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裝白衣書生的方芳姑娘,僅舉手投足之間,便將宇內十邪之首天門島主冰魄神魔呂天昌劈斃當場,復又一掌震傷陰陽教主陰陽秀士徐中堅。
前者,可以解釋為偷襲成功,不足為奇,後者,乃是硬踫硬真功實力的表現。
不但使聚集環立白煙崖上的一眾高手,心中駭異不已,便連南海商隱賈俠門下,冷傲狂放,一向自負的藍衣書生何天衡也打從心坎里欽佩。
就在這時,陰陽教副教主雲裳仙子莫毓瑤,混海金鰲史琨,鐵面閻羅邵元璋,已是各晃身形,縱身躍出,六掌齊揮,卷起一片排空勁風,猛向方芳攻去。
這三人,莫不是當今武林一流高手,雖說方芳姑娘,是龜仙神婆的衣缽傳人,新近又服過千年玉蜇內丹。如果要將這一掌接實下來,自知必然凶多吉少。
外秀之人,其心必慧!反應更是超人一等,足下倒踩星躔。
「七絕大挪移身法」,奧妙無方,閃晃之間,便已月兌出那推山撼岳,帶著異嘯的漫天狂 。
但聞「克察」一聲巨響,一株兩人合抱參天古木,齊腰中斷,頓使雪粒狂濺,衰草亂飛。
泵娘暗里一伸舌頭,心說︰「好厲害的合擊!幸虧是我啊!換了別人,縱使不死,也必受傷無疑」她芳心里雖是恁般在想,可是,腳下卻絲毫沒有怠慢,繞著三人一陣疾轉。
在皚皚白雪上,淡淡清輝下,各人但覺一條白影,化身千億,已是繞得人眼花繚亂,並不時在背後發出聲聲脆笑,令人膽顫心驚!
三人刷的一聲,抽出腰間兵刃,同一時間,同一動作,又同時發出一聲冷哼!
三柄銀光燦爛的緬鐵軟劍,聲作龍吟,各自震出數十道銀虹,刺向不同方位。
剎那之間,斗場十數丈方圓,盡是漫空銀蛇飛竄。
每一劍刺出,劍身上俱皆發出滋滋之聲,原來三人心知面臨強敵,全收起了狂妄之態,運用真力,灌注劍身,將該教稱絕江湖的一套「陰陽劍法」,施展開來,端的威力無窮。
邙山煙叟口中雖咬著一支通體烏黑的旱煙管,呼嚕!呼嚕!地抽個不停,兩眼卻聚精會神地望著斗場。
豈止是他!在場環立觀戰的百數十只眼楮,誰也沒有眨動一下。
沅江漁夫佟士杰不自覺地模了模背上漁網,然後說道︰「姚兄,那白衣書生,非但掌力威猛絕倫,而且腳下所踩,亦是曠世武學。」
仙霞一劍姚奇,微喟一聲,說道︰「是啊!那少年武功,固是深不可測,就是陰陽教下三位高手,亦是扎實得緊,難怪該教野心勃勃。」
邛崍派雲中雁孔一飛,早與雲裳仙子有著曖昧關系,而且暗中已受籠絡,要不是有掌門人神拳無敵褚公權,和乾坤掌方勝兩位師兄在側,說不定早已前往助拳,這一听仙霞一劍,對陰陽教不滿,心中立起反感!鼻孔里飄出一聲冷嗤,說道︰「那小子倚仗著一點輕功步法,有什麼了不起?」
言下之意,充分表露對白衣書生不滿。
百尸叟姜長貴目睹聯盟七邪,已喪其四,自己弟兄三人早已領教過白衣書生武功,委實高深莫測,自知奪取「幽靈秘笈」,已屬無望。
他與冰魄神魔,以及遼東三怪,雖只有利害上的關聯,而無道義上的感情,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正感孤立無援之際,這一听見雲中雁孔一飛之言,不覺心中一動,臉上浮起忿恨之色,說道︰「要不是那白衣小子心生暗算,殺人滅口,島主必已將藏珍地點公開,咱們誰都有機會獲得秘笈!
