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阮二人送走二女,又往魔宮掃蕩邪氛,將全宮行法毀滅,成為平地,方始往尋李洪,說起數日之內往返小南極的經過。原來金蟬、石生、甄艮、甄兌、易鼎、易震等六人奉命下山時,金蟬因七矮中為首的阮征待罪在外,尚未返回師門,特意把小神僧阿童拉來補缺,湊成七矮之數。自從南疆大戰紅發老祖,又隨易靜、癩姑、李英瓊同往陷空島求取萬年續斷和靈玉膏,為秦寒萼、李文衍、向芳淑三女同門醫那化血神刀之傷。
到手以後,與岳雯新收未入門的弟子靈奇,一行十一人飛回中土,到了西川境內,各自分手。易靜等三人自往幻波池,去除妖尸玉娘子崔盈。金蟬等八人自往姑婆嶺,給秦、李、向三女送藥。到時三女正被群邪圍困,幸八人趕來,誅邪解危,得免于難。並因此交了兩個道友︰一是土木島主商梧、商栗的門人卜天童,一是麻冠道人司大虛唯一得意門人干神蛛。二人因追妖婦趙金珍,誤入秦嶺石仙王昔年石宮地府故居,毀了不少仙景,將石仙王派來守洞的一個怪人,連所庇護的妖魂一齊誅殺。幸而南海雙童甄氏弟兄,將石仙王之孫石完收到七矮門下,免去雙方嫌怨,未生枝節。跟著帶了靈奇、石完,往峨眉拜見師祖,正值閉關期中,未得進謁。偶往解月兌坡探訪天狐寶相夫人,巧遇黎人雲翼之妹雲九姑。並受寶相夫人之托,分途趕往貴州婁山關九盤嶺左道妖人癲僧盤踞的巢穴以內,殺死兩個妖徒,救出雲翼和癲僧所禁制的九姑真形,癲僧也受傷逃去。
當地本名金石谷少清仙府,原是道家西南十四洞天,景物本極靈秀。又經癲僧多年布置興建,到處瑤草琪花,繽紛滿目,修竹流泉,交相掩映,越覺水木清華,洞壑幽奇,仙景無邊,觀賞不盡。七矮先因所奉仙示偈語隱微難測,屢次推詳,好像自己所闢建的洞府,似在雲貴野人山南疆一帶,又似另有一所遠出天外的極好去處。可是經年尋訪,飛遍字內名山,未有遇合。一見當地風景如此美妙,地名又與金、石二人暗合,以為仙示已經應驗,甚是高興,正想作那久居之計。不料癲僧雖因小妖徒韋蛟在斗法前巧遇石生,改邪歸正,拜在七矮門下,拜師以前見癲僧危急,舍命求救,得保元神,連身遁走。
但是癲僧雖系左道旁門,法力甚高,自知大劫將臨,難于避免,為此想下兩樣主意︰準備強迫雲九姑嫁他,將未幾頁道書得到手中,一同修煉,仗以免難,作一地仙,固是心願;否則,便在期前兩年,設法兵解。事前原有成算,不料將七矮引來,未容將計就計,身受眾人圍攻,又被阿童佛光罩住,如非韋蛟舍命相救,勢必形神皆滅。雖得逃走,心仍未死,不多幾日,連往故居侵擾,均為七矮所敗。第二次並被擒住,也是韋蛟向眾跪求放卻。第三次又往,事前七矮發現他昔年惡跡,同時看出他想借阿童神木劍兵解的用意。因癲僧這次做得太狠,將石生新用仙法布置的一處美景毀壞,全都激怒,欲使形神俱滅,由當地起,直追到雲南滇池香蘭清旁小瀛洲上空。癲僧眼看危急萬分,幸蒙前輩散仙寧一子出頭,代為說情,才得如願兵解。本來無事,偏巧赤身寨兩妖徒也在此時路遇,一個為石完所殺,一個逃時口發狂言。七矮師徒殺完癲僧,別了寧一子,便跟蹤追趕。到了赤身寨,與為首妖人列霸多、長臂神魔鄭元規師徒多人苦斗了七日夜。末了,向芳淑約同凌雲鳳,帶了沙余、米余二徒和新得的兩件至寶趕來,雙方合力將全寨妖孽誅殺殆盡。甄氏弟兄和米余卻為七煞烏靈毒刀所傷,甄兌斷去一只左手,米余斷腿,受傷更重。
金蟬知道雲鳳還未找著洞府,便請她暫帶沙、米兩小,前往金石洞調養待救,並助韋蛟留守。自己率眾去往北海陷空島,再向陷空老祖求取靈藥。說完,雲鳳師徒先走。
甄氏弟兄雖然受傷,仗有靈丹御毒止痛,照樣飛行。干神蛛也要隨去,金蟬等已早看出他為人心性,雙方成了至友,自然願意。因都憐愛沙、米兩小人,略為商談,匆匆起身。
以為陷空島乃舊游之地,上次取藥,主人相待頗好,這次前往必能如願。眾人年輕好友,同居一處,不舍離開,上來便把遁光連在一起,把臂同飛,一路說笑甚歡,並未細想。
靈奇雖知主人上次曾有"此後不令入境"之言,但是孺慕情殷,想見乃父靈威叟。又知這幾位師叔都好說話,就有不合,不至怪責,何況此舉由于思親,見未阻止,便隨了去。
走到路上,想起島主法令甚嚴,向不許人違背,父親又在他的門下,如何明知故犯?有心告知眾人,中途退回,無如海天遼隔,路逾十萬,父子二人難得相見,島主不許自己登門,好容易遇到這等機會,又覺不舍,一路思潮起伏,進退兩難。
