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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劍俠傳 第二一九回 弭禍無形 采薇僧岷山施佛法 除惡務盡 朱矮叟灌口顯神通

作者︰還珠樓主類別︰武俠小說

峨眉開府以後,妙一真人等送走赴會群仙。先是楊瑾飛來,說送謝山、葉繽、仙都二女和李洪五人往寒山去見忍大師,中途先遇師父神尼芬陀,奉命折轉。歸途又遇岷山白犀潭女仙韓仙子門人美魔女畢真真、丑女花奇,言說二人誤殺了南海聚萍島散仙凌虛子崔海客的門徒虞重,又誤傷了騎鯨客的愛徒勾、崔,恐受乃師的重責,苦求楊瑾到凝碧仙府,轉求神駝乙休和妙一夫人,代向乃師乞恩。並說起銅椰島天痴上人,日內將往白犀潭尋乙休夫妻踐約報仇等話。乙休听完,全未在意,和眾人說笑了一陣,便自飛去。

眾仙正在談論,跟著便是白眉和尚衣缽傳人采薇僧朱由穆,同了李寧和-姆的愛徒姜雪君,一同飛進殿來。互相禮見落座之後,眾仙因楊瑾先已說過三人要來,中途又有芬陀之命,都是分手不久去而復轉,料知事情必關重大。矮叟朱梅首先問道︰"楊道友,此次峨眉開府,內里雖然燦爛,盛極一時,驅除異派,出力的人也實不少。但最主要的,仍是仗著令師和二位前輩神僧的無邊佛法,始能弭患無形,少費許多手腳。後來三位同降,其中二位神僧,至今仍是佛律謹嚴,行輩又高,不肯入席,自在意中。令師卻較隨和,又與峨眉兩輩交親,和優曇大師一樣,按說可以入座,不料卻走得那麼匆促,並說有事。我知令師早已功行圓滿,萬緣將盡,如非為了道友未來之事有所部署,便是那里還有甚麻煩的事,為踐當初與長眉真人諾言,前往料理。果然四位道友俱都去而復轉。

我想峨眉開府以後,盡避日益發揚光大,但都是三英二雲等及眾弟子之事。長一輩的道友,只是居山督責,傳授心法。除卻二次峨眉是個總帳,所有長幼三輩同門,均須出馬而外,對于誅戮異派妖邪,一切委之門人,非到真正危難,性命交關,輕易不肯出援,務使門人無所仰仗,能夠自當大任。便眾弟子此後出山,也非昔比,不特法寶厲害,飛劍神奇,高出諸異派之上,便道行法力,也都各有一點根底,十九都能自了。就遇上危險艱難之局,同輩聲息相通,人多勢眾,互相策應,即有挫敗,也是暫時,終將群策群力,轉敗為勝,克奏膚功。之所以如此,關鍵在于他們能夠奉命下山,先非容易,所以出去以後,也不致遇到過分不了的事,用不著師長時刻操心。諸位此來,偏是如此亟亟,並還一同到此。照玉篋仙示,好似暫時諸道友都應在山靜修,眾弟子事情雖多,也都還有些日才得應驗。為日最近的,是李英瓊、易靜等的南疆之行與幻波池取寶。金蟬、石生等另開別府,尚在以後。駝子和天痴老兒的事結局如何,我們已早料定。至于眾弟子,他們師長要想加以磨而,我和乙、白、凌、公冶、玉清,還有羅、葉諸位道友,也都愛極這些良材美質,已經約好,決不願他們受人欺凌。令師和-姆的心意,想也如此。難道紅發老祖、軒轅老怪兩家之外,還有甚別的大枝節嗎?"

楊瑾笑道︰"此來,本心只助一人過關,與眾弟子無涉。倒是乙真人與天痴上人,俱都法力高強,兩雄相斗,各不甘伏,如非數中該有化解,就這樣尋仇不已,終也不免兩敗俱傷。白眉師伯與峨眉交厚,又與長眉師伯有約在先,與天蒙老禪師不同,不肯入席,便自先行,一半也是為了此事。說來話長,好在事情還正開始,少時請朱、李、姜三位道友細談吧。我為助凌雲鳳過那火宅,便無家師之命,到了小寒山後,也要回轉,但沒這麼快。中道折回,乃是路遇家師,奉命助一孝女報仇月兌難,此女並非峨眉門下。

來時家師還說,朱真人答應過她,怎忘卻了?"矮叟朱梅笑道︰"楊道友,此女與我頗有淵源,怎會忘卻?不過我尚嫌她從小便受楊道友和葉道友的恩遇,仙緣遇合既巧,而她生長仙山,從未出外,峨眉尋師赴會,尚是初次遠出,從來未有修積;又以得師憐愛,未免驕縱;這次不奉師命,徒以同門戲言相激,擅自離山,也屬不合。為想使她異日成就,免使有恃無恐,見事太易,不知善惡利害之分,日後誤交僉壬,有損仙業,故意假手敵人,去磨練她一二日,所以遲遲其行,否則我已去了。此事原有安排,只她仇人邪法厲害,又極狡猾知機,除他也非容易,我雖有成算,尚拿不定。令師既令道友相助,妖道師徒伏誅無疑了。"

楊瑾笑道︰"此女資質委實令人憐愛,只為葉道友故人情重,又極鐘愛,遇事不忍譴責,平日多所容恕,盡避從小鍛煉,得有玄門真傳,依然不明事體,一味天真,以致易受人愚。家師並非說朱真人須我相助,勝是必勝,此次也只虛驚,決沒凶險。但妖道師徒卻是惡貫滿盈,此次赴會,本來心存叵測,及見群邪紛紛傷亡挫敗,如薄冰之投洪爐,方始心寒膽怯,不敢妄動。仗著機智狡詐,陰謀未露馬腳,主人又極寬厚,明知不間,這廝靦顏列席也就罷了,最可惡是凶心未斂,竟用元靈攝影之法,在眾仙賓起身,主人送客之際,冷不防將女弟子的真形收攝了幾個,然後從容飛去。此時賓主敘別,人多忙亂,他那妖法將人形攝到以後,不到四九日期,妖法祭煉成功,當時毫無感覺。並且行法時日,久暫由心,隨時想起所攝的人,均可如法施為,甚或遠在數年以後。反正被攝的人已經落他阱中,一到時限,便為所害。休說被攝的人已經奉命下山,便在仙府修煉,也可預先探查,等到那人下山行道,到了人單勢孤之地,然後發難,不特稱他心願,並還可以祭煉到時限將近,故意延不收功。好在不到功候,仍和往日一樣,法力俱在,毫無征兆。他卻暗中窺伺,等那人遇上異派妖邪動手,正急之際,突然發難,以便假禍于人。他得了手,還置身事外。那人師長就在當場,也必當是當場動手的敵人所為,容易受愚。端的陰毒險狠,無跡可尋。盡避掌教真人和諸前輩道友已早看破,被攝的幾人大都道心堅定,根基至厚,就事前無人知悉,真神不易被他攝走,稍有異兆,立向師門請示,無論相隔萬千里外,立可得到救援,至多只頭一個被攝的人受場虛驚,終無大害。不似別派弟子,相隔一遠,便難向師長求救。然而留著妖道師徒,到底造孽,遺害無窮。為恐妖道見機先遁,特命我趕來約會朱真人,乘眾弟子敘別歡宴余暇,帶上九疑鼎,趕往灌山口,將妖道師徒一齊除去,免使留在世上害人,照家師所說,此時二女已與妖道相遇,憑仗有人相助,一二日光陰足能支持。不過看在葉道友份上,還以早些解救為是。"

