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說笑了一陣,天色漸漸黑下來。百變掌言及義因為明天尚有事待辦,晚飯吃過不久,便提前上了床,這邊,奇正手袁中和則將俞人杰領去西廂屋,傳授他那套九九八十一式大擒拿。
第二天,天亮後,百變掌匆匆結束出門。
按照三義行事之計劃,這一天魔教分壇中若無特殊變化,應由百變掌替下金羅漢,繼續于暗中庇護著那位黑衣俠鄭壯為。
不料出人意外的是,第一天晚茶時分,百變掌竟和金羅漢兩人雙雙回到了農舍!
逍遙老人驚問其故?金羅漢含笑取出一張紙片道︰「看這個吧!」
攤開一看,原來是張路線草圖。
逍遙老人大喜道︰「找出來了麼?」
百變掌點頭接著道︰「是的,那地方是青石嶺谷內的一道石屏之後,形勢果然隱僻異常,現在就看想一個什麼主意,將小鄭從里面救出來了。」
奇正手道︰「知道了地方,那還不容易麼?」
俞人杰道︰「依晚輩看來,營救鄭大俠一事、還得從長計議。」
金羅漢道︰「老夫之意,亦復如此,天狐之居處,一定少不了機關布置,別弄得救人不成,連我們幾塊老骨頭,也給白白送進去。」
俞人杰搖頭道︰「晚輩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金羅漢微怔道︰「那麼老弟意何所指?」
俞人杰道︰「上上之策,莫過于將這座狐穴留待杜門秀才方面派人去搗毀,如今我們若將鄭大俠從狐穴中救出,三個魔頭有了警覺,必然會易地別處,那樣一來,我們這番心血,豈非完全白費了?」
百變掌道︰「人杰老弟這番話果然大有道理。」
奇正手道︰「那麼,依老弟之見又該如何?」
俞人杰沉吟道︰「晚輩覺得,這件事最好交給晚輩來處理。」
金羅漢惑然道︰「老弟……」
俞人杰微微一笑道︰「三位前輩難道忘記了晚輩的另一身份麼?」
翌日,午牌時分,魔教黃梅分壇中,突然降臨一位貴賓,來的是總壇目前的第一號紅人︰「黃旗護教」「惡君平」公孫節!
那位八字眉的梁分壇主看見護教駕到,連忙賠笑臉,大獻殷勤。
他雖是天狐之心月復衛士,但跟一名黃旗護教比起來,雙方之間的地位,相差仍極懸殊。
這一次,俞人杰再不客氣了,當對方問他有何公干時,他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冷冷反問道︰「有無告訴貴壇之必要?」
那位梁大壇主踫了鼻子灰,大氣不敢出,因為他比別人清楚,盡避他是大教主之衛士,但要惹惱了這位黃旗護教,後者照樣可以憑教中賦予的特權,不須任何理由,取去他的腦袋!
不一會,酒席擺好,俞人杰昂然步入首座,喝至中途,他向對方寒臉問道︰「近來這一帶可還太平?」
那位梁分壇主趕緊堆笑道︰「還好,還好……」
俞人杰輕輕嘿了一聲道︰「‘鞋好’?就可惜襪子破了,本座問你︰前兩天大金鋪那個賣藝的,你們可知道他是什麼來路?」
那位梁分壇主一呆道︰「這個」
俞人杰緊逼著道︰「這個怎樣,大金鋪屬不屬貴壇管轄?」
那位梁分壇主左右望了一眼,低聲道︰「不瞞護座說,那廝已被我們抓起來了。」
俞人杰一哦道︰「人呢?」
那位梁分壇主甚感為難道︰「這個」
俞人杰冷笑道︰「又給放了是不是?」
那位梁分壇主連忙分辯道︰「護座好說,卑壇斗膽也不敢這樣做。」
俞人杰手一擺道︰「提來,待本座親自盤問盤問他!」
那位分壇主不敢拒絕,又不敢實說已送去青石嶺,只好推稱他因此人形跡可疑,擔心同黨前來營救,刻正關在某一秘密處所,請求俞人杰給他一點時間,他答應在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將人帶到。
俞人杰勉勉強強答應下來。
那位分壇主不敢怠慢,即時離席派出兩名得力魔徒,專程前往青石嶺秘谷提人。
俞人杰假裝有氣,亦不追問人藏哪里。
這邊又添肴饌,繼續喝酒,一直挨到天色將黑,人影一閃,兩名魔徒中的一個,忽然帶著滿臉血污,慌慌張張地奔了進來道︰「不,不好了……」
那位梁分壇主登時變了臉色,忙問道︰「人呢?出了事麼?」