眾人飛行神速,不消一日,已飛入北極冰洋邊界。只見下面寒流澎湃,悲風怒號,萬里鯨波,全在凍雲冷霧籠罩之中,一片沉冥,望不到底。一座座的冰山,順著海浪飄來,上載千百年的積雪,遠近羅列,互相激撞。或是浮著浮著,忽然自行中斷崩裂,海波當時激起好些水柱,高涌數十百丈。此外冰岸冰山受了震蕩,沖撞越多,轟隆巨響,遠近應和,匯為一片繁音巨籟。時見鮫、鯨等百十丈長的大魚,在海面上出沒游行,吹浪如山,噓氣成雲。玄冥界天限嚴關已將在望,靈奇念切思親,心中愁急,不禁現于顏色。眾人橫海飛行,極目萬里,正覺波瀾壯闊,奇景難窮。金、石二人因見靈奇從起身便未開口隨眾說笑,先當他為人恭謹,未怎在意。這時見他滿面愁容,忽然想起。金蟬首問︰"你是怕島主不許你入境麼?"靈奇也想到事態凶險,不應如此冒失,聞言躬身答道︰"弟子本想隨同諸位師叔神僧,往見家父一面,但知師祖法嚴,不敢妄人。意欲過了玄冥界,便即落下,去往昔日烏神叟所居神峰故徑之外守候。求師叔與家父一口信,請抽空趕出,使弟子得見家父,感恩不盡。"金蟬還未及答,石生素孝,上次听說陷空老祖不許靈奇父子相見,便抱不平,首先接口道︰"島主此舉本來不近人情,如照他那島規,便于道友和石完也未必許他進去。島上奇景實在舉世所無,另有它的妙處。北極磁光也因此島正對南極子午線,能見全景。先前不請干道友同來,說在前頭,也還罷了。
如今十萬里外橫海飛來,好容易有此機緣,如何望門卻步?情理上也對不起朋友,島主此舉更是不近人情。依我之見,既來之,則安之,我們還是一同進去,到了島宮對岸,把那防守海岸的精怪喚出,令其代為通報。就說干道友和石完二人是仰望他的威名和島宮海底奇景,特意前來拜望。靈奇乃我們的師佷,因為隨同行道,他道淺力薄,初入師門,尊長全都不熟,目前各派妖邪正乘師長閉關之際,到處尋仇,強敵甚多,未便令其孤身在外;又想念他父,意欲一見,請其開恩,收回前命,許隨我們人宮拜見。肯了固好,不肯,至多不許進去,想也不至翻臉為仇。你看好麼?"
金蟬笑道︰"你倒說得輕松。此老有名剛愎,性情古怪,不通情理。上次行時,原說連玄冥界也不許靈奇踏進一步,休說玉殿晶庭,便島宮海岸也不能到,按說此事絕對不行。但我來時已經想過,一則此老將來有求于我;二則上次來時,原說我們如將他的叛徒鄭元規殺死,便不消犯那戰門靈癸殿、丹並等奇險,去往丹室,盜取靈藥。這次鄭元規恰被我們殺死,形神皆滅,替他出了一口惡氣。而鄭元規被殺,又因靈奇知他底細,從旁提醒,我們才得成功,未被妖魂逃遁。干道友也是出力最多的人。此行實是有飼可借。你們不必發愁,到時我自有話說。既帶他來,焉有中途退縮之理?島主如若見怪,我便說他禁制神妙,道法高深,我們非有靈奇領路,無法深入寶山,故此帶了同來。有什責罰,我自承當,此老雖不講理,想必不至對我下那毒手。可惜溫王、冰蠶均在峨眉,此時無法往取,否則他還更高興,當我們嘉客登門呢。"眾人俱覺言之有理。只靈奇深知主人性情,心中不無疑慮,但想這等說詞,對方當不至于十分翻臉成仇,至多把自己辱罵一頓。只要見到父親,再因此一來,把話說開,使其收回前言,他年父子相見,豈非萬幸?于是便未再說。
眾人以為輕車熟路,一過玄冥界天限,便可按照上次所行之路,仍由靈奇引導入內。
哪知上次眾人取藥走後,陷空老祖防範更嚴,不特神峰下面出口的晶壁行法封閉,連靈奇昔年發現的那條震源通路也被隔斷,無法尋找。眾人先並不知真相,又因主人法力高強,所居霜華宮設有法壇,按照一元五宮,略一轉動,兩三千里外人物往來,縴微悉睹。
為求縝密,索性連玄冥界神峰天險都不去犯它,徑由上次斗白熊的冰洋海岸,順地底穿行入內,等到島宮對岸繡瓊源,再出其不意,突然飛出,通名求見。及至找到海獺土穴,飛將出來,仍用前法,一同前進,才只三數百里,忽見地底震脈甚多,道路分歧,時遇阻礙,與上次迥不相同,心已生疑。先還仗著靈奇地理熟悉,南海雙童師徒與干神蛛均擅穿山行地之術,易氏弟兄更有九天十地闢魔神梭,任何堅厚的冰雪石土皆不能阻。只當又經過了一次地震,把上次通路填沒。等到再走二百余里,不是道路毫無,便是曲徑彎環,形如螺旋。最後一次,竟繞回到了原處,幾乎連方向也難分別。因未見什麼法力阻隔,仍不在意。互相商量,料知通路已經堵塞,決計由南海雙童師徒三人辨明方向,照準往陷空島那一面,用地行法當先開路,眾人跟在後面直穿過去。