朱梅笑道︰"此女原是我遠房族曾孫女,資質尚可,只是嫌她太不更事,此次所結之伴,雖非宵小,何嘗又是上品?如說天真,峨眉諸女弟子,天真者佔多一半,學道年數俱比她淺得多,哪一個不是聰明機智,豈是幾句好話便謬托知己的?本意令她多受些折磨,再往解救,既道友如此說法,又承令師雅命,早去早回也好。"說罷,向眾仙作別。楊瑾因師父不久飛升,奉命日後寄居峨眉,那九疑鼎便存放在太元洞內。隨請朱梅少候,徑去太元洞取來九疑鼎,然後辭別眾仙,隨了矮叟朱梅一同飛走。後文別有交代不提。

朱、楊二人走後,眾仙重向朱、李、姜三人詢問前事。采薇僧朱由穆笑道︰"我因來時,在紅玉坊前將天殘、地缺的兩個孽徒逐走,料定老怪必不甘服,與其等他尋我,莫如我去尋他。又以多年枯坐,不曾出山走動,未免犯了童心。恰值我三人目前均無甚事,閑得難受。雪姊從旁慫恿,言說老怪現在蚊辭峒訪友,他那莫逆之交,便是那慣說大話的牛清玄。她想尋他作耍,正好同往,事完回來,再到這里看諸位道友傳授高足。

哪知才走出沒有多遠,先遇見昔年一個同道至交,約到他的洞中坐了一會。出來遇見家師,說起乙道友夫婦與天痴老兒這段事情。因天痴老兒修到今日,頗非容易,平日又無甚過惡,這次雖是志在誘敵,未求必勝。但他那用意,早為乙道友窺破,立意要他慘敗。

一位韓仙子已是夠受,又在他回去路上,設下二十六處厲害埋伏,玄功奧妙,變化機密,天痴老兒定測不透。來時不過受點阻滯,吃點小虧。等到白犀潭挫敗回去,所有埋伏挨次發動,後面又有強敵追趕,如何抵擋?到了急時,天痴老兒至多受傷,還能月兌身,隨行弟子一個也休想逃了回去。此事太狠,天痴老兒量小,仇怨加深,日後誰也難于化解,遲早鬧出滔天大禍。如若明勸,乙道友性情不是不听,便是另下辣手。還有天痴老兒也須使他略知厲害。為此令我三人隱形潛伺,用家師所傳佛法,由岷山起始,沿途暗中布置,使到時天痴師徒不致受害。我和乙道友頗為交好,恐他日後見怪,未免為難。家師說是無妨,我們並不破他的法,只不過給天痴上人一個面子。並且師弟阿童也奉師命將到,因他年來雖說精進,功候還差,還須我先為布置,令其坐守,始能如法施為;否則易被乙道友看破,反而不妙。師父並說,兩老怪已經回山,此時無須回去,等布置完竣,小師弟一到,指示完了機宜,由他去向天痴老兒買好,我可徑來此問與諸位道友相聚。

同時把那年家師所賜牟尼珠用法傳授英瓊,以助她通行火宅。靜等三日過去,眾弟子分別傳授完了法術,通行火宅、十三限之後,阿童到來告知乙道友和天痴師徒斗法如何情形,再行相機行事好了。"

妙一真人大喜道︰"此次我因乙道友與天痴老兒有隙,不曾往銅椰島下請柬。家師仙敕雖有力雙方和解之命,但是雙方都是古怪脾氣。乙道友和我交厚,或能曲從;天痴的話,卻是難說,既要挾持得住,又要對彼有恩。他那陣法玄妙無窮,到時至少須有十三位法力高強的人,表面設詞謙恭,一上去就必須先將他那九宮陣位把住,使知厲害,若不听勸告,徒自受辱。然後再動以情面,方能迫使就範。但他雖是散仙,修煉了這多年已近不死之身。此事只暗中點到為止,處處須要給他留地步,一毫魯莽不得。表面要若無其事,越從容越好。想來想去,愚夫婦和大師兄以及白、朱、玉清三位道友,還有元元、餐霞、白雲、佟、李五位師兄弟,可以各當一面。中央三元陣位尚無人制,連同楊道友,還差兩人。三位道友來得再好沒有,這樣正好勻出我來,可去向天痴道友從容答話,豈非妙極?我等雖有準備,這事卻遲不得,何況又是應有之劫,全憑人力挽救。

如非傳授弟子道法,另有時日,不敢改動,真想現在便開始傳授,只等小神僧一到,立即起身趕往,方算萬全呢。"妙一夫人道︰"昔年恩師為免此亙古未有浩劫,曾拜綠章,通誠默禱,哀告蒼靈四十九日,並為三輩門人許下三千萬善功宏願。如非你精誠感格,自發宏誓,代肩重任,也許恩師飛升,還須多延好些年歲。日前拜讀仙敕,分明業已感格天心,將此未有凶災化為祥和,還要多慮則甚?"妙一真人道︰"話雖如此,畢竟事關重大。浩劫雖然十九可免,照玉敕語氣,到時仍要應典。成功與否,全在當時應變措施如何,稍失機宜,不堪設想。如不等雙方發動,事前消弭,雖然暫時無事,遲早仍是巨災,非把人力盡到一發千鈞,不能算數。不特本派興衰,系此一舉,還有無量數生靈在內,哪能不自警惕謹慎呢!假使不是這樣,以我們全體同門師兄弟以及諸位道友的法力和乙道友的交情,預為弭禍之謀,並不是辦不到,何必要費此大事,戰戰兢兢,如臨如履呢!只因那地底萬年郁積陰火,不經乙道友冒險深入,運用玄功,給它泄去一半,異日終是禍根。所以非要事前算準,到得恰是時候不可。"

元元大師笑道︰"這場浩劫已在數中,卻能避免,固由于恩師精誠感召,天心仁愛,也于此可以窺見。只是乙道友和天痴上人各以一朝之忿,不惜釀此空前無邊浩劫,功過該如何說呢?"玄真子道︰"他二人為應劫而生,自然與之同盡。即憑本身法力,當時能夠月兌難,他年末劫臨頭,孽重者,魔頭愈重,受報也更烈。但到緊要關頭,居然棄嫌捐恨,放下屠刀。二人均是修道之士,本不應動此嗔念。雖不一定有功,罪過總可抵消。

