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在乎她,她有一種連心都要融化的感受。
「想看就去看吧!嗯……你現在只管內廷嗎?要不朕將外廷及禁軍調度也一起劃給你,以後整座皇宮就交由你負責了。」
「我要那麼大權力干什麼?」倘使評論一個男人的好與壞,是以他的事業成就為基準,那麼無疑地,他絕對不是一個好男人。
他從來沒有爭霸天下、稱雄江湖或縱橫商場的,他這輩子真正想要、在乎的從來只有一件東西——家庭。
彬許因為他的出身,因此他看待家人看得特別重要,以前女皇處處防他,他雖不喜歡她,但她終究是自己的妻,那便是他的家人,所以有刺客行刺,他義不容辭替她挨刀,不為愛、不為奉承,只因她是家人。
現在女皇膩著他、賴著他、瞧他的眼神也變得柔和,如水一般,他非草木,怎會不知她的情意?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為她而忘卻平安,甚至愛上她,但不可否認的,他還挺享受夫妻間這種溫馨甜蜜的氣氛。
再過不久,他們還會有個孩子。
有爹、有娘、再有個小蘿卜頭,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家了嗎?
他萬萬不讓這個夢再度破碎,無論如何都要守護這個家的圓滿,直到永久。
女王听見他的話,忍不住笑了。正因為他沒有野心,她才敢給予如此大的權力啊!否則防他都來不及了,又豈敢托以兵權?
「內延大總管是沒辦法,只能由宦官擔任,但外延……朕實不願宦官權力過大,王夫是朕最親密的人,唯有將此事委托王夫,朕才放心。」
他看著她半響,忍不住笑了。「是嫌我嗦了吧?」
她徹底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開口。「這……你怎會有如此想法?朕朕朕……」
「陛下不像任人唯親的人。」一句話堵死她的解釋。
她默默地垂下腦袋,怎地忘了,這人除了體貼,還有一顆智比妖怪的腦子?想哄他、轉移他的注意,別說門兒了,窗兒都沒有。
「歌月。」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封號,教她心情激蕩得臉都紅了,「我知道這種事說出來很荒謬,但事實是……我的直覺一向很準,距離你臨盆的日子越近,我心里越不安,這才是我越來越嗦的原因。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我確定會出事,所以……」
她明白了,幾分無奈、幾分不滿、又有幾分甜蜜,只因他所有的變化都是為了她,那麼……
「好吧,朕應允房大夫入宮,如此王夫可放心?」
「孩子一生下來,她立刻離宮」。他保證道。不願她因此多心,壞了他倆好不容易建立的、那脆弱的默契與幸福。
她點頭,心里卻想,要房寶兒進宮,龍家人肯定是緊跟不放,還有她那個身分敏感卻毫無自覺的皇兄,這樣四處亂晃,也不怕引起有心人士的異心,引發動亂……這些人全部都會再度現身宮中,擾亂她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寧馨日子。
她真是不喜歡他們,恨不能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但為了王夫……算了,她忍,反正她也快生了,只要一生完,她立刻趕人,相信他看在孩子的分上,不會與她多做計較。
唉,她對他都這麼好了,怎地他還是忘不了龍家人呢?
那麼……他現在心里還是填滿了龍平安嗎?
抑或是她已經在他心里佔了一小塊地方?