這一來,居然又穿行了五七百里,比起剛才初入地時還快得多。哪知正走之間,當頭三人猛覺前面有一股奇冷之氣撲上身來,因未見有別的異狀,仍舊施展法力,向前沖去。本來眾人非要吃點小虧不可,尚幸靈奇機智細心。先見舊路堵塞,因在島上居住多年,天時地理最是熟悉,知道當地冰山雖常有崩塌,地形容易變異,因有神峰火口常年狂噴火焰,宣泄地氣,地震數十百年難遇一次,怎會如此?又見沿途曲徑彎環,平列地底,高低卻差不多,也與地震裂縫不同。尤其是一處處形如螺旋,上下都有。知道主人法力甚高,有時敵人已經深入月復地,還看不出,有時只使來人知難而退,還不妨事。否則,到了最後一關,所有埋伏一齊觸動,越發難辨,不可收拾,來人能保得全身逃去,便是大幸。早就生疑,有了戒心,一直用心提防。這時緊跟在甄民之後,一覺對面有冷氣撲來,便知不妙。再如前進,萬一所伏寒雷冷焰突然爆發,縱令眾人法力高強,驟出不意,事前未用法寶防身抵御,這等寒毒之氣撞上,受傷也是不輕。萬一對方再用毒計,將眾人倒翻在北極地竅之內,更是凶多吉少,難于藏身。趕忙上前喚住。偏巧石完童心好勝,初入師門,不明禮讓,仗著身秉靈石精氣而生,穿山透石,如魚游水,竟與乃師搶先飛駛。甄氏弟兄知他一味天真,此舉實是賣弄他的天賦本能與家傳獨門神通,志在討好自己,想得夸獎,並非不敬。心想︰"看他天生特長,在地底能走多快?"便由他去。這時恰被搶在前面,約有兩三丈遠。同時前面埋伏也被觸動,只還不曾爆發。石完覺著師父地行法還沒有他快,正在賣弄精神,加急前馳,猛瞥見迎面一片寒碧光華突然飛涌,沖上身來,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戰。隨听後面靈奇急呼︰"師弟、師叔,快快止步請回!"同時阿童同了金、石、易諸人正走之間,心靈上忽起警兆,不由戒備。跟著身上一冷,目光到處,石完已將碧光引發。又听靈奇大聲疾呼,料知不妙,把手一指,一片佛光金霞電也似急飛將出去,擋向前面。石完也聞聲飛退回來。靈奇見埋伏已被觸動,不及細說,忙喊︰"諸位師叔神僧快退,如往地底穿下最好。"眾人見他神色驚惶,料有緣故。石完首先應聲開路,往地底深處穿去,眾人跟蹤而下。阿童發出佛光,干神蛛發出大片灰色的光網,護往上面,斷後同行。眾人應變極速,剛剛下落丈許,那寒碧光華隨著佛光一撤,已和電一般快,由頭上入口潮涌而過,後面更夾著許多銀電般亮的針芒,耳間爆音轟轟,宛如密雷。如非佛光蓋住穴口,定被跟蹤追來。等眾人下降了數十丈,上面方始過完。隱聞雷聲猛烈,朝前面來路響去,一晃響出多遠,不時听到幾聲極沉悶的巨震,地底好似波浪起伏一般,不住晃蕩。
靈奇請眾人暫停,連說︰"好險!"眾人間他何故如此驚慌?靈奇道︰"此是島主冷焰寒雷,乃萬年前寒毒之氣所積精英凝煉而成,厲害無比。雖有小神僧與諸位師叔的至寶奇珍護體,不致受它大害。但一不留神,佛光法寶不及施為,那寒毒之氣比上次諸位師叔在戰門靈癸殿所遇陰毒得多。尤其那寒雷已經爆發,威力至大,對面撞上,哪怕一座鋼山也成粉碎,抗力越大,它也越凶。最厲害的是見縫就鑽,無孔不入。等它通過升出地面,遇到熱氣自行爆散,萬里冰原生物稀少,還好一些。如在地底遇到阻礙,接連爆發,生生不已,那一帶千百里方圓,數十百丈深厚的地面,定被整個揭去,震裂成一個大洞。從此當地冰堅勝鐵,終年籠罩著數十百丈高的一團冷霧,變成奇寒之地,任何生物不能走近一步。至少經過數十年,才能逐漸減退。端的厲害已極。方才幸是下降,如由來路退回,除非飛行比它更快,一直退出于余里入口之外,如被迫上,固是難當。
我們再如不願遠退,中途停留,或是回身抵御,想要破它,小神僧和諸位師叔也許無妨,弟子和石完必定經受不住,不死必傷了。"石完在旁笑道︰"你說得那麼厲害,我不過打一個寒噤,並未覺得怎樣。"靈奇說時,本朝石完臉上注視,面現驚奇之容。聞言又走過去,拉著手細看了一看道︰"我明白了。先見你觸動埋伏,人未僵倒,心還奇怪。
這時想起你的天賦本能,水火寒暑所不能傷,難怪平安無事。但是你剛遇冷焰,便即退回,又被佛光擋了一擋,冷焰被阻在禁圈以內,寒雷不能爆發,你才未與相撞,不知它的威力。否則,那雷一個接一個連珠爆發,越來越多,你便是大羅神仙也禁不住,只怕比我還要吃虧呢。"石完意似不服。眾中還是甄氏弟兄見聞較多,早已看出厲害,同說︰
"靈奇之言不差,實是厲害。我們雖有佛光至寶防身,那一震之威,就不受傷,恐也難支。"石完最信服師父,又和靈奇至好,想起他從未以年幼無知輕視自己,話到口邊,欲言又止。
眾人都信二甄,便問靈奇︰"照此厲害,禁制周密,如何可以過去?"靈奇道︰
"此時過去卻並不難。因為最厲害的冷焰寒雷剛剛發過,適听雷聲已在千里左近,揭地而出,向空爆散。此寶雖極猛烈,設伏並非容易,不是當時便可施為。我們有佛光寶光防身,更精地行之法,此最厲害的一關已經過去,底下縱有禁制,均可抵御,不致傷人。
不過事情仍須隱秘。好在寒雷威力極大,又追出老遠方始爆發。此地在玄冥界外,為霜華宮法壇觀察不到,島主必料來人就不震死,也必重傷逃走。這里已深入地底三百余丈,再下數百丈,便入海底平面之下七十余丈,霜華宮一樣查看不出。可是我們已將臨近地肺,所過之處,其熱如焚,有的地方還有地火沸漿和金、鐵、石、煤等熔汁。如非小神僧的佛光與諸位師叔那幾件至寶奇珍可以防身,不畏地水火風之險,照樣也過不去。此舉決出島主意料之外。莫如將計就計,不由上面寒雷故道,徑由地底通行。等他驚覺,我們已到達繡瓊源,深入月復地了。"
