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聲稍稍靜止後,其中那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向場中宏聲發話道︰「諸位,請靜一靜!靜一靜!兄弟我,唐某人,現在想與諸位說幾句話,這次……請大家靜一靜!這次,必達與舍親中宜表弟,系自岳陽聞訊趕來,我倆獲訊之初,全都未予置信,其後快報迭傳,才相率連夜登程,現在,事情俱在,顯系有人冒我唐尤兩家之名義……」
真是天曉得,原來唐尤兩家還是中表至親!
那位唐家掌門人頓了一下,揚聲接下去又道︰「不過,有一件事,得先請諸位務必注意︰這一次,也許只是某些朋友的惡作劇,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真相未明之前,朋友們似乎仍以謹慎一點為宜,因為,誰也不敢擔保,這里面究竟有無其它詐謀。
現在,唐某人意思,擬先由在下與敝表弟,會同諸位之中一二人,登峰人谷,詳細探察一番,如經判定沿途並無毒物之布設,然後再由大家一起進谷合力搜索。來悉朋友們意下如何?」
「好!」
「好!」
-對!。
「對!」。這是上上之策,再好沒有……」
唐必達接著又大聲說道︰「听說糊涂伯藍老前輩電來了,現在就請藍老前輩出來,勞駕跟必達和中宣兩人上去一趟可好?」
有人高聲答道︰「是謠傳,藍老前輩並未來此。」
唐必達哦了一下又道︰「義男徐勉之徐大俠,哄男司惟樂司大俠,兩位不是來了麼?」
另一邊有人接口道︰「昨晚走了。」
唐必達怔了怔道︰「那麼……三卿之中,據說有兩位到了,妙手高俠與無情蕭俠,不會這樣巧,也走了吧?」
先前那人答道︰「無情卿走得更早,神偷昨天還看到,在這里進進出出,忙碌異常,一副營業鼎盛的樣子……」
全場哄然暴起一陣大笑。那人笑著接道︰「但是,今天這會兒卻未看到他老先生的影子,不知道正躲在哪里發財。」
笑聲再起。辛維正也忍不住失笑暗忖道︰「這廝膽子倒是不小!」
那人又轉向身後四下問道︰「你們有誰看到他老先生沒有?」
所有被以眼光詢及者,全都搖頭為答。
唐必達皺眉道︰「那麼……」
忽然有人沉聲搶著說道︰「此刻寺中,只有七尉中的‘刀,‘劍,兩尉,就去請‘刀’‘劍’雙尉,跟唐尤二俠上去一趟怎麼樣?」
唐必達連連點頭道︰「好極了。那麼勞誰的駕,去里面請他們二位一下?」
那名發話者自告奮勇,轉身排開眾人,向寺中快步奔去。
辛維正從石礅上跳下,但未立即離去,他私下以守候妙手卿神偷高樂仁出現為借口,實則是不放心兩位師兄這次峰頂羅漢池之行。他們師兄弟三個,均為孤兒,幾乎是從小便在一處長大,將近十載的同門手足之情,又豈是憤激時三兩句氣話所真能排棄得了的?
下一會,白衣刀尉佟宗義,藍衣劍尉謝奕方,分懸寶刀長引.)CI雙大步出寺。
師兄弟兩人,氣度沖和,儀表俊逸,這時比肩走出寺門,在藍白兩色儒衣交互輝映下,均不啻玉樹之臨金風!
便場群眾突然報以歡呼,同時紛紛後退,自動讓開一條通路。
雙尉下階走向場心,唐尤兩人則自廣場另一端快步迎過來。雙方見面後,相互抱拳致意,匆匆略交數語,立即轉身向西,一起向西邊岩壁下那條升峰陡徑走去。
四人走近岩壁下,長衣一振,同時騰身而起。唐尤兩人開路在前,雙尉兄弟緊護于後,不消片刻,四條身形便在狹谷人口處相繼消失。
接著,廣場上的人群,也全部移向西面那片岩壁下,大家一邊低聲談話,一邊耐心等候。
這樣,約莫過去頓炊之久,驀地里,一聲異響傳來,忽有一團忽忽的物體,自峰頂陡徑上一路翻滾而下。
有那眼尖者,駭然大叫道︰「不好,是唐大俠……」
岩壁下,與那條登峰陡徑靠得最近的,是九嶷派的一群弟子。
這時,其中兩人,于听得這聲驚呼後,目光一掃,立即不假思索地縱身撲出。兩人身手敏捷逾常,一個躍縱之下,居然及時將滾落者于听得這聲驚呼後在離地面丈許處一把接住!