那名魔徒喘息著道︰「是的,就在前面不遠。」
那位梁分壇主又氣又急又害怕,臉孔姜黃,那雙八字眉,不住歙張著,就像掛在舊灶壁上,被風吹得搖擺不定的兩把髒刷子。
「全是些不中用的東西……」
俞人杰一言不發,只是冷笑。
那位梁分壇主頓足罵了一陣,忽然覺得這樣罵下去,似亦不是辦法,于是揮手將那名魔徒叱退,然後轉過身來,低聲結結巴巴的說道︰「卑壇……這幾年來……多多少少……還剩下幾文……還望……護座……不知道……是否肯包涵小的這一次?」
俞人杰一時沒有弄懂對方的意思,眨著眼皮道︰「你是說……」
那位梁分壇主見他詞色並不如何嚴厲,以為這一帖藥,已經一針見血,對上這位護座的胃口,連忙低聲道︰「是的,務乞護座笑納,小的為了收藏方便,已盡數兌成金葉子,雖然數字不算太大,不過這也算是小的一番心意,護座步步高升,來日托庇之處仍多,今後自當源源孝敬!」
俞人杰這下才听明白了,他救人之任務已告達成,本來也要找個借口下台,既然這廝死定心眼,堅持要向他有所奉獻,他拿這筆不義之財,轉交三義等人,作為濟貧之用。不也是一大好事?
于是,他故意沉下面孔道︰「諒你一座小小的分壇,能有幾何出息,你以為普通三五百兩銀子,也會看在本座眼中麼?」
那位梁分壇主急忙分辯道︰「當然,當然,護座當是俸銀,一月便是好幾百兩,三五百兩銀子,自然出不了手,護座可別瞧輕了這座黃梅分壇……」
俞人杰輕輕咳了一聲,仰臉道︰「說個數兒,讓本座參考參考也不妨!」
那位梁分壇主沒有答話,急急離席走入里院,不一會捧來一只小漆箱,往俞人杰膝蓋上一放,然後回到自己座位上,舉杯說道︰「來,小的再敬護座一杯!」
俞人杰用膝蓋輕輕一頂,試出漆箱足有一二十斤重,知道若折合成白銀,少說亦在五千兩以上,不由得大感驚奇,他的確沒有料想到一名小小的分壇主,居然能斂聚得這麼一筆駭人的數字!
他為了要早些回去再跟金羅漢趙斌修習那套「通天神拳」,懶得盡苞這廝糾纏不清,當下隨便敷衍了一陣,便帶著那只金箱,告辭離開了分壇。
回到農舍,他將獲金經過說出,四位風塵奇人听了,無不笑得前仰後合。
老楊嘆了口氣道︰「你們殺了人家一個人,代價是黃金一箱,我駝子不過剛舉起刀子,便挨了兩顆鐵蓮子,何其不公……」
以後的三天,在無比歡愉的氣氛中渡過。
三天後,俞人杰身懷武林中四大絕學,拜別恩師和三義,重新踏上征途,走向九宮魔壇。
回到總壇後,他雖明知道那位無情金剛已化異物,仍然按照過去慣例,先行去到後者之住處。
結果當然撲空!
經一名供差的黃旗護壇告訴他︰老護教因事出門,尚未回來。他這才轉身出門,走向天狐內宮。
當他走進婬狐巫馬五郎那間石室時,屋中已經坐著兩名中年人,正在跟婬狐品茗閑談。
兩人看上去年紀均在四五十之間。一個四方臉,留著短須,身材不高,看上去頗具威嚴。另一個則是高條身量,臉孔狹長,膚色白皙,一雙眼光,精湛有神,較之那名留有短須的中年人,更具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派!
俞人杰當然知道這兩人是什麼人,只是一時還分不出兩人之中,誰是天狐韋士雷,誰是煉狐尚雲笙而已!
三狐看到他進屋子,只婬狐巫馬五郎一人含笑起立致意,天狐和煉狐,均坐著未動,僅以兩雙眼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不已。
他對兩狐亦不加理會,逕向婬狐走過去,雙手捧上那支金狐令,俯身說道︰「夏侯老護座據說因事外出未歸,故冒昧逕來叩見教主,這次未能達成使命,尚乞教主矜恕!」
婬狐含笑注目道︰「一路有無任何發現?」
俞人杰搖搖頭道︰「什麼異狀也沒有,也許賊子已有警覺,不然就是本座設計不夠周詳。總說一句,這次失敗,應怪本座無能。本座因不悉大教主和二教主是否真住青石嶺,無法多事停留,只好汗顏覆命!」
婬狐又笑了一下道︰「這件事暫且不談,另外有件事,想與公孫兄磋商一下。職掌本教金筆堂堂主出缺,公孫兄以為應以何人遞補,較為適當?」
俞人杰不期然為之一呆!