眾人同聲稱善。商定之後,仍由甄氏師徒開路,降往地層深處,往陷空島繡瓊源飛去。眾人為想考驗各人功力,初下時,只駕遁光,緊隨甄、石三人身後飛行,未用佛光法寶防身。先是地層土色隨同下降之勢,變異氣味,窒息難聞。便把七竅閉住,以本身真氣運行全身,不再呼吸,還不妨事。降至五六百丈以後,泥上漸軟,地氣越熱,便與尋常天熱不同,另具一種況味,仿佛人在一座蒸籠之內,難受已極。等到降近地肺,改作平面飛行,不特熱氣加重,而且果如靈奇所說,不是一片沸漿熔液阻路,便是遇到凝結數十里方圓大團晴綠色的地火,人行其中,宛如由火海熔爐之內通過。更有陰風刺骨,黑水毒煙橫亙前路,到處皆是,此去彼來,一任法力多高,也難禁受。還未進到最深之處,易氏弟兄首先忍耐不住,便將九天十地闢魔神梭取出,藏身其內,向眾招手。石生看出于神蛛胸前蜘蛛影子突然出現,好似不耐神氣。干神蛛因金、石二人未退,還在隨眾強支。石生知他好勝,一面頭上放出一片金霞,一面趕過來拉他,一同進入梭舟以內。
前行的甄氏弟兄雖精地行之術,因先受七煞毒刀之傷,甄兌更斷去一手,如非石完奮勇當先,地水火風全不能侵,也幾乎難于如意通行。金蟬看出眾人多半不耐,又見易氏弟兄放出神梭,忙喝止道︰"此寶通行地底,響聲太大,難免不被對方驚覺,如何能用?
易師弟還不快些收起!"隨說手往胸前一按,身佩靈嶠三仙所贈玉虎立即離身飛出,晃眼暴脹,長約三丈。金蟬手朝眾人一招,各縱遁光,隨同附在玉虎身上。易氏弟兄忙將神梭收去。石生把手一指,那金霞再飛向玉虎之上。阿童也忙將佛光放出,護住前面甄、石三人,一同向前飛馳。這才未受侵害阻難。只見佛光護住一道墨綠色的光華與兩道白光,金碧交輝,虹驚電舞,當先開路。後面一片山形金光,籠罩著一個銀光閃閃的玉虎,涌起十丈祥霞,無窮靈雨,繽紛五色,電漩星飛,朝前直射,穿行于火海黑波,陰風毒煙之中。所過之處,沖蕩起千重火-,百丈玄雲,毒煙滾滾,陰風怒號,頓成從未有之奇觀。眾人多半天真,童心未退,紛紛喊起好來。這一來,飛行越發加快。
靈奇默計途程,已離地頭不遠,忽然想起一事。忙請甄、石三人把勢子放緩,說道︰
"今天事情大怪。那寒雷冷焰,島主視為防御外敵的至寶,從未見他輕用。這次竟將它暗藏在玄冥界地底埋伏之內,數量又那麼多,好似早知有人要來生事,意欲一舉致人死命。諸位師叔素無仇恨,又有師門淵源,說什麼也不會特地下此毒手。如說為了弟子,島主與家父師徒情分甚厚,知道家父只此一子,又最憐愛,就算痛恨弟子,也必看在家父面上,至多加上一點責罰,何須小題大做?此事實出情理之外。他當初不許再來人境,而弟子今日便遇此事。也許島主有甚仇敵,應在今日到來,故此設下這類極厲害的埋伏,欲使來人形神俱滅,永絕後患。偏被我們趕在那人前面,無心引發。而來人也在此時隨後趕到,見機遁走,或是受傷逃去,也未可知。如弟子所料不差,以島主為人性情,定必忿急,到時還須留他點神才好。"眾人聞言,頗覺有理。因想到了地頭,再突然上升,以免中途遇阻,對方仗著天時地利,特有的禁制法寶,閉關相拒,不令人入境,平白徒勞。不過這等走法,途程、方向計算稍差,容易錯過。正由靈奇一路查看土色形勢,緩緩往前行去,走了一會,忽見前面地層土色如雪,甚是干淨,地、水、火、風已不再見。
知道陷空島繡瓊源方圓三千里內天生靈境,近年地層深處也與別處不同,照情勢,轉眼必要到達。各自留神,暗中戒備,以便一舉直上。
丙然前進百余里,靈奇由土石中看出,已到了繡瓊源地層下面。因靈奇當地情形雖熟,這等走法尚是初次,惟恐有失。又往前走了一段,尋到陷空島最深的海眼附近,由干神蛛行法,听出海聲,再由靈奇算計好了遠近和上升之處。然後聚在一起,冷不防一同破上,直上數百丈深的地層。在甄、石師徒三人開路之下,不消半盞茶時,便已升出地面。金蟬一看,上面正是繡瓊源舊游之地。料知島主已經驚覺,事機瞬息,恐有延誤,意欲搶先發話。無暇賞玩當地仙景,一出土便向海岸趕去,躬身說道︰"弟子齊金蟬、石生、甄艮、甄兌、易鼎、易震,同了白眉老禪師弟子阿童、司道長門人干神蛛,師佷靈奇、石完,一行十人。自從上次拜謁老祖,蒙賜靈藥,回轉中途,因在滇池追一妖人,看出那是赤身寨為首妖孽列霸多門下妖徒,想起叛師賣友的惡徒鄭元規,意欲就便除去,為老祖效勞,清理門戶。不料邪法厲害,弟子等與他師徒苦斗七日夜,雖然得勝,將赤身寨妖孽師徒全數除去,但是師弟甄民、甄兌一時疏忽,為七煞毒刀所傷,斷去一手。
師佷米余更將兩腿斬斷,現在金石谷養傷待救。為此二次又來拜謁島宮仙府,求取靈藥。
