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向雨田從對面天穴的邊沿處騰身而起,以燕飛的智慧眼力,一時也不由大感奇怪。因為除了忽然長出一雙翅膀,否則向雨田一定會往天穴掉落下去,世上沒有任何人可在一躍下越過三十多史的距離,能橫跨半個天穴已可穩坐天下第一輕功高手的寶座。
斑手相爭,特別像燕飛和向雨田這種級數的高手,最大的顧忌是絕不可以讓對方看穿看破,如眼前的情況,如果向雨田被燕飛掌握到何時力盡?何時由上升變為下降?落往天穴哪一個地點?向雨田將盡失主動,戰局的進行勢被燕飛操縱。向雨田就地-躍,其中不能有絲毫含糊或存僥幸之心,否則一個失著,足可決定向雨田的敗亡。
向雨田斜飛往上,直抵離地面近三丈的高空,下臨深達十多丈的天穴。
燕飛看不破向雨田。
縱然他陽神無損,恐怕仍未能看破、掌握身具魔種的向雨田的力量和意向,便像向雨田也看不破結下金丹的燕飛。
此時燕飛的心神靜如止水,無喜無懼。雖然不能使出「仙門劍決」,以小三合破對方的魔種,但他由太陽真火和太陰真水作後盾的日月麗天大法,仍今他有足以殺敵制勝的強大實力,問題在他如何把真火和真水融入劍招內。
向雨田橫渡至天穴三分一的上空處,開始下降。
如果燕飛肯定向雨田力盡,此刻將是最佳的攻擊時刻,只要投身天穴,他便可足踏實地的攻擊從十多丈高空掉下來的向雨田,保證可殺得向雨田全無還手之力,直至向雨田落敗身亡。
但燕飛仍凝立不動,神態悠閑寫意,似在欣賞向雨田表演雜耍。
向雨田大喝一聲「好!」,忽然手上多出了個鏈子鐵球,右手持鏈子一端的鐵環,把鐵球在頭頂上方揮動著,愈轉愈快。這舉動並沒有令他往上回升,反加速下降。
「鏘!」
蝶戀花出鞘。
向雨田這時降到與燕飛同一高度,倏地鐵球往燕飛投至,扯得向雨田筆直地朝燕飛平飛而去。
燕飛雙手握著蝶戀花,高舉過頭,鐵球迅速接近,不住擴大,變成充天塞地的黑球,聲勢驚人至極點。
燕飛終于明白了魔種的厲害,與孫恩的黃天大法實有異曲同功的神妙處。
向雨田藉揮動鏈子球,把真力借旋轉注入鐵球去,當真力蓄至顛。便把鐵球射向燕飛,鐵球再非一件普通的武器,而是向雨田集全身精氣神的一擊,緊鎖燕飛,令他避無可避,只有全力還擊。
只看向雨田揮動鐵球嫻熟自如的手法,可推想這鐵球在他手上會使得出神入化,奇招絕藝層出不窮,教人難以抵擋。
包令燕飛駭異的是鐵球出現在向雨田手上時,再不是一件死物,而是像活過來般,充滿神奇又邪惡的意味;充滿了血腥和殺戮的驚人感覺,有如來自魔界的妖物。
鐵球眨眼間的工夫已逼至丈許開外,如迅雷轟至。
燕飛一聲艮笑,往後退開,蝶戀花畫出一圈圈的劍勁,進陽火,太陰真氣從劍鋒噴射而出,形成-個接一個、以乍陰至純、陰中之陰的真氣凝然急旋的「氣球」,迎上向雨田這威力無儔的一擊。
這是沒有小三合威力的「仙蹤乍現」,卻是能把兩種極端相反的真氣發揮爭極的招數。
「轟!」
悶雷般的一聲爆響,向雨田邪異舞動著的鐵球,狠撞在燕飛劍鋒射出的第一個氣團上。
氣球碎裂。
轟鳴聲爆竹般連續爆響,向雨田的鐵球勢如破竹的連破七個氣團,表面看是氣勢如虹,但燕飛已知向雨田鐵球上的氣勁,正不住被太陰真勁磨蝕消解,蘊含的力道被削弱近半,再不如先前之勇。