一定要問是否因此轉禍為福,那就要看乙道友彼時心意如何了。"妙一真人素愛英瓊,見李寧到來,便要傳聲相喚。李寧道︰"小女點點年紀,蒙大師厚恩收錄,又蒙諸位師長前輩逾格垂青,機緣遇合,般般湊巧,得有今日,已是非分之獲。此次過那火宅嚴關,以她道力,本難渡過,又蒙恩師大發慈悲,命大師兄來此傳授佛門定珠至寶,予以成全。

小女年幼無知,那曉天高地厚,如使前知,異日難免過恃師恩,遇事率易。貧僧意欲到時再行喚來,使她稍知戒懼。夫人以為如何?"妙一夫人還未答言,采薇僧朱由穆笑道︰

"師弟太不知其女之美了。可知三教門下,俱重忠孝。久聞令愛至性過人,即此一端,已足致身仙域。何況又是生有自來,質稟緣福,般般深厚,所以到處都得前輩師長憐愛提攜。你當她那許多仙緣遇合,俱都由于幸致的嗎?昨日我來,便想見她,因值開府事忙,眾弟子各有職司,只遠遠在眾人叢中看了一眼三英二雲,果然以她獨秀。至于煞氣稍重,此是群邪劫數該終,上天假手誅戮,與她何干?路上你和我說,防她成就不易,日後驕妄,意欲先不與見,俟她過關之時,和我暗隨身後,使她多受苦難,不到真正緊要關頭,不傳授定珠用法。我已和你說過無須,少年人不免矜夸自大,我初成道時,還在恩師門下,尚且如此,何況此女。你如以為此女定力堅固,想借此一關,試她功行,尚還可以,否則大可不必。峨眉教規初創之際,不宜自我作俑,使別的弟子看出師長偏私。況且此女至孝,與其借著火宅一關去磨練她,轉不如你以慈父之誠,多加訓勉,使其听從。否則愛女性情剛烈,單憑這一關磨折,保不住事過境遷,置諸腦後。你在用心思,還令愛女多受活罪,這是何苦?至于你因恩師行時之言,心存戒懼,這個無妨。好在我已向恩師服輸下山,尚有數十年的耽擱。佷女的事,全有我作後援,一遇凶危,我必趕到,決不使你操心,有擾靜修如何?"李寧素最敬服師兄,不敢再說,欣謝領命。

妙一夫人也說︰"左右二元兩洞設施,俱是恩師遺留,經大師兄和外子如法布置,通行非易。並且洞中千年瞬息,變幻無窮,臨時傳授,萬一遺誤,有負老禪師厚望,還是先傳為好。"朱由穆道︰"那牟尼珠乃恩師昔年煉來降魔的佛門定珠,傳授容易,只有六字真言和兩個偈印,當時一學就會,倒不至于誤事。我們暗中隨行,卻是不便。"

姜雪君笑道︰"乙真人之事,本沒有我,被你和李道友強約了來。適逢其會,也是想借此暗助一人。你這一說,把我來意也打消了。不知此珠能借別人一用嗎?"朱由穆道︰

"雖然未始不可,但和英瓊交厚的同門必多,此端一開,難保不效尤,豈不為難?"姜雪君微慍道︰"這兩處嚴關,就如此難過嗎?"朱由穆哈哈笑道︰"雪妹,你已轉劫的人,不久便要飛升靈空仙域,怎還是昔年你我相對時故態?此人是誰?不假定珠之力,你我保她過去,俱非難事。只是這里眾弟子何人該當首次下山,匣中玉敕早有前定,勉強不得。並非任性的事,還是先問掌教主人一聲,免得愛之,適以誤之。"姜雪君笑答︰

"這層我早曉得,不勞費心。"妙一夫人知道姜雪君說的是廉紅藥,接口笑道︰"廉紅藥久在令師門下,又承道友時加教益,根器功力俱是上等,便道友不為之助,也在下山之列。現連英瓊與她一齊喚來,即請三位道友賜教好了。"隨即傳聲呼喚二女。姜雪君笑答道︰"我因此女身世可憐,志行高潔,只惜她根骨比英、雲諸弟子稍遜,惟恐異日成就艱難,意欲代向掌教乞恩,準其下山修積,僥幸名列仙敕,賜恩培植,幸何如之!"

一干小輩同門,為了殿前風景雖好,離師長坐處太近,諸多畏敬,盡避賜宴歡聚,不敢高聲談笑。又以會短離長,分別在即,此番下山,不知還能與誰相見,都想各尋友好話別,並訂日後相晤之約。覺得靈桂仙館景物清麗,地又偏僻,諸葛警我、岳雯、鄭八姑、齊靈雲等為首四人,俱主暫時交情雖不免有厚薄,同門誼重,日久仍是一樣,大家又無避人的話,不要分開,便把筵宴設在靈桂仙館,連二袁、雕、鳩、鷲、鶴、芝等靈物,也都召集一起,開懷暢飲,互敘離衷。李、廉二女忽听師長傳聲相喚,不知何事,忙即趕來。進殿一看,所來三人俱都喜出望外。當向在座尊長,一一拜見。妙一夫人便把前事一說。先由朱由穆指示通行火宅事宜,傳了定珠用法。跟著姜雪君也把紅藥喚近身旁,笑道︰"定力與修道年限無關,全仗自身夙慧與心靈主掌。此中要訣,已由采薇大師說過,牢牢緊記,自無危害。但我終不放心,我無佛門至寶傳授,只好蠻來。為防萬一,除借你法寶外,另賜你三粒無音神雷。到時能夠不用最好,就用,至多也只一二粒,你且留以備用。聞眾弟子中頗有幾個從容通行,若無其事的。你雖無此道力,但有此防身,當可無患。如若未用,也無須還我,留備異日對付強敵也好。"李、廉二女分別叩謝起立,隨侍在側。朱由穆笑令二女回靈桂仙館,仍與同門歡聚。二女不舍,躬身辭謝。李寧知愛女孺慕心切,笑說︰"來時听白眉師祖之言,以後父女相見日長,異日我還常去幻波池與你相聚,無須戀戀。"姜雪君也說︰"此後下山,師長輕易不出,全仗同門互助。我在塵世上也還有些年耽延,相聚不在此一日。"二女方始拜謝辭別。英瓊來時,眾人要她乘機把玉清大師請去。英瓊在外,任事任人不怕,獨對師長謹畏膽小,不似金蟬、石生慣于涎臉。但面皮又薄,不肯拂逆同門之意,隨口應諾。見了諸尊長,卻不敢向玉清大師開口,只偷看了兩眼。這時拜別要走,又朝玉清大師看了一眼,想是不敢,正待退出。玉清大師已經明白,笑問︰"他們又想找我嗎?"英瓊恭答︰"正是。"玉清大師笑道︰"此時無事,我也正想尋他們湊熱鬧去呢。"隨向眾仙略說,和二女同往靈桂仙館走去。

