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見盛二爺,其實並不難。
因為盛二爺就住在校場後面一間茅屋里,從校場走過去,不過四五百步。
賭場收入雖肥,但也是個是非之地。
所以每年這個時候,盛二爺都會親自出來坐鎮,以便掌握局面,這間茅草小屋,便是他一年只使用一次的行宮。
盛二爺身材高大,相貌也很威武,他一個人看上去就幾乎佔據了半間屋子。
屋子中央,正對著門,放著一口木櫃,櫃上鋪著一幅紅布,布上擱著三樣東西。
酒壺。
算盤。
還有便是盛二爺一雙高高疊起的腳。
盛二爺當門坐在一張太師椅上,人向後仰,雙腿晃動,心情顯得很愉快。
當賈二虎哈著腰走進去的時候,盛二爺躺在太師椅里,微微閉著眼皮,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然後,就像賈二虎在他耳朵上出其不意地咬了一口似的,這盛二爺突然從太師椅上一下跳了起來。
他身後兩名佩刀的漢子,臉色一變,連忙伸手抓住腰間的刀把。
盛二爺跳起來叫道︰「人在哪里,請,請,快請!」
申無害一腳跨進門檻,雙拳一抱道︰「吳寒森拜見盛二爺。」
盛二爺打著哈哈道︰「不敢當,不敢當。請里面坐,羅老爺子還好吧?」
申無害道︰「托福!」
賈二虎使了眼色不算,又用手推了一把,那個佩刀漢子才如大夢初醒一般,慌忙合力抬開那口大木櫃,同時人也遠遠退去一旁。
盛二爺殷勤招呼,直到賓主坐定,賈二虎獻過了茶,他才接著問道︰「吳師父剛到?」
申無害道︰「是的。」
盛二爺道︰「吳師父大概還沒有用過午飯吧?」
申無害道︰「還早得很。」
盛二爺道︰「我請吳師父去雨花樓用個便飯如何?」
申無害道︰「不客氣。」
經過這番虛偽的客套之後,申無害覺得也該他找幾句話出來說說了。
于是他四下望了一眼,輕咳著道︰「盛二爺今年這里光景還不錯吧?」
盛二爺又打了個哈哈,但神色已不及先前那般自然,他一邊笑著一邊說道︰「混碗飯吃吃罷了,羅老爺子他老人家知道的,長安城里,天下三分,就是這麼大個出息,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總而言之一句話︰錢財身外物,太平就是福。」
說著,又是哈哈一陣大笑。
笑聲雖然洪亮,但申無害已從這陣笑聲中,隱約地感覺到一種心虛的意味。
這位盛二爺在害怕什麼呢?
他想不透。
不過,他馬上就弄清了是怎麼回事。
盛二爺忽然掉頭朝賈二虎喝道︰「二虎,你別盡閑著啊!」
賈二虎應了一聲是,立即伸手從壁上取下一只青布口袋,打開那口大木櫃,從櫃里挑出成錠的銀子,一錠錠的往口袋里塞去。
申無害瞧在眼里,登時恍然大悟,原來這位盛二爺當他是來打抽豐來的。
他雖然不反對從這種人身上弄些銀子花花,但他因為另有目的,怕誤會下去,辦不了正事,所以朝賈二虎手一擺,然後轉向盛二爺道︰「盛二爺,你恐怕誤會吳某人的來意了。」
盛二爺忙道︰「不不,這是規矩。」
申無害也不理他,徑自接下去道︰「羅老爺子去年府上出的那檔子意外,盛二爺大概也已經得到消息了吧?」
盛二爺臉色全變了。
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在擔心著的,就是這件事,擔心羅七會將失去的財物,運用種種壓力平均攤在他們一些人身上!
申無害提起這件事,本意只是想強調一下自己的身份,現在他看到對方面色突然一變,不由得于心底又升起另一個念頭。
于是,他聲色不動,緩緩接下去道︰「吳某人如今專程趕來,便是因為老爺子得到消息,說是那批作案的家伙,已經悄悄潛來長安……」
盛二爺暗暗哼了一呼︰真是好藉口!
申無害道︰「長安地面上,事不論大小,當然瞞不了你盛。爺,所以他老人家的意思……」
他沒有再說下去。
底下的意思,他決定留給對方去揣摩,等對方的神色告訴了他,如何接下去才會恰到好處,他再慢慢發揮還來得及。
盛二爺臉上連最後的一絲血色也不見了。
羅七爺的意思,他會不明白?