不知道,殿內明明燒著火盆,盈亮的光照得滿室瀉暖,她卻覺得冬風一直往殿里吹,吹得她的心滿是寒涼。
一個活人要跟一個死人爭地位,真是好辛苦、好辛苦……
王夫啊王夫,希望你早日擺月兌過往,全心全意只看朕一人……她在心里如此想著,默默祈禱,真正屬于他們一家人的日子早些到來。
五天後,花淚痕、龍天洪、龍開荒、房寶兒又一次無聲無息地出現。
幸好那時女皇已經上早朝了,養心殿里只剩下龍天宙一人在看書,否則發現皇宮又是任人來去自如,她非再發一頓脾氣不可。
但這也是龍家人安排好的,女皇不待見他們,他們也不喜歡她,因此雖早早來到,卻在暗地里候著,等她離開,他們方才現身。
龍天宙看著神出鬼沒的眾人,再想想他那火爆脾性的娘子,不禁搖頭,怎麼一個個都像孩子似的,他們就不能一天不賭氣嗎?唉……
「二哥,你嘆什麼氣?是不是女皇對你不好?我就說嘛,那個女人野心如此大,肯定全部心思都放在開疆擴土上了,哪里曉得心疼人?二哥,你還是跟我們回家吧!」龍天洪只要一想起她文武又全、最了不起的哥哥被女皇害得成了廢人一個,就恨不得他們早早離比,為二哥再覓一房溫柔賢,從此恩愛甜蜜、美滿幸福到白頭。
「胡說什麼?請你們來是因為陛下快臨盆了,我心里時感不安,想讓弟妹幫點忙,萬一陛下生產時出現什麼就有勞弟妹多費心了。」龍天宙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先安排你們住下吧……」
「安排什麼?」龍天洪稍微打量一下養心殿,這兒跟之前回來時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但她一時又說不出何處不同?不過……給她的感覺比之前好多了。「反正這兒也夠大,咱們一家人難得團聚,不如住在一起,也熱鬧一些。」
「你確定?」龍天宙看著她,這妹妹的性子還是這麼……說好听點是隨興,說難听點是隨便。可見花淚痕待她極好,從不要求她改變,凡事順著她,才會造成她成親多年,性子依然一如少女,未曾變更。「陛下可是每天留宿這兒,你要住這里,就要天天跟她見面,她懷了身孕又快生了,我可不許你與她吵別架,這樣你能忍受?」
「呃……」龍天洪縮了縮肩膀。「那還是算了,她看我討厭,我也瞧她不順眼,我們最好有多遠離多遠,方是安全之策。」
「你能有自知之明,也算進步了。」龍天宙放下書,親自為他們安排住處。
「二哥!」龍開洪不依地跺腳,卻還是拉著夫婿,和龍天荒、房定兒一起跟隨龍天宙,來到含涼殿。
這是一處……嗯……冷宮,位置非常遙遠的冷宮。
龍天宙推開殿門,請他們進去,殿里倒是打掃得干淨,環境也清幽,擺飾已全部換新,瞧來不算太寒傖,但比起養心殿,仍是差如天地之遙。
「抱歉,這里尚未完全準備好,不過我會陸續叫人來幫忙的,另外,你們若有其人請求……」
「二哥,你好嗦喔,我們缺什麼不會自己拿嗎?」龍天洪雖然個性喳喳呼呼,心思卻是細膩,她看座宮殿看的不是擺設裝飾,而是它的位置。毫無疑問,含涼殿是整座皇宮距離養心殿最遠的宮殿。
想想二哥真可憐,娶只母老虎,被欺壓得連與家人團聚都要偷偷模模的,唉,男人做到這地步,悲傷啊!
她一記俏眼瞥向花淚痕,示威也似地讓他回想一下她有多好,溫柔、體貼又不多疑,不像他妹妹,一整個醋桶子。
報淚痕能娶到她是十八輩子燒了高香得來的好福份,他應該對她更好、加一千萬倍地好,才能對得起她這千古難得的好娘子。
報淚痕意會地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滿臉幸福得仿佛跌進糖缸里——雖然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若非你脾氣這麼沖,和七妹水火不相容,大家怎會搞得如此僵?
不過兩口子有些事還是想想就好,說出來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了。
因為他是聰明人,所以自找苦吃的事是決計不會干的。
龍天荒翻了個白眼,對于三姐有事沒事就要與姐夫要恩愛的行為表示不屑。
但他自己從未發現,只要是出門在外,房寶兒又沒有在忙的時候,他的手永遠是牽著她的,也沒有放開過。
要論耍恩愛,他也沒比龍天洪好到哪兒去。
這種愛上了就一定要表現的行為好似是龍家人的特點,或許大家都是孤兒出身,小時的寂寞造成了心中的空虛,即便現在有了家庭,那份對孤單的恐懼依然深深烙在心底,因此他們的感情才會如此偏頗和激烈;
不過龍天宙……龍天洪和龍天荒都覺得這位二哥似乎少了龍家人的熱,他太冷靜,漠然到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難怪女皇陛下對他這麼壞,他也能忍受,在宮中一待就是一年多,沒听他抱怨什麼。
只是,這樣的日子有樂趣嗎?一味地冷靜和壓抑,他會不會覺得生活味如嚼蠟?
