我就認你做干爹好啦,……啊!不行……」
敗事老人此際心情正處于萬分激動之境,一听韓茜茜說要認他作「干爹」頓時大喜。
那知笑意還不曾爬到臉上,她忽然又變了卦,這不由不令他失望之下,大吃一驚!
羅天賜見她出爾反爾,也覺得奇怪,沖口而出,替敗事老人表示了心頭的疑慮,他道︰「為什麼啊?」
韓茜茜對他嫣然一笑,對敗事老人道︰「我不是不肯認你做干爹,我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也希望能有幾個親人的。不過,我有幾個條件,若是你肯答應,我就拜,……」
敗事老人這次可真樂了,他「哈哈」一陣大笑,輕握著韓茜茜的縴手,大聲道︰「乖女兒!
有什麼條件,盡避說吧!吧爹我只要是能力所及,絕不會使你失望就是!」
羅天賜望見他那付賞心大笑之態,與過去的笑法,大大的不同,內心既高興,又好笑,覺得這敗事老人,和戚戚翁有許多相似之處,都是天真得很!
韓茜茜瞥見他開心的樣子,也跟著樂了。她「咯咯」一笑,脆聲道︰「第一,你先得告訴我,是好人還是壞人,要是壞人,無論你給我什麼,我也不要你做我干爹!」
敗事老人又是一陣大笑,道︰「干爹自然是好人啦!不信你問問他!」
他指的自然是羅天賜。
韓茜茜扭頭望著大哥哥,等待著他的答覆,羅天賜一者曉得,這老頭兒雖然性喜搗亂,但範圍僅限于對付宵小匪徒,及一個戚戚翁。二者其妻現在是張茜倩的師父,若說他不是好人,豈不對不住那一個茜倩!
他點頭承認,表示他言之不假,韓茜茜扭頭對著敗事老人,卻又提出了咨疑︰「那為什麼老大哥哥討厭你啊?他是個好人,對我也好,既然你也是,他就一定會喜歡你的。」
羅天賜一怔,敗事老人也是一怔,心想這可是什麼歪理,難道好人就一定喜歡好人不成?
祗是,這話可不能說出來,他望望羅天賜,希望他能替他解卻此圍。
雖知羅天賜不但不理,反而火上加油,添了句︰「是啊!前輩與戚兄有什麼深不可結之仇,解不開呢?」
敗事老人心頭暗罵︰「好小子,故施狡猾,老夫日後非搗你的蛋,讓你曉得老夫的厲害。」
神色卻沉了下來,思索著如何回答!
三人沉默半晌,敗事老人方始嘆了口氣,道︰「我與戚老兒本是兒時同伴,祗為了爭奪美娘,才鬧得反臉生仇,以至于今……」
韓茜茜又犯了好奇好問的毛病,不待敗事老人-述下文,便自插口問道︰「誰是美娘啊?」
敗事老人道︰「就是我那老伴,你的干娘!……」
韓、羅二人均「啊」了一聲,便不言語,靜听下文,敗事老人長嘆一聲,抬頭望著帳頂,道︰「這事是五六十年以前的舊事,如者甚少,今日我告訴你們,千萬別對他人談起……」
韓、羅二人連忙答應,敗事老人這才說到正題︰「我與美娘,戚老兒都是川邊陰家寨人氏,美娘與戚老兒,乃是中表兄妹,我們三家住得最近,小時候時常一同玩耍,只是美娘她生具六陰鬼脈,兒時尚不大顯明,到了八歲之時,體質日弱,骨瘦如柴。」
「但是她長得卻是愈來愈美,全寨的人,無論大小,沒一個不喜歡她的,我與戚老兒,都是近水樓台,時常約她出來,設-逗她開心!」
「我十二歲的那年冬天,初次落雪,雪景極美,我看了一時興起,偷偷跑去約了美娘,同往寨外,無人之處捏塑雪人。不料想玩得性起,忘了美娘的身子單薄,經不起累,一直玩到轉黑,美娘她突然暈絕過去。」
「當時我年幼無知,只當美娘已死,傷心得不得了,想想若是回去,讓兩家大人曉得了,也是個不了,一橫心拉起她來,往一處小山跑去。」
韓茜茜、羅天賜只當他要設法將美娘埋掉或是丟掉,不由都驚得「啊」了一聲。
敗事老人眼望著帳幕,並未在意,仍一心一意的,敘說著他的故事,他道︰「我記得那小山不高,上面卻有許多的山洞與野獸,當時我想將美娘拉進山丟,找個山洞將她埋葬,而我便想法子讓野獸把我咬死,為美娘償命!」
韓、羅二人長吁一聲,放下了心,心中都不由佩服,敗事老人知情達義,那麼小便已知公正的道理!