他見申無害沒有再說下去,只好勉強接著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這幾天一直也沒有離開過,黑道上的朋友,來來往往的,也見過不少,怎麼沒有听人露過口風?」
申無害輕咳了一聲道︰「當然,這個消息也不一定就靠得住。」
盛二爺心頭忽然升起一絲希望。
他非常清楚羅府的這些護院,在羅七面前,人人均具有很大的影響力,他何不在這小子身上下點功夫呢?
盛二爺想著,忽然俯子道︰「吳師父今天不走吧?」
申無害道︰「不走,我還要在這里住幾天。」
盛二爺道︰「打算歇哪家客棧?」
申無害道︰「大方。」
盛二爺道︰「訂了房間沒有?」
申無害道︰「沒有。」
他現在住的是悅來客棧,大方客棧是他突然想起來的。悅來只是一家小客棧,羅府護院住那種客棧,豈非有失身份?
盛二爺欣然︰「好!我馬上派人去替你訂房間。」
申無害沒有推辭,只淡淡說了一句︰「不方便吧?」
盛二爺道︰「方便得很。」
苞著轉向一名佩刀的漢子,吩咐道︰「老六,去大方替吳師父訂個房間,要好一點的。」
那漢子應了一聲是,出門而去。
盛二爺低聲接著道︰「現在咱們哥倆先去雨花樓喝兩杯,等天黑了,我這里收拾一下,再去棧里候教,以後的事,還望吳師父多多擔待!」
申無害道︰「不,你忙你的,我想去洗個澡,這里的那間什麼揚州澡堂子開門了吧?」
盛二爺一哦道︰「吳師父也知道這里有間澡堂子?」
申無害道︰「老爺子告訴我的。」
盛二爺輕輕嘆了口氣道︰「關洛道上,真是什麼事,也瞞不了他老人家,這間澡堂子才不過開了兩三個月,想不到他老人家坐在家里,竟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
他扭過頭去道︰「二虎,你陪吳師父洗澡去,吩咐老吳好好伺候。」
賈二虎道︰「是!」
申無害暗暗高興︰想不到小六子這小子麻煩竟惹對了,要不是小六子多管閑事,還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這間澡堂子哩!
申無害跟在賈二虎後面,剛走出堂屋,一名青衫漢子忽然帶著一身血,氣急敗壞的奔了過來。
盛二爺臉色一變,喝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漢了喘著氣道︰「有人找岔兒,鐵腿方四,大頭老李及黑心狼他們全給放倒了。」
盛二爺臉色又是一變道︰「對方來了多少人?」
那漢子道︰「一個。」
盛二爺一愣道︰「闖單的?你們為什麼不好好招呼?」
那漢子道︰「那廝看上去一點也不惹眼,大伙兒誰都沒有留意,直到翻臉動起手來,才發覺這個家伙手條子好辣。」
盛二爺道︰「他報了字號沒有?」
那漢子道︰「他自稱姓皮。」
盛二爺道,「皮什麼?」
那漢子道︰「他沒說。只說我們不認識他,是我們瞎了眼楮。就是為了這句話才動起手來的!」
盛二爺忽然睜大了眼楮道︰「‘掌掌紅’皮飛?」
申無害道︰「這個掌掌紅皮飛是什麼來路?」
盛二爺蹙額道︰「惹上這個家伙,麻煩就大了。」
申無害道︰「為什麼?」
盛二爺嘆了口氣道︰「這廝原是黃山弟子,因為不守門規,十多年前,被藥叟逐出門牆,據說這十多年來,在苗疆練成一身絕技,自己替自己取了個外號,叫什麼‘掌掌紅’……」
申無害道︰「這廝練的是掌功?」
盛二爺道︰「恐怕是的吧?我這里也是前兩天才得到的消息。」
申無害道︰「這廝才來了兩天?」
盛二爺道︰「是啊,據說這廝這次回到中原是為了要接掌黃山門戶,以雪當年被逐之恥,這兩天在城里到處借盤纏,黃三爺和陳六爺那邊這廝都去過了,我這邊得到消息,銀子其實也已準備妥。」
申無害點點頭道︰「好,沒有關系,待吳某人去會會他。」
盛二爺道︰「不,不,吳師父是客人,怎能要你淌這種渾水?」
申無害笑笑道︰「先去看看再說。」
