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麟只得獨往林中走進,到後一看,見那茅篷甚是高大,外層空無一物,木樁梁柱以外,只有兩塊兀立地上的山石,通體光滑,不知何用?門內是一大天井,三面均有房舍,但不相連,都是四五間做一幢,立在平地之上;東邊一所房門緊閉,正面倚山而建,門窗洞啟,不見一人,只西首一所門窗半開,咳嗽了兩聲也無回應,心想︰「這等登門于理不合,三姑方才又說東房住有異人,不可驚動。」想等三姑到後再同走進;等了一會,眼看月輪漸升,天已昏黑,三姑一去不來,月復中饑腸雷鳴,口渴非常,想了又想,照三姑所說往西邊一家走去。
到了門前,隔窗一看,那屋共是一排四間,兩明兩暗,明間里面還有一層,門簾下垂,微有一線燈光外映,隱聞婦女嘆息之聲,方想主人家無男子,窗前窺探于理不合,待要縮身退回,匆忙中好似听到「煌兒」兩字,甚是耳熟,心中一動,不暇再顧嫌疑,忙又立定,側耳一听方才所聞語聲,果是熟人,不禁心旌大震,呆了一呆,又听到兩句問答的話,滿腔熱情再也按捺不住,見外間屋門虛掩,匆匆不暇尋思,忙即往里走進,到了里屋門前仍覺不妥,方一遲疑,里屋已有女子問道︰「外面何人,是周先生麼?請進來吧。」
文麟听那語聲嬌婉娛耳,情急之下更不尋思,忙即應聲掀簾而入,見里面燈光明亮,屋甚寬大,急切間也未看出所想的人是在何處,迎頭遇見一個身著黑衣、身材枯瘦、雙目通紅、相貌十分鬼怪、其形如猴的中年婦女,面黑如墨,嘻著一口自牙,目光閃閃,注定自己不住打量;想起素昧平生,冒冒失失闖進入家內室,方才發話嘆息的人並未看見,主人形貌又是那等鬼怪,和日間所見異人黑骷髏好些相似,只是未戴人皮面具,裝束不同,身材高矮和神情舉動全都相仿,也是江南口音,心中一驚,臉漲通紅,主人態度偏偏沉穩,站在對面靜等來人汗口,一言不發,越發窘極,停了一停,吞吞吐吐說道︰
「我名周文麟,義妹蔡三姑命我來此……」話未說完,忽听身旁有一女子低呼「文弟」,正是方才所聞那人口音,回頭一看,原來相隔數尺的身後設有一床,床上臥著一個少婦,剛剛坐起,正是這些日來心心念念魂夢不忘的幼年愛侶、現作寡鵲孤鴛的意中人淑華,帶了滿面病容和衣而臥,床上懸有羅帳,偏在門旁,又有屏風擋住,由黑暗中初次進門,迎頭便遇著這麼一位貌相鬼怪的女異人,所以不曾看出。
文麟平日積想成痴,魂夢為勞,做夢也想不到,淑華孤身一人會到這等荒山危崖的異人家中,先前雖听語聲相似,並拿不準,及見果如所聞,人又瘦比黃花,玉顏憔悴,帶著一臉病容,驚喜之余,由不得又憐又愛,又是惶急,哪還再顧別的,月兌口喊了一聲「二姊」便要走過,轉身時,瞥見女主人正含笑相看;猛想起意中人現正守節,女主人來歷未知,因何至此尚未問明,三姑怎會知道、是何原因也都不曉,當著外人如何不避形跡?念頭一轉,忙即停步。
淑華原不料文麟尋來,先听女主人說,還不甚信,跟著便听屋外走動,闖進一人,探身一看,果是文麟,當時悲喜交集,忙著起身,見文麟回顧驚喜惶急之狀,恐其情熱大甚直奔過來,剛要下床,覺著有些頭暈,只得急呼︰「文弟請坐!這位便是主人黑衣女俠晏家大姊,芳名一個瑰字,我全仗她才得死里月兌生。你我二人的心跡為人均所深知,無須避忌。你那義姊蔡三姑我也見過。說來太長,請見過主人,再作詳談吧。」