姜雪君道︰"玉清道友出身旁門,如今功力竟這麼深厚。尤其她為人謙恭和善,藹然可親,不論長幼,沒一個和她處不來的,真是難得。"妙一夫人道︰"她因霞兒也在優曇大師門下,謙恭自持,執意和眾弟子論平輩。至今成了各交各,介乎長幼兩輩之間。

人又熱心仗義,隨時出力助人,以致眾弟子個個和她親近,得她助力實也不少。她每每自憾出身旁門,恐不免再轉劫,又不舍本來法身,因此修為甚勤,日前開讀恩師玉敕,知日後大師兄與外子竟能助她以肉身成道。可見上天樂與人為善,真乃可喜之事,還未得和她細說呢。"姜雪君道︰"不但是她,便是女殃神鄭八姑,昔年為人何等驕妄。猶憶前生,和她在北天山絕頂斗法,連經七日七夜,若非采薇兄得信趕來相助,還幾乎制她不住。就這樣,只將她兩個同黨誅戮,她本人仍然遁走。想不到雪山劫火後回頭,居然會投到正教門下。前日留心看她,竟是一身道氣,造詣甚深,真出人意料。照此看來,無論甚麼旁門邪惡,只要在大劫未臨以前能夠回頭,便可轉禍為福,一樣成就的了。"

妙一夫人道︰"這倒也不盡然。上天雖許人以自新之路,但也要看他以往行為如何。

對于積惡太重的人,盡避許其回頭改悔,以前惡孽仍須償完,並非就此一律免罰,只不過輕重不同罷了。鄭八姑以前雖然身在旁門,夙根慧業卻極深厚,因為身世棖觸,習于性情乖謬,到處結怨,真正惡跡並無多少。尤其是那麼出名美貌的人,又在邪教中,能守身如玉,未有一次之行;繼因所愛的人未能如願雙棲,竟自灰心,毀容斷念,一意修為。以她初意,只是眷念恩師,不肯改投正教,欲以旁門道法,尋求正果。雖然這類修為至難成就,其志亦未可厚非。復在雪山走火入魔,身同木石,依然凝煉元神,苦志虔修,終于悟徹玄門秘奧,頓悟以前失計。時機一到,立即應劫重生。雖然一半仗著玉清道友同門義重,慨出死力,助她月兌難,仙緣遇合也巧,但一半仍要仗她本身修為,始有今日。照著家師玉敕,她以旁門多年修為之功,與雪山枯坐的多年參悟,已參玄門正宗要旨。如論功力,在本門諸女弟子中,實為首列。這次通行火宅、十三限難關的,眾女弟子中便是頭一個。不特毫無困阻,便將來成就,也不在英、雲以下。如非在旁門時尚知自愛,至多免去未劫,能得轉世重修,已是幸事,哪能到此地步呢!"朱由穆道︰

"妙一夫人所言極是。當初我和雪妹,因她太狂謬,心中厭惡猶存私見,仿佛罪在不赦,必欲殺之為快。現在回憶當時,委實也想不起她有甚麼大過惡。佛門號稱廣大,雖然回頭便登彼岸,但究竟還是只有夙根智慧的人,到時才能大徹大悟,放下那把屠刀,去登樂土。真要罪孽深重,靈智全喪,任你苦口婆心,舌敝唇焦,用盡方法,勸誘曉解,就能警惕省悟,也只暫時,過後依然昏愚,甚或變本加厲,陷溺愈深,非墮無邊地獄,不知利害。真要是惡人都可度化,以我佛之慈悲與佛法之高深廣大,惡人早已絕跡于世,佛也不說那'眾生好度人難度'的話了。"

眾仙談說了一陣,不覺已是第二日午後。朱梅、楊瑾帶了九疑鼎,攜同金鐘島主葉繽的女弟子朱鸞,一同飛回,言說趕往灌口山,朱鸞已為妖道師徒所困。照著矮叟朱梅開府時的本意是想乘著會後送客,眾弟子可以隨意伴送同輩至交這半日余閑,即令癩姑、向芳淑、申若蘭陪了朱鸞,先去姑婆嶺要路埋伏,由朱鸞當先,明報父仇,三女助戰。

同時暗令諸葛警我借送熊血兒為名,趕去撞上,血兒心感向芳淑贈陰雷珠之德,必要上前勸阻。妖道師徒生性剛愎,血兒性如烈火,必要鬧翻,雙方勢成騎虎,不能並立,血兒必用紅欲袋。朱梅再暗約楊瑾、葉繽趕去,便能一網打盡。哪知剛用千里傳音囑咐完了諸葛警我,待和楊、葉二人商議時,極樂真人李靜虛因見妖徒神風使者項紀奉了妖師巫啟明之命,暗隨四女身後,要用妖法攝形。矮叟朱梅又在暗中隱形,尾隨下去,默運玄機,算知就里。等朱梅一回來,李靜虛暗中招向一旁,告以妖道近來邪法厲害,血兒紅欲袋已難擒他,弄巧還許兩敗,仍被妖道漏網。此寶將來有用,此時不可損壞。葉、楊二人會後即往小寒山,也無此空閑。楊瑾不久雖仍回來,姑婆嶺之行仍趕不上,留她未始不可,卻有別的枝節。眾弟子會後送客,雖可隨意,但在不曾奉命下山以前,不宜與人爭斗。妖人師徒此去要往灌口山訪友,朱鸞半途也要折往,必定相遇,雖有虛驚,卻有解救,毫無妨害。如往除妖道,三日以內,均趕得上。

朱梅生性疾惡,一見妖道師徒鬧鬼,便自追去,全以己意行事,也未細加推算。听了李靜虛之言,立即傳聲,告知諸葛警我變計行事。及至楊瑾到來,一同趕往,見朱鸞同一少年被困妖雲之中。少年為救朱鸞,身已負傷,仗著護身法寶神妙,急切間妖道尚奈何這一雙男女不得,雙方正在相持。朱、楊二人事先商定,惟恐妖人漏網,早算計好下手方略,暗施禁法,將妖道師徒逃路隔斷,安置九疑鼎,然後和楊瑾一同現身。上來先用飛劍和法華金輪,將妖徒神風使者項紀消滅。妖道自恃邪法,更不知九疑鼎埋伏空中,自己所用法寶飛刀,全被朱、楊二人毀壞,或是收去。見勢不佳,把心一橫,施展玄功變化,行使惡毒妖法,拼著耗損真元,意欲暗算楊瑾、朱鸞和那少年。不料楊瑾師傳佛門四寶,神妙無窮;又得矮叟朱梅預告,當雙方斗法正激之際,早已留神戒備,法華金輪始終不曾離身。一見妖道神態有異,立即回轉金輪寶光,連朱鸞一齊護住,勢速如電。妖道不但沒有傷著,反被楊瑾將計就計,故作不知,用飛劍敵住妖道化身,暗中運用般若刀斷去妖道半條左膀。同時朱梅見妖道分化元神,又放出碧血神網,惟恐朱鸞和那少年驟不及防,遭了毒手,忙放連珠太乙神雷,兩下夾攻,妖道受傷又是不輕。妖道先是不知朱、楊二人為了成全朱鸞多年來的孝思,使其手刃父仇,一味破法收寶,削弱他的法力,遲不下那殺手。心疼至寶,又懷殺徒之恨,情切報仇,總想殺死一兩個,稍微泄忿,只管戀戰不退。及至妖法無功,力竭勢窮,連受重創之際,才知再若遲延,必難幸免。便急用斷臂化為替身,欲用血光遁法遁走,卻已無及,剛一飛起空中,便被九疑鼎所化大口阻住去路。妖道情急之下,將所有殘余法寶,一齊施為,俱被收去。加上朱梅埋伏發動,身後左右又有幻象追逐堵截,無可逃遁。微一疏神,朱鸞受了矮叟朱梅之教,由幻影掩護,飛近身來,暗運飛劍,將他腰斬。