可是經他這麼一來,這條線索,便算完啦!那小子武功雖是不弱,若要與成名的雲中雁孔大俠一比,量還差著一籌!「本來在場群豪,誰都有此同感,只差沒有說出罷了!這一經百尸毒叟言語煽惑,頓時群情激然,有那沉不住氣的,高聲嚷道︰「干脆把那小子宰了,誰也別想將‘藏珍圖’獨吞!」
雲中雁孔一飛經百尸毒叟當著天下群豪,如此一捧,心中頗為受用,同時想將兩位師兄拉下水去,是以說道︰「咱們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
言訖,雙腳一踹,一式「孤雁沖天」,便向斗場撲去,驀地,前面升起一條藍影,呼的一掌,迎面劈來,朗朗說道︰「閣下還是少管閑事為佳!」
雲中雁孔一飛不虞半途殺出李逵,立感勁風撲面生寒,心中警兆頓生,幸而他輕功確有過人之處,在空中一個筋斗,疊腰踹踝,一式「南雁北飛」,向橫里斜斜飄落,臉色劇變,立即抽出背後判官雙筆,正欲執筆點出,神拳無敵褚公權人如旋風,攔在孔一飛面前,說道︰「師弟,你替為兄掠陣,還是由老朽領教少俠幾招絕學。」
前面兩句,乃是對雲中雁交待,後面一句,則是對藍衣書生何天衡而言。
何天衡一見褚老出場,不禁劍眉陡然一挑,臉色一正,說道︰「難道褚老前輩,還要與在下過招不成?」
神拳無敵呵呵一笑,說道,「少俠乃南海傳人,前輩二字愧不敢當,適才見少俠以稀世神功,立斃遼東三怪于指掌之下,老朽意欲領教幾招南海絕學」
何天衡正感為難,站立一旁的雲中雁孔一飛,立即插言說道︰「掌門師兄,哪有那多廢話,跟他牽絲攀葛,何不教訓于他,使他知道邛崍派武功厲害,不再目中無人。」
褚公權干咳一聲,一拂胸前銀髯,說道︰「何少俠,老朽得罪啦!」
話聲甫畢,長拳似奔雷,閃電擊出。
藍衣書生何天衡,深知這老兒既以神拳無敵,稱雄于世,雖不敢絲毫大意,仍然保持瀟灑風度,沉肩,旋身,錯步,飄風般拍出一掌!
這一掌看似無力,要知「乾元罡功」,可剛可柔,兩股勁風,在空中微一接觸,轟隆一聲,宛如焦雷爆炸。
神拳無敵褚公權竟然被掌風反彈之力,震得身形微微一晃。
幸他經驗老到,立即閃身卸去來勢,真力運聚右臂,嘿的一聲,拳勢如奔騮,一股強烈威猛的勁風,夾著銳嘯之聲,向著何天衡當胸撞到。
何天衡劍眉微皺,這老兒當真不愧神拳二字,念動,掌出,一式「混沌初開」,迎著奔來拳勁,疾揮而出,空中又是一聲猛烈的巨響,震得人耳鳴心跳,四周樹木枯枝墜折,聲勢驚人至極。
乾坤掌方勝,見掌門師兄兩拳無功,心下大生駭凜,他若再不掠出助陣,恐怕邛崍一派威名,便要毀在這白煙崖上。
陡然,雙掌一錯,腳下輕點地面,身形一晃,繞在藍衣書生背後,雙掌在胸前劃出半個圓弧,一式「旋轉乾坤」,乾坤掌電旋般迅疾拍出。
小俠龔鈺最是眼尖,一見乾坤掌方勝偷襲,心下大驚,高呼道︰「何哥哥,謹防背後偷襲!」
聲還未落,何天衡身形微側,一式「眾妙之門」,右掌從左腋下穿出,轟隆一聲,乾坤掌方勝,但覺一股強大無比的勁力,洶涌而至。
被一股暗勁,震得, ! ! !連退三步,強自按捺住胸中翻涌的氣血,雙掌連番遞出。
雲中雁孔一飛,嘿嘿一聲冷笑,陡地手上判官雙筆,迎著天中月色,藍光閃閃,向何天衡全身要穴,疾點而至!
