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海島比蛇馬大得多,樹木茂密,遮天蔽日,有如樹海,無邊無際。昆侖散人對著這個廣闊無邊、陰沉黑暗的樹林,恐怖極了,他緊緊跟在金厲二人後面,就像一個膽小的孩子隨著大人走夜路一般,生怕離開了大人,黑暗中就會有什麼鬼魅突如其來,將他攫去似的!
忽听得嘯聲又起,昆侖散人叫道︰「是孟神通!」剛向著聲音的方向衍了幾步,東方又傳來一聲長嘯,金世遺道︰「怪人在追他了!」嘯聲此起彼落,忽而在東,忽而在西,這兩人的功力大約相差不遠,森林的回聲又從四面八方而來,漸漸就不能分別哪一嘯聲是誰發的,也不知道他們的方向了。
金世遺道︰「孟神通不知和那怪人踫上了沒有?那怪人還養有金毛梭,功力也似乎比孟神通稍勝一籌,孟神通只怕未必打得過他。」厲勝男道︰「你管他作甚?他打不過更好!」金世遺道︰「森林中色險重重,多一個得力的人總好一些,你和孟神通的冤仇以後再算吧。」厲勝男冷笑道︰「好吧,那你就去幫他吧。」這時嘯聲已止,森林中的回聲則仍然末絕,再過一盞茶的時刻,回聲也漸來漸弱了,金世遺認不出方向,苦笑著攤開雙手。
厲勝男忽道︰「記得船上我和你說的話嗎?」她忽然邁開大步,走在金世遺的前頭,好像她認得路似的!金世遺心中一動,想起她在船上曾經叮囑過自己,到了這個海島之後,要自己事事依從于她,當時已覺得奇怪,現在更感到神秘了。金世遺見有昆侖散人在旁,不便查恨問氏,只有跟著她走。
走了一里,到了樹木比較稀疏的地方,忽地眼楮一亮,只見一塊草坪上有一座墳墓,那草坪方圓十余丈,一看就知是人工開闢出來的,周圍樹木扶疏,坪中的青草也差不多一般長短,那當然是有人常來料理的了!
金世遺最初以為是喬北溟的墳墓,但走近去一著,基石並無殘缺,絕不似古墳,看來最多不過十年,而喬北溟則是二百年前的人,他六十歲之後來到此島,活了一百多歲,那麼即算有人給他建墳墓,最少也有兩百多年,可見絕不是喬北溟的墳墓。
再仔細察看,墓前供有鮮花野果,草地上發散著酒味,似乎不久之前還有人來祭掃過︰這是誰的墳墓?來掃墓的大約是那個不知名的怪人吧?金世遺暗地琢轉,忽地發現厲勝男的神色十分古怪。
只見厲勝男一片茫然的神色,喃喃自語︰「怎麼會有這個墳墓?怎麼會有這個墳墓?」金世遺和她到了這個海島之後,島中許多奇異的現象和可怖的物事,厲勝男都似乎並不怎樣放在心上,現在卻對這座墳墓極感驚奇,金世遺不禁猜疑起來,大惑不解!