文麟聞言應諾,忙向主人行禮拜謝,回頭一看,黑衣女俠晏瑰已然不見。淑華嘆道︰
「文弟,我病未愈,尚難起身。好在這里不比家中,主人又是一位奇女子,在煌兒未來以前,正好將我多年來悲苦心情向你一吐,便知薄命人並非只顧自己虛名,實有難言之痛。自你和煌兒走後,雖然連遭危難,歷盡艱危,居然能有今日,與你在此相見。難得是心跡雙清,無須顧忌人言。有此一會,免我飲恨終身,無法向你出口。」
文麟見他說到末句,氣力越發衰微,好生憐惜,想走過去安慰幾句,又知淑華性情外和內剛,恐其誤會,心中不快,欲前又止,方喊︰「二姊的話我已知道,且請靜養,緩緩再談吧。」淑華也覺話說太急,氣力不濟,重又倚向枕上,一面喘息,手指床邊椅子笑道︰「休看我初月兌患難,來日未知如何,今日能與你在此相見,心中實是喜歡,請隨便坐下再談吧。」
文麟看出淑華對他,竟比平日預料的還要情深,並把以前疑團打破,仿佛一塊石頭落地,心雖舒服異常,但一想到淑華此來經過和雙方未來的情況,又擔心淑華的病,當時百感交集,正自心亂如麻,忽听淑華喚他旁坐,見那椅子就在床頭,意中人一雙黑白分明的秀目正注視著自己,雖然帶著幾分病容,但那明眸皓齒微笑嫣然,容光依然美艷,尤其顰笑之間隱蘊著無限柔情,和以前偶然相見判若兩人,由不得心頭怦怦跳動,忙走過去,面對床頭,側身坐下,心情甚亂,也想不出說什話好。彼此注視,相對無言,呆了一陣,文麟月兌口說道︰「姊姊,我想得你好苦。」說罷心中一酸,忍不住流下淚來。
淑華知他心情大熱,刺激太深,嫣然笑道︰「你也瘦了。我們難得相見,好容易有此時機互談心事,再如傷心,我就不理你了。」還待往下說時,覺著身在人家,近日所遇男女異人對于彼此心志為人雖極同情,言行仍須稍微矜持,不可過于隨便,忙即住口。
文麟聞言,忙強笑道︰「姊姊,我不傷心。煌兒近來進境極快,年月不多,文武兩途均有成就,病體決可無害,請你放心。龍子也在這里,只見過一兩面,匆匆不暇多談,只聞武功甚好。」淑華接口笑道︰「這些事我都知道。煌兒明早便來相見,此時不必談他。別遠會稀,且把眼淚擦干,還談我們的話吧。」隨將枕畔一條手絹遞過。
文麟早見淑華半坐半臥,倚在枕上,身上蓋著一條薄棉被,那一雙縴縴玉手搭向被外,春蔥也似,袖口邊露出三寸來長一段皓腕,看去依舊粉光致致,膚如凝脂,雖在病中,仍然不減以前圓融光潤,想起昔年兩小無猜,耳鬢廝磨,分手以前彼此均將成人,因淑華大了三歲,從小親熱已慣,別時曾經互訂心盟,雖未摟抱親熱,這一雙玉手卻經自己再四把握溫存,直到對方假意發作方始放下,滿擬再過數年便可連理雙棲,同偕白首,不料人事難知,反復無常,文麟連經顛沛,等到扶樞回鄉,意中人已因親庭嚴命被迫改嫁,變得今日這等悲傷之境,回憶昔年花前月下背人親密的崎旋風光宛然如昨,正在強忍悲懷胡思亂想,見淑華將所用手絹遞與自己擦淚,縴手微抬之際,隱隱約約望見袖口內那一段女敕藕也似的玉腕,越發勾動前情,不能自禁,左手接過手絹,就勢把淑華的手握住,覺著柔肌涼滑,宛如無骨,心方一蕩,忽想起淑華人最端莊,今非昔比,這等孟浪,定必不快,心中一驚,正待松開,見淑華面帶微笑,並未抗拒,忙又握緊,把左手也加了上去,雙手握住,揉了一揉,慌不迭賠著笑臉,搶先說道︰「姊姊不要生氣,實在這一年來相思大苦,只想和昔年一樣,容我稍微親近,重溫舊夢,于願足矣。」