何天衡一見雲中雁孔一飛,不禁心中有氣,心說︰「這家伙心懷叵測,而且筆端已浸巨毒,正派人士,豈宜如此?」他恁般一想,星眸中頓泛殺氣。
玄天神拳,凝聚八成功力,如果他不知進退,便要給他一個厲害的懲戒。
不言邛崍三杰圍攻藍衣書生,且說方芳姑娘,在陰陽教三位高手三支利劍合攻之下,身形飄飄裊裊,直如一縷淡煙,不是發出銀鈴般脆笑之聲,便是在三人後頸,吹出一口熱氣,嚇得雲裳仙子莫毓瑤,混海金鰲史琨,鐵面閻羅邵元璋亡魂直冒。
就在姑娘盡情戲弄三人之際,陰陽秀士徐中堅,業已行功運氣完畢,內傷痊可。
他只稍微一瞥視,崖上整個情勢,便已翩然入目。
心說「嘿嘿!我就不信你這小子長有三頭六臂?今宵,我陰陽秀士如不讓你去黃泉路上走一遭,我這教主豈非白當了!
何況,一掌之仇,豈能不報?
念頭甫歇,陰陽扇「刷」地張開。
這柄扇骨,烏黑晶亮,一入目,便知是紫金砂滲入寒鐵打造,不畏寶刀寶劍。
那扇面,一面黑色,一面紅色,是天蠶絲制成,細絹裁就。陰陽秀士仗著這柄奇門兵刃,不知敗過多少武林異士,江湖豪杰。
但見,黑雲涌寒濤,紅霞逐影飛,他這一加入斗場,情勢立即為之大變!
方芳姑娘脆笑之聲,再也听不到了!那「七絕大挪移身法」,同時受到阻滯,不若先前那樣輕靈,迅捷!
自然,她這時不但沒有心情調皮,在別人頸後吹氣,而且險象環生!
泵娘眉兒一蹙,窄窄金蓮,在雪地倏然一跺。心說︰「好啊!看姑娘今晚來收拾你這批邪魔。」
念還未畢,一條丈二玉帶,隨手甩出,在場的人,全發出一聲驚噫!
她雖是隨意一甩,那丈二玉帶,天矯宛如神龍,嗖的一聲,帶端已透入陰陽秀士扇影之中,直向胸前「巨闕」要穴點到,凌厲之極!
好秀士,不愧一教之主,眼看危機迫在眉睫,左足微錯,右手扇化「烏雲托月」,涌起一片陰煞暗勁,硬將姑娘玉帶尖端托住。
泵娘一聲輕笑,皓腕略沉,帶演「玉蛟三現」,向著雲裳仙子莫毓瑤,混海金鰲史琨,鐵面閻羅邵元璋等三人「天庭穴」上疾襲而至。
邙山煙叟于伍,吐出一口煙圈在夜空中飄蕩。心頭可是在想︰「果然神婆門下,武功蓋世。」
雲裳仙子冷哼一聲,飄身疾退,混海金鰲和鐵面閻羅一式「長橋臥波」,驚險躲過。
三人乍退疾進,三支利劍,刺出朵朵劍花,漫空飄灑,拼命狠撲。
陰陽秀士腳踩「游魂飄杳步」,扇化點、劈、砸、刺、擊、削、掃,招式詭異之極。
兩處戰場,打得同樣激烈,兩個少年書生,每一招使出,盡是曠世絕學,這一來,引得觀戰群豪,如在山上,一雙眼楮,應接不暇。
方芳姑娘一上場來,本不想多造殺孽,讓陰陽教中四位高手,知難而退。