厲勝另在墓前凝視了好一會子,墓碑上並未刻有名字,厲勝男忽地伏下去磕了兩個頭,金世遺奇道︰「勝男,這墳里葬的是誰?」厲勝男道︰「我怎麼知道?」金世遺道︰「既然非親非故,你何以向他磕頭?」厲勝男道︰「他死在荒島,除了那個怪人之外,大約沒有誰給他祭掃了。咱們將來能不能夠生還,尚未可知;或許也會像他一樣,埋骨荒島。我感到同命相憐,所以給他磕了兩個頭。」金世遺情知她這番話是臨時編出來,其中定然另有原故,昆侖散人卻給她說得悲哀起來,也隨著她磕了兩個頭,喃喃稟告道︰「墓中不知名字的朋友,求你保佑我們平安離開這個海島,回去之後,我一定請布達拉宮約有道喇嘛給你念住生咒!」
金世遺笑道︰「給你們這麼一唱一和,我也感到鬼氣森森了。走吧,死生有命,听其自然好了,墓中人保不了自己還能保佑你嗎?」
厲勝男摘了墳前的一朵白花,插在標上,仍然繼續前行,給他們引路,只見她左轉一個彎,右轉一個彎。不知不覺的便走到了那座山下。
只見那巫山孤室挺拔,士刺芎冥。室頂設紅如血,風刮下來,帶著一股硫磺氣味,山坡上的樹木卻甚為茂密,厲勝男道︰「昆侖散人,不用害怕,上面的火山是熄滅了的。」昆侖散人望著那詭異的山峰,不知怎的,心中便覺揣喘不安,但厲勝男是個女子,帶頭上去,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追隨。
爬到山腰,金世遺側耳一听,忽地叫道︰「咦,好似有人在那邊殺︰」話猶末了,只听得有人叫道︰「救命,救命!」聲音劃過長空,極為慘厲,昆侖散人失聲喊道︰「是雲靈子!」
三人急急忙忙趕過山坡,遠遠望見一座山頭上,雲靈子正在和一個怪人惡斗,那怪人披著五色斑欄的獸皮,長發垂肩,甚為刺目,雲靈子給他迫得一步步後退。昆侖散人猛地叫聲︰「不好︰」就在這一剎那,只听得錚錚雨聲,雲靈子那兩枝判官筆飛上半空,那怪人哈哈大笑,喉的就把雲霧子抓到手中!
那怪人哈哈大笑,將雲靈子學過頭頂,打了一個盤旋,正待拋出,忽地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將他提了回來,瞪著眼楮問道︰「你是什麼人,從哪里來的?」這怪人突然開聲說話,而且帶的是陝西口音,金世遺等人听到,都覺得很奇怪,雲靈子在他掌握之中,嚇得魂不附體,听他問話,慌忙答道︰「我是從西藏來的,靈山脈掌門雲霧子!」靈山派在西北很有威勢,他希冀這怪人或者因為他是靈山派的掌門人會饒了他。
哪知不說還好,一說之後,那怪人突然大吼一聲,雙臂一振,便即將他批出,金世遺和他們的距離尚遠,救之不及,大驚失色!
岩石轉角處突然跳出一個人來,張臂便接,正是減法和尚。他到處找孟神通,剛好撞到這里,恰恰迎著雲靈子擲來的方向。
金世遺方才松了一口氣,忽听得「碎」的一聲,只見雲靈子那龐大的身軀已被摔得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減法和尚則似風車般的打著圈圈,原來減法和尚接不下怪人擲來的那股力道。只好縮手閃開,讓雲靈子跌翻,而他自己被雲靈子的身軀踫了一下,怪人的內力傳到了他的身上,迫得他要就地轉圈,消解對方那股強勁的力道。
那怪人蹤躍如飛,候的就趕了到來,睜大了一對眼楮,叫道︰「咦,你是生來沒有頭發的嗎?」敢情他有生以來尚未曾見過和尚,露出很奇怪的神氣,瞧了又瞧,忽然走上前來,伸手就摩減法和尚的光頭。
減法和尚大怒,這時他旋轉之勢已止,提起禪杖,猛地一翻,一招「翻江倒海」,如蛟龍般直卷過來。那怪人長嘯一聲,騰空飛起,掌勢原式不改,仍然按將下來。
但听得「當」的一聲,聲如金石,那怪人的手掌竟然不似是血肉做的,一掌擊中減法和尚的禪杖,竟把那碗口租的禪仗都湯了開去,但他卻也沒有摩中減法和尚的光頭,縱聲笑道︰「很好,你這沒頭發的倒比有頭發的本領高些。」笑聲未收,又撲土來了。
減法和尚被他震得立足不穩,而且突然間感到一股寒意,不由得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見他又撲土來,心頭大駭,立將禪杖輪圓,使開了伏魔杖法中的護身三十六式,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同時拚命嚷道︰「老孟、老孟,你快來呀!」
伏魔杖法據傳是少林寺的始祖達摩祖師所創,是佛門的護法武功之一,當年燭臂神尼傳給一勺因和尚,了因仗著這杖法打遍大江南北,所向無敵,最後邙山一戰,才死在呂四娘的玄女劍法之下。減法和尚的功力不減師父當年,這套杖法使開,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金世遺看了,也不禁暗暗稱贊!
