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逸如隨著田薛二人,未上台階,只听得安祿山已在堂上咯咯笑道︰「小段、小段,你往日罵我無賴、潑皮,沒有出息,今日如何?是你有出息還是我有出息?」
史逸如故意低下頭來,默不作聲,田承嗣身材高大,比他高出一個頭有多,安祿山未瞧得真切,又哈哈笑道︰「段-璋,你也知道害怕了麼?
念在故舊之情,你給我磕頭認錯,我這里正缺少一個養馬的廝投,就賞給你這個差事吧!」心中想道︰「且待你磕頭認錯之後,我立即命人把你的膝蓋削掉,廢了你的武功,令你終生受辱。強似把你一刀兩段,倒便宜了你!」安祿山正在得意非凡時,史逸如猛地抬起頭,朗聲說道︰「區區不才,也曾中過進士,做過郎官,節度使要我做你的馬夫,這與朝廷體例不合,恐怕你得先要奏請皇上準許,把我的功名革了才行吧!」想起科舉制度起于唐朝,唐太宗李世民開科取士,看見士干魚貫進入試場,曾得意笑道︰「天下英雄盡人繳中矣!」他為了要籠絡天下讀書人,讓人重視科舉制度,曾立下條例,人了學的便可免除官差勞役,中了秀才的可免官刑,中了進士的,那更不用說了。安祿山吃了一驚,圓睜雙眼,道︰「你是什麼人?怎麼來到這里?」史逸如道︰「我是大唐進士史逸如,怎麼來的,請你問這兩位將軍!」
安祿山拍案罵道︰「混帳,混帳!我叫你們去拿段-璋,你們怎麼拿了這個人來?」
田承嗣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暗暗叫苦,急忙道︰「我們並沒有認錯地方,的確是到了段家,我們說得清清楚楚,大帥請的是段-璋,這個人就跟來了!」
史逸如道︰「我幾時對你說過我是段-璋?你們硬要派我是段-璋,拿刀弄杖,凶神惡煞一般,我怎敢分辨。怎敢不來?你說你進的是段家,節度使可以再派人查問,我家在村中無人不知,看看究竟是史家還是段家?」
薛嵩上前稟道︰「縱使我們進錯了人家,白天里大帥你也看見,那個蒙著頭的漢子是躲進他家的。那個漢子大帥既認得是段-璋,而又躲進他家。不用說是和他有干連的,大帥要拿段-璋,應該著落在他的身上!」
田承嗣和薛嵩是安祿山最得力的兩個大將,安祿山只得給他們三分面子,小罵一頓,也就算了。回過來斥史逸如說道︰「你也不是好東西,你不要自恃曾中進士,在我眼中,進士也一文不值,殺死你只當踩死一個螞蟻!說,段-璋在哪里?」
史逸如大笑道︰「你草菅人命,濫殺無辜,不必自吹自擂,我也是早已聞名的了!老實說,我要是怕死,也不會到你這來了!」
史逸如不過是個文縐縐的書生,安祿山的左右卻多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但史逸如此言一出,這些魔鬼,無不駭然失色!試想安祿山手綰兵符,權傾中外,凡曾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狂言,毫無忌憚。
安祿山氣得七竅生煙,拍案罵道︰「托、拖下去,打、打死了!」
他旁邊的一員大將忽地起立說道︰「元帥皙息雷霆之怒,可否听我一言?」這人就是安祿山的結拜兄弟,平盧軍副節度使史思明,職位僅次于安祿山,而智謀則在安祿山之上。
安祿山道︰「史兄弟有句話說?」
史思明道︰「這史逸如頗有文名,而且以強項著稱,听說他當年中了進士之後,曾上‘治安十策’,又曾彈劾當朝的宰相李林甫,因此罷官。
這種有名氣的讀書人,殺了恐招非議。我听說李太白曾在宮中使酒駕座,有一次酒醉之後,甚至曾叫高力土給他月兌鞋,貴妃娘娘給他磨墨,這樣的狂生,皇帝尚可容他,元帥,你若只想做到目前的職位,便心滿意足,那麼殺了他也無所謂,如其不然,何妨貸其一死,好讓天下人也知道元帥是個禮賢下士之人?」