盛二爺知道掌掌紅皮飛不是容易對付的人物,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得跟著向校場走去。
校場上一片零亂,那些賭徒們,已自動遠遠退到廣場兩旁。
便場中央,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賭台,到處都可以看到斑斑血漬,但卻沒見到青衫漢子口中的鐵腿方四等人,大概已被抬開了。
這時,在場中一張沒被砸爛的賭台上,正盤腿坐著一名面目陰鷙的灰衫漢子。
這漢子歪戴著一頂皮沿帽,大約三十來歲,膚色黝黑雙目炯炯,胡子似乎已好幾天沒有修刮過。
他高高盤坐在台面上,雙臂環抱胸前,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好像癮頭還沒過足,還在等著有人前來再干一場。
申無害攔下盛二爺等人,一個人向那漢子走了過去。
那位掌掌紅皮飛臉孔一側,拿眼梢溜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閣下就是雙刀盛二爺?」
申無害站定下來,答道︰「不是。」
皮飛道︰「盛二爺手下的大將?」
申無害道︰「不是。」
皮飛道︰「盛二爺請來的幫手?」
申無害道︰「不是。」
皮飛道︰「打抱不平來的?」
申無害道︰「也不是。」
皮飛道︰「那麼你是干啥子來的?」
申無害道︰「來見識見識啥子叫掌掌紅。」
皮飛露出譏消的笑意道︰「你小子看起來挺好的,這張英俊的面孔,要是變了形狀,你小子難道不覺得可惜麼?」
申無害道︰「比送掉性命,總要好得多。」
皮飛大笑道︰「你小子倒是滿看得開的啊?」
申無害突然向前跨出一步,探足一掃,那張賭台立即應勢向一邊飛了出去。
皮飛只顧賣狂,一時應變不及,登時凌空栽了下來。
這一跤當然摔不傷皮飛的皮肉,但摔下來的那副狼狽相,可將廣場兩邊的那些賭徒全給逗笑了。
皮飛老羞成怒,殺機頓起。
他從地上縱身一躍而起,招呼也不打一個,突然連環進步,像旋風般地向申無害面門一掌拍去。
這一掌果然不同凡響。
只听呼的一聲,掌影翻飛,層層交錯,他雖只拍出一掌,掌影卻似滿天落葉飄飄而至,令人眼花繚亂,欲避無從。
申無害朗聲一笑,道︰「抱歉,這一掌沒有紅!」
笑語聲中,人影一閃,已換到皮飛原先站立之處。
皮飛反身又是一掌拍去。
只听申無害大笑著道︰「這一掌也沒有紅!」
皮飛一聲怒吼,三度發掌,這一次是雙掌齊飛,一時廣場上人影漩渦,已無從分辨兩人的身形和位置。
突然間,只听人影中有人大喝一聲︰「好,這一掌好了!」
是的,這一掌的確見了紅。
影定人現,掌掌紅皮飛坐在地上,雙手掩面鮮血從他指縫中間涌流,頃刻間便將他身前地面染紅了一大片。
這是申無害出手第一次留下活口。
便場兩邊的賭徒轟然叫好,盛二爺如飛奔至,雙目中充滿了感激之色。
他雙手拉起申無害一只手,緊緊握著道︰「謝謝吳師父」過度的激動,已使他無法以言詞表達心意。
申無害抽出手來,指著地上的皮飛道︰「把他扶去一邊,替他包扎一下,不必難為他,也不用擔心他報復,他伙計想接掌黃山門戶的美夢,大概是沒有太多的希望了。」
他當然不便明告對方,這個皮飛的一身武功,已被他以獨門手法廢去。
盛二爺恭應道︰「當然全憑吳師父的吩咐。」
便場上又開始忙碌起來。
砸爛的賭台抬走了,一張張新的賭台,又被七手八腳的抬人場子。
申無害望望那些賭徒,忽然想起夏天的蒼蠅,臭肉上的蒼蠅。
蒼蠅是永遠也趕不完的,他再望望自己的一雙手,然後轉向賈二虎,點點頭道︰「走,伙計,現在這個澡更是非洗不可了。」
賈二虎道︰「是!」
賈二虎走在前面帶路。
申無害跟在後面,默默留意著一路所經過的街道,他想找出究竟是什麼原因,他和小六子就無法找到那間澡堂子。
城里的街道,他很熟悉。
他馬上發覺賈二虎領著他朝大方客棧走去,這使他感覺非常奇怪,難道那間澡堂子開設在大方客棧里面?