但是以減法和尚伏魔仗法這樣的威力。竟然也只有招架的份兒,那怪人的掌法非但雄渾之極,而且飄忽非常,減法和尚已然是只守不攻,用伏魔仗法的護身三十六式防御得風雨不透,但仍然給那怪人的雙掌時不時的穿進千重杖影,攻到他的身前。
金世遺大大吃驚,看來這怪人一竟似得過高人傳授,具有極上乘的武功︰心想︰「難道他已獲得了喬北溟在這島上留下的武功秘岌。但若是沒有深通武學的人傳授,尋常之士縱然獲得了上乘的武功秘岌,也難洞悉其中的秘奧,那麼傳授他武功的叉是誰?是不是墳墓中的那個人o.」更奇怪的是,瞧這怪人的神情和听他的口氣,他運和尚都沒有見過,似乎是有生以來都未曾出過這個海島的了,那麼為什麼他的口音卻又是中國西北高原的音?
金世遺暗暗留心,只見厲勝男也在目不轉楮的盯著那個怪人,臉上神色非常古怪。金世遺心中一動,問道︰「勝男,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家好像是住在陝北的鎖陽山?」厲勝男道︰「不錯,自喬北溟出海之後,我的祖先就搬到那兒,差不多有二百年了。」金世遺道︰「听口音這怪人似是你的同鄉,陝西還有哪些武學名家?」厲勝男道︰「是呀,我也覺得奇怪。陝西的武學名家倒是不少,但卻沒有誰打得過我,更不要說可以比得上這個怪人了。」金世遺探不出所以然來,心中越發納悶。
激戰中忽听得「當」的一聲,不知怎的,霎一霎眼,減法和尚的禪杖突然就給那怪人奪了,減法和尚面色鐵青,直打戰悚,退出了數丈之外。
那怪人卻不追擊,將那禪杖舞了幾下,忽然雙手各執一端,將禪杖拘成了一個圈圈,套在臂上,哈哈笑道︰「好玩,好玩!」竟像是孩子新得了一件玩具似的。
金世遺正要過去,猛听得那怪人一聲大吼,一振臂將那銅環飛了出去,山切里突然竄出一個人來,橫掌一擊,銅環發出強烈的嘯聲,墜下山谷!
這個人正是孟神通,他一掌擊落銅環,手臂也給震得一陣發麻,不由得大吃一驚,想不到在這荒島之中,竟有一個身懷絕頂武功的高手!
那怪人雙眼一翻,翻出一對白滲滲的眼珠,側著頭「哼」了一聲,說道︰「你姓孟?」孟神通不甘示弱,也露出侶傲的神色,冷笑道︰「哈,你這末開化的野人居然也知道我嗎?」那怪人道︰「這個沒頭發的家伙喊你救命,想必你本領比他更高了,好,且吃我一掌試試!」
「蓬」的一聲,雙掌相交,孟神通倒退三步,那怪人也晃了兩晃,忽地大怒喝道︰「原來是你這傷了我的金毛梭︰」
孟神通這一驚比前更甚,原來在雙掌相交之際,他也感到有一股陰寒之氣從對方的掌心傳過來,毫無疑義,這怪人也練有修羅陰煞功,而且和他似是在伯仲之間,誰都傷不了誰。
孟神通也像金世遺一樣,立即便浮起了這個念頭︰「莫非是他已到了喬北溟留在七海島上的武功秘岌了?」但馬上又想到︰「若是他已找到喬北溟的武功秘岌,的修羅隱煞功應元早就練到了第九重。但現在卻試出他只是練到第七重,這是什麼道理?」
敝人那容得他仔細推敲,身形一晃,擊掌又似奔雷駭電般的打來孟神通運足功力,又接了他的一掌,這一下震得孟神通約五髒六俯都好似要翻轉過來,但那怪人也機伶伶的打一個冷戰.