安祿山雖然祖魯,卻也是小有聰明的。他一時之氣,要殺史逸如,如今听了史思明的這番話,卻不由得心意一轉。原來他野心勃勃,早已想篡奪李唐的江山,史思明的活,實即是暗中提醒他,要他收買人心,尤其是對于士大夫,不宜太過得罪。
安祿山心念一轉,大聲笑道︰「好,皇帝老兒可以容得一個李太白,難道咱家就容不得你麼?好,好,我看你膽量不小,也象是個有用之才,你就做我的記室(官名,相等于今之秘書)吧!至于那個段-璋嘛,你替我將他找來,我也一樣給他一名武官做做。你總該沒話說了吧?」
史逸如怒極氣極,大聲冷笑道︰「史某不才,也曾讀過聖賢之書,識得忠奸之別!史某連朝廷的官都不願做,豈能屈志降心,事你這般亂臣賊子!」
這一番惡罵,休說安祿山受不下,連史思明也嚇得面都黃了,顫聲叫道︰「你,你,你,天下竟有你這樣不識抬舉的人!」
安祿山大怒罵道︰「好,你們這些讀書人看不起我,我就不要你們這班讀書人,一樣我也可以打天下!」
安祿山盛怒之下,史思明也不敢勸了。這時恰有一個衛士走進來,見此情形,不禁呆住。
安祿山喝道︰「什麼事?」那衛士屈下半膝,道︰「稟大帥,這位段大爺的家眷已請來了!」原來田承嗣對史逸如所說的沒有驚擾他的家眷,乃是假的,試想安祿山要捉拿段圭璋,如何能容得他的家人留下,讓她們泄漏出去?不過,當時田薛二人,忌憚段-璋了得,若然要用硬功,將他的家人一並捉拿,生怕引起一場激斗,互有損傷,故此滿口江湖義氣,將「段-璋」穩住,騙他動身。然後再由早已埋伏在他屋後的衛士,將他的家人盡數擒來。當史逸如田承嗣在書房里說話的時候,薛嵩早已用秘制的毫無氣味的迷香,將他家人都迷暈了。安祿山大聲笑道︰「好呀,我看你還要不要妻兒?服不服我?」
笑聲未停,猛听得史逸如一聲大喝道︰「無賴惡賊,我段大哥一點也沒有說錯你,朝廷用你這樣的人做大將,當真令人痛心,我死為厲鬼,也不會饒過了你!」他听得妻兒被捕,一時急想,竟然不頎一切,一面痛罵一面就撲上堂來,安祿山倒吃了一驚,但不必待他吩咐,早已有衛士將史逸如擋住,可憐史逸如乃是一介書生,如何敵得住如狼似虎的衛士,被一個衛士當胸一推,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登對倒在地上,暈過去了。
安祿山搖了搖頭道︰「讀書人中,有這等硬漢,倒是少見。好,你要求死,我偏偏不讓你死。待我慢慢將你折磨,看你服是不服?」
史思明也笑道︰「這姓史的仗著一時氣血之勇,膽大妄為,頂撞元帥,待他這股氣一過,自然要想及妻兒,那時元帥再給他一點恩惠,不愁他不服。」
安祿山道︰「說得是。」便即吩咐衛士,將史逸如幽禁起來。
先頭那個衛士,始知捉錯了人,問道︰「這姓史的妻子如何發付?」
安祿山道︰「羅里羅嗦,囚禁女牢里去,還用問麼。」
那衛士應了一聲︰「是!」正待退下,安祿山忽道︰「他的妻子姿色如何,喚上來看看。」
薛蒿忽地搶出來答道︰「稟大帥,這婦人姿色平庸,且是剛剛產後…
…」未曾說完,安祿山已大怒斥道︰「晦氣,晦氣,你真是一個混蛋,怎麼將個產婦拿過了府邸來!」那時官場甚多忌諱,安祿山害怕產婦的血光沖犯了他的「官星」,故此勃然大怒。
那衛士被他一頓痛斥,暗叫冤枉,道︰「拿是你叫我拿的,你又沒有吩咐是產婦就不拿。」同時,又覺得十分奇怪……要知史逸如的妻子乃是名門閨秀,雖在產後,仍不掩其沉魚落雁之容,這個衛士是將盧氏背上馬車的人,當然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想道︰「這婦人十分美貌,怎的薛將軍說她姿色平庸?」
薛嵩見安祿山發怒,又上來稟道︰「這姓史的妻子是個產婦,囚在府中,確是不便。卑將大膽向元帥求個情,便請將這個婦人交卑職處置吧。」安祿山笑道︰「你要她何用?」
薛嵩道︰「卑職最小的那個兒子尚未斷女乃,這婦人剛在產後,女乃水充足,卑職想要她做個女乃娘,且她知書識字,犬子將來也好跟她認幾個字。」
安祿山大笑道︰「薛將軍你今日大發慈悲,倒也少見。好,好,你不怕晦氣,就領她去吧。」