不過,他雖然疑惑,卻沒問出來。
因為賈二虎的耳並不聾,他剛才應該听得很清楚,他們如今第一個要去的地方,是那間澡堂子,而不是客棧。
再轉過一個街角,就是大方客棧了。
賈二虎忽然停下腳步。
停在一幢空房子前面。
這幢空房子以前也許開過鋪子,但現在兩扇大門卻關得緊緊的,門上貼了一幅已經褪色的紅紙。
「吉屋廉讓」
旁邊一行如何接洽讓售手續的小字,已被風雨吹打得模糊難以辨認。
申無害道︰「就是這里?」
賈二虎點點頭,同時轉過身去,朝大街兩端望了一眼。
街上行人很少。
賈二虎看清楚無人注意他們的行動,從身邊模出一枚青錢向緊關的大門走去。
他走近大門,又回頭望了一眼,然後這才小心地用指甲挑起紅紙的一角,將那枚青錢向門縫中塞了進去。
接著,是青錢滾動的聲音。
原來門後接著一根空心竹筒,錢在筒中滾了很久,可見這根竹筒的長度,至少也在一丈以上。
青錢滾動的聲音停止後,賈二虎又停了片刻,方轉過身來,滿意地點點頭道︰「好了,走吧!」
申無害道︰「走?」
賈二虎笑笑道︰「是的。走後門!」
後門開在一條又髒又窄的小巷里。
從後門走進去,是一條陰暗的市道,走完甬道,他們掀起一道厚厚的布簾,進入一間霧氣蒙蒙的大屋子。
屋子里光線很暗,霧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怪味道。
申無害幾乎忍不住要轉身走出去。
他並不是忍受不了那種怪氣味,而是不習慣這種幾乎使人變成瞎子的濃霧。
他听見有人在大聲說話,也覺察到有人在他四周走動,但是,他看不到說話的人在哪里,在他四周走動的人,也只是一些隱隱約約的影子。
他不習慣的就是這一點。
如果有人這時突然發動冷襲,他知道自己一定無法還手,他不歡喜有這種事情發生。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因為他馬上就可以見到那個老吳,他對這個老吳的興趣,已愈來愈濃厚,他覺得只要能見到這個老吳,即使冒點風險,也是值得的。
賈二虎正在跟一個人說話。
他馬上听出這個跟賈二虎說話的人,正是老吳。
現在,他的視線已慢慢擴大清晰,他已能慢慢地看清這間大屋子里的布置。
屋子兩邊,是兩排木榻,榻上躺滿了人,人人都用大毛巾裹著身子,模樣十分滑稽,就像是一些用尿片子包得緊緊的嬰兒。
屋子中央,是一排長條桌,桌子上堆滿了毛巾茶壺等物。
他已看清了老吳的長相。
老吳是個瘦子。
一張窄條子臉,扁扁的鼻子,尖尖的嘴巴,個子不高,背有點彎,大約四十來歲。
申無害非常懷疑這個老吳秤起來有沒有兩斗米重?
老吳身上只有兩條毛巾,一條圍在腰間,一條搭在肩上,他听賈二虎介紹申無害是潼關羅府來的護院師父,連忙走過來哈腰間好。
申無害一直在留意著這個老吳的一舉一動。
他實在看不出這個老吳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現在,他更相信他當初的猜測沒錯,這個老吳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換句話說︰這個老吳本身,絕不是大煙桿子蔡火陽巴結的對象!