眾人擁上前去一看,滾落者果然正是那位唐家掌門人︰萬毒聖手唐必達!
只見那位萬毒聖手,這時緊閉著雙目,臉色如土,呼吸微弱,鮮血自腋下不斷綿綿涌出,一襲青布長衫,已半呈暗紅色。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聲唐大俠,他一聲唐大俠,異口同聲,全是在搶著查問,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始終沒有一人想到,應先為傷者施以急救。
直到傷者一問三不答,進而發出一聲痛苦的申吟,眾人這才干忙亂中找來那位精于推拿之術的黃山奇算子;為傷者喂下兩顆藥丸,封住要穴,並將創口緊緊扎起。
服藥止血後的唐必達,神智似乎稍稍清醒,這時,眼皮無力地眨動了一下,細聲低弱地說道︰「唐某人……無礙……你們……」
奇算子連忙俯去問道︰「還有令表親尤大俠,和刀劍雙尉,他們三位怎麼樣了?」
唐必達面肌一陣痙攣,無限沉痛地瞑目切齒道︰「舍弟不幸,傷中要害……」
奇算子二呆,急急又問道︰「刀劍雙尉呢?」
唐必達緩過一口氣,斷續地促聲接道︰「是的,雙尉……奸徒系從暗處冷襲,雙尉一時不察,亦于同時遭算,不過,他兩人似……似……尚無生命之虞,所以,你們……你們大家,應……該……快……點上去,紿他兩個施以援救!」
奇箅子抬起頭,茫然四顧。眾人無不面面相覷。
人人心中似乎都在這樣想……今天,我們一群之中,就屬雙尉武功為最高,如今連雙尉均非人家對手,我們誰再趕上去,豈非……?
眾人這時全在為一己之利害打算,就設有進一步去想,他們刻下在人數方面所佔之絕對優勢!
試問︰眼前這片廣場上,少說也有三五千人之眾,如果大家真能協力同心,對方就算是三王重生,甚至副以一公一侯。四伯,三子,十三男人物在內,又怎能擋得住他們這股龐大力量?
唐必達經過一陣喘息,元氣更見恢復不少。他似為未見眾人有所行動,而深感詫異,這時緩緩睜開一雙失神的限楮,第一個先朝黃山奇算子望去,奇算子輕輕一咳,忙將臉孔轉去一邊。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咦了一聲道︰「你們瞧!那小于是不是活膩了?」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數十丈高的峰頂上,一條瘦瘦的灰色背影,正于那通向羅漢池的狹谷入口處,浮煙過眼般一閃而沒。
有人大聲接口道︰「算了,這種傻小于,死了也是活該。你們前天沒看到,這小子連妙手高老兒說的話也都倌而不疑麼?」
這時,躺在地上的唐必達,忽然有氣無力地低低喊了一聲︰「黃大俠……」
奇算子啊得一聲,連忙轉過臉來,親切地道︰。唐兄這會兒,咳咳,有沒有感覺到好了一點?」
他這時口中這樣說著,心里則在罵自己糊涂!罷才那一陣于,趁大伙不注意時,自己為什麼竟沒有想到來個一走了之?
唐必達深深嘆了口氣,低弱地道︰「清黃俠告訴大家,奸徒為數不多,身手亦極有限,而且,在偷冷子打出一陣亂鏢之後,均已即時由峰側倉皇逸去……」
奇算子暗暗一哦,登時喜形于色,肅容沉聲道︰「這個請唐兄放心,有我奇算子黃某人噢,對了請問唐兄,唐兄有否看出這批奸徒究竟是何來路?」
唐必達搖搖頭,疲乏地道︰「我們都是背後受襲……」
奇算子鐵青著面孔,一下子直起身來,大有舍命率先登峰之勢。其實,老家伙內心根本轉的是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念頭︰哼哼,四川唐家出來的人,一身是毒,淪心腸諒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姓唐的如不是看大家猶豫不前,故意說成這樣的才怪!對方身份,迄今未明,我姓黃的當真活得不耐煩了,要眼巴巴地跑上去送死?嘿!