原來孟神通因為得到減法和尚傳授他的內功心法,修羅陰煞功已揀到第七重與第八重之間,比那怪人略高少少,但那怪人的內家功力卻比他高出不止一籌,所以在修羅隱煞功的較量上,是那怪人吃了點虧,但在內家真力的較量上,孟神通卻就敵不過他了。
孟神通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手上兩招,試出了敵人的強弱,暗呼「不妙」,心中想道︰「我的修羅陰煞功不足以制他死命,和他長斗下去,必定要給他累得筋疲力竭!」意欲逃走,但那怪人迅若飄風,孟神通心念方動,退路已給他封住口那怪人掌法展開,方圓數丈之內,全在他的掌力籠罩之下,而且掌影重重疊疊,好像有七、八個人從四面八力襲來,這怪人不但功力深湛,招數的奧妙也遠在孟神通之上。更奇怪的是有些招數與孟神通似是同出一家,但變化的精微,卻非孟神通意料所及。
孟神通不禁暗暗心驚.但他身經百戰,經驗卻比那怪人豐富得多,當下抱元守一,望定那怪人的身形,距離遠的時候就用劈空掌攻擊,距離近的時候,就用分筋錯骨手拒敵,見招拆招,見式拆式,雖然處在下風,卻是絲毫不亂,兩人都具有絕世武功,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金世遺也著得目眩神搖,心中想道︰「孟神通不愧是邪派中第一高手,若換了我,只怕應付不了百招!」
厲勝男忽地悄聲問道︰「你看這怪人有多大年紀?」金世遺道︰「大約不會超過五十歲吧。」厲勝男一派惶惑的神情,喃喃自語道︰「奇怪!」在這樣緊張的關頭,厲勝男卻問起那怪人的年紀來,金世遺更覺奇怪,正欲動問,忽听得「蓬」的工聲,孟神通又吃那怪人打了一掌!
金世遺無瑕問話,凝神看時,只見孟神通已被那怪人迫得步步後退。那怪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奇招妙著層出不窮,雖則作戰的經驗稍差,真實的本領卻比孟神通勝過不止一籌,時間一長,孟神通就學難于應付。
金世遣暗叫不妙,心中想道︰「桑青娘袖金手狡害死,雲靈子被這怪人打得重傷,眼見也活不成了。若是孟神通再給這怪人打死,謄下的這幾個人,絕對應付不了這個怪人和他約兩只金毛梭,別說還想找什麼武功秘岌,只怕逃生亦不可能!」孟神通雖是他的仇人,但大敵當前,卻不由得他不出手援助,當下說道︰「勝男,借你的劍給我︰」厲勝男稍稍疇踐,說道︰「你能夠將他趕跑最好,若是不敵,急速退回我的身邊!」
就在此時,只听得又是「蓬」的一聲,孟神通先後涯了那怪人的三記臣靈之掌,饒是他已揀到將近金剛不壤之軀,亦自禁受不起,頭暈目眩之中,章法大亂,那怪人雙手抓到,和孟神通的雙掌迎個正著!孟神通本來一直避免和他硬踫硬接的,這時雙掌被他牢牢吸住,只好拚盡全身功力,與他周旋。
那怪人的功力高過孟神通,修羅隱煞功的火候則稍稍不如,雙方這一對掌,不過片刻,但見孟神通大汗淋灕,叮叮氣喘,那怪人的面色也有點發青,但落在金世遺這樣的行家眼里,一看便知道那怪人尚可支持,而孟神通則已到了千鈞一發之際,隨時都可能有性命的危險!