妖道雖然身首異處,但還自恃煉就三尸,可以別尋廬舍,再作報仇之計。起初被困,只為不舍原身法體,吃了許多的虧,本就打算舍身遁走。原身一斬,無可顧忌,方以為這樣更易逃遁,任怎不濟,也保得兩個元神。誰知惡貫已盈,該遭惡報。敵人早有準備,等的就是這一步,來勢急逾雷電,他那里念頭才動,腰斬殘身還未墜落地上,迎面九疑鼎所化大口已早噴出千條瑞氣,夾著萬點金星,電射而來。身後矮叟朱梅連放太乙神雷,連同楊瑾的法華金輪寶光,朱鸞與那少年的飛劍法寶,上下四外合成一片,電雷光霞,潮涌而至。妖道神志已昏,覺著身後上下左右,雷火劍光法寶繁密如網,敵勢大盛,危機四伏。但三尸元神稍有絲毫空隙現出,便可逃走。以為分開遁走,必不能全保,並且其力較弱,原身已失,如被敵人傷卻一個元神,再要修煉,須要三十六年苦功。見對面大口雖然神妙,專一迎頭堵截,為體大只數丈,大口以外,盡有空隙,只要避開正面,便可逃走。誤認三尸元神不比法寶飛劍易被收去,飛遁又極神速。但心中怯敵,非但沒有避開正面九疑鼎,反欲由口邊空處掠過。卻沒有想到,他那三尸元神,修煉功深,如往後逃,太乙神雷和那些飛劍、法華金輪必將他困住,不過元神受震,真氣耗損。朱鸞和那少年功力不濟,防備不密,忍苦強挨下去,仍可伺隙逃遁。如將三尸元神分開,不求保全,只逃月兌一兩個,更是有望。這一膽怯畏難,又思保全,不舍傷損,時機稍縱即逝,恰中了敵人的道兒。那九疑鼎雖然虛懸空中,寶物不大,四外全是空處,避開正面仿佛容易,可是此乃前古至寶,有無上威力,神妙無窮,能隨主人意念運用,其應如響。

何況此時鼎中混元真氣已經噴出,急往後逃,尚且無及,如何反迎上去,豈不自投羅網?

妖道三尸元神遁得固快,此鼎更為神速,明明懸在迎面,妖道元神所化三條相連的影子電也似疾,往左上方斜飛過去,那大口竟似早有知覺,如影隨形一般,隨著妖道逃處,不先不後,同時往左上方一斜仰,口中混元真氣便將妖道三尸元神一齊吸住,卷了進去。

楊瑾忙即趕向對面高峰懸鼎之處,撤去禁法,招回大口,九疑鼎回了原形。然後照著師傳口訣,如法施為,手指處,鼎中一連水火風雷之聲過去,妖道元神立即消滅在內。于是持鼎重回原處。

楊瑾持鼎回到原處,朱鸞已先在彼,正用寶劍穿了妖道心肺,捏土為香,望空拜祝,祭告先靈。那少年也站在旁邊,左手捧著一條受傷的右手,正朝朱梅行禮,見楊瑾來,忙又禮拜。楊瑾見那少年雖非峨眉諸大弟子之比,卻也英姿俊秀,頗有道氣。一問才知姓商名建初,乃北海土木島主商梧之子。因聞峨眉開府,志切觀光,欲尋一與峨眉門下知交的同道,代為先容,前往參與盛會。及至尋到一問,那同道已離山他出。只遇見一個同修的道友,一問,才知那同道只認得兩個峨眉後輩︰一個是靈和居士徐祥鵝,一個是七星手施林。原來他倆輩分不夠,自己想往峨眉觀光尚且不敢冒昧,怎可為人先容。

商建初聞此言,自是掃興。心仍不死,以為還有些日,才是會期,如能尋見本人商量,也許能有機緣。知那同道入川訪友,便即尋去。尋到灌口山左近的天掌崖遇上,兩人一談前事,越發絕望,不但那同道自身不能引進,並還說起乃翁商梧、乃叔商栗,以前與東海三仙有過嫌隙,道路又是不同,如何去得?商建初這才息了前念,兩人盤桓幾天。

這日商建初告辭先行,路過當地,瞥見妖霧彌漫,朱鸞為妖人師徒所困,自恃家傳法寶,上前相助。不料妖人厲害,朱鸞雖暫得救,他卻中了妖道的碧靈刀,如非修煉多年,識得厲害,趕緊將右臂關穴閉住,幾遭不測。法力雖非妖道之敵,幸有乃父采五金之精所煉異寶六甲金光幛,連朱鸞一齊護住,直到遇救月兌險,才沒有遭毒手。他對朱鸞頗有情愫。朱鸞因他為己受傷,也極關切。因那傷處雖由朱梅給了一粒靈丹嚼碎敷治,但只能止痛,如免殘廢,必須往陷空島求得靈玉膏,才可痊愈。刀毒甚重,不宜延遲。商建初明知由此可與峨眉交往,並和朱鸞時常親近,但因傷重,必須速治。況且老父性情甚暴,前與東海三仙結怨,平日並無聞知,那同道之友又不肯細說,不知為了何事,出時老父正在入定,也不曾說起。此行是往峨眉,萬一仇怨甚深,冒昧前往,就算對方不計較,回島也受斥責。想了又想,無可奈何,只得朝朱、楊三人辭別飛去。

楊瑾見人已飛去,朱鸞還在凝望,知道二人情根已種,難于解開。雖代朱鸞可惜,但這類事,夙緣前定,非真夙根深厚,具大智慧之人,無法解月兌,也就听之。因朱鸞元氣耗損,也受了點傷,好友門下,又是自己前生引進,大難雖過,面上晦色猶未盡退。

生怕她海天萬里,孤身飛行,萬一再有波折,事出倉促,無法往援。好在日內便往銅椰島,正好順路帶送回去,就便還可令她在峨眉養息二三日,增長一些見識,便令隨同回來。見過眾仙之後,略談前事。妙一夫人便把靈雲喚來,命將朱鸞領去,與諸弟子一齊相聚,覓地安置,以待後日同行。靈雲應命領去。不提。