奇算子心中冷笑著,正待舉步離去之際,忽听唐必達瞑目喃喃道︰「好一條妙計,竟借斗毒之名……」
奇算子心頭一動,急忙止步輕聲問道︰「唐兄……怎……怎麼說?」
唐必達輕輕一嘆道︰「羅漢池藏寶之說,原來並非空穴來風,唉……你上去……看一看……就會明白了!」
奇算子周身一震,心底罵道︰該死的唐胖子!
當下迅速轉過身去,朝黃山來的那十幾名弟子一使眼色,揚聲怒喝道︰「你們都長了耳朵沒有,佟謝二俠,身受重傷,此正待救于峰頂,還呆著干啥?跟我走啊!」
手臂一揮,率先越眾向岩壁間撲去!
十幾名黃山弟子,心領神會,于是一個接一個,相繼騰身而起,緊緊跟在他們那位掌門人身後,撲向峰頂。
眾人自听說刀劍雙尉也都身受重傷之後,便一個個借故退得遠遠的,是以唐必達最後幾句話,眾人全未听得。這時眾人見奇算子竟率全部門人登峰赴援,均不禁暗暗詫異不已,奇算子黃天南,今天怎麼像是忽然變了個人似的?
只听人群中,那位九嶷掌門人,黑豹掌申公明長長嘆了口氣道︰「俗語說得好,耳聞不如目見!你們瞧吧!人人都說我們這位黃山奇算子,千算萬算不利人,算來算去為自己!今天,我們大家都看到了,唐必達唐大俠是他獨力所救,現在又串全部門下趕去峰頂,準備冒險救下佟謝二俠。老夫真不知道,像我們黃公這樣的人,在當今各派中,究竟還能找出幾個來!」
另一邊有人嘿嘿接口道︰-奇算子黃天南如果真有一天能做出‘為救人而救人’之義舉,我馬上自己撤尿自己喝!」
發話者是個中年黑臉大漢,眾人都認得,此人乃丐幫八金剛之一,外號「烏皮金劇」;由于生性耿直,一身武功亦有可觀之處,是以此君不但在丐幫地位僅決于幫主蓬萊神叟,即以整個武林而言,亦不算泛泛之輩。
烏皮金剛此語一出,在場眾人,無不深具同感,只是礙著一個黑豹掌,不便明著附和而已。
黑豹掌申公明,在各派掌門人中,一向也是個出了名的硬骨頭,聞言之下,不禁大為惱火。當下臉孔一沉,瞪眼冷冷道︰「那麼,你老弟現在倒說來听听看,他天南老兒今天這樣做,究竟與他老兒本身何利之有?」
烏皮金剛臉一仰,漫聲一哼道︰「這還不簡單,八個字說完︰巴結新貴,好為後用!」
黑豹掌勃然大怒,轉身向那一批九嶷弟子,揮手厲喝道︰「孩子們,我們也去巴結巴結那兩位新貴!」
語畢,長嘯振身而起,去勢如箭,眨眼縱出十余丈。
九嶷弟子,為數約三十余名,幾為黃山弟子之三倍,這時在一聲號令之下,前沖後繼,岩壁陡徑上,頓時形成一條灰色長龍,在向上昂首游動,聲勢頗盛。
也許是受了此一聲勢之振奮,緊接著,終南、華山、昆侖、點蒼、中條、王屋、泰山、長白諸派,也都群起效尤,一時人如飛蝗,嗖嗖不絕,先後不到一盞熱茶工夫,整個寺前廣場上,差不多走得只剩下一個身受重傷的萬毒聖手唐必達了!