望祈老祖看在家父師面上,並念事由誅殺鄭元規而起,加恩垂憐,再賜靈藥,俾將斷處接續還原,感恩不盡。"說完,不見動靜。暗忖︰"上次易靜等三人剛到海岸,還未開口,便有夜叉水怪相繼出現,這次怎說了一大篇話,無人答應?形勢似較上次和緩,也許有望。"方在尋思,忽見一道寒光自如銀電,由陷空島隔著海面飛來,晃眼落下,現出兩個道童,項圍雲肩,身穿形若冰紈的短衣短褲,四肢半果,面白如玉,相貌俊美,年若十三四歲。石生在後面,認得這是上次所遇島主再傳徒孫寒光、玄玉二童。知他們和自己頗為投契,心中大喜,連忙趕近前去。眾人也隨後趕到。玄玉正向金、石二人舉手為禮,一眼瞥見靈奇在內,星眸微微一瞪,揚手便是一蓬銀絲,似暴雨一般朝靈奇當頭撒下。靈奇似知不妙,縱起遁光想逃,已是無及,吃那蓬銀絲連人帶劍光一齊網住。
玄玉跟著把手一指,便網了靈奇,朝陷空島上飛去,晃眼投入島中心盆地之內不見,勢急如電,神速無比。
眾人因二童上次一見如故,談得甚是投機,這次見面又以客禮相待,萬不料會有此舉。因變出非常,誰也不及攔阻,竟吃在人叢中把靈奇擒去。七矮雖然驚急不快,因對方只向靈奇一人下手,事後仍以笑顏相對,不現一絲敵意,料知靈奇為違背上次島主行時所誡,二童奉命行事,只想向其責問,尚未發作。石、干二人不知底細,尤其石完性如烈火,生來心急手快,又和靈奇同門至好,首先情急,也未留意眾人舉動,口中大喝︰
"白女圭女圭,你敢傷我師兄?"話還未了,揚手一道墨綠光,早朝玄玉頭上飛去。玄玉把手一指,先前那道銀光重又飛起,將綠光敵住,同時張口一股銀光,朝石完迎面噴來。
見石完閃躲不及,只打了一個冷戰,仍站地上未動,不禁驚奇。那旁干神蛛又是一個愛友護群的心性,數十百條縱橫交織,形如蛛網的灰白色光影也月兌手而起,飛向前去。玄玉也是自恃太甚,未及閃避,竟被網住。寒光見狀,又急又怒,正待施為,金、石二人知道話還未說,屆時不宜動手結怨,何況二童奉命行事,也難怪他,忙喝︰"干道友,快請停手,此與二位道友無干。石完不可無禮。"干神蛛雖然性急,人卻機警,見七矮一個未動,知道冒失,丑臉一紅,也未見動手,白影忽然不見。玄玉雖是千萬年寒魄精英煉成,也被白影勒得痛癢難禁。雙方寶光飛劍也各收回。
眾人俱料二童定必發怒,哪知二童若無其事。只玄玉朝干神蛛看了一眼,笑道︰
"你這丑鬼,真沒道理,這事能怪我嗎?靈奇之父是我師伯,如何肯無故傷他?你們闖了大禍,我二人好心好意,借題來此指點,不裝得像,如何能行?你跟那小黑鬼怎都不知好歹?"干神蛛已看出二童骨秀神清,渾身上下宛如冰玉搓成,這等根骨,從來未見。
听雙方口氣似有深交,平日愛交朋友,對方說話又那麼天真,並無怒意,連忙謝過。石完劍雖收回,仍然不服,口中咕嚕道︰"不問是誰,要害我靈師兄,我和他拼命。"甄艮聞言喝止,不令開口,方始默然,面上仍有忿容。二童見他生得那麼矮胖奇丑,憨態可掬,又听出是七矮門下,便笑道︰"我不想你二人竟有這兩件專長,我代你們又少擔一點心了。"
金、石二人等二童把話說完,方要詢問老祖是否允許入見?何故將靈奇擒去?猛听遠遠一聲大震,好似崩山之聲。跟著便有一道奇亮無比銀光,在遙天空際閃了一下。二童面上立現驚異之容,同向眾人使一眼色,大聲喝道︰"師祖有命,說靈奇不遵前誡,已應嚴懲,來時更不合引了外人觸犯禁制,引發寒雷冷焰,本意將其斬首。一則念在他新近已拜在峨眉門下,又是大方真人接引,姑看齊、乙二位真人情面,雖不要他的命,似此膽大妄為,不加責罰,必當我陷空島可以隨意胡為,如人無人之境,情理難容。至于你們上次所得靈玉膏,原夠十人之用,尚有盈余,盡可取用。就說妖刀陰毒,萬年續斷與靈玉膏只能接骨還原,邪毒仍然暗伏體內,當時不痛,隱患無窮。欲用我師租秘煉的冷雲丹化盡邪毒,來此求討,事情又為誅殺本島叛徒鄭元規而起,如若來時向玄冥界通誠叩關求見,或是選出兩人徑由上空飛來,一過玄冥界,師祖自會命人接待。偏要膽大妄為,仗恃地行之術,由地層之下私越禁地,已屬無理欺人。姑念後輩年幼無知,不與計較。但想求討靈藥,卻無如此容易。那靈奇也不傷他。昔年三樣靈藥,現同放在霜華宮後地底地璇宮內。你們既然法力甚高,飛人禁地,目中無人,只管前往盜取,連靈奇一同救走。否則,那地璇宮挨近地軸最深之處,相隔海底千四百四十九丈零六寸,更有許多埋伏,你們法寶佛光只能防身,有時並此不能,只可見機逃避,切勿自恃,以免取禍。話說在先,憑你們的運氣吧。"
