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英岡又不放心讓那趕車人駕馭,索性出高價買了下來,自己充當車夫了。遇到路好走,解英岡決馬加鞭,路不好走時,他怕車內顛簸而將史秀慧愈合的傷口震破,任憑史秀慧如何催促,也不快馳。
或疾或緩,雖然不快,第三日也趕到山西晉城。
一路解英岡還在思忖怎麼揭發涂公亮與白鶴門打勾通的階謀,而使同門深信不疑?他決定暫時按兵不動,暗暗監視涂公亮,等找到吳愛蓮給他的「軟骨散」,再予揭露。卻哪知弛至「天下第一家」,只見斷坦殘壁,看那樣子好幾月前就被燒毀了,倘若不是天火,他趕來顯然已經遲了。
解英岡不能認定「天下第一家」毀在白鶴門手里,只往好處想,見一名路人經過,抱拳道︰「請問這位大哥,原先這里的府第是不小心失了火?」
那路人望望解英岡,搖頭道︰「哪是不小心啊,是歹人放火燒的!」
解英岡臉色一變道,急急問︰「大哥怎知歹人放的?」
那路人長嘆道︰「說來可憐,這府里住的都是本城有名的俠士,但在六月前一個個都燒死在府里,試想,他們一聲高來高去的本領,若不是歹人放火,事先中了暗算,豈會一個也逃不出麼?」
解英岡心里一陣絞痛,含著熱淚,問道︰「當真一個也沒逃出?」
那路人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從那天,本城再不見這府里的俠士出現過,也無人善後,看來八成都被燒死了!」
解英岡抱拳道︰「多謝大哥告知。」
那路人道︰「小事情不用謝。」
說完搖頭嘆息而去,似乎深為金菊門之不幸而惋惜!
那路人一去,解英岡忍不住熱淚流滿臉頰,只听他語聲硬咽地哺哺自語︰「遲了,遲了,我來的太遲了……」
車內,史秀慧勸道︰「郎君,六月前咱們身陷囹圄,不能趕來誓告乃不得已之事,目前宜應節哀,尋訪仇人為是。」
解英岡恨道︰「還要什麼尋訪,仇人非他,定是桃心門與白鶴門,加上涂公亮為內應!」
史秀慧道︰「或有他故,理應查個確實。」
解英岡跳下車座道︰「我進去看看。」
走進那傾坦的大門,里面一片瘡疾,破瓦,焦木,廢土,有的地方已經長出長可及肢的野草,昔日之巍峨,堂皇牆如今蕩然不存,只剩下這些令人觸景生悲的破敗之物了!
解英岡抹淚而行。突然間,他听到哭啼聲,來之一堵斷牆之後,仔細听去十分悲傷,不由解英岡暗暗奇怪,心聲是誰在此憑悼?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張首從斷牆望進,見是一個像拾荒者的背影,蹲在二座簡單的大墳前抽泣著。
解英岡微一遲疑,見他越哭越動,顯非無關之人,不由問道︰「閣下是誰,為何痛哭?」
那拾荒者聞聲不動,慢慢停止哭泣,突然反身一掌劈出,喝道︰「惡賊看掌!」他一掌自然劈不中身手嬌捷的解英岡,只把那堵斷牆翠倒,頓時灰土迷漫,而瞬間,他連拾荒用的籮筐也不要了,奔掠審過。
哪知他快人家更快,奔沒幾步,只見解英岡攔在他前面道︰「朋友,怎麼吃飯家伙不帶就走了?」
那拾荒者見解英岡拎著他那支偽裝用的籮筐,不由駭然失色,心想那籮筐本放在自己身旁,他從容拿起自己籮筐再追到自己前頭,這份輕功簡直快如鬼魁了!
但他一駭後,突然驚喜道︰「解大哥?」
解英岡怔,仔細認去,他不就是與解小蘭要好的嚴家兄弟嚴僕陽,一時悲喜交集,反不說話了。
嚴僕陽以為解英岡沒認出自己,伸袖抹掉故意涂在臉上的灰土,說道︰「小弟嚴僕陽!」
解英岡點著頭,便咽道︰「僕陽弟,小蘭呢?」
僕陽臉色一暗,指著身後那座大墳,悲聲道︰「她死了!」
解英岡道︰「她爺爺呢?」
僕陽道︰「也死了!」
解英岡道︰「新任掌門簡爺爺呢?」
僕陽道︰「死了,都死了!」
解英岡急怒道︰「本門還剩下幾位?」
僕陽指著自己,苦笑道︰「我」
解英岡道︰「只你一人?」
僕陽搖頭道︰「除了我,還有數十位。」
解英岡道︰「現都在哪里?」
僕陽道︰「白鶴門追殺的緊,他們都逃到關外,投奔阿爾泰山嚴麗華母女。」解英岡道︰「嚴麗華母女沒遭暗算?」
僕陽搖了搖頭。
解英岡見僕陽自己問一句才答一句,也不說明,不由心頭一火,喝問︰「到底怎麼回事!」
僕陽頹傷道︰「六月前本門遭白鶴門夜襲,時當晚飯之後……」
解英岡一下擊在掌上道︰「可是那頓晚飯吃出毛病?」
僕陽奇道︰「你也知道?」
解英岡痛恨道︰「我事先即有所知,苦于被困,不能近來警告!」
僕陽仿佛什麼也不關心似的,並不問解英岡被困的原因,接道︰「那頓晚飯吃後咱們覺得肚子不舒服,起先只以為菜飯不干淨,並末懷疑被做了手腳,但等白鶴門攻至,除了本門幾位前輩吃不慣大鍋飯,吃自家夫人燒的飯菜外,再有解爺爺身體不舒服,小蘭陪他吃稀飯,余下全數中毒」
解英岡截口道︰「那不是毒是軟骨散!」
僕陽道︰「咱們只知全身疲弱,無力戰斗,于是乎任由來敵宰殺,雖有幾名身手甚高的前輩保護,終因來敵既眾,武功又出奇的高,結果全在此地修練各家絕學的同門,死了四分之三。」
解英岡道︰「未中暗算的前輩有哪幾位?」
僕陽道︰「解家小蘭爺倆,簡家掌門爺爺和三位叔叔,涂家涂鳳姐妹和他們的爹,再加我家一位叔叔。」
解英岡咬著牙道︰「涂公亮呢?」
僕陽卻道︰「幾位前輩苦戰下,先後慘死,小蘭也是戰死……」說到這,突然放聲大哭。
哭了一會,嗚咽道︰「她,她為了救我,明知支持不久,卻奮勇不退,直到身負數傷,抓起我向退走的兄弟擲去,大聲說︰‘帶他走!