想不到這四個男女,個個狠毒絕倫,竟欲纏戰自己,使內力消耗,然後驟下殺手……
這時雙方已然打到百招以上,姑娘鳳目威光陡現,皓腕猛然疾抖迅擺,玉帶夾著破空之聲,一連演出「潛蛟離穴」,「白虹貫日」,「天外飛虹」,「落雲回風」,把四人迫開數丈。
陰陽秀士仗著游魂飄杳之術,微閃便又進擊,姑娘一聲脆笑,罵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陰陽教主。」
聲如出谷之鶯,玉帶一飄,疾化「素香凝影」,剛好將陰陽秀士撲到的身軀齊腰卷了個結實,右臂猛力疾抖,陰陽教主一聲慘厲悲嗥,便自化成一個黑點。朝著白煙崖下萬丈峭壁,像殞星般墜落,瞬息之間,被雲霧吞沒無蹤。
這突然,使得在場群豪,心生凜駭,也把雲裳仙子莫毓瑤駭得花容失色,在淒清的月光下,更顯得無限淒楚,滿臉怨毒。
鐵面閻羅邵元璋濃眉一皺,黯然嘆道︰「教主既已罹難,咱們這筆仇恨留待日後清算。」
言訖,一聲大嘯,便朝來路疾馳而去,混海金鰲史琨,雲裳仙子莫毓瑤,亦相繼施展輕功,消失于暗影之中。
泵娘掏出懷內手絹,揩了揩額角上的汗珠,向另外一處斗場望去,誰知那面斗場,戰事亦告結束。
原來邛崍三杰和藍衣書生,正打得難分難解之際,驀聞陰陽教主被姑娘玉帶卷下懸崖的慘叫,立即飄身後退。
雲中雁孔一飛,既對情敵陰陽教主墜身懸崖,感到高興,而又對喬裝白衣書生的方芳姑娘,乃是「幽靈秘笈藏珍圖」的得主,功力如此高絕,復又感到失望!正不知如何是好,躊躇難決,還是神拳無敵褚公權哈哈笑道︰「何少俠‘玄天掌’。果然威力無窮,老朽等甘拜下風,日後有緣,務請少俠來邛崍一敘,並請代向令師南海商隱賈俠前輩致候!」
乾坤掌方勝,心感少俠未施絕招,保存邛崍一派顏面不少,心中亦暗生感激之意。
只有雲中雁孔一飛,眼中流露著狠毒的光芒,何天衡心中不由泛起一絲厭惡之情。
崖上群豪,包括南疆三毒,已看出這一雙少年書生,武功深不可測,誰還敢過問「幽靈秘笈藏珍圖」之事,霎時之間,五十余名江湖豪俠,乘興而來,卻悄無聲息,紛紛散去。
神拳無敵褚公權一見群豪盡去,不再留戀,向著方孔兩位師弟喝道︰「走吧!」
「吧」字甫落,三人各展輕功,疾似鷹隼出塵,三五個起落,便已消逝在雲霧飄渺的夜色中。
東方明珠,這時正好行功療傷完畢,睜眼一看,除玲、蘭、翠、玉四婢外,還有邙山煙叟于伍,小俠龔鈺,方芳姑娘和少俠何天衡等八人站立面前。
雪地之上,躺著冰魄神魔及遼東三怪尸身。
殺父仇人既死,東方姑娘芳心稍慰!