二童口內說話,所著冰紈短衣前胸,接連現出好些字跡。大意說︰島主有一強仇,定在今日由地底來犯,想要破壞丹井下面磁源真氣。島主知道此人不除,必有後患,為此在玄冥界內布下疑陣,暗藏本島至寶寒雷冷焰,引其入阱。不料因事疏忽,御敵匆促,未算出眾人會先一步趕來,誤將寒雷引發。這時敵人正由眾人所開的地道趕來,一見神雷,趕忙遁走。並還將計就計,想將寒雷引去,炸毀神峰,激發地底大火,把方圓五千里的地面化為火海,引起地震,毀損本島仙景。幸而島主深知敵人厲害,神峰早有防備,未為所算。敵人幾乎弄巧成拙,只得穿地而出。寒雷也隨同爆發,將一座冰山揭去,震成粉碎。島主也已查看明白,本意阻止眾人,不令入島。略一佔算,改命二童,等眾人到了繡瓊源,先將靈奇擒去,再命眾人自往地璇宮盜丹救人。二童知那地璇宮鄰近地軸,與南極子午線遙遙斜對。全宮系島主多年心血,按照天星纏度建成,其中途徑回環往復,密如蛛網。休說救人,到了里面定必迷路,投入七星環死地,人到里面,休想月兌身。並且宮中布置,宛如縮小的一個天體,到處均有禁制埋伏,神妙無窮,威力絕大。每月由初七日起始,多在里面留上一天,便多受一種危害。再過七日之後,所經途徑宮室,不是化成一段極長大的堅鋼,便是化成無量火焰熔汁,逐漸凝成其熱無比的膠質,將人埋藏在內。再要誤走日、月兩宮,一個是日輪壓頂,發出萬道金光,比烈火還熱千萬倍的熱力,將人化成一縷青煙消滅;一個是一團暗影壓向頭上,當時奇寒透體,毒火燒心,寒熱交作,同時似有幾千萬斤壓力,將人吸人暗影之中,氣閉身死。當地乃北極天樞與地軸中心奧區,本來具有地利天機、陰陽五行生克妙用,並非全由法力使然,實在厲害已極,多高法力也難破解。二童因與七矮一見傾心,雖不知師祖用意,但知雙方師長均有淵源。惟恐眾人仗恃法寶,犯險送命,恰好奉命擒人,就便警告,令其留意。到了地璇宮中,如果迷路或是遇險,須記準五宮五行方位。不管沿途歧路多少,只照右轉三丈六尺,左退兩丈一尺,照長圓形往前走去。如見黑色六角小亭,便是金宮頂上。由亭中地洞下去,便是藏丹困人之地。下去之後,全宮禁制必生變化,日月七星連同五行妙用齊發威力,便大羅神仙也難沖出重圍。二童也不深知底細,但知金宮正亭下面有一甬道,如能下去,尋著道路,可以月兌險。屆時必被一塊極厚的玄晶封閉堵塞,前見眾人法寶神妙,尤其李英瓊那粒定珠似乎可以將它破去。偏生此女未來,見時正替眾人著急。不料石完有天生耐寒之性,連玄玉先前所噴寒精俱都不怕;干神蛛所發白影,不知是何法寶,竟能將自己網住。由此二人同行,足能下去。但是前听師祖說起,下面便是地軸入口,也須留意。師祖現已回宮,不敢多言,也不便接待。相知以心,行再相見,請各保重。
那字跡隨現隨隱,現完,話也說完。
金蟬想了一想,當先答道︰"煩勞二位道友轉告島主,說我們來此,本以後輩之禮求見。請其念在代誅叛徒微勞,而殺鄭元規的正是靈奇,縱令犯過,似可將功折罪。初意島主舊規,不喜人由上空飛越,直抵島前求見,欲尋昔日地底故道,不料觸犯寒雷埋伏。更不知島主為防御外敵而設,因見威力驚人,不敢再由上面穿行。而受傷的人必須靈藥醫治,前賜靈藥雖然還有,所余均在兩位女同門手中,現正奉命在幻波池誅殺妖尸,不便往尋。再者,三人所受邪毒,也非島主冷雲丹不解。故此冒昧同來。島主既然見怪,又將靈奇擒去,我等身屬後輩,不敢多言,自取蔥尤,只得遵命而行。但是陷空仙府,貝闕珠宮,上下方圓地廣數千百里,惟恐愚昧無知,于犯禁忌,尚望指點地璇宮所在之地,引往入口,以免妄自走入,得罪左右,負罪不起。"二童答道︰"家師祖原命諸位如敢入宮盜丹救人,不特我二人應為領路,並以諸位道友均是妙一真人門下高弟,此舉意在警誡,並非有甚惡念。知道貴派法寶神奇,宮中五行七星,除日宮最為厲害,但是老遠便可驚覺,望即遠避,不致受害外,余者多半也能防御。只是前途另有危機,遇時難免受制,特贈神雷三粒,以備緩急之需。另外還有神香七枝,須用三昧真火方能點燃。
此是千萬年前天龍毒涎,與千百種異香靈木合煉而成,任何海中精怪一聞此香,立生妙用。今贈七位道友人備一技,前途興許有用處,也未可知。"
金蟬原因師父尊長都說自己和石生仙福至厚,此後任意所為,絕無凶險。又知主人性情剛愎,言出必踐,永不更改,已經激怒,出此難題,又將靈奇擒去,求告無益,徒自取辱。再見二童身上現字示警,更知事在必行,樂得大方應諾。料定前途凶險,不是易與,忽听這等說法,心想︰"主人既然有心為難,如何又肯贈這兩樣法寶?行事矛盾,令人莫測。也許此行又和上次一樣,轉禍為福。"心念一動,方才盛氣便平和了許多。
笑問︰"此香有何妙用?"二童笑答︰"師祖傳命如此,我們也不深知。道友請收此寶同行吧。"金、石二人接過一看,那神雷乃是三粒墨色晶珠,雖然透明,並無光澤,看去毫不起眼。拿在手里,卻是沉重非常,那七枝毒龍香幾長二尺,粗約寸許,看去仿佛六角形的尖頭烏木棒,其堅如鋼,又黑又亮。二童便叫七矮人佩一枝,插在背後備用。