他這種失態舉動,換了平常時候,將足夠送命有余;不過,如今由于情形不同,他這番錯愕神情,反成了恰到好處!不是麼?听到教中忽然要換一名堂主,怎不叫人驚訝?
婬狐催促道︰「怎麼樣?」
俞人杰故作期期之狀道︰「這個……本座……不敢妄參末議,因為……本座……尚不知道,我們那位歐陽老堂主究竟出了什麼岔子。」
婬狐搖頭道︰「這個你別管,我只問你誰應該是金筆堂堂主之繼任人選,你將這名適當的繼任人選說出來說行了!」
俞人杰為難了一會兒,方才不安地說道︰「我們……那位……喬護教……似乎比較適合。這是本座的想法,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婬狐哈哈大笑道︰「好,好!」
接著轉向天、煉兩狐道︰「如何?這下你們總不能再說我對我們那位喬護教有所偏愛了吧?」
天狐和煉狐,點頭不語。
俞人杰遲疑了一下道︰「這兩位是」
婬狐微微一笑道︰「你猜他們兩位會是誰?」
俞人杰眨著眼皮道︰「不會是大教主和二教主吧?」
婬狐又打了個哈哈,方始為他引見兩狐。結果不出他之所料,膚色白皙的那個是天狐韋土雷,留有短須的那個是煉狐尚雲笙!
婬狐巫馬五郎接著又告訴他發現「笑臉彌陀」和「無情金剛」兩人尸首的經過。婬狐對無情金剛之忠心絲毫不表懷疑,所以他認定笑臉彌陀準是那名內奸,無情金剛一定是為了活捉後者,才因負傷過重而亡,否則以這位首席護教一身功力,應不至于落得同歸于盡!
俞人杰問道︰「兩人尸體,有沒有運回總壇?」
婬狐搖頭道︰「沒有。」
俞人杰又問道︰「就在附近葬了?」
婬狐點頭道︰「是的。」
俞人杰道︰「兩具尸體是誰先發現的?」
婬狐答道︰「黃梅分壇的一名黑旗護壇,他正好要送一批規銀到總壇來,公孫兄是不是怕他認錯了人?」
俞人杰道︰「本座正是此意。」
婬狐嘆了口氣道︰「不會錯的了,這名黑旗護壇職分雖低,為人卻精明無比,他也已經防及這一點,所以在發出尸體之後,雖從兩人身上搜出兩道令符,仍以藥物洗盡兩人之面孔,經過仔細辨認,才報告上來,令符既非贗品,自屬可靠,今後之教務,還望公孫兄多多分心才好!」
俞人杰暗道一聲慚愧,一顆心至此方告完全放落。
因為笑臉彌陀當日並非死于無情金剛之手,只要換上一位行家,即不難一眼看出他是死于一支鋒利的三稜刺下!
當今武林中,以三稜刺為兵刃的共有幾人?
他當時並未想到要將無情金剛解決,事後布置兩人尸體時,又因過于匆促,忘卻此一漏洞,這次兩人尸體會被一名黑旗護壇首先發現,並予以就地掩埋,只能說是運氣了!
兩狐蒞駕總壇,未即有何行動,顯然是在等他這位黃旗大護教歸來。
所以,他一回來,婬孤立即宣布,連夜召開會議,三堂護法以上之人物,凡未外出者,均須參加。
這是一個相當盛大的會議。
但是,在俞人杰眼中看來,卻覺得這個邪教,無疑的已在逐漸沒落中。
最明顯的一點是,三旗護教已由全盛期的十一名,降至目前的九名,其中如再除去一個有名無實的公子,以及新升為黑旗護教的奪魂金鏢錢仲吾和分雲掌祖元培,真正的護教,可說只有六人。
而最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六名護教之中,已經沒有了那位無情金剛夏侯威!
如果黑天王喬半山遞補金筆堂主,便只剩得五人,而這五人之中,尚包括了他這位「惡君平!」
不過,話雖如此,會議開始之後,眼看那座可容千人的大廳,幾乎坐得滿滿的,仍使人不無怵目驚心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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