前此半個時辰,當那位引起爭論酌黃山掌門人,奇算子黃天南,懷著一種既懊惱,又激動的心情第一個奔人狹谷時,抬頭之下,恰巧踫見那個比他更早上來的破衣少年,正自谷內悒悒不樂地向谷外走來。
老家伙心懷鬼胎,當然不肯就此交臂而過。
于是,老家伙去勢一緩,就道中收步站定,雙目上下一陣溜動,以一派愷悌長者的語氣,和藹而不失其莊嚴地,抱拳微微一拱道︰。弟台一身俠膽,敢為人所不敢為,端的使老夫汗顏而欽佩請問這位弟台,您貴姓呀?」
破衣少年平靜地答道︰「辛維正!」
接著,緩緩反問道︰「前輩呢?」
老家伙傲然捋須道︰。老夫黃天南,人稱奇算子,忝居黃山本代掌門人之位,後面來的這些,均為老夫門下弟子。」
辛維正淺淺一躬道︰。原來是黃掌門人,失敬得很。」
說罷身軀一偏,貼向道旁石壁表示尊重對方掌門身份,願讓對方串眾先行。
老家伙一句話都還投有問著,哪肯就走,當下輕輕一咳,捋須又問道︰「令師如何稱呼?」
辛維正頗不耐煩,勉強答道︰「關東無名叟。」
老家伙心底一哦,暗忖道︰剛才中條那個獨目樵于說得不錯,果然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平平凡凡的傻小子!
這老鬼一見小于並非什麼名門高足,頓生侮慢之心,于是又改以盤詰語氣接著問道︰
「里面怎樣了?。
辛維正心中一陣黠然,他知道兩位師兄經他分別喂下一顆長青丹之後,性命大概是保定了,但是,兩人那副慘狀,卻非一時所能盡忘,兩人均為一種沉重的三稜鏢所傷,一中左肩,一中右腿,由于失血過多,他抵達時,兩人早昏迷過去。可想見的,兩人醒來後,由喉間之殘余藥香,將不難知道曾經得人搭救,惟救命者究竟系何許人,卻是無從知悉。
而這一點,也正是他不待兩位師兄清醒,便狠起心腸急急離去的原因。
如按一般同門手足之情而論,他自應一旁守護,直到兩人真正月兌離險境為止,然而,如此一來.兩人便會知道他們的性命是他們的這位小師弟所救,那時候,兩人對他,以至于師父,觀念也許可能會因之稍有改變而這,正是他所力求回避的他與師父所需要的,是兩人本諸天性和大義,由衷所生出的孝敬和友愛,這種珍貴的愛情,不應以恩惠去交換,更不能以境遇迫使就範。
里面怎樣了?
奇算于這一問,自然別有寓意;但是,在辛維正面言,他這時所能聯想到的,卻只有這麼多!
哪怕塌下半個天來,都與他辛維正無關。他辛維正如今所關切的只是︰兩位師兄何日才能康復?將來有無幡然悔悟之日?如有可能,他或許也想知道,兩位師兄這次系傷于何人之手?是宿怨?抑或誤傷?他應否相機代報此一鏢之仇?
奇算子先前見到辛維正那種不屬于一個青年人所應有的沉郁神情,心中即已疑竇叢生,現經問起里面情形,小子竟又一副帳悵若失模樣,半晌不發一語,這叫天性多疑的老鬼,哪得不左曲右繞,想去十萬八千里之外?
老鬼重重一咳,帶有恫嚇意味緩緩地接著道︰「老弟年事尚輕,最好別卷入這種成人的恩怨是非之中,老夫忝為當今武林八大門派掌門之一……咳咳,當然……以老弟這副相貌,一眼便知是個聰明人,對某些事的利害關系,自然要比一般他人清楚……咳咳,懂麼?老夫的意思,是趁現在只有……咳,其實,你老弟就是不說,老夫也能看得出來……老弟剛才在里面,是否于無意之中,看到了一些什麼?或是撿到了一些什麼?」
辛維正勉力定了定神,點頭道︰「是的,在下已見過雙尉一-剛才這段期間,辛維正腦海中思潮洶涌,老家伙究竟向他說/些什麼,除了幾個特別刺耳的字眼,他根本沒有听進去,同時,說實在的,他打雙方見面的那一瞬間開始,就對這老家伙種下不良印象,哼!八大掌門之一?少俠我,連兩位師兄一舉奪得尉級封號,都還認為只是一時之屈就呢!