眾仙言笑宴飲,光陰易過,不覺到了第三日午後。妙一真人喚來諸葛警我,命傳諭門下男女諸弟子,當晚亥末子初,齊集前殿候命,分往左右二元洞內,通行火宅、十三限兩處難關,以驗各人道力,以便加授本門心法,下山行道。諸葛警我領命去訖。

一會到了時候,眾弟子因下山在即,十分謹畏。男的由諸葛警我、岳雯為首,女的由女殃神鄭八姑、齊靈雲為首,老早便齊集殿前平台之上,分班侍立,恭候傳呼。到了亥時將盡,妙一真人先請玄真子升座。玄真子道︰"師弟不必太謙,此乃恩師天命,異日本門發揚光大,責重事繁,他人不克勝此重任,非你不可。前已言明,我再遲數十年飛升,必定助你完成大業好了。"妙一真人又朝在座諸同門謙謝,敬請隨時匡益,同完大業。然後居中端肅升座,上首玄真子,下首妙一夫人,其余同門諸仙,各依次第順序列坐;嵩山二老、采薇僧朱由穆、姜雪君、李寧、楊瑾、玉清大師等外客,另在兩旁設有賓位,分別就座。這時早有值班弟子靈和居士徐祥鵝、沙彌悟修、李文衍、吳文琪四人先人殿中,侍立听命。

妙一真人命傳眾弟子進殿。徐祥鵝領命,去到殿門外面,一聲傳呼。眾男女弟子立時整肅衣裳,肅恭而進,到了眾仙座前,一同參拜。妙一真人吩咐起立,男左女右,侍立兩側。溫語諭道︰"日前仙府宏開,爾眾弟子曾經拜讀長眉師祖恩諭,曉示爾等為完師祖和我當年宏願,日內必須分遣爾等眾弟子下山行道,修積外功。此雖修道人應有的功果,只是目前異派蜂起,群邪狡猖。爾眾弟子多半入門年淺,功力不濟,所賴根骨深厚,緣福遇合,得有今日。本身法力雖弱,而遭逢異數,際遇良多,各人所得法寶飛劍,十九異寶奇珍,遇合之奇,所獲之厚,遠勝前修。用以護身御敵,遇見稍差一點的邪魔外道,未始不能以之取勝;即或遇見強敵,爾等群策群力,同心御敵,復有各位師長前輩隨時救助,也不是不能成功。但畢竟修業太淺,各異派妖人邪術厲害,稍一不慎,為所誘惑,難保不身敗名裂,玷辱師門。法力深淺還在其次,只要能知奮勉,行道之暇,隨時勤修苦煉,同樣可以與日精進,道心之堅定與否,卻是最關緊要。本來眾弟子何人可在此時下山,師祖仙敕已多示及。一則借此磨碩,使爾等知道成敗所關,以資警惕;二則留山修煉,操行艱苦,雖然遲早成就一樣,但人多好勝,大都羞為人後。如不經此一試,爾等表面功力多半相等,未必心悅誠服。為此當眾曉諭︰不論何人,凡志願首次下山行道者,左元十三限和右元火宅嚴關,任擇其一,通行無阻,始可重來前殿,與下山諸同門會集,听我傳授口訣,銅椰島事完,分別就道。否則暫時便不能再至前殿,可以前往左元洞外崖壁上,自擇可以容身的小洞,閉關潛修,由各位師長時往傳授指點;修到功候,二次仍要通行以上兩洞關口,方得下山。這兩洞所設,為修道人成敗關頭,雖然通行過去,無異獲得異日成道之券,但是奧妙無窮,厲害非常。稍一不慎,輕則靈元耗損,身心兩傷;重則走火入魔,身僵如同木石,須受多年苦難,還須堅忍強毅,奮志勤修,始得復原;再重一些,便須重墮輪回,轉劫能否再來,俱不一定。關系爾等本身吉凶,實非小可。如若自審道力不濟,盡可言明,知難而退,不必勉強。雖仍須往左元洞壁苦修,但不經以上兩洞險難,人卻可以好好的,免受一番損耗憂危,修為起來,也較好些。此次為師等不作主張,任憑爾等自擇。大弟子諸葛警我和岳雯、鄭八姑等男女數弟子,功力較深,尚可通行無阻,現令先往通行,爾等隨同前往。此時禁制發動,兩洞出入途徑,均已現出,與先前大不相同。到了那里,如覺有此勇氣,無須再來稟告,可俟諸葛警我等通行過去,由他領導指點,循徑而入。能通行的,自來此地相見;不能的,備就崖洞修煉。使爾等目睹難易,自定去留,免致後悔。願留山者,告知諸葛警我,他自會開放門戶,引往坐關之所。此事全仗自身定力智慧,受害也視此為輕重。一切身經,也因人而異,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也無須向過來人多事探詢,徒亂人意,于事無補,心有成見,反倒不妥。到時如覺難于自制,務把元關要穴牢牢守住,絲毫松懈不得。

爾眾弟子,勉力自愛,可自去吧。"

眾弟子隨同叩謝師恩,由諸葛警我等為首四弟子率領,先往少元洞走去。那去右元洞的道路,原有兩途︰一是日前小仙童虞孝、鐵鼓吏狄鳴歧沒走完的一條道路,乃以後初次入門弟子必由之徑;一是不經下面峽谷,經由崖頂通行。到了盡頭,崖勢忽然降低十余丈,在三面危崖環繞之中,現出一片形如圓盂的盆地。當中有一座十丈方圓的石崖,石質如玉,正中一洞,門額上有"靈虛可接"四個朱書古篆,此是右元洞的出口。那入口尚在崖後。眾弟子先到少元洞前會齊。

到時,亥正將過,諸葛警我令眾暫停。說道︰"今日之舉,關系我等成敗。適才掌教師尊恩諭已經言明,諸位師弟師妹當已謹記在心,毋庸多說了。我和岳師弟與鄭、齊二位師妹奉命領眾,往左右兩洞通行,照說在此間明各人心意所擇,便可分途領往。但據我所知,這兩處難關神妙精微雖是一樣,內中卻有一點分別。火宅嚴關看似最難最險,但是關口只有一處,只要內火不生,外火不煎,道心堅定,能將元神守住,不為雜念所擾,說過便過,月兌險極快,難也難到極處,容易起來也極容易。性情強毅堅忍的人,比較相宜。心性柔弱,易受搖動,克制功夫稍差的人,卻萬去不得,一有失足,立即走火入魔,後悔無及了。左元洞難關,雖有十三道之多,過完一道又是一道,六賊七害,動念即至,防不勝防,但是勢較柔和,為害較輕。尤可僥幸的是哪怕身入困境,只要聰明靈慧,能知警覺,便可化險為夷。再往前進,只要能連耐過十三次魔頭侵擾,哪怕定力稍次,但能懸崖勒馬,臨機省悟,仍可勉強通過。即或不然,最厲害也不過元氣耗損,暈倒在內,修煉些日,即可復原。不似右元火宅,一經沉溺,便身受大害,不可收拾。