眾人立即用劍在雪地上挖掘一個大坑,將四具尸身,拋下掩埋。
然後踏著冷星殘月,積雪枯枝,走下山麓。
雲霧山中,朔風仍自凜冽地嘶號著,白煙崖上,一場生死搏斗,除添了一座壘然隆起的新墳外,又復歸于岑寂。……
灰色的天幕上,流動著灰色的浮雲,雪花雖早已停止飄飛,但大地已被裝點成銀色世界。
一鉤殘月,斜掛西峰,忽而被浮雲遮掩,忽而又從雲堆中露出冷若冰霜的半面。
那淡淡幽暈,從白煙崖上,逐漸下移,照射著峭壁上繚繞的雲霧,若飛絮綃。
又是片刻過去,月光緩緩下瀉,終于,灑落在從峭壁裂縫中長出了一株千年古梅樹上,枝條雖是無多,那盛開的冰蕊寒萼,也只有屈指可數的依稀幾朵,然而,幽香陣陣,蕩漾在夜空中,彌久不散,沁人心脾。
不過,這株古樹,枝條雖少,卻滿布葛蘿葛藤,縱橫交錯,密如蛛網。
這株梅樹枝椏遍是積雪,那藤網之上尤多,仿佛鋪著一層厚厚的新棉輕絮。
藤網中,卻蜷伏著一個生物,這生物月復部,仍然在一起一伏,可以證明他還沒有死去。
再從梅樹枝椏間篩落的碎點月光,可以看出那是一個人,臉色蒼白,穿著一身玄色襦服,像一個秀士。
誰說不是啊!他,正是叱 江湖,令黑白兩道人人側目的陰陽教主,陰陽秀士徐中堅。
兩個時辰之前,被武林二聖神婆的高徒方芳姑娘,用丈二玉帶,以一招「素香凝影」,卷下峭壁。
不知是這魔頭惡貫尚未滿盈?或者天意如此?無巧不巧,那被拋瀉落的身軀,竟會跌在這株千年古梅藤網之中,留下命,得以不死。
雖說這藤網富有彈性,試想,從百十丈高處跌下,而又沒有運功護體,那震動,自是劇烈之極,因此,陰陽秀士便被震昏過去。
幸而,他功力深沉,兩個時辰之後,呼吸已是正常,不自覺地身軀蠕動了一下。
他這時已然恢復部分知覺,覺得全身如處在冰窖之中,四肢被凍得僵硬不听使喚,不禁大駭。
他以為自己真的到了陰司,在受著黑獄冰河之刑。
驀地,微風過處,清馨撲鼻,他心中不由泛起了個疑問?難道九幽地獄,也種植得有梅花麼?
他很想睜開眼皮一看,究竟置身何處?
他又害怕是真的九幽地獄,那麼,以自己一生為人,恐怕將受到永世煉獄之苦。
誰有勇氣,去面對那悲慘的現實?因此,他把睜眼欲瞧的意念,又復打消。心說︰「嗯!我何不用听覺,搜察周圍的情況?」
經他潛心靜听,四周無聲無息,沒有蛩鳴,沒有鳥叫,一片死寂,只有微風拂過藤蔓哲哲之聲。
他意識到他還是活在人世。為了證明自己是人,抑或是鬼,輕輕咬了一下舌尖,有一種痛的感覺。
這一下,他知道再無錯誤,毫不猶豫地睜開眼來,借著黯淡月色,已看清這是一處千尋峭壁,自己正存身于一株古梅樹上的藤網中。
記憶逐漸恢復,陰陽秀士想起是怎麼回事,他是被一個喬裝白衣書生的姑娘,以一條玉帶,卷下峭壁。
他雖是大為憤怒,然而憤怒又有何用?必須使自己四肢恢復活動,月兌離險境,再精研武功,以洗今宵的奇恥大辱。
于是,又把眼簾垂下,閉目行功運氣。
不知過了多久,真力已能流注四肢百穴,漸漸能屈腿伸腰,全身暖烘烘的,熱氣升騰。
勿須檢查,自知絕沒受傷。
他猛然一睜雙眼,頂上白雲冉冉,已有日光透下,他知道這是白晝。
再從藤網縫隙俯視,峭壁之下,更是阻晦渺邃,霧騰煙繞,深不可測!
他雖練得有「游魂飄杳之術」,既不能疾躍上升崖頂,亦無力飄墜崖底而不碎骨粉身。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老天!難道你就是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這個雙手染滿血腥的人?」
他想到這里,不禁發出一聲淒厲的悲嘯!
從雲層中透下來的光線,越來越強,他可以推斷在外面的世界,定是個美麗的晴天。
他運用那雙鷹目,仔細打量著峭壁,他覺得造物者,竟是如此可惡!
為什麼把它造成刀削斧截一般,不讓自己有絲毫落足之所,枉是身懷上乘輕功,如今,亦是無從施展。
他失望地從峭壁上收回目光,只覺得饑腸轆轆,清水從口中不斷淌出,難過之極!
他一生金玉其食,從來不知有饑餓二字,當他回想到每餐食桌之上,莫不是菜肴累累,香噴噴地,更是難耐!
沒有飛禽,沒有走獸,倒霉啊!這株樹,偏是一顆梅花,為什麼不是仙桃、朱果,或者是枸杞之類?