他對這老家伙,始終維持著一種起碼的禮貌,那完全基于一個錯誤的判斷︰就是他一直以為老家伙率眾登峰,是為了來搭救他的兩位師兄。
所以,他這時本想向老家伙含混混的交代一下︰雙尉傷勢無礙,惟望盡速找人照料。交代過了,馬上離去。
詎知,老家伙未容他將話說完,便即插口冷冷打斷話頭道︰「老夫是問羅漢池上的情形!」
辛維正雙眉微剔,注目一哦,道︰「如此說來,尊駕不是來救護雙尉的了?」
老鬼自知操之過急,在措辭上,顯然未盡妥善,當下索性將錯就錯,面孔一板,沉聲斥責道︰「娃兒家,迭不知事,救人乃當然之舉,何須說得?但事有因果,本末不容倒置,救人固然要緊,元凶又豈可置于不聞不問?」
辛維正居然被老鬼這幾句擲地作金石聲的鬼話唬住了,垂手一躬,忙不迭愧然遜謝道︰
「前輩教訓得極是……這個……晚輩只顧察看雙尉傷勢,對池上情形,未暇多顧……就晚輩記憶所及……池中……好像池水早涸,池床上土石散疊,似曾經過一再挖掘……其余……則似並無異狀。」
老鬼還待再說什麼,忽有一名弟子自谷外奔人,匆匆報告道︰「九嶷黑豹掌也領人上來了。」
老鬼一哦,跟著咳了一聲,自語道︰「是的,老夫只顧說話.時間耽擱不少,如被奸徒逃遠,就要誤卻大事了︰「說著,轉向辛維正匆匆加了句︰「辛老弟再見。」!
手臂一揮,立即率領門下十余弟子向谷中搶去。辛維正逆目以送,怔怔出神,最後,心念微動,似有所觸,于是改變主意,足尖一點,跟著也向谷中奔了進去。
比內,羅漢池邊,那位黃山掌門人縱目四眺,連連點頭,嘿嘿不已,突然臉一偏,向身邊一名年事稍長的弟子低聲道︰「元豐,這兒決不會有什麼留下來的了,據師父判斷,來人必定是由那邊一條峽谷撤走,咱們得快點追下去,縱不能將全部寶藏轉而據為我們師徒所有,分潤一杯羹,應該沒有問題!」
首徒元豐有點不安地道︰「師父,這,這」
師父嘿了一下道︰「傻孩子,你擔心咱們師徒不是人家對手是不是?師父現在只問你一件事︰那批家伙之中如果有能人,為什麼還要留人斷後?斷後之人如果稍具自倌,又怎會用最卑下的手段自背後以亂鏢傷人?還有,雙尉和唐必達,傷而未死,留著必為後患,這是一種最起碼的常識,那批家伙連舉手之勞,再補一鏢的沉著心情都沒有,這又意味著什麼?還不是因為本身實力過分單薄,只求早早月兌身,而不暇作深遠打算!師父外號奇算于,並非虛名浪得,孩子,這種好事,千載難逢,走吧!」
說到這里,老鬼轉身向身後其余弟子比了一個手勢,于是師徒十余人,身形一起,立即相繼撲去羅漢池對岸,另一條更為窄仄的谷中。
這一邊,隱身谷口的辛維正,見奇算子師徒一進谷內,便奔向羅漢池邊,連正眼也沒瞧傷臥在地的雙尉一下,直氣得咬牙切齒,當時就想追上去,將那一群見利忘義,毫無人性的狗師徒痛毆一頓。
不過,他最後還是忍下來了。黃山奇算于,有名有姓,只要有機會,隨時町以找上門去,他得暫時忍下這口氣,另外要辦的幾件事,比這個重要得多。
辛維正想著,一面退身再次向谷外走來。剛剛出谷,黑豹掌申公明所率領的一群九嶷弟子,也趕到了。
黑豹掌與奇算子,雖同為掌門人,但在氣質上,卻有著極大的分別。奇算子黃天南那老鬼見了人,賊眼骨碌亂轉,就仿佛與人近身相處,人人都有突然戮他一刀之可能。
而現在的這位黑豹掌,幾乎能讓人一眼看透心底。他與辛維正谷口相遇,同時一偏身,錯肩面過;就像兩名挑夫,挑著同樣沉重的擔子,在一條狹路上遇到一樣。他們視線也曾一度相觸,但彼此之目光均極坦澈,毫無想在對方身上多看出一點什麼來的企圖。
辛維正讓過九嶷師徒一行,正待舉步下峰,抬頭忽見陡徑上人如蟻涌,似乎各門各派都已接著上來了,只得退向一塊大石旁坐下,準備等人陣過完再說。
好不容易,人陣總算過完了。
辛維正自石塊上緩緩站起。剛才,在事變發生之初,是他第一個登上峰頂,如今,人來我往,又是他第一個走下峰頭。.有一件事,使辛維正甚感迷惑︰神偷師徒,還有那名叫紫鳳的丫頭,何以忽然全都不見了?