心念雖不堅強,而性情溫和,聰明善悟的人,均可一試。心性急躁,沒有耐性的人,去了卻易僨事。師尊雖以我等四人或是入門時久,或是修道年多,令作引導。但我等四人也是初試,能否從容通行,雖難自信,听師尊所說,料不致有甚凶險。諸位師弟師妹修為較淺,卻真大意不得。好在師尊並未指定分途前往,為此我想稍微取點巧,暫不分路,一同先去右元洞,由我四人先各通行一次,如覺勝任,再往左元十三限,也過上一回。

師尊雖說身經景象不同,多所詢問徒亂人意,于事無補,但以我四人同經兩處難關,互相參考,為大家分辨出點難易,總還可以辦到的。"眾人俱知諸葛警我人最長厚,對于同門師弟妹,更是無分先後進,一體愛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能為力,無不盡心,任勞任過,均非所計。岳雯、鄭八姑、齊靈雲三人,也和他大致相同,表率群倫。聞言知為眾同門犯險盡力,好生欣喜,無不應命,便隨諸葛警我取路前往。

到後一看,那右元洞三面危崖環峙,獨崖後正洞入口一面,是條白玉甬路,由少元洞右一片茂林和十來處樓台亭館繞來,沿途景物備極清麗。快到洞前,忽然一水前橫,寬約三丈,將路隔斷。對岸設著一個懸橋,眾人到時,剛剛自行落下,橋側也無盤索之類。過去方是元洞入口,洞門上刻"火宅嚴關"四個朱書古篆,兩旁另有好些符篆。門頗高大,整潔異常。諸葛警我等四人中,只靈雲一人在開府創設左右二元洞時,另有使命離開,不曾隨侍,雖然見到一些,未知底細。方覺與那次所見景物形勢都不一樣,及問八姑,才知兩洞禁制重重,神妙無窮,休說洞中火宅嚴關,便是外景也可變易。那日因為不少異派中人假名觀光,隨同游歷全府,居心多不可問,始而想乘隙擾害,暗中鬧鬼;及見出手的妖人紛紛伏誅挫敗,不敢妄動,表面斂跡,仍在逐處留心,一半學乖,一半窺探底細,以為日後重來之計。掌教真人表面故作不知,實則防備甚嚴。尤其這左右兩洞關系重地,多用仙法變易,當時所見,多非實境。休說那些異派妖人,便自己這面好些位得道多年的仙人,也多半被瞞過去,事後方始知悉。

八姑說完,諸葛警我已將眾人領至門前分列,說道︰"本來師尊之命,入洞的人,通行火宅之後,便由前門出去,沿著崖上路徑,去往前殿,無須來此。洞中遇險,被困在內,也另有師長恩施格外,前往救援,由我四人送往左元洞壁穴中修煉。通過與否,隔著洞門,均可看出。上下四外,均有禁制,循徑前行,一步也錯不得。只我四人,那日拜讀祖師仙敕,並各賜有一道靈符,可以隨意前後往來,是個例外。鄭師妹較我修為年歲尤久,我和岳師弟本不應佔先,無如師命難違,既然忝列眾同門之長,只好僭妄一試了。"說罷,便朝洞門恭謹參拜起立,令眾留意。然後沉穩心神,運用玄功,從容往內走進。眾人隔洞遙窺,見諸葛警我安然步入,先前並無異狀。進約丈許,忽見洞中雲煙變幻,晃眼仍復原狀,人已無蹤。跟著又見一片極淡薄祥光,一閃而滅。岳雯喜道︰

"今日才見大師兄的功力,果自高深,這麼快便出險了。"眾人聞言,有的尚在思忖,覺著太易,諸葛警我已駕遁光,越崖飛來。眾人笑問︰"洞中經歷如何?"諸葛警我答道︰"這火宅通行,真非容易。我起初以為,只要道心堅定,神智靈明,便可無礙,不為魔邪所擾。哪知即此一念,已落下乘。前半尚可,到了緊要關頭,忽生異相,如非發覺尚早,趕緊湛定神思,返虛生明,就這樣幾微之間,縱不致為所敗,要想從容過去,卻也費事呢。愚兄本意,先勉為其難,略徇私情,將洞中虛實,一得之見,告知諸位同門,以資參證,俾到時稍有補益。照此看來,只好各憑福緣,自然應付,別人是愛莫能助了。"有的自加謹畏,別具會心;有的仍是將信將疑,俱覺全洞前後十來丈遠近,御劍飛行,瞬息過完,只要到時按定心思,不起雜念,當無敗理。各有各的打算,正在尋思。

底下該當岳雯進去。岳雯也是照樣朝洞通誠禮拜,然後走進。卻不似諸葛警我那樣安步而入,一起步便身劍合一,化成一道金光,飛將進去。那景象也大不相同,剛飛入內,滿洞忽起祥氛,遙望煙雲變幻,霞輝急漩如潮,將金光卷去不見,電轉雲飛,待了好一會,尚未停歇,也未見人回轉。眾人見狀,方在驚疑,諸葛警我笑說︰"無妨。岳師弟功力不在我以下,只比我少了東海十九年面壁之功。又听我那般說法,心有警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寧費一點心力,拼卻艱難困苦,不肯步我後塵,以本身法力和堅忍強毅,戰勝魔頭。似此守定一心,雖然不免身受一點苦難,卻較我的走法穩妥。此時他已十九完功,決無敗理,稍待一會,也就來了。"語聲才住,一道金光自空飛墮,岳雯現身,說道︰"好險!"眾人問他經歷,岳雯答說︰"我無大師兄的道力,不能以玄門上乘功夫從容通行,只用飛劍法寶護身,守定心神,以下乘功夫冒險闖過,阻礙有所不免。但這種走法,與後去諸位同門多半相同,而身經決不一樣。先有成見,易添魔擾,故爾不能詳說。去時,最好把心靈守定,不起雜念,雖在飛行,仍照日常入定,偶遇功力精進,魔頭來襲時光景,任何磨折艱難不去睬它,至多受點幻景中苦痛,只要道力堅定,便能熬過去了。"

當岳雯未出之時,鄭八姑對齊靈雲說︰"我二人道力,俱不如二位師兄,通行兩處難關,實非易事。我二人又忝居女同門之長,如有失陷,殊難為情。師妹年齡雖小,一入門便是玄門正宗,根基先就扎好,尚可無礙。我雖再劫之身,修為年久,可惜以前走錯了路,自荷師恩收錄,傳以心法,頓悟昨非,豁然省悟,論起法術,比師妹自不逞多讓;如論道力,恐以始基之外,修道年久反倒吃虧。幸而有這粒雪魂珠,佔了不少便宜。

我二人如學大師兄那樣,以上乘功力通行,恐怕求榮反辱。還是照岳師兄那等走法,略受一點磨難,卻是穩妥。最好我二人聯為一體,我用雪魂珠變化元神,將你護持,卻用你的道基定力,助我過去。這樣相輔而行,萬無一失。也許連內中磨折,還可少受許多。

