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璣正于廚房炖著「雪參烏骨雞」,想替心目中干兒子大進補,忽見左仲儀慌張撞來,她瞄得幾眼︰「怎麼,午餐末至,已變成餓死鬼麼?」
陣陣香氣囂來,左仲儀仍無胃口,嘆道︰「現在什麼也吃不下了。」想找酒喝,櫥櫃卻空無一壇。
柳碧璣道︰「當了聖爺豈能胡亂喝酒,我早藏起來了,泄何氣?剛踫上事就如此倉惶失措,比起你爹,差多了。」
左仲儀急道︰「大叔把數千萬庫金全弄沉到海底,聖幫只剩空殼子啦。」
柳碧璣一愕扇著爐火之動作已僵,詫道︰「他?當真?」
左仲儀額首道︰「千真萬切。」
柳碧璣喃喃說道︰「這家伙,倒是會惹事。」知事態嚴重,丟下扇子,抽著嘴角︰「這可是天大糟事了……」復又行往窗口東瞧西瞧,以防有眼線。
左仲儀道︰「我已支開他人,想向姥姥請教……」父親曾提她是活寶典,歷經四代掌門,且看能否指點門路。
柳碧璣自得一笑道︰「你總算是知思圖報。」凝眼瞧來,笑的更邪,道︰「此事也沒什麼大不了,頂多是歸零,從頭開始奮斗,又如你祖父道光掌門。」
左仲儀嘆道︰「話是不錯,然我豈非敗家子,聖幫竟然從我的手中毀去,實是天下罪人。」
柳碧璣道︰「那是最差處境,不過我看你非薄命者,應該能度過危機。」
左仲儀道︰「可有佳策?」
柳碧璣道︰「只用一字可化解,即‘騙’字。」
左仲儀道︰「騙?」
柳碧璣額首笑道︰「不錯,光是這個‘騙’字,足可以起死回生,當年你祖父用得最徹底,足可打敗天下無敵手。」
左仲儀道︰「那豈非是騙子,姥姥要我當騙子?聖幫是騙來的?」
柳碧璣笑道︰「非也非也,此‘騙’非彼‘騙’,低級騙子是詐財,咱用這個‘騙,字是虛張聲勢之意,當年你祖父道光掌門兩手空空,為接官家大生意,胡謅有一座金山,帶了巡撫大人繞一圈,取得信任,故能接下此筆生意,結果越作越大,終于買下了一座金山,亦即蓬萊金礦,那是‘虛張聲勢’最高招,你怎給忘了?」
左仲儀道︰「我沒忘,那金山口不過撤一些銅粉,是瞞過去了,但此事非彼事,恐騙不了鷹幫那些行家」。
柳碧璣道︰「聲勢若張掩得妙,以聖幫氣勢,誰敢胡亂說咱們是空殼子,鷹幫未經證實前,準也是猜瞎,只要穩住錢莊不擠充危機自可解除,你爹不是教你治理長江理論?經商如治河,你倒忘了?」
左仲儀道︰「沒忘,江流分道甚多,有若分店,。多少可能出錯,但只要不傷主體,便隨它去,可是此次傷了主體,怎麼玩?」
柳碧璣道︰「長江源頭在哪?」
左仲儀道︰「天上峰;根本無人知。」
柳碧璣道︰「那就對了,傷了主體未必傷了根,根源在天,藏于雲霧之間,宛若潛龍,高高在上,讓人猜不透,模不著,那將會是何局面?」
左仲儀不解,柳碧璣道︰「會讓敵人不知你深淺而不敢亂動,縱使有所動作,也只是試探反擊,總比全軍襲來更佳,所以你只顧虛張聲勢,弄得越撲朔迷離越好,人家說聖幫沒錢,你就越花大錢唬住他,必定奏效。」
左仲儀目光一亮,道︰「姥姥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此計似是可行。」
柳碧璣道︰「當然可行,聖幫豈是混假的。」
左仲儀道︰「可是唬久了,恐仍會出毛病。」
柳碧現道︰「別死腦筋,你是聖爺,無所不能,天下有半邊天在你的手中,愛怎麼耍就怎麼耍,沒錢去借啊,去騙也行,記住‘信用,和‘信任,兩字乃無窮財富,去玩吧,一子,一方面去唬咳唬咳人,足刊堪耍得他們團團轉,度過此次危機。」
左仲儀自有所悟,目前唯有虛張聲勢這招可用,只要壓住陣腳,再去找銀子周轉不遲,當下拱手拜謝道︰「多謝姥姥指點,儀兒受用無窮」。
柳碧璣呵呵笑道︰「老歸老,還是頂有用。」受及重視,讓它窩心不已,隨即舀了烏骨雞湯,道︰「喝了它,補足力氣好擠命。」
左仲儀依言吃下了,腦門直轉著︰「此法符合了孫子兵法所雲︰‘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窮則變,變則通,和‘破浪刀法’有異曲同工之妙。」自己揣悟多年,此次最為深刻、原來武學和經商法門竟也能互通互用。