孟神通給那怪人的內力震湯得五髒翻騰,要擺月兌又擺月兌不開,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心道︰「想不到我縱橫半世,卻會莫名其妙的死在一個怪人之手!」正在最危險的時候,忽听得那怪人大喝一聲,雙掌一推,孟神通飛了起來,順勢翻了一個帥斗,跌落地上。原來是金世遺已經趕到,長劍指到了那怪人的後心,那怪人一听這金刃劈風之聲,便知來的是個勁敵,只好將孟神通推開,轉身應付金世遺,孟神通這才得以死里逃生!
那怪人大怒喝道︰「你們還有多少人,都上來吧!」金世遺道︰「前輩請息雷霆之怒,我們是避風暴來到此地的,對你實無惡意。」那怪人道︰「不管你來意如何,到這海島的都不能活著出去!」雙掌齊出,一手奪劍,一手就朝著金世遺的天靈蓋拍下。
金世遺急忙使出「侈形換位」的功夫,劍鋒一回,一招「驚濤拍岸」,刺那怪人的脈門,那怪人「哼」了一聲,反手一撥,非但不退,反而躍上兩步,左掌穿出,彎過來勾金世遺的小臂,這掌法古怪絕倫,換是旁人,定然要給那怪人扳倒,幸而金世遺這一招劍法乃是毒龍尊者所燭創的劍法,也是奇詭之極,藏有非常精妙的後著,那怪人的手指剛要沾到,忽見劍光一閃,金世遺的長劍已搶了先機,迎著他的手指削來,那怪人大吼一聲,手指一縮,金世遺一劍制空,忽听得「當」的一聲,原來就在這剎那之間,那怪人的右掌又已攻到,金世遺的劍鋒剛剛轉過,被他一指彈開曰
雙方以最上乘的武功搏斗了兩招,在這兩招之內,實是驚險重重,彼此都不由得心中一震。厲勝男看得冷汗沁肌,孟神通更是緊張得透不過氣來。這時他盤膝坐在地上,調勻內息,他損耗過甚,只盼金世還能夠支持得一時三刻,讓他恢復內力。要是金世遺在他末曾恢復之前,便給那怪人殺掉,那麼孟神通和減法和尚也都不能活命了!
但見那怪人一掌緊似一掌,狂濤駭浪般的向金世遺來,金世遺也是運劍如風,絲毫不讓,過了片刻,忽見金世遺打了一個冷戰。退後兩步,孟神通吃了一驚,幸而金世遺退了兩步,又守住了。本來以金世遺的功力,比孟神通尚遜一籌,更比不上那個怪人,不過那怪人和孟神通先斗了一場,買力也耗損不少,雙方剛好拉平。但那怪人武功奇奧,仍然佔了少少上風。
金世遺抵敵不住,本想施用毒針,心念方起,忽地想道︰「听勝男剛才的口氣,似乎是不想我傷這怪人性命,可是我苦不傷他就走然要被他所傷,連帶著孟神通他們也要送命,這卻怎生是好?」高手搏斗,那容得稍稍分神,只听得「蓬」的一聲,金世遺被怪人擊中了一掌。
那怪人的修羅隱煞功已揀到了第七重,發掌便有陰寒之氣,幸虧金世遺曾得過唐曉欄傳授正宗的內功心法,這才支持得了這許多時候,可是現在直接被他的手掌擊中背心,陰寒之氣登時從「大汗」、「肺愈」兩處穴道攻入,有如寒冬臘月浸在冰水之中,禁不住全身顫抖。
孟神通叫道︰「好兄弟,你再支持片刻,我便可以出手助你了!」金世遺強懾心神,奮力接了幾招,實在支撐不住,心想以這怪人的功力,縱算中了毒計,也未必便會喪命,就在這時,那怪人接連兩記劈空掌將金世遺震退了六七步,看看就要打到孟神通的跟前,金世遺無瑕思索,「胚」的一聲,張口噴出了一蓬毒針。
忽听得厲勝男一聲驚叫,那怪人的影子突然在眼前消失,金世遺呆了一某,心道︰「難道是位知道我的毒針厲害?」心念末已,轉身一著,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只見那怪人已把厲勝男攫在手中,例開嘴唇怪笑。原來就在金世遺口吐毒針的時候,厲勝男奔了出來,被那怪人發現,他來去如風,放開了金世遺,一個飛身,閃電般的便把厲勝男抓著了。