他們其實很希望二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惜他本人沒那份沖勁,所以也只能隨他了。唉,但願老天疼惜,他也能有尋到幸福的那一天。
龍天宙的頭有點痛,女皇陛下和他家人間最大的差異,就是她重視禮教,他們卻是天生閑散的性子。
她希望他們做什麼事都得按部就班,哪怕他們只是要根針,也要向上通報,最後由內延總管批下來,交由服待他們的小太監送到他們手中。
這是皇宮真正的規矩,但這種行為看在龍家人眼里,只有一個詞形容——月兌了褲子放屁,無聊!
他們要一根針,直接去拿就好啦,還通報個屁?
所以……唉,個性差異造成他們如此不合,能怪誰呢?
誰也不能怪,因為他們都沒錯,只是難為了他這個在中間調和的人。
唉,忍不住再嘆口氣,他暗想,不知他的妻子和他的家人有沒有和睦相處的一日?但願有吧——
「你們……罷了,別太過分就好。」龍天宙話落,龍天洪、龍天荒正想抗議,一個柔軟卻又藏著無比堅韌的聲音緩緩響起。
「二哥放心,陛下如今不是常人身子,我們不會去招惹她,徒惹她不快的,除非你派人來叫我們,否則這一趟我們會做到不給任何人發現的。」
龍天宙訝異地看著開口的房寶兒,以為這樣溫柔似水的女子定然壓不住他飛揚的弟妹,誰知她話一出,不僅龍天洪、龍天荒閉了嘴,連花淚痕也點頭應允了。
看來龍家出現一個真正的當家主母了。房寶兒或許看起來溫柔、沒有一點脾氣,但自小也學會怎麼在大家族中穩穩立足、掌控一切,讓家庭不因某些人的紛爭而分崩離析。
扒,名門望族搞出當家主母這種東西,似乎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龍天宙向她微微頷首,感激她為龍家做的一切,也謝謝她的體諒。
將眾人安頓好之後,他緩緩轉身離開。
他一走,龍天洪的喳呼才響起︰「弟妹,我們有沒有必要這樣委屈啊?你是來救那位囂張的女皇陛下,結果我們一伙人卻要躲得像只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這算什麼?」
「三姐記得我剛到龍家,家里也有一條規矩,除了自家人和我這個大夫,其余人等哪怕是老管家,也不得入平安小姐院落一步,卻有新進小丫鬟不小心誤闖了進去,驚擾了平安,結果當場被掃地出門,這事你還有印象嗎?」房寶兒道。
「外人不得入平安院落是龍家家規里的第一條,重中之重,我怎會忘記?」
「這不就得了?每個地方、每一個家庭都有它的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我們龍家都有自己的家規了,又怎能指望皇宮沒有規矩,還不亂成一鍋粥?所以陛下講規矩是正確的,我們可以因為討厭她而故意破壞規矩、氣氣她,卻不能叫她為我們破壞規矩,否則以後她如何執掌天下?」
「這……」龍天洪看了看丈夫、弟媳,大家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會小里小氣爭執那些無礙小事,他們認為房寶兒說得有理,眾人便點點頭。「好吧!听你的,就等這個女皇生完之後,再去找她麻煩。」她說。
房寶兒笑了下,隨即神色轉為嚴峻,「若我所料沒錯,二哥是正確的,陛下這回生產真的會出大問題。」
「七妹不會有生命危險吧?」花淚痕畢竟與女皇血脈相連,忍不住搶先問道。
「那得看宮中太醫和穩婆的技術了。」
「娘子,女皇的身體看起來不錯啊!貶有什麼問題?」
「若能讓我為陛下診治至懷孕三月,我便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為真,但現在……我只能說,我懷疑陛下懷的是雙生子,所以生產的危險大于一般人,而宮內太醫和穩婆若沒提早發現,事到臨頭才驚覺此問題,便有風險了。」
房寶兒一說完,同時響起幾道抽氣聲,包括已到含涼殿門口的龍天宙。
他武功雖廢,但敏銳五感依然存在,乍聞此言,整張臉都白了,再顧不得隨身太監的驚駭,拔腿便往養心殿跑去。
誰知才到養心殿門口,但見里頭的宮女、太監慌亂成一團。
原來女皇主持早朝時,听聞去年才拔巨款重修的涇河堤壩居然被「大雪」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