金、石等六矮如言斜插背上。惟獨阿童料知前路凶危,自己有佛光護身,不怕遇險,心愛石完,憐他小小年紀,初次隨師出山,便遇到這等厲害關頭,惟恐途中有甚險難,多此一寶,便多一層防護,有意轉贈,堅辭不肯佩帶。玄玉笑道︰"這小黑鬼,法寶功力不如你們,如說此行,他和那丑鬼卻是別有專長。休看你佛法高深,到時定力稍差,如無此香,便難保不吃虧呢。"寒光看了玄玉一眼,說道︰"玄弟如何隨便說話?你知小神僧無此定力麼?"玄玉便不再說。阿童年幼好勝,聞言自然更不肯再要。金、石二人看出二童詞色可疑,知有隱情,力勸阿童不听,只得改與石完佩了。那三粒神雷應由一人應用,便由金蟬收去。
二童隨帶眾人凌波亂流而渡,往陷空島上飛去。由島中央萬年寒鐵所建仰盂形的鐵城中心,直降下去,深達三百多丈,方始到地。乃是大片水晶鋪成的一座廣場,大約十里方圓,其高八九十丈,用六根粗約十抱晶柱支住。除通向上面一段外,頂上也是水晶鋪成。精光燦爛,耀眼生輝,迥非舊游之地。眾人因上次來時,靈威叟曾說迷宮疑陣,共有周天三百六十五個門戶,為島宮第一難關,多高法力的人也難走完。稍為疏忽,便被陷入戰壇之內,兩儀之火一齊夾攻,難于抵御。因已移往他處,不曾見到。二童所說地璇宮,必是指此而言,誰知還有七星五行之險。邊走邊問二童道︰"靈威道友可在宮中麼?"寒光答道︰"大師伯現在隨侍師祖,不得出來接待。諸位道友可有什話說麼?"
金蟬道︰"靈道友前說,這里有一迷宮疑陣,共分三百六十五個門戶,可是地璇宮麼?"
二童驚喜道︰"正是此宮。他還說別的話沒有?"金蟬道︰"並未說甚別的。見時煩為致意。"二童好似失望,應諾未答。那廣場盡頭,遠看也是一片晶壁,及至走近一看,竟是極深厚的海水,因受仙法禁制,成了大片冰牆,望若晶壁。眾中除金、石二人一落地便早看出外,余人雖也全是慧目法眼,先前竟然誤認。
二童先領眾人由南而北,將到盡頭,忽然轉身立定,說道︰"此是地璇宮的上面,這片廣場乃此宮總圖。我弟兄與七位道友一見如故,承蒙折節下交,認作平生幸事,按理不應詢私。一則,雙方師長原有交情,島主此舉必有用意,不是想置來人于死地。二則,我弟兄實秉萬年寒冰精氣而生,雖是島主再傳弟子,平日期愛最為優厚。曾允將來轉世,親自收為門人,不與二代弟子並列。並說我二人靈根特異,天仙有望。只因身負奇寒之氣,任何母體俱難投胎,不等降生,親母必死。只有冰蠶、溫玉,還有毒龍丸、大還丹兩種靈藥,可以助我二人轉劫成道。曾囑遇到友人持有這類至寶靈丹,便可任意行事,縱犯本島規令,只要不過分,也免責罰。先前便想略說幾句,總以平素畏懼,本島法嚴,膽小不敢妄言。此時見諸位行即入險,而此四寶又全在貴派門下,想起師祖前言,正可惜題,略為盡心。等我現出總圖,諸位道友道法高深,當能看出天星纏度與陰陽兩儀上下相生,七宮五行之妙。固然天樞、地軸玄機微奧,變化無窮,仍在諸位臨機應變,隨時警悟,不是一看即可全解,但到底不無小補,所望留意才好。"
說罷,將手一指,立有一個形如羅盤的碧玉冒出地上,大約三尺。離盤寸許,懸著大小七根鐵針。二童手伸盤內,分朝第二、第四兩針微微一撥,針頭上立時射出一青一白兩股細才如指的精芒,長約丈許,到了前面,互相激撞,一閃即滅。緊跟著,轟的一聲巨震,廣場上六根金柱齊射毫光,同時轉動,電也似旋將起來,約有盞茶光景,忽然隱去。再定楮一看,已換了一番景象。前面大片水晶地面已全不見,四外青氣混茫,當中裹著一個略帶長圓不甚整齊的大球,正在徐徐轉動。看去好似實質,但是氣層中隱現著好些脈絡,密如蛛網,更有無量大小星光明滅閃動,小的幾如微塵,不是目力所能發現。橫面南、北兩端各有一道光線,繞向上面圓球之上。光並不強,好似一青一白兩股光氣互相接觸以後,合而為一,顏色卻不相混。再由中心聚點,向兩旁各射出一片奇光,形態各殊,變幻不同。眾人自從峨眉開府以後,功力大進,知道此是宙極縮影。剛剛悟出一點地軸、天樞妙用,球上纏度還未看清,忽听遠遠金鐘響動之聲。二童慌道︰"師祖升座,我二人必須前往。下面便是地璇宮入口,請快走吧,恕不奉陪了。"說罷,圓球忽隱,廣場並不復原,當中現出一個井形大洞,黑沉沉看不見底。金、石二人運用慧目,定楮一看,底層暗影中似有一團亮光,停住不動,上下相隔約有三四百丈。阿童正放佛光朝下照看,大洞一現,二童面上更形驚慌,見阿童放出佛光,忙又回身急喊︰
"諸位請就此下去,不用法寶,還可兔卻人門時好些阻力。"話未說完,便雙雙往上面來路飛去。阿童也將佛光收起。眾人略為商量,料知二童善意相告,必有原因。但是深入重地,主人又是那麼難說話,不得不加小心,便戒備著往下飛落。沿途並無阻礙,只覺氣大濃重,如行大霧之中,如換常人,必難呼吸,別的並無異狀。