他越想越覺彼蒼者天,何以竟會對他如此之薄?
在忍無可忍之際,索性坐在藤網中,做起內功來。
這一坐下來調息,就自然引氣吐納,雖說旁門之術,不同于正宗功夫,但天下武學,紅蓮白藕,仍是一家,不外運氣調息。
他在一連運行三大周天之後,頓覺精神充足,神清氣爽,連饑餓也都忘了!
頭頂上,飄浮的白雲,已然減少,陽光剛好照射到他存身的這處峭壁之上。
這是一天最好的時刻,可惜他沒有善加利用,當他再度用目光搜索一遍,沒有發覺一處可以逃生之路,便又怨天尤人起來。
日影逐漸上移,他的心開始下沉,未幾,那火楞之月復,又大肆反叛!
這卷土重來的饑餓,即使是天下第一流的文學家,也難以用筆形容。
陰陽秀士徐中堅,雙手捧月復,眼楮睜得大大的,希望能夠發現可資果月復的東西。
即使是一條毒蛇,也好!他要把它攫來吞入月復內。
然而沒有啊!在他周圍,只有梅花、積雪、葛蘿、葛藍。這些東西,如何下咽?
最後,他選擇了一樣比較可吃的東西,那便是藤網中的積雪。
當他把雪粒撮入口中,一股寒意,直透腳尖發梢,全身肌肉,都在不停地寒顫。
他一生只知道陰謀、詐術、權力、武功,現在他才領略到饑寒的真正意義。
于是,他選著藤蔓尖端的柔條,用指尖掐斷,放在口中咀嚼。
這樣似乎好點兒,雖然,他每吞一段,由于難以下咽之故,往往引起大量咳嗆,他還是繼續咀嚼,像牛吃稻草一樣,嚼得滿口白沫。
當他實在覺得索然無味之際,便摘下一朵梅花,用以佐餐。
這一天,好容易挨過。
翌日,陽光又從天上的雲層透下峭壁,慢慢照射到這株古梅樹上。
陰陽秀士徐中堅,覺得與其在樹上困死,勿寧冒險踫踫運氣。
他沿著樹桿溜到峭壁生根之處,攀藤揭蘿,在峭壁上,逐寸模索,那雙瑩白如玉的手指,觸著的,全是既冷且硬的崖石。
幾乎找遍這爬有藤蔓的十數丈峭壁,亦未曾發現一絲一毫可異之處,饑餓與失望俱來,他真想兩手一松,葬身這萬丈峭壁之下。
可是,他兩手並沒有松,反而抓得更緊更牢,這就是人類掙扎求生的本能。
他閉起眼楮,讓那一陣昏眩過去,立刻繼續展開搜尋的工作。
當陰陽秀士搜尋到最後一處峭壁之際,手指伸處,里面竟是空空洞洞,他不敢希望那是事實,只以為是崖石的縫隙。經仔細探索一遍,發現該處有六尺見方面積,都是如此,這才確定此處為一較大足可存身的洞穴。
他沿著葛藤,算準距離,然後將藤蔓撥開,試探著落到地面,再將身軀鑽了進去。
借著雲層透下稀微的陽光,微一打量,便覺得這是一個深邃的石洞。
他很快便發現這石洞並非天然,四壁有著斧鑿痕跡,不必多費思考,便可斷定,這洞府必然另有出路,也許是什麼奇人異士修道練功之處。
絕處逢生,他自是十分高興,不禁發出一聲大笑。
笑後,復又傾耳靜听,竟沒有回聲傳來,于是更加斷定這洞必然通得很遠。
他從懷中模出火捻,點燃後,細細觀察,洞道平坦整齊,石壁光潔,頂端鐘乳密垂,宛如纓絡,果然自己適才推想不錯,不覺信心大增。
火捻低照,塵灰之上,似有生物爬行痕跡,而且霉腐腥臭之氣特甚!
再一端詳,洞道作斜坡形狀,向上盤旋延伸,出口當在白煙崖上。他本是武林一等高手,輕功造詣不俗,是以行來快速之極!