韓茜茜忍不住伸出了另一只縴縴素手,握住了敗事老人的手,敗事老人這才收回目光,望著她微微一笑,又道︰「那知,我一直走了一夜,撲至上山,無意間竟遇見了我的恩師她老人家,一看我這等狼狽之狀,問了原因,接過美娘去,略一查視,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當時十分氣惱,出言辱罵她老人家,誰知她並不生氣,反而三拍二捏的,將美娘救了轉來!」
「到這時她才告訴我與美娘,她乃江湖上有名的俠客,人稱為六陰龍女的楊瑾春,她說美娘身蘊六陰鬼脈,非拜在她的門下,學練成「六陰神功」,不能活過一十八歲!」
「當時我與美娘,都不曾听過她老人家的名號,還有點不信,她老人家見狀,立時表演了幾手輕功絕學,才算把我們收服!」
「美娘當時拜師,我看了恩師的武功,如此神奇,立時也動了拜師之志,那知恩師起初不肯收留,後來實在經不住我與美娘的同聲哀求,方才破格收錄!」
「從師以後我與美娘隨恩師習藝天山,經歷一十二年。美娘她由于生具六陰鬼脈,至此技藝大成,先行下山返家省親,而我又呆了三年多,方才勉強學成,別師回了老家!」
「美娘他與我同門習技,日夕相處,情根早種,私下里亦訂了白首之盟,但是這事兒女孩子羞于出口,她先回家,並未對家中任何人提起此事!」
「那知戚老兒在家苦讀,得知美娘歸家,竟而日夕瞪著美娘,苦苦糾纏,非要美娘嫁他不可!」
「他們既是中表之親,美娘也不好拒絕不與他見面,無奈之下,祗好虛與委蛇,後來被迫無奈,便在他面前,故意表演了幾手功夫,意思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孰料,戚老兒一見之下,以為表妹看不起他是個書生,當夜給美娘留下一封信,要求美娘等他十年,待他去學成絕世之藝,好與美娘匹配!」
「他這一去,果然運氣不錯,拜在了川中廣頭山,鹿頭堡笑叟華嚴子川的門下,十年之後,果然也學成歸來!」
「但那時我已與美娘成親數年,並騎共履中原。戚老兒聞訊之下,竟煞遷怒于我,立時追入中原,要與我決一死戰!其實,當時他那幾手,並不在我的眼里,若非是美娘從中勸阻,他早已死了幾次,那次他吃點苦頭後,便走到深山潛修苦練,練幾年又出來找我再斗,如此反反復復,把我苦惱,立意雖不要他的命,卻一有機會也跟在他後頭,搗他的蛋,因之,這怨越來越深,越……唉……」
他以一聲長嘆,終結了自己一生的故事,雙眼望著韓茜茜,似乎在詢問她︰「你明白了嗎?」
韓茜茜瞪瞪眼,忽然問道︰「為什麼美娘不能生孩子啊?」
敗事老人又嘆息著,說︰「此乃與她的陘脈有關……」
羅天賜心頭一陣驚怔,沖沖而問道︰「那麼張茜倩也一樣不能生育,對嗎?」
敗事老人看看他,默然的點點頭,羅天賜心頭一沉,卻不知何故,心頭突悠閑又似是輕松了不少!
韓茜茜卻又起了疑問,她道︰「為什麼有人可生生孩子,又有人不可以呢!你看看,我可以嗎?」
敗事老人與羅天賜,不由均為之解頤而笑,敗事老人故意裝模作樣的左瞧右看,好一陣,方才點頭,表示她是可以!
那知,他這一點頭,竟而點出了麻煩!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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