晃眼到地一看,那發光所在,乃是一個六角形的洞門,作斜坡形,好似半個圓球平置地上,正面開著一個孔洞。來路天井已然不見,上空四外一片沉冥,霧氣濃密,其黑如漆。用盡慧目法眼,只覺地方奇大,也看不到一點物事,也不見有宮殿影子。那光便自洞中發出,光並不強。細查洞內,也是一片茫茫,依稀只辨出一點甬道影子。休說歸路已斷,其勢也無中途退出之理,只得一同試探著,往里緩緩飛人。進約數丈,光氣忽隱,偶然回顧來路,門也不見,後面也化成一條又彎又斜的極長甬道。金、石、甄、易六人前破紫雲宮,曾在神砂甬道中出入,料與相似。便無二童之誡,也不敢妄用法寶,引發它威力變化。便囑干神蛛、石完、阿童三人︰"大家一起,不要走單,須听招呼行事。"一面率眾前行,順甬道走去。眾人飛行神速,一晃飛出數百里。剛覺出甬道奇長,前面忽現出七條歧路,參差分列。金蟬等近年已通曉七宮五星兩儀運行之妙;先前二童泄機,又佔了不少便宜。知道此是七星環入口,內中金、日兩宮通路最為厲害,必須避開,便即立定。方在仔細觀察,尋找土、木二宮入口,比較減少危害。忽見第七條歧徑上黃塵滾滾,互相磨蕩,發出一種極洪烈的巨聲。遙望門內,無量數的火星互相激撞爆發,密如雨雹,勢甚驚人。下余六條歧徑仍是靜悄悄的。斷定此是土宮入口,看去雖然猛烈,比較下余六宮威力要差得多。一行諸人,有好幾個通地行之術,就有險阻,也可用法寶闖過,不致被其困住。立率眾人縱起遁光,往里飛進。覺著塵沙火星,越往前越密,威勢越大。仗著各人均有法寶防身,阿童更放佛光護住,眾人一同急進,居然通行無阻。方想七宮雖然通連,本身各有纏度,可通中樞要地,至二童所說的六角黑色小亭,取得靈藥,將靈奇救了出來。哪知飛不多遠,忽到盡頭,並無出路,壁堅如鋼,非金非石,無法再進。同時塵沙火星全數斂去。
眾人不知土宮也有好些變化,那盡頭處實是通路,只要由甄、石師徒三人用地行法穿將過去,即可直達所去之地。當時疏忽,不曾細想,誤以為黃塵迷路,走錯了地方。
回頭一看,果然左右兩側均現出不少通路。事出意外,先看總圖又未記全,急切間想不出如何走法。沒奈何,只得選中一條較小的甬道,往前走去。行約里許,看見前面似有一座金亭。初次見到亭舍,以為那是金宮中心要地,只一入內,便可看出日月五星七官方位,走到一看,果是一座大約二十多丈的金亭。可是那亭中高起,每面各有一條極長甬道通連,內有兩條最大。眾人站在亭內,正在分頭查看,不知往哪面走好。忽听干神蛛驚呼速退,回頭一看,東首甬道不見。一個極大日輪發出萬道金光,由遠而近電駛飛來,老遠便覺奇熱無比,的人如焚,任何火力也無此強烈。以為誤走日宮,不禁大驚,紛往來路退回。眾人退得快,那日輪來得更快。眾人剛剛退出,還未立定,只听轟轟隆隆,一片霹靂之聲,那日輪直似一個極大的火球,已由原甬道外穿亭而過。那亭立時不見,路也隔斷,變成一片金壁。總算飛遁神速,沒有撞上。眾人雖是法力高強,還有至寶防身,也幾乎面熱心跳,烤得透不過氣來。心神乍定,方想另外覓路,四下一看,地形又變,歧徑更多,無所適從。還未看清方向,對面又有一片黑影冷氣緩緩飛來。先前日輪嘗過厲害,恐是二童所說月影,恐生變化,不願與抗,忙即退人別路。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石完大聲喜喚︰"師父、師伯快來!我能開路了。"
眾人恐他走單遇險,連忙趕去一看,原來迷宮奇境隨時變化。當眾人匆匆飛避之時,石完早就疑心那盡頭牆壁是個玉石之質,打算仗著家傳仙法,撞它一下試試。同時見那黑影冷氣來勢較緩,初生之犢,不知利害輕重,退得遲了一步。剛要飛去,恰巧甬道又生變化,左手一條極長的甬道,倏地涌起一片黃塵,緊跟著又變成一片牆壁,擋住前面,和第一次所見一樣。心中一動,不再隨眾退下,徑往左側剛變出來的牆上行法撞去,果然石質堅硬非常。本來這一沖,土宮妙用已被引發,石完如若回身,又生變化,仍是無用。總算福至心靈,一經試出真相,不特未退,反用家傳法力將那牆壁裂口制住。經此一來,妙用全失,急切間不能生出變化,致被眾人安然尋去,見狀大喜。同時聞得風、雷、水、火夾著各種極猛烈的異聲,萬籟齊鳴,上下四外一起震動。全甬道也不住搖撼,仿佛海嘯山崩,就要爆發情景。金、石、干、甄諸人不是得有師傳,便是見聞廣博,知道宮中妙用埋伏,已被石完觸動,此是應有現象,不足為慮。前面石壁必是入口,前行固然不免險阻,且喜無心中得到出路,由此可以悟徹玄機。反正不用法寶不行,且由石完先行開路,到了前面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