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向那怪人撲去,只听得那怪人怪聲怪氣的笑道︰「嘻嘻,是個大姑娘呢︰哈哈,你就做了我的、我的——「妻子」二字尚未出口,忽然好像在厲勝男的身上發現什麼可怖的物事一般,就在這時,金世遺已飛奔過來,距離那怪人不到三丈之地,隱約著見厲勝男嘴唇微徵開闔,卻听不到她說些什麼,那怪人忽地大叫一聲,將廣勝男條的放下,掩面飛奔,看他的神情,竟似羞愧得無地自容,要躲得越遠越好!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大出金世遺意料之外,轉眼之間,那怪人已逃入了密林之中,著不見了。金世遺又驚又喜,將厲勝男拉了起來,問道︰「你是怎麼將那怪人嚇走的?」厲勝男徵徵一笑,說道︰「我不怕他,他自然就要怕我了。咦,你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趕快躺下來,讓我給你醫治!」
厲勝男用金針械毒的療法,將十三口金針,利入金世遺的十三處死穴,金世遺再運內功一迫,將陰毒發散出來。孟神通著得好生驚駭,原來雖然偷學了修羅隱煞功,卻不懂得用金針刺穴的方法來解,心中想道︰「怪不得金世遺那次得以安然無事,想必是這丫頭替他冶的,我若取得武功秘岌,回到大陸,非把她殺掉不可!」
金世遺曾受過一次修羅陰煞功所傷,治好之後,體中對這種陰寒之氣的抵抗力增強了許多,這次再受傷,就沒有上次的嚴重了。過了一會,厲勝男將金針拔起,說道︰「這一次你只要靜養三天,便可以完全恢復了。」金世遺把眼一望,見減法和尚還在那里盤膝運功,光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便道︰「勝男,你也替他冶一冶吧。」
減法和尚沒有被那怪人直接擊中,雖然吸進了不少陰寒之氣,卻沒有金世遺哪船嚴重,他仗著精純的內功,已將體中的陰毒發散了十之七八,他見厲勝男替金世遺醫治之時,所刺的盡是死穴,想道︰「若是她存有壞心,趁這機會便可以要我的性命。」心中膽怯,便推辭道︰「我不想麻煩厲姑娘了,老孟,你助我一臂之力吧。」厲勝男冷笑道︰「你願意多涯幾天痛苦,我也樂得省點力氣。」
孟神通知道修羅陰煞功傷人之後,那陰寒之氣使凝聚人身各處死穴,所以他雖然不懂金針刺穴之法,但卻知道厲勝男的針刺死穴的解法走合乎道理的,他本來不願為減法和尚耗費真氣,但轉念一想︰「現在只有減法和尚是我的死黨了,若然我勸他接受厲勝男的療治,治好之後,萬一金世遺和厲勝男造反,只怕他縱然不被拉過去,也不好意思與金世遺對敵了。」思念及此,只好用木身功力助減法和尚療傷,待到那陰寒之氣發散淨盡,兩入都感到疲累不堪。
忽又听到金毛梭的吼聲遠處傳來,孟神通心中大恐,說道︰「那怪人若然再把那兩只怪獸帶來,咱們一個都逃不了性命。」厲勝男笑道︰「你放心,他不會來的。他現在也正在替那只金毛梭治傷呢。」
孟神通睜大了兩只眼楮,道︰「厲姑娘,那怪人剛才為什麼將你放了?」厲勝男道︰「我自有克制他的法子,但我卻何必說給你听︰」孟神通討了一個沒趣,心中半信半疑,望著厲勝男那陰冷詭異的神情,饒是他縱橫一生,此時身處海島之上,面臨不測之險,也不由得隱隱感到恐懼!