紫風那丫頭失去蹤影,尚有可說,因為那丫頭和他一樣,目的是來這里找人,不論要找的入找到沒有,提前離去,均不足為奇。
神偷師徒,情形就不同了。
他們師徒,顧名思義,干的是什麼?吃的又是什麼?這種熱鬧場面,都不奉陪到底,豈非有違常埋和常情。
辛維正接著想︰促使他們師徒倆悄然不告而別者,會不會就是那只得自無情卿蕭一七身上的小小錦盒嚨?
可是,無情卿不是早走了麼?
假如那只錦盒真的十分重要,它里面裝的,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東西呢?
反過來說︰就算錦盒里裝的是件無價之寶寶貴到師徒倆下敢冉在這里呆下去,那麼,無情卿蕭一士亦非等閑之輩,他丟了這樣一件寶貝,而且還貼上一瓶長青丹,又怎肯就此輕易離開失寶現場呢?
辛維正一萬個想不通。
他未辭師下山之前,說什麼也沒想到江湖上竟會如此多事,而每件事又是如此般的復雜奧妙!
不過,他知道,只是遲早之別,以上這些疑團包括羅漢池三王珍藏之來龍去脈
終必有獲得解答的一天。
在目前,他盡可不必去為這些身外事多耗無謂之心神。
他,在目前,惟一所感到的遺憾只是︰找不到神偷高樂仁,便少了一個打听降魔子為人和下落的最佳對象。
不是麼,錯過這一回,又去哪里再找一位卿字級的人物?
不!話應該這樣說︰人好找,甚至再找一個地位更在卿尉之k的人物也不難,問題卻在,他和神偷師徒這種一見如故的緣打,以後,換上另外一個人,是否仍有重現之望?
峰下,寺前廣場上,這時只三三兩兩,剩下為數不到五十名,身份都在十八流以下的閑雜人物。
這批江湖上的末等角色,看上去裝束大致相同。
一個個腿粗胳膊壯,說起話來,草字連串,唾沫橫飛,十之八九,都是一些「莊」
「堡」主之流的車馬夫,談到武功,這些人也許都能懂個三招兩式,不過,真正拿來換飯吃的,往往還是他們那一身先天賦予的原始氣力。
而這種人,有時雖然仗勢惹些小事,但對性命攸關的事,卻存著高度的戒心,他們都知道,凡事少存一份好奇,便是最好的長壽妙訣。
所以.此刨場上這批人,三五成群,各佔一隅,談的多半是女人和老灑,他們不但不以未能登峰一睹究竟為憾,甚至對那位受傷的唐家掌門人,都懶得接近,離得遠遠的。
那位受傷的唐家掌門人,萬毒聖手唐必達,傷勢似乎大見好轉。這時已自地上坐起.正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那里運功調息。
辛維正站在路口,朝這位掌門人看了一眼,一只手不自禁伸入懷中,再度取出那只細頸瓷瓶。
他將瓷瓶拿在手里,像小孩玩貨郎鼓一樣,無意識地輕輕搖動著,瓶中也隨著發出一陣陣格達格達的聲響。
是的,他默默地想︰我原先的確投有料到這種長青丹,竟然具有這等神奇功效,但可惜他現在只剩下最後一顆了……
辛維正想著,嘆了口氣,最後還是移步向萬毒聖手打坐處走了過去,走近後,站子,輕輕出聲喊道︰「唐大俠」
唐必達緩緩睜開眼皮,抬頭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道︰「這位老弟,有何見教?」
辛維正不安地揚了揚手中那只瓷瓶,說道︰「在下送唐大俠一顆藥丸,未知唐大俠是否放心服用?」