淑華欲言又止,呆望著文麟,停了停,嘆道︰「就這樣也是不該。你真痴得可憐,叫我有何法想?你口口聲說要出家,這是出家人的心情舉動麼?」文麟見她不曾生氣,喜出望外,聞言臉漲通紅,索性低下頭去偎在淑華手上,一面親熱,淒然答道︰「如不出家,又如何呢?」
淑華自從患難之後,連日听人說起文麟山居苦況,以及拼死拒婚、立志出家、與蔡三姑結為姊弟經過,越想越覺對他不起,見面以前早就打好主意,見文麟伏在自己手上,濕陰陰的,知其又在流淚傷心,佯嗔道︰「自來會短離長,況我二人天生苦命,前世冤孽,既有今日,當初何必令我二人相逢?人生本是幻夢,這等認真作什?我比你心情還要痛苦得多,難得有此意想不到的機緣,我們應該高興,暢談些時,何苦作此楚囚對泣,糟蹋時光?再如傷心,我……」底下話未出口,忽把右手奪回。
文麟正在悲喜交集,心情陶醉,驟不及防,見淑華把手奪了回去,誤認生氣,心方一慌,未及抬頭,淑華另一只粉團般的玉手又伸了過來,先當淑華臨時心軟,忙又握住,親了一親,覺著涼滑更甚。同時,淑華另一手正在撫模自己的頭發,微笑說道︰「你看我這手都被你眼淚滴濕了,這大一個人偏愛傷心,何苦來呢?」
文麟一看,這二次把握的乃是淑華左手,原來淑華不特沒有生氣,為想安慰自己,把右手撤回,卻把左手換上,明是雙方處境太難,彼此相思,好容易遇此良機,想任自己稍微溫存,以酬這多年來相思之苦,越發心生感激,又幾乎流下淚來,因知淑華天性喜潔,愛好天然,此時剛月兌患難,人在病中,這一雙玉手依舊那麼淨如玉雪,涼滑柔細,惟恐眼淚濕污,忙用手絹重將眼淚擦干,抬頭一看,淑華左手被自己握住,右手又搭向自己肩上,半倚半臥,側身相對,相隔甚近,這一抬頭,玉顏相去不過尺余,香澤仿佛可聞,才知對方情深義重,只為處境艱難,自己心情太熱,不得不作防閑之計,一「旦遇到時機,便任自己著意溫存,不再作那冷冰冰峻拒之容,方想︰「你早這樣對我,我也少受好些痛苦。」
淑華見他猛然抬頭,往旁一偏,笑問︰「文弟你夠了麼?今日相見,把話明言,也想和蔡三姑一樣,把你當作一個親兄弟呢。我知你對我痴愛太甚,無奈造物見忌,實逼處此,有何法想?今日暫且由你稍微親愛,使你知我對你從未忘情,以後便和你在蔡家溫室中自言自語所盼望的心思一樣,我母子由此也同移居峨眉。好在所識都是高人隱士,光明磊落,不拘形跡,日常均可見面。我視你如弟,你也視我如姊,互相關愛,但在今日一會之後,誰也不許再提前事。你是一個奇男子,當能諒我苦心,能知自愛,出家之念必須打消,才算真個愛我,肯听我話。當你初進門時,我因主人雖是奇女子,昨日並還勸了我一夜,語意誠懇,人更義俠,終覺身在人家,方才主人有意避開,越發不好意思,還想稍微矜持,此時我已想穿,不再顧忌,由你親熱一陣再說正文,只不誤你,我這薄命人有什相干?」