沉寂中忽听得有哀號之聲.眾人朝著哭聲的方向望去,只見昆侖散人將雲靈子抱著,正在放聲悲號。金世遺小道︰「我只顧自己療傷,卻忘了雲靈子了。」急忙過去,但見雲靈子面如金紙,氣若游絲,觸體冰涼,顯見是難以活了。
金世遺手掌貼著雲靈于背心的「大抒穴」,強運內力,將他一震,問道︰「你還有什麼末了的事麼?」原來雲靈子已是到了彌留狀態,只謄下最後的一口氣,縱有神仙,也難救冶,金世遺不過是幫他將最後的一口氣提起來,好讓他有精神交代遺言罷了。
雲靈子的身軀抖了一下,嘴唇慢慢張開,昆侖散人急忙將耳朵湊到他的唇邊,只听得他斷斷續續的說道︰「請、請你收拾我夫婦的骸鼻,將、將她與我合埋,你、你也趁早回去吧,不、不要再妄想什麼武功秘岌了,唉,青娘暗我送死,死得好慘,我、我對不住她︰」這幾句話一說完,登時咽氣,全身僵硬。
昆侖散人和雲靈子夫婦及桑木姥這四個魔頭,為了找尋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從西藏結伴同來,桑木姥被火山的岩漿溶化,桑青娘被金毛梭吸了腦髓,如今雲靈子又被怪人摔死,只瞪昆侖散人一人。免死孤悲,當真是傷心欲絕!
昆侖散人哭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勸他收了眼淚,金世遺道︰「要修好船只,最少也得十天,好在咱們還有五人,有什麼險難,也可以合力應付。」昆侖散人沒有辦法,只好與他們共同進退。
孟神通卻是擔憂不已,他和減法和尚的功力朱復,在這幾天之內,那怪人若來攻擊,後果不堪想像︰因此他只好極力巴結金世遺和厲勝男,好在厲勝男甚為鎮定,他們雖然不知道厲勝男的葫蘆里賣什麼藥,卻也因此而稍減怯意。
他們下山之後,在森林中結了帳幕,孟神通、減法和尚與昆侖散人同一個帳幕,金世遺則仍然與厲勝男同一帳幕,中間用布幕隔開。第二天,昆侖散人將桑青娘的遺骸找了回來,依從雲靈于的遺命,將他們夫婦合葬,森林里又添了一座新墳,大家的心情更為灰暗。
幸在這幾天來,從未發現過那怪人的蹤跡,連金毛梭也不見下山,大家得以安心治傷。到了第三天,金世遺的功力已經恢復,孟神通也好了七八成,只有減法和尚還末能運用買力,但行動亦已如常。
第三天的晚上,金世遺躺在帳幕里,想起日來的種種奇遇,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忽听得悉悉索素的聲音,隔在帳幕中間的布幕忽然拉開,金世遺嚇了一跳,忽忙問道︰「勝男,你來做甚麼?」
厲勝男噓了一聲,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不要聲張,快隨我來!」金世遺驚疑不已,厲勝男扯著他的衣角,金世遺不由自已的跟著她走出帳幕。
孟神通的帳幕外面,這晚正輪著昆侖散人守夜,厲勝男拉著金世遺伏在亂草叢中,似乎听到了一點聲息,東張西望,厲勝男忽地捏著喉嚨,發出「咕咕」約雨聲怪叫,林子上空飛過了一只怪鳥,跟著也發出了「咕咕」的叫聲,昆侖散人最為膽怯,吃那怪鳥一嚇,慌忙蹲在樹下。厲勝男欖著金世遺的肩膊,悄聲說道︰「走吧!」金世遺展開絕頂輕功,一溜煙的跑出十數丈外,昆侖散人絲毫沒有發覺。
厲勝男跳了下來,笑道︰「幸好不是孟神通守夜,要不然咱們定不能瞞過他的耳目。哈,我學那怪鳥的叫聲像不像?它大約以為我是它的同類,飛來尋伴呢。昆侖散人的膽子真小。」