原來薛嵩是個之人,他故意將盧氏說得姿色平庸,將她領去,實是別有意圖,心懷不軌,想持她滿月之後,調養好了,便要佔為已有的。
安祿山道︰「這段-璋沒有拿來,咱們總是放心不下。他的蹤跡既然在那村子里發現,諒他還未曾遠去,田薛兩位將軍,今日還要辛苦你們一趟。」當即發下令箭,又添了四名得力的衛士,叫他們務必將段-璋捉來。且說段-璋初一那日與史逸如分手之後,回到家中,她的妻子竇氏,乃是隋末「十八路反王」之一竇建德的曾孫女兒,竇建德被李世民襲滅之後,後人仍然在綠林中做沒本錢的生意,兒子、孫子,都是名震江湖的巨盜,可說得上是個「強盜世家」,但竇線娘,雖然武藝高強,卻不喜歡打家劫舍的生涯,有一次她和段-璋相遇,雙方比武,不分勝負,互相愛慕,終于結成夫婦,竇線娘嫁夫之後,荊釵裙布,操持家務,盡斂鋒芒,村子里相識的人都只道她是個普普通通的良家婦女,誰也不知她曾是名震江湖的女盜。因為她自幼便扎下堅實的武功,所以雖在產後,身體依然強健。
段-璋見了妻子,先把史家的親事對她說了,竇氏亦是甚為歡喜。段-璋深知妻子是個女中豪杰,多大的風險也敢擔當,接著便把踫到安祿山的事情,以及他與史逸如約定,只待過了元宵,便即兩家一齊出走等等事都對她說了。
竇線娘道︰「兩家同走,當然是好,但卻也不能不提防在元宵之前,安祿山便會派人拿你。」段-璋道︰「依你之見如何?」
竇線娘道︰「若在平時,安祿山帳下縱然高手如雲,也未必拿得著咱們,此際。我剛剛產後,武功最多及得平日三成,又添了這個孩子,只怕大難來時,我母子倆反而成為你的累贅。」’段-璋道︰「這是什麼話?
咱們生則同生,死則同死,我還能抱怨你嗎?」竇線娘微笑道︰「不是這等說,我得與你同死,固然無憾,但你就不想保全咱家這點根不成,所以依我之見,依我之見……」
段-璋說道︰「咱們夫妻還有什麼不好說的,依你之見怎麼?說下去把!」
竇線娘道︰「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依我之見,你就讓我先走一步。」段-璋道︰「不等史家兄嫂嗎?這,這,這怎麼使得?」
竇線娘道︰「不是撇下他們,我的意思是你留下來,待元宵之後,史家嫂子調養好了,你就保護他們到我家來、」段-璋雙眼一睜,失聲叫道︰「什麼,你要先回母家?」
賓線娘微笑道︰「我雖在產後,對安祿山帳下的高手或者敵他不過,對沿途的小賊,我還未放在心上。因此不如讓我帶了孩子,到我兄長那兒暫避些時。你與史家兄嫂隨後跟來,這豈非兩全之計。」
段-璋佛然不悅,說道︰「娘子,你當年隨我出門,說過些什麼話來?」竇線娘道︰「當年我的叔伯兄長,要你入伙,你誓死不從,我也因此與他們決裂。出門之時,曾經說過,若非他們金盆洗手,我決不回來,決不再做強盜!」段-璋道︰「那麼,現在他們金盆洗手了嗎?」竇線娘道︰「現在是急難之時……」段-璋截著她的話道︰「一個人的志節,不該因為遇到艱難險阻,便即變移。再說,咱們在危難的時候才去投靠他們,縱使他們不加恥笑,我也是覺得沒有面子!」
竇線娘知道丈夫傲骨稜稜,小事隨和,踫到有關出處的大事,脾氣則是十分執拗,知道勸他不轉,嘆口氣道︰「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吧。」
段-璋怕妻子難過,又安慰她道︰「安祿山巴結上楊貴妃,此刻正在京中享樂,未必便會來與我為難。縱然要來,也未必便在這幾天,且待我想想辦法。你身體雖然強健,剛剛產後,還是不要操心的好。你早些安歇吧!」
段-璋家貧,請不起服侍產婦的「穩婆」,段-璋服侍妻子過後,撿出了他以前所用的寶劍和暗器,到院子里將寶劍磨利,喟然嘆道︰「劍啊,劍啊,我將你棄置了十多年,今日又要用到你了!」
正自心事如潮,忽听得屋外有「嚓嚓」的聲響,聲音極為微細,但落在段-璋這樣的大行家耳中,立即便知道是有極高明的夜行人來了!