文麟見她說時雖帶笑容,語意沉痛,雙目紅暈,明波欲流,分明心情痛苦已達極點,不禁心中一冷,慨然答道︰「我本心只想與姊姊常時相見,于願已足,為了數年賓館,咫尺蓬山,休說互吐衷曲,終年難得一面,以為姊姊只顧虛名,棄我如遺,一時傷心過甚,而姊姊的聲音笑貌卻是橫亙心頭,拋它不下,那相思之苦,直非言語所能形容,欲求解月兌,乃有出世之想。不過痴心不死,還想煌兒學成,送他歸去之時,和姊姊見上一面再走,不料會在山中相見,大出意外,尤其姊姊這番情義,真個刻骨銘心,永世不忘,既能常時相見,正是夢想難求的事,有姊姊在,自然不會再作出家之想了。」淑華接口笑問道︰「我的心情,今日你已深知,那你還娶妻不娶呢?」文麟早就料出淑華心意,故意淡淡的笑答道︰「這且不必提它。我還不知道姊姊遭什家難和別後光景呢,先談正事如何?」淑華氣道︰「已過的事,早談晚談不是一樣?莫非我問的不是正經話麼?」
文麟見她面有慍色,知道明言不娶定必不快,又不願說假話,又窘又急,無話可答。淑華立即把手奪回,剛說得「你好」二字,兩行清淚已忍不住幣了下來。文麟越發心慌,忙賠笑道︰「姊姊快莫傷心,依你就是。」
淑華聞言回嗔作喜,忙把眼淚擦去,笑問︰「你肯听話,才是我的好兄弟。今生無望,終有來生。如其死而無知,便是數十年的真夫妻,還不是個假的?你不說相知以心,相見以誠,只要彼此情深義重,不在婚嫁麼,如其因我害你鰥居一世,豈不加重我的傷心?這叫對我真好麼?既然答應,卻不許你反悔呢。」文麟略一遲疑,強答道︰「姊姊定要如此,我也無法,不過既是夫妻,必須彼此精深意重,還須投緣,也不是急的事呀。」淑華笑道︰「你又哄我,眼前便有兩個佳偶,都是才貌雙全,比我強得多,難道還不能如你的心願?」文麟故作不解。
淑華見他裝呆,心中發急,又因方才文麟那等惶急,不忍再裝生氣使他難受,只得握著文麟的手,溫言笑道︰「你那義姊我已見過,人既美貌,性又靈慧,又對你一片痴情。她年紀輕輕,遇人不淑,又無一兒半女,為了對你鐘情,用盡心機,結果騎虎難下,已然立誓不再嫁人。她乃棄婦,與我不同,你又不講究這個。假如我處境不似今日這樣艱難,肯學文君私奔,料你斷無不願之理。你不娶她,決非為此之故。即使料得不對,司徒良珠美如天仙,又是劍俠異人之女,文武雙全,你如求婚,也非無望。這等曠世難逢的絕代佳人,再如不願,還有何人值你一盼?明是有心推托,使我傷心罷了。」
文麟忙道︰「蔡三姑才貌雙全,對我情痴,不是不知。至于再嫁一層,我最不喜一般沽名釣譽、拿數十年苦痛光陰去換暫時虛名的女子,對她輕視,決無此念,心中只有感激。無如男女相處,首重在情,她雖對我情深,我也對她萬分感激,只是另外一種情懷,明明覺她人好美貌,但無娶妻之念,百年伴侶本難勉強。實不相瞞,姊姊婢婷情影深印心頭,終身不能磨滅,只管心無他念,永遠不會拋開,對方便是天仙下凡,無如我心目中已被此人佔滿,仿佛一件至寶已全送與別人,無法收回。夫妻偕老,首重情愛,如其勉強成婚,朝夕相對,心目中卻另有一人,情何以堪?我也對她不起。至于司徒良珠,天仙化人,和蔡三姑一樣,得妻如此,尚復何憾,一則和方才所說一樣,我全副心情全在姊姊身上,不能再以虛情假意對人,作那負心之事,並且對方天上神仙,相交不久,彼此情悸未通,我也自慚形穢,配她不上,只好將來再看吧。」
文麟原想飾詞推托,情發于衷,仍把用情專一、已有獨鐘、決不再娶他人的心月復之言說了出來,等到把話說完,方覺語病太多,好些矛盾,又想不出如何改口才免淑華憂急生氣,心方惶恐。誰知淑華一雙妙目注定文麟靜听,並無嗔怪之意,听完從容笑道︰
「照此說來,除卻我效文君私奔,你是不會再娶的了?我受你挾制,無法分解,好在煌兒文武兩途均有根底,此後已能自立,為報你的痴情厚愛,等病稍愈,便隨你私奔。這里不能立足,隱居別處也是一樣,你意如何?」