金世遺笑道︰「你的鬼怪花招也真多!喂,你到底要帶我到哪兒去?」厲勝男道︰「當然是去找喬北溟的武功秘岌呀!」金世遺大為奇怪,道︰「你怎知道武功秘技藏在什麼地方︰」厲勝男道︰「不必多問,你隨著我來便是。咱們千辛萬苦的來到此地,本來就是找武功秘岌的,難道要讓孟神通捷足先登麼?找不著也要找呀。」
金世遺滿月復狐疑,跟著厲勝男走,走到山腳,厲勝男選擇了一條登山途徑,撥開茅草,左旋右轉,不一刻已深入密林豐草之間,金世遺道︰「那怪人就住在山中,若是踫到了他。可怎麼辦?」厲勝男笑道︰「你的膽子怎麼忽然小起來了,好,你若害怕,我這把劍借給你用。」金世遺欲待推辭,厲勝男道︰「你帶著吧,踫著那怪人最少也可抵擋三五十招。他那天沒有害我,就是再踫見了,我也無妨。所以我恨本不必用這把劍。」
金世遺接過了劍,說道︰「勝男,你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厲勝男道︰「我若是想要瞞你,還帶你來做什麼?你不要心急,我總會告訴你的。」金世遺心念一瘦,忍著了不再問她,走了一會,厲勝另在一棵大樹下停下來。
那棵樹大得出奇,枝葉離披,有如一個碩大無朋的巨傘,覆蓋數畝,樹干有如一個筆直的上客,估量幾十個人都合抱不來。還有一樣奇怪的是,在它的周圍再也沒有其他雜樹,似是這坐山頭的地氣都用來滋養這棵大樹了。
厲勝男端詳了好一會,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同金世遺招一招手,便即攀援上去,金世遺孤疑滿月復,心想︰「難道武功秘岌會在這樹上不成?」跟著地上樹,到了樹頂,厲勝男撥開枝葉,樹干上有一處凹下去的地方,厲勝男用手按了一按,左右旋轉了幾下,四下之處,忽然現出一個洞口,金世遺一瞧,原來這棵大樹是空心的,厲勝男叫道︰「對啦。果然給我找著了。」候的就鑽入通心樹去。
金世遺來不及問她,只好也跟著她進去。兩人施展壁虎功,貼著樹干緩緩降落,到了腳踏實地之時,只見前面是一條望不盡頭的地道,陰冷沉暗,恐怖之中又帶著幾分詭秘。
厲勝男取出了一串夜明珠,可以照見周圍尺許之地,輕聲說道︰「走進去吧!」金世遺站著不動,冷冷說道︰「勝男,這個時候你還不肯對我實說嗎?你以前是不是到過這里?」
厲勝男笑道︰「我若是到過這個海島,也不用你陪我來了。」金世遺想起她暈船的事,確是一個末曾有過航海經驗的人,心上疑雲更重,問道︰「你沒有來過,怎麼找得到這樣隱秘的地方。」厲勝男笑而不答。金世遺厲聲說道︰「我冒了性命的危險,陪你來找武功秘岌,你卻事事瞞我,將我當作外人。好吧,現在武功秘岌就可以到手了,我對你沒用處了,你不肯說實話,武功秘岌我也不想要,咱們就此分手︰你自己進去吧。」
厲勝男一把拉著了他,笑道︰「干麼生這樣大的氣?前幾天我也拿不準找得到這個地方,現
在可以對你說了。」頓了一頓,忽地換了一寸沉重的語調︰緩緩說道︰武功秘岌並不是藏在這
兒我是去找那怪人的。」金世遺吃了一驚,道︰「去找怪人?」厲勝男造︰「前途是禍是福,我也
末知。若然找錯了人,咱們都逃不了性命我不想連累你,你若是要走,我不敢攔阻。」世遺
道︰「這是怎麼回事?只要你說個清楚,我決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厲勝男道︰「好,那就走吧!」
她一面走,一面說出一番話來,听得金世遺驚奇不已︰正是︰
三百年來多少恨,有人荒島寄余生。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