向雨田雙日閃過駭異之色。
燕飛由退改進,化進陽火為退陰符,太陽真火貫注蝶戀花,趁向雨田難以改勢時,一劍直搠而去,「當!」
蝶戀花像一道閃電般,以最精準的角度、驚人的高速、一往無前全沒有留手的氣勢,命中鐵球。
氣勁爆響,以劍鋒和鐵球為中心產生的驚人能量,刮得地面積雪向兩旁卷旋開去,聲勢驚人至乎極點。
燕飛渾體劇震,往後飄退,向雨田則悶哼一聲,鐵球彈上半空,保持旋轉,腳下卻一步一步的似有千斤之重般,貞退至天穴邊沿處,剛才燕飛立足之地,方煞停卜來,形相動作都非常怪異,難以形容。
比起來,向雨田退了只十步,而燕飛則飄退近五十步,看似落在下風,事實上向雨田是不能再退,否則就會掉往天穴,威勢全失,變成只有捱揍之局。
鐵球落下,向雨田竟把鐵球捧在胸口處,雙目一眨不眨地瞪著遠處以劍遙指著他的燕飛,沉聲道「這是甚麼功法?競能把劍勁變成凝而個散的實物,且有七重之多,化去我這必殺的一擊。」
燕飛表面雖不露半點痕跡,事實上心中卻翻起狂濤駭浪,他本憑此奇招,多少可令向雨田受點傷,至不濟也可以把他擊落天穴,狠挫其氣勢。豈知向雨田不但絲毫無損,且立穩天穴邊沿處,氣勢既沒有受挫,精氣神也沒減弱,由此可見,他的魔種絕不在自己的金丹之下,向雨田肯定是孫恩或慕容垂外,有資格和他燕飛一決雌雄的強勁大敵。
燕飛還劍鞘內,微笑道︰「布下氣環的是純陰真氣,反擊向兄鐵球的一劍用的卻是截然相反的純陽真氣,向兄分辨不出來嗎?」
向雨田啞然失笑道︰「我怎會分辨不出來呢?只是我過于震驚,忍不住便說出口來。難怪燕兄的蝶戀花能獨步天下,原來竟是一身兼具兩種截然相反的功法,真教人難以置信。」
燕飛好整以暇的道︰「我滿足了向兄的好奇心,現在輪到向兄回報我哩!」
向雨田露出警惕的神色,道︰「燕兄想問甚麼?」
燕飛徐徐道︰「向兄在鐵球內藏著甚麼東西呢?」
向雨田愕然道︰「燕兄是第一個感應到鐵球內藏乾坤的人。不過這個我問你答,你問我答的交易似乎有欠公平,因為如果我不揭露答案,任燕兄想象力如何豐富,亦休想猜中。可是燕兄兼具至陽至陰的劍術,我早心中有數,只不過是由燕兄親口證實吧!」
燕飛哂道︰「不公平又如何呢?你不是有信心殺我嗎?縱使你告訴我鐵球內的秘密,人死了還如何泄露出去?」
向雨田沉吟片刻,點頭道︰「好吧!我可以告訴你。」
燕飛訝道︰「向兄不用勉強,我只是隨口問問,你是否說出來並不打緊。」
向雨田苦笑道︰「你現在想不听也不行,因為我是不安好心,既然給你曉得秘密,唯一保密之法便是殺了你來滅口。」
燕飛欣然道︰「那兄弟便要洗耳恭听。」
向雨田目光灼灼地打量他,奇道︰「我們已硬拼了一招,嚴格來說是小弟佔了上風,至少我成功把你逼退,佔據了你先前的位置,難道你到此刻仍認為自己有勝算嗎?」
燕飛微笑道︰「我對口舌之爭沒有絲毫興趣,請向兄先道出鐵球內的秘密,再動手見個真章,如何?」
向雨田長笑道︰「讓我先看看燕兄是否有資格分享我的秘密吧!」
向雨田晃動了起來。