文麟听出口風不對,急道︰「這也不是我的心願。此事如在昔年還鄉、姊姊初嫁之時,我自求之不得,到了今日處境,已然絕望。真能委身相從,也是一時無奈,出于勉強,何況你我均把煌兒愛如性命,為我一人稱心如願,使你母子分離,況又不是本心,出于勉強,我既痴心愛你,如何使你心情痛苦,我本不料會有今日一見,雖只片刻親近,譬如童年相聚我向你親熱一樣,並無他念,但把這些年的疑念打破,知你對我深情,此後夢穩神安,不致想起傷心,已是心滿意足的了。至于婚姻之事,今生絕望,我等來生。
如無真情對人,對方痛苦,我也累贅,何必多此一舉呢?」
淑華先想反激,不料意志如此堅強,好說歹說全部無用,分明愛定自己,痴到極處,把來生渺茫之約當成真事,以後形跡上雖然不再親近,用情反倒更深,再要強勸下去,勢必加重他的傷心,又覺不忍,正打算仍用柔情感動,溫言相勸,忽听門外步履之聲,忙把手掙開。
文麟見有人來,也防引起誤會,驚慌欲起。忽听晏瑰笑道︰「周兄仍請安坐。似你這等痴情的奇男子,果然少見。實不相瞞,我自來厭惡男子假作多情,平日甜言蜜語,說得天花亂墜,不是所求不遂,相愛成仇,便是見異思遷,得新忘舊;只有女子用情專一,痴得可憐。以前往來江湖,遇見這類負心昧良的人,從不容他活命。先听人言周兄處境行事,還不甚信。此次山外回來,無意之中遇見兩位好友護了二妹來此,才知你姊弟二人心情竟是清白得如此。後又听那兩好友說,此行原受三姑之托,不料二妹已遭家難,落在惡人手內,無心相遇,將人救下。互相談起周兄經歷,還想當面查看,願將二妹接來寒家。方才避往屋外,偶因一事繞向房後,又在無意之中窺听出你們言動,才知世上竟有這類用情專一而無邪念的奇男子。我知周兄心志堅定,二妹暫時也無須逼他。
自來事緩則圓,不宜操之過急。周兄由早起離開馮家,飲食未進,二妹服藥之後也漸痊可。知心良友,患難重逢,正好暢飲幾杯。我已備好幾樣粗肴,請同飲用如何?」
文麟早就饑腸雷鳴,只為乍見淑華,大出意料,驚喜過度,只顧纏綿情話,頓忘饑渴,方想自己一言一動,連在蔡家溫室獨臥,虛擬和意中人並枕談心,自言自語的背後之言,淑華怎會全都知道?主人不曾遠出,先在馮家不曾進食也全曉得,心中一動,立覺月復饑起來,未及開口,淑華已先笑道︰「此時果然好些,想不到這丸丹藥如此靈效,方才文弟初來時,想要下床還覺頭暈呢。大姊盛意,自當奉陪。」遂先請文麟往外屋稍坐。晏瑰笑道︰「酒設外間,二妹今早已然梳洗,請就來吧。」說罷,邀了文麟同往外間走去。
文麟目光到處,原來外屋也是明燈四照,酒菜已全擺好,三姑正在獨坐凝思,想起方才同行至此,快到門口忽又離去,許久未來,因和淑華相見驚喜,只顧談話,把她忘卻,照著所見所聞,分明淑華之來與她有關,方才那一席話必被听去,覺著愧對,臉方一紅,三姑已含笑起立讓坐。文麟見她面帶笑容,心中略定,笑問︰「三姑何時到此?」
三姑答說︰「進門不久,只幫大姊炒了幾樣菜。」文麟料她掩在窗後暗中窺探,且喜方才沒有對她輕視的話,否則豈不難堪?跟著淑華走出,見面便叫「三妹」,甚是親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