他過于激動,仿佛回到六月那個晚上,說到「帶他走」三字時,尖聲尖氣,正是小蘭的聲音。
解英岡嘆道︰「你歇一會再說!」
僕陽搖頭又道︰「她那一擲雖然救了我,卻空門大露,致教一位丑惡的女人一劍貫胸,我眼看她和她爺爺尸體,被圍攻者亂刀斬剃,我叫道︰」放下我,放下我,讓我同她一起死!「’此時他述說時都叫的聲嘶力竭,顯見當日叫的更是悲痛,突然雙手蒙面大哭道︰」
他們三四個抱著我不放,不讓我當場和小蘭死在一起,我恨他們,我恨他們……「解英岡道︰「別說小孩子話,你靜下來!」
僕陽抬起滿是淚水的臉,搖頭道︰「他們不該不讓我和小蘭死在一塊,他們不該阻止我,難道我和小蘭死在一起的自由都沒有麼?」
解英岡冷靜道︰「你死了,小蘭可自救了你!」
僕陽道︰「他們都這樣勸我,他們怕我偷偷溜走去送死,強著我離開中原,運在阿爾泰山。在阿爾泰山呆了兩月,趁他們不注意于上月一個人偷偷溜回中原,我本想替小蘭收尸,但听官府說每具尸體都燒焦了,根本認不出誰是誰,而草草埋了。
適才我哭的大墳,里面便葬著本門三百余人,我不能替小蘭收尸,現在也沒有能力替他報仇,只有每天來哭一趟,祭她亡魂。你剛才來的悄無聲息,我只當你是監視此地的白鶴門高手,所以先發制人,我現在也想通啦,既然當天我沒能和小蘭死在一塊,我就得愛惜自己性命,直到替她報了大仇……」
解英岡道︰「你可知那一劍制小蘭于死地的丑惡女子是桃心門的弟子麼?」
僕陽點頭道︰「我知道,我雖不知道她是桃心門哪一位弟子,但我記得她的丑臉,只要教我遇見,我不會弄錯人的。」
解英岡道︰「嚴麗華母女什麼時候回阿爾泰山的?」
僕陽道︰「一年前你走的那天,她母女跟著便走了,她母女停留這里為的等你,已經等不到你便不再停留,記得臨走那天,青青小姐哭著央求解爺爺,請解爺爺見到你向你說明,說她母親決沒有殺玲玲小姐。」
解英岡含恨道︰「不是她母親殺的,那玲玲去了哪里!」
僕陽道︰「誰也不知道怎麼就失蹤了。」
解英岡不信道︰「鬼話!」
僕陽道︰「真的,嚴前輩確沒殺玲玲,我看她擒住玲玲小姐,但顧到你沒敢殺,而關在後院石洞內。當天你太沖動了,咱們沒機會與你說明,至于神秘失蹤,倒不知是敵人將她綁去或是友人將她救去。」
解英岡相信了八成想了想道︰「這件事慢慢查明,急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問你,涂公亮呢?」
僕陽道︰「他和他兩位女兒都在阿爾泰山。」
解英岡大驚道︰「真的?」
僕陽道︰「不是他父女三人護送,咱們還到不了阿爾泰山。」
解英岡急得跳腳道︰「你們難道不知軟骨散是涂公亮下的?他是內奸,害咱們金菊門死了三百余人的叛徒!「金菊門四姓都聚集「天下第一家」苦練各家絕技,去了三百余人,只剩下投奔阿爾泰山的人了,那一役幾乎將金菊門一網打盡。解英岡想著就痛心,不料余下眾人仍沒認出涂公亮的真面目,而讓他去阿爾泰山再施展陰謀,不由解英岡又急又怒痛恨余留之人認識不清!
僕陽搖頭道︰「解大哥,你說涂大伯是叛徒,可說錯了。記得當日遭暗算的前輩,苦戰下死傷殆盡,最後只剩我家那位叔叔和涂大伯身負數傷,另涂家姐妹學會涂家劍法,加以年輕耐于久戰沒受傷,而不是他們四人,咱們決不能撤退十位之多,途中又是他四人拼命保護,直到第三天眾人恢復功力,才安然撤出關外,說來咱們金菊門最後一點實力能保存下來,涂大伯父女三人座居首功!」
解英岡連連叫道︰「假的,假的!…」
僕陽道︰「涂大伯身負數傷也是假的麼?」
解英岡道︰「那是苦肉計,為的騙你們相信他忠于金菊門,等撒至阿爾泰山,再施展陰謀害死嚴麗華母女,拔除桃心門與白鶴門稱霸江湖的眼中釘!」
僕陽搖頭道︰「我不相信!」
解英岡正要詳細說明,倏聞外面傳來尖呼聲,想起史秀慧一個人躺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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