師妹以為如何?"靈雲對八姑甚是敬服,知她用雪魂珠化身,決能通過,但以劫後余身,心存謹畏。深悉火宅玄關微妙,惟恐萬一有失,欲使二人合為一體,彼此相助,實為萬全。聞言喜諾,便和眾人說了。諸葛警我笑道︰"火宅玄機微妙,縱千百人進去,到了里面,如非同一功力心境,有一人稍有動念,便自分開,一切身經,迥不相同。鄭師妹有雪魂珠化身,齊師妹年來道力又極精進,這等走法,自是有利無害。別位少時學步無妨,但須緊記,到了緊要關頭,稍遇異兆,便須守定自己,不可再顧同行之人。看似自私自利,實則彼此如若同一心思,轉難兩全。否則魔頭已經侵入,明明境中人已經分開,卻因念頭一動,又把魔頭幻象誤認作了同伴,再想安然通過,不為所乘,卻是難了。"

說罷,八姑、靈雲行禮起立,八姑首先化成一團冷瑩瑩的銀光飛起,罩向靈雲頭上;靈雲立即身劍合一,化成一道彩光,與空懸的銀光會合,電馳星飛,往洞中飛去。

那右元洞深只十丈,前後洞門相對,中間並無一物阻隔。由外望內,卻冥冥蒙蒙,無底無限,不能透視過去。八姑、靈雲飛入光景,又自不同。先和諸葛警我一樣,一徑飛入,毫無異狀,只是銀光護著彩光,比初進時要小卻十倍以上,恍如一點帶著彩霞的寒星,朝前飛駛,越飛越遠。照情理說,這一會至少也至百里以外,卻還未見出洞。眾方詫異,岳雯嘆道︰"想不到鄭、齊二位師妹竟有如此功力。雖仗著雪魂珠分化元神之功,有些取巧,難得兩心如一,道力如此堅定,真令人可佩了。"李英瓊笑問︰"既然如此,為何還未能過來?"諸葛警我答道︰"這便是魔。許是二人謹畏稍過,偏仗自制之功,心情堅毅,分明是用下乘功力通行,卻能返照空靈。魔頭無奈其何,只能以此為難,欲乘二人飛時一久,忽然動念時,將她倆分開,再加侵害。這個齊師妹絕不上當,鄭師妹又與她合為一體,更有此珠功力,即便心念稍歧,也分不開,再不致為魔所侵,至多受點不相干的阻礙,終歸平安月兌出。看這情形,也許就快飛回也未可知。"話還未完,忽然祥光一瞥而過。再看洞中空空,依然原狀,銀光、劍光俱無蹤影。緊跟著便見二人由洞頂越崖飛回,降落下來。一問經歷,果如諸葛所言。因久飛不到,忽悟玄機,心智益發空靈,晃眼飛出,別無所遇。眾人紛紛贊佩。八姑、靈雲自然推說,全仗雪魂珠取巧,才能有此。

互相略談幾句,諸葛警我便問︰"是否等我四人將左元十三限過完,再行選擇?"

眾人覺著右元火宅似難實易,不似左元十三限繁難,關口太多,稍一不慎,全功盡棄。

又都自恃道心尚還堅定,不畏苦難,便無法力,也能通過,何況還有飛劍法寶護身。內中更有急于趕往前殿去見師父的,如李英瓊、廉紅藥等,多半俱願就地一試。另一半意存觀望,看人行事,再定去取。諸葛警我知道內有幾人,必須由火宅通行。事由前定,話先說明,同門之誼,已經盡到,便不再作主張,徑問何人先往。英瓊性直,孺慕情殷,急于往見慈父。只為班行在後,未便搶先,立候一旁。見眾人互相謙讓,諸葛警我又說︰

"以下只憑個人心志,不按班次。"她便向眾人說道︰"家父尚在前殿,妹子極欲往見,既是諸位師兄師姊謙讓,妹子只好告罪僭先了。"眾中有好幾個,因此一關是成敗所系,未免存有戒心,能得一年力較淺的人去試頭陣,就便判斷自己能否學步,有無成功之望,自然甚好。卻不知英瓊先前蒙召,傳授定珠,得了佛家至寶護身,可以通行無慮,如何比得上。

英瓊說完,正要通誠向前行禮。眾中癩姑表面隨和滑稽,人卻俠腸剛直。又久在屠龍師太門下,頗悉佛、道兩門奧妙。事前又听屠龍師太和眇姑暗中詳示兩洞微妙,以及通行之法,預有師承,成竹在胸。比諸葛警我等為首四人,功力或有未逮,專說這左右二洞的玄機精微,卻更明白得多。因和英瓊私交至厚,當時見眾謙退,多半意在觀望,卻令英瓊這樣道淺年幼的人當先,去試頭陣。雖說想下山行道的人,誰都必須經此一關,英瓊名列三英,料必早有預定。但是下山的人,師長並未明說,到底難知。眾人任她上前,未免有點自私,心中不服。忙搶過去說道︰"師尊既未禁人同行,我也想早到前殿,奉陪師妹同行如何?"英瓊日前已听她暗中泄機,知她法力高深。傳授定珠時,父親又曾告誡說︰"此洞門要關,便修道多年的人,也未必容易過去。你雖得天獨厚,到時務要緊記適才朱師伯的教訓,不可疏忽,以免自誤。"再見先行四人,說得那麼難法。平生好強自恃的人,這時福至心靈,雖然搶前,卻比誰都要謹畏。本來就有戒心,一听癩姑自願作伴同行,料定知己交厚,有心相助,自是欣慰。二人隨同參拜,起身入洞。

英瓊因自己經歷太淺,格外謹慎,老早打定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主意。盡避近來修為勤奮,功力精進,毫不似前輕率自恃。一入洞門,便將佛家至寶定珠放出。癩姑不知她能用此寶,本意隨同護持,就己所知,分任艱難,竭盡智力,代為抵御。不料反而得了她的扶助,到了緊要關頭,免卻了許多繁難魔擾,無須再堅忍毅力,拼受苦痛。先見英瓊才一進洞,便伸手來拉,還當她臨場膽小害怕。方想︰"真糟!平日看她學道雖然年淺,功力尚是不凡,日前並還再三指點,告以機宜,怎上來便如此膽怯?"此念一動,魔頭便自襲來,幸有英瓊,能以法力道心和魔頭硬對,又是洞口,未到玄關要地。

于是趕緊運用玄功和師傳法力,準備防護。猛瞥見英瓊手掐佛家大金剛降魔訣,臉色甚是莊嚴,一點不顯慌張畏縮之狀,方料有甚作為。隨見十八團慧光,寶相明輝,朗若日星,飛向空中,成一大圈,靜靜地環繞在二人頭上。才知早有準備,不禁大為喜慰。癩姑畢竟喜事,一見有佛家至寶護身,英瓊得了高明指教,智珠內瑩,決無他虞,有恃無恐,便想藉這火宅嚴關,一試自己定力和法力高下,竟傍著英瓊向魔頭挑戰,故意觸動沿途禁制埋伏,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