此舉顯然大出那位唐家掌門人的意料之外,他輕輕哦了一下,目光眨動,欲言又止,忽然含笑反問道︰「老弟大概還不知道唐某人究竟是誰吧?」
辛維正道︰「知道,‘萬毒聖手’唐必達,四川唐門本代掌門人!」
唐必達微微一笑道︰「那麼,現在該輪到老弟放心了吧?四川唐家,傳至唐某人手上,已經七代五百余年,什麼病死的都有,就是還沒有誰給毒薊毒死過。」
辛維正也止不住笑了起來。當即拔開瓶塞,瓶底朝天,倒出最後那顆長青丹,托在掌心上.遞在萬毒聖手面前。
萬毒聖手唐必達取餅藥丸,鼻翼微微一翕,訝然抬頭道︰「長青丹?」
辛維正點頭笑道︰「唐大俠好眼力!」
唐必達未即服用,注目又道︰「那麼……老弟是……無情卿蕭大俠的賢高足了?」
辛維正暗暗吃驚,心想︰幸虧這瓶長青丹不是由我偷來的。由此可見,江湖上一事一物,只要是出了名,便難逃過人們之注意.無情卿當時懷疑是妙手神偷動的手腳,顯然亦非毫無理由,刊ど人有些什麼東西?什麼人會做出一些什麼事來?差不多都有一定之軌,背理反常,竟屬罕見。
辛維正同時也很佩服這位唐家掌門人對丹藥之見識。因為藥丸千萬種,色澤與形狀卻每每大同小異,如僅憑輕輕一嗅,便能喊 它的名稱,這在一般的人看來,委實不可思議。
辛維正思忖著,一面笑著道︰「在下與無情卿並無任何淵源,此藥乃為另外一位前輩所贈。」
唐必達點點頭,突然又將那顆長青丹塞回辛維正手中。
辛維正吃了一驚道︰「唐大俠」
唐必達正容沉重地道︰「謝謝老弟美意,唐某人深知此丹之靈效,同時也的確需要它;不過唐某人仗著對草藥的一點知識,身上雖沒有長青丹這種聖藥,普通疔傷藥物,尚還備有一些。所以,希望老弟最好能馬上趕去峰頂,分給與唐某人同時受傷的佟謝兩俠服用唐某人感同身受!」
辛維正長長松一口氣,旋又說道︰「不,在下這種藥丸原有二顆,剛才在峰頂.在下已分送佟謝兩俠一人一顆了。唐大俠不必推辭,還是快快服下吧!」
唐必達一哦,張目諦視道︰「老弟貴姓?」
辛維正笑笑道︰「這個尚請唐俠原諒,在下對于本身之姓名,無論識與不識,一向都是有問必答,而這次.對唐大俠,卻想例外一次。」
以萬毒聖手唐必達之經驗世故,自然不難听懂辛維正這番話的用意所在,當下亦不再問,接回藥丸,舉手一送,便將那顆長青丹納人口中。
辛維正看了很是高興,微笑著抱拳一拱,轉身便向場外走去。
唐必達從後低喊道︰。老弟請回來一下。」
辛維正轉過身來道︰「大俠有何吩咐?」
唐必達手一指.點頭道︰「老弟手上那只空藥瓶,借給唐某人看看。」
辛維正雖不知這位唐家掌門人用意為何.仍然走上一步,依言遞出手中那只空藥瓶。
唐必達接下後,突然壓低聲音說道︰「老弟請留神注意,假如有人走過來,就請輕輕咳一聲。」
辛維正四下掃了一眼道︰「沒有人走向這一邊。」
唐必達點頭道︰「很好,繼續注意著,神態要自然,就連附近這些吃大塊肉.喝大碗酒的朋友,都別忽略過去。」
口中說著,一面自衣袖中取出一支拇指粗細,長約七八寸,牙嘴銅鍋的斑竹桿煙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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