段-璋心道︰「好呀,來得好快呀!看來,我今晚只怕要大開殺戒了!」正月初一的晚上,天邊只有幾顆淡淡的疏星,院子里黑沉沉的,段-璋躲在牆角,一手執著寶劍,另一只手伸到暗器囊中,首先模出兩枚極毒的三稜透骨鏢,想了一想,又把毒鏢放回,換過兩顆無毒的鐵蓮子。
鐵蓮子剛剛扣在手心,說時遲,那時快,只听得獵獵的衣褲帶風之聲,兩條黑影已自飛過牆頭,段-璋驀地長身,一聲喝道︰「咄,給我躺下!」他是武學名家身份,雖然遭逢勁敵,迫得使用暗器,卻也不肯毫無聲息的暗中偷襲。
那料兩顆蓮子打出,竟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既沒有打中敵人,也沒有听到落地的聲因,段-璋方自一怔,他本來已听出這兩人並非庸手,但還未料到他們的本領如此的高強。只听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笑道︰「姑爺,你的暗器功夫越發了得了!」
段-璋道︰「呀,原來是三哥!」那老者笑道︰「難為你還記得這門親戚,一別十載有多,怎麼連個信也不捎來?」
竇線娘有兄長五人。這個老者排行第三,名為竇令符,段-璋雖然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但親戚之情總還是有的,當下便邀他們進入內堂,燃起蠟燭,只見竇令符身有血污,另外一個則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身灰布衣裳,從外貌看來象個農家孩子,一聲不響地站在竇令符身旁,對段-璋神情冷淡。段-璋甚為納悶︰「他深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看他衣裳上的血漬,似乎是受了一點外傷。」
竇令符道︰「傻孩子,一點禮貌也不懂,見了長輩,還不磕頭?」
那少年只好給段-璋磕了三個響頭叫了聲︰「姑丈。」
段-璋將他扶起。心想︰「我離開他們的時候,三哥只有一個女兒,這個孩子若是他以後生的,不該有這麼大。」
那少年甩了甩手,不要他扶,便站起來,手掌平伸,「當」的一聲,一顆鐵蓮子從他指縫間跌下來,那少年冷冷說道︰「姑丈,這顆鐵蓮子交還給你!」
段-璋大吃一驚,要知他剛才懷疑是安祿山派來捉他的高手,雖然在沒有問清楚之前,不敢使用極毒暗器,但他發出這兩顆鐵蓮子,卻是運了七分內力,用的是重手法暗器打穴的功夫,竇令符能夠接下不足為奇,這少年只有十七八歲年紀,卻也能夠硬接他的暗器,那就不能不令他大為驚詫了。
竇個符「哼」了一聲,斥責那少年道︰「真是個蠢才,你在江湖道上也走了兩年,怎的還似個新出道的雛兒!」
那少年退過一旁,直瞅著段-璋,只听得竇令符繼續說道︰「以後在黑夜里切不可妄自逞能,用手來接對方的暗器,幸虧你姑丈的鐵蓮子沒有粹過毒藥,要不然,憑著你這點功力,焉能封閉穴道,毒氣內侵,縱然不死,你這條臂膊也殘廢了。」隨即在衣袖里模出了一顆鐵蓮子,交還給了段-璋,一面教訓那少年道︰「听風辨器的本領你是早已學會的了,以後在黑夜里踫到暗器,你從暗器的破空之聲,當可以听出對方的勁力,自己審度,要是能夠接下的話,應該學我一樣用袖子來卷,否則就該趕快避開。」
那少年道︰「謝三叔的教訓!」段-璋心道︰「這番教訓,也只說對了一半。要是踫到了絕頂的內家高手,根本就不容易听出對方的勁力。」
他一眼瞥去,只見那少年的中指淤黑,急忙掏出一包金創散來,笑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少年人吃點虧也有好處,話說回來,你我象他這般年紀的時候,只怕還沒有他的本領和閱歷呢!你手指痛吧?敷上一點藥散就好了。」後面兩句是面對那少年說的,那少年卻推開了段-璋的手,冷冷說道︰「用不著,也沒有碎骨頭,稍微一點痛楚,就要用藥,這還算得什麼英雄好漢?」