動的先是鐵球,向雨田雙手松開,鐵球往下急墜,到離地寸許的距離,鐵球往右蕩去,向雨田反向左移。接著鐵球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有時更在他頭頂來個急旋,而向雨田則似完全被鐵球帶動,以燕飛從未見過飄忽難測、快緩無定的奇異身法,朝燕飛逼去。
燕飛凝立不動,進入止水不波的劍境。
向雨田比他預料的更強橫,只要一個錯失,他將陷于萬劫不復之地,即使他陽神無損,能否擊敗身具魔種的向雨田,仍屬未知之數。
「鏘!」
蝶戀花二度離鞘。
拓跋-進入房內,楚無暇擁被坐在床上,秀目閃閃生輝在黑暗里盯著他。
拓跋-在床沿坐下,訝道︰「無暇沒有睡嗎?」
楚無暇搖首道︰「我剛起來,發生了甚麼事?為何這麼吵呢?」
拓跋-沒有解釋親兵們正在準備行裝,反問道︰「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問你,你和波哈瑪斯的恩怨是如何發生的?」
楚無暇平靜的道︰「換了任何人來問我,我楚無暇絕不會透露半句話,只有族主是例外。當我見到這個波斯人,雖然我和他無怨無仇,且不曉得他是何方神聖,但我卻立即出手,毫不猶豫,族主明白我為何要這樣做嗎?」
拓跋-探手拍拍她瞼頰,苦笑道︰「恐怕波哈瑪斯本身亦一頭霧水,不知因何觸犯了你這位怒美人,我又怎會明白呢?」
楚無暇微笑道︰「族主是明白的,只有族主方能明白我。當時波哈瑪斯在修練一種奇功,且行功正至最緊張的關頭,若他成功,中土將多出一個可怕的人,于是我出手對付他,而他則被逼應戰,致其修行功虧一簣,我們的仇恨就是這樣結F來的?族主為何忽然提起來,今夜的行動竟與他有關系嗎?」
拓跋-略一沉吟,道︰「可以這麼說,我必須立即趕返盛樂,以應付赫連勃勃的突襲。」
楚無暇皺眉道︰「我最清楚小勃兒的性格,照道理以他的為人,只會坐山觀虎斗,而不會插手到族主和慕容垂的斗爭里來。」
拓跋-欣然道︰「差點忘了小勃兒是你爹的大弟子,無暇當然清楚他的為人行事。哈!道理是沒有甚麼道理,但此事卻千真萬確。」
楚無暇道︰「不對勁!此事是否有詐?旨在誘族主回防盛樂。」
拓跋-不悅道︰「我說此事是千真萬確,便是千真萬確,如果小勃兒真的進犯盛樂,在沒有防範下,盛樂肯定捱不過三天。」
接著唇角飄出笑意,柔聲道︰「可是若小勃兒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當兒,卻給我扯他的後腿,小勃兒的鐵弗部匈奴,將永遠不能翻身重來。」
楚無暇沉默起來,嘟長了小嘴。
拓跋-發覺自己語氣用重了,探手摟著她香肩,道︰「小勃兒反復難靠,誰都不了解他心中的想法,或許他認為我比慕容垂更可怕,對他的威脅更大,加上有波哈瑪斯從中穿針引線,讓慕容垂許他種種好處,打動了他,誰說得上來呢?」
楚無暇伏入他懷裹,用力摟緊他的腰,舒服的吁出一口氣,輕輕道︰「在慕容垂或赫連勃勃身邊,是不是布有族主的人呢?」
拓跋-撫模著她香背,笑道︰「無暇確是冰雪聰明,不過這些事你不用理會,你好好養傷,打垮小勃兒後我立即回來陪你。」
楚無暇堅決的搖頭道︰「我的傷勢已沒有大礙,假設族主不帶無暇去,會是大錯特錯。」
拓跋-興致盎然的問道︰「無暇去了可以起甚麼作用呢?」