不過話說回來,盡避這個老吳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很明顯的,在這個小人物的背後,必然潛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
賈二虎道︰「來,吳師父,我們上雅座。」
老吳也跟著哈腰道︰「是的,是的,兩位請上雅座!」
所謂雅座,就是里面另一個較小的房間。
這個房間,因為開了兩個天窗,光線所以比較明亮。
但由于跟大屋子連在一起,那股難聞的氣味,卻沒有什麼兩樣。
老吳替他們找了兩個空位置。
然後,申無害便開始了一件他有生以來最吃力的工作。
當著好幾雙陌生的眼光,一件件月兌掉身上的衣服。
賈二虎一點也不在乎,只一眨眼,便月兌了個赤條精光,一面還在跟對面一名浴客打招呼。
申無害只好也裝出不在乎的樣子。
月兌完衣服,兩人圍著毛巾,由老吳引導走向水池。
霧更濃了。
池水像湯。
申無害雖然有著一股惡心的感覺,但仍不得不將整個身子慢慢浸泡下去。
池子里有人說話,回音嗡嗡作響,听在耳朵里很不舒服。
令人尤其不舒服的,是那種比大屋子里還濃的霧氣,和刺鼻的怪味道。
兩樣都使人感到窒息。
申無害不知道池子里的這些人,憑什麼本領,竟能在這一片令人窒息的地方待下去。
申無害不知道池子里的這些人,憑什麼本領,竟能在這一片令人窒息的濃霧和怪味中談笑自若。
老吳過來替他擦背。
申無害不由得又緊張起來,他真擔心這個老吳會出其不意,突自毛巾里抽出一支匕首,對準他的後心奮力戮下。
他現在才發覺,干老吳這一行,如果要謀害一個人,實在真是太方便了。
賈二虎似乎到處都有熟人,這時又在池子里跟人聊了起來。
申無害心頭忽然微微一動。
賈二虎這廝,無疑是這里的常客,他很可能認識大煙桿子蔡火陽。
那麼,賈二虎知不知道,大煙桿子蔡火陽和老吳進行的是什麼交易,或是這個老吳有著什麼樣的特殊身份呢?
背擦完了,申無害又回到雅座。
他深深噓了口氣,仿佛又回到了陽光明亮和空氣新鮮的世界。
賈二虎還在池子里。
一個十四五歲的大孩子替他送來一壺茶,並替他抹干身子上的汗水,然後替他蓋上好幾條又大又軟的毛巾。
池水雖然不夠干淨,但洗過之後,卻令人有著一種懶洋洋的舒適之感。
申無害開始打量房間里的幾名浴客。
這個房間里除了他和賈二虎,另外還有七名浴客。
兩個人在低聲談話,一個人在看小書,一個人墊高了背部,正在那里叭噠叭噠地吸著旱煙。
一個胖子已經睡著了。
發了胖的人,最離不開的兩件事便是吃和睡。
這個胖子卻多了一樣,打鼾!這個胖子發出的鼾聲實在叫人吃不消。
鼾聲一起一伏,仿佛喉嚨有塊痰,在隨著他的呼吸升降起落,使人听了恨不得過去狠狠賞他兩巴掌才稱心。
另外兩個人,正由兩個大孩子在分別為他們捶腿和捶背。
不久,賈二虎也從池子里上來了。
老吳跟在他的後面。
兩人身上都在冒著騰騰熱氣,申無害眼光掠過兩人時,忽然無意中發現一件很不尋常的事。
如果不是他當初看走了眼,便是當他出池之後,賈二虎又背著他告訴了老吳一些什麼話。
因為老吳一進房間,就一直在拿眼角偷偷朝他打量,仿佛他在洗過澡後,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
賈二虎跟這駝子說了些什麼呢?
那個胖子醒了。
胖子一覺醒來,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那睜開眼來的第一聲咳嗽,幾乎使整個房間都跟著起了震動。
接著是喝茶漱口。
呼碌碌,呼碌碌,嘟!漱口的茶,沒有吐進痰盂,竟一口吞下了肚子!
世上再沒有比這更令人作嘔的事了!
但是,申無害這一次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已為另一件事分散了注意力。
他突然發覺這胖子竟是一個具有上乘內功的高手。
一般胖子在咳嗽時,身上的肥肉都免不了會隨著晃動,這個胖子則不然,他發出那一聲咳嗽,全憑一口丹田之氣,當時即使擱一滿杯水在他肚皮上,相信也不會溢出一滴來。
很少有人會注意到這些小地方。
但申無害注意到了。
他不能不注意。
這是一個使人無法放心的地方,他從走進這間澡堂子的第一步開始,便處處提高警覺,以防意外之變,現在事實已證明,他這一份小心,並不是多余的。
這個大胖子是誰呢?——
書香門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