竇令符笑道︰「姑爺不要理他,他要充好漢,就讓他受點痛吧。」
段-璋心想︰「這孩子的脾氣也真倔 ,難道他是因此怪了我?」這少年對段-璋雖然冷冷淡淡,段-璋卻很喜愛他,猛地心念一動︰「今早在馬蹄下救人的那個鄉下少年莫非就是他?」正想開口問,竇令符已先問道︰「我家妹子呢?」
話未說完,只听得竇線娘格格的笑聲,從瓦背上跳了下來,說道︰「三哥,什麼好風,將你吹來了?」’原來竇線娘在听到了夜行人的聲息之後,知道段-璋在院子里,從正面來的敵人有他抵御,料可無妨,因此她到屋後巡視了一遍,看看有沒有其他黨羽,剛剛回來,就听到她哥哥的說話。
竇令符笑道︰「六妹,你還沒有忘記綠林中那一套伎倆,咦,你的面色怎麼有些不對,是生病了嗎?」
竇線娘笑而不答,段-璋笑道︰「不是病,是昨天除夕晚上,剛添來一個胖女圭女圭。」
竇令符道︰「恭喜,恭喜,可惜我這個做舅舅的沒帶什麼見面禮了。」
那少年上前叩見竇線娘,竇線娘听他稱呼自己做姑姑,有點詫異,連忙問道︰「是那一位佷于,怎麼我認不得呢?」
竇令符道︰「六妹還記得燕山的鐵寨生嗎?」竇線娘說道︰「哦,敢惜這位小兄弟就是鐵家佷兒?小名喚作摩勒的,我記起來了,我和圭璋成親那天,鐵寨主也曾帶了他的兒子來吃喜酒。」竇令符道︰「那個孩子就是他了。」竇線娘說道︰「嗯,日子過得真快,屈指算來,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啦,那時這位小兄弟還流著兩筒鼻涕,和一群大孩子打架鬧著玩,大約只有七八歲吧?想不到現在已長得這麼高了,變成一位少年英雄啦!
鐵寨主好吧?」那少年眼圈一紅,竇令符道︰「鐵寨主就在你們離開之後的第二天過世,大哥收了他做義子。他學武的悟性最高,比咱們家的那些孩子都強,所以這次我什麼人都不帶,就帶他來。摩勒,你想學梅花針的功夫,以後向你的姑姑多多請教。」
原來那燕山鐵寨立名叫鐵昆侖,乃是胡人,唐代的北方胡漢雜居,互通婚姻,漢胡之間的隔閡遠不如後來之甚。鐵昆侖的妻子便是範陽封季常老英雄的女兒,和竇家還沾有一點親戚關系。鐵昆侖的武功極高,竇氏兄弟與他們惺惺相惜,結成了生死之交,所以鐵昆侖在受到仇人暗算之後,便將孩子托孤竇家。段-璋心道︰「怪不得他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造就。
原來他是鐵昆侖的兒子。」
竇線娘問道︰「三哥,你衣裳染血,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在路上殺了什麼人來?」
竇令符哈哈笑道︰「我半生殺得太多,今番卻幾乎給人殺了呢!」
竇線娘吃了一驚,道︰「三哥踫到了什麼強敵?家里出了什麼事情?」她心想要不是出了事情,她的哥哥決不會萬里迢迢來尋找他們。
竇令符道︰「我今晚到來,正是有兩件事情要請你們相助。」
段-璋道︰「請說。」
竇令符道︰「第一件事是請姑爺贈藥。慚愧得很,我第一次吃了敗仗,受了傷啦!」
段-璋不覺一怔,心道︰「他只是受了一點輕微的外傷,怎麼向我討藥?」心念未已,只听得「嗤」的一聲,竇令符急不可待的撕下了一片衣裳,胸胛上有一點針頭般大小的紅點,說道︰「你是大行家,可瞧得出麼?」
段-璋駭然失色,道︰「這是白眉針!三哥是和劍南唐家的人結了仇麼?」白眉針是一種劇毒暗器,入了人體,可循著穴道,攻上心房,便即死亡。現在竇令符胸胛上的紅點,距離心房不到五寸,那是很危險的了。
正是︰江湖風浪重重險,那許荒村隱俠蹤——
風雲閣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