柳碧璣笑眯雙眼,直道儒子可教也,還不忘補上一句︰「聖爺別忘了,你的,我可打過。」得意忘形笑聲,讓左仲儀逃若衣崩褲裂。
左仲儀掠回書房,立即翻出父親所留「長江經商法」詳讀之。
「江源虛而天上來,匯流成大渠,婉蜒化為江,澎湃海流,自古無人能克之,聖幫事業已匯聚成江河,若能毀之,乃于源頭也,即左家本身,亦或總管主事者叛逆,不得不慎之……」
「又源多則事雜,支流繁則叢雜;事雜則難成,恐危及根,故聖幫推行掌門號令一切,退休者不得干涉,即此緣故,至于支流繁,乃多創可長可久行業,若民以食為天之糧行,以衣蔽體之布莊,皆可長可久,然支流偶泛濫成災,應立即斬斷,免危及主體,如當年經營之造紙業,文字獄一興,波及無數,故斬之,免遺後患,而長江支流隨年幻變,領導者將時時觀察之,以期尋及前瞻產業,延續萬年商機,否則坐享其成,不求突破;將被汰換,淪劫難後……」
左仲儀不斷反復思考,直到油盡三更,方擬出最佳對策,登把總管郭良儒找來,見人即道︰「聖幫決定擴張事業,寶樣錢莊正式往江北進攻。」
冰良儒詫道︰「聖爺您這是……」別忘了我們的庫銀已空,怎還有資金擴展事業?何況往北走,豈非和億嘉票號卯上了,恐不妥?」
左仲儀笑道︰「不必擔心,資金一事,我已有了盤算,至于億嘉票號……可以談談,進攻不一定是敵人,合作亦可」。
冰良儒听得滿頭霧水道︰「爺您已找到了資金?」實猜不透一日之內,他如何生金生銀。
左仲儀笑道︰「你去安排放出消息,資金一事,我來打理,毋需操心,唯對億嘉票號,應制造成有興趣合作,而非敵對局面。」
冰良儒心念一閃,暗付道︰「莫非主子想引用億嘉票號資金度過此危機,如此妥當麼?
對方可是支猛虎。莫要與虎謀皮才好。」
左仲儀笑道︰「若非鷹幫是世仇;倒可以找他們合作,可惜此事難成,故找億嘉亦為良策。」
冰良儒道︰「妥麼?對方官方色彩甚濃,一個翻臉即會吃入。」
左仲儀道︰「聖幫也非省油的燈,若能吃,早被吃去,何能存活至今?」
冰良儒道︰「那是防堵于江北,若破了界,恐有顧忌,又如匯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左仲儀笑道︰「我們是江不是堤,你照著做,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既是如此,郭良儒亦無權阻止,拱手直道小心,隨即拜禮而退,心頭卻懷動難安。
左仲儀神秘一笑道︰「要玩就玩個夠,畢竟先聲奪人得講氣勢,這道菜夠猛,且看那些人怎麼吃。」想及鷹幫必若輕雷,億嘉票號京可能驚心動魄,尤其那精明帳房青逸飛突兀模樣,即已黠笑不斷。
風和日麗。
錢塘渡口正駛來一艘豪華巨肪,桅桿懸掛桌大旌旗,畫著「皇龍」寶圖,隨風飄蕩,凜凜威風。
此乃「億嘉票號」特有圖騰。
左仲儀北進消息早已傳至京城,億嘉掌門鄂龍頓感興趣,特地帶著得意帳房青逸飛前來模底子,老實說,鄂龍亦打著如意算盤先合作,待日後找機會並吞,至于合作對象未必是聖幫,甚至鷹幫,漕幫皆可考慮,尤其是漕幫,听說全是反清復明家伙所組成,如若能順機瓦解,可是大功一件。
鄂龍閃動亮如天上星星之大的巨眼,瞧著多次搶攻難下之江南風光,這次顯得實在多多,尤其數里柳堤油綠一串,長甩而去,如龍潛飛,即若他這地下龍王出巡,光采動人。
青逸飛仍是一襲白底黃金便服,並未刻意裝扮,然她天生亮麗,站在任何地方,皆若明珠奪彩,耀眼已極,配上鄂龍,綽綽有余。
美女作陪,鄂龍心花大開,不斷指指點點,介紹江南風光︰「那十里長堤,擺柳如龍,是一絕景,但最妙者莫過柳絮成熟時,隨風掠飛,那簡直若干星萬星齊跳躍,更是妙絕。」
青逸飛倒未真正游過江南,聞言頻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