霎時間,約已走了半里之遙,驀地,豁然開朗,出現一座用大理石砌成的宮殿,甚是莊嚴。
大門上嵌著一粒徑寸明珠,閃耀著幽綠光華。
門的橫額上,題著「幽靈鬼府」四個金字,筆走龍蛇,非趙非蘇,亦行亦草。
縱目一觀,這座鬼府,竟爾佔地如此之廣,工程異常駭人!
道路縱橫,石屋交錯,估計可供有數十人飲食起居,不由心中暗喜,異日本教總壇遷設此處,豈非極為理想之至!
就在他停身頃間,沿道中已滿布紅色蜥蠍,異聲四起,陰陽秀士悚然而驚!
他電閃般模出折扇,一式「駭濤狂瀾」,竟將那千百蜥蠍,卷得掠出數丈之遙,一時啾啾之聲大起。
幸而這些東西在吃過一次虧後,不再向他逼近。
他立刻將火捻熄滅,揣入懷中,心想︰「或許鬼府之中,沒有這些討厭家伙!」
他不再猶豫,陡然運力拉動門環,人卻趁著軋軋響聲,掠退一旁,以防不測!
他的心機雖是周密,然而那石門霍然洞開,卻是無聲無息,並無毒藥暗器飛出,不覺啞然失笑,笑自己太過于庸人自擾!
雖然如此,這位以詭譎陰狠著稱的陰陽秀士,仍不敢絲毫大意,將「玄煞陰功」,運功護體,方始小心翼翼,跨步入內。
他只須借著壁上嵌著的明珠的光線,稍一瞥視,便看出這是一座集會的殿堂,甚是寬敞,後面升起一座平台,台上擺著一張頗為壯觀的條案,案後則是虎皮高背太師椅。可以想見昔年幽靈教主君臨武林,臣服江湖的雄姿英風,不覺欣然而喜,心說︰「異日必將起而代之!」不禁雄心陡奮。
他從大殿側門踱了進去,左轉右折,發覺這鬼府之中,蛛網塵封,家俱陳設,全部腐朽,推算應在數百年之前,便已無人居住。
終于,他闖進了一室,從已腐化的物質,和房間的布置上看,不用猜想,應是幽靈教主的寢宮!
他這想法果然沒錯,對面靠牆處大理石床上,正盤坐著一具骷髏!
陰陽秀士徐中堅雖是狂傲自大,但在這位裊雄的遺骸面前,甚感渺小,不由遙遙一拜。
拜後他又有點失悔。心想︰「我也是一教之主,怎向一具骷髏折腰?」
念頭方自心中掠過,他的眼光已開始了搜索!
當他目光與屋隅白玉案上的東西,微一接觸,心中驀地涌起一片歡欣的狂濤,不禁一聲歡呼,身形如鬼魅般飄了過去。
原來玉案上,放著一具鐵匣,一支連鞘寶劍,和一只翠色藥瓶,另外還有一襲奇異的玄色披風,眾物皆朽、而它獨閃閃生輝,量必也是一件稀世之珍。
他抑止不住激動,立刻打開鐵匣,呈現在他眼簾之下的,果然放著一疊上、中、下三冊「幽靈秘笈」,內心為之雀躍不已!
這時他腦海中,不禁涌現天下群豪,勾心斗角,爭奪「幽靈秘笈藏珍圖」
的往事,想不到自己居然因禍得福,高興地發出一連串的震天狂笑!
斌州,因冷鋒滯留高原,在這雪後殘冬的晨曦中,天寒地凍,霜凝冰結,格外較西南諸省寒冷。
邙山煙叟于伍,這位武林耆宿,已是寒暑不侵,自然不怕冷凍,一瞥窗外曙色,便即飄身下床。
當他回過頭來,向另一張床上望去,早已人去床空,沒有徒兒龔鈺影子,嘴里不由嘀咕道︰「嘿!小表起得好早!」
他口中雖是在嘀咕,心里可歡喜得緊!因為這孩子,不但品行醇厚,勤奮專心,尤其骨秀神清,為天生練武奇才,如遇名師,不難造就一朵武林奇葩!
他慢條斯理地點燃旱煙管中的葉菸,拉開房門,將那支