楚無暇柔聲道︰「首先是因為我明白赫連勃勃,他如真的進攻盛樂,為的該非慕容垂給他的所謂好處,而是為了我楚無暇,為了佛藏,只有他知道那是多麼驚人的財富。他更猜到我已把佛藏獻與族主,由于搬運困難,兼有秘人攔路,起出的佛藏肯定仍在盛樂,而事實也是如此。」
拓跋-同意道︰「我倒沒有想及此點。對!如赫連勃勃以奇兵突襲的方式攻陷盛樂,佛藏將盡遍他所有,所以當他從波哈瑪斯處獲悉無暇投靠了我,登時心動起來。」
楚無暇從他懷內仰起如花俏臉,道︰「其次,因著我和赫連勃勃的關系,在某些情況下,無暇說不定能發揮妙用。」
拓跋-細審她嬌秀的玉容,搖頭道︰「我絕不會讓你去冒險的,小勃兒有甚麼斤兩,我拓跋-一清二楚,豈容他有渾水模魚的機會?」
楚無暇現出迷醉的神色,道︰「我最喜歡听族主以這種小時一世的語氣說話,也最喜歡看族土這種氣概。」
拓跋-冷靜的道︰「無暇在迷惑我嗎?」
楚無暇伸展動人的,閉上眼楮昵聲道︰「我不是迷惑族主,而是在引誘族主。族上不怕旅途寂寞嗎?讓無暇在溫暖的帳內恭候族主、伺候族主,為族主分憂解疑,不是一椿樂事嗎?」
拓跋-苦笑道︰「溫柔鄉是英雄冢,這是漢人既淒美又可怕的一句話,此正是我想你留在乎城的原因,你卻以此作隨行的一個理由,今我不知該如何答你。」
楚無暇張開美目,亮閃閃地看著他,道︰「無暇精善男女采補之道,不但不會令族主沉迷,還可令族主在戰場上更威風八面。族主難以安眠,皆因心情緊張,未能放松自己,無暇心甘情願為族主獻上一切,令族主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滋味。」
拓跋-嘆息道︰「告訴我,你對燕飛是否存有報復之心,我要听的是實話,千萬勿要騙我。」
楚無暇雙目射出淒迷神色,道︰「難怪族主一直對我有提防之心,原來仍在為我與燕飛的糾葛耿耿于懷。我要怎樣說族主才能明白無暇呢?在戰爭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燕飛不是殺人便是被殺,為的並不是個人恩怨。族主于無暇最艱難的時刻,伸出援手,無暇心中是感激的,所以向族豐獻上佛藏,無暇對族主再沒有任何保留,族主仍在懷疑無暇嗎?」
拓跋-對楚無暇這番肺腑之言似毫不受落,沉聲道︰「看著我!」
楚無暇迎上他的眼神,一臉狐疑的神色。
拓跋-正容道︰「看著我!然後告訴我你對燕飛殺父之仇再不放在心上。」
楚無暇一字一字的徐徐道︰「我楚無暇以祖宗的名字立誓,我心中絕無報復燕飛之念,如違此誓,教我不得好死,縱死也沒有葬身之地,曝尸荒野。」
拓跋-把她擁入懷里,欣然道︰「好吧!今次我就帶你去。快起來收拾行裝,我們將于天明前出發。」
楚無暇反摟緊他,激動的道︰「無暇終于擁有一個家哩!對族主的恩寵,無暇願意以死作回報。」
拓跋-擁著她火辣的嬌軀,心中卻想著她剛才的眼神,對善于觀察別人眼楮的他來說,楚無暇對燕飛殺父之仇並非全不介懷,但她既立下誓言,自己當然該信任她。
他真的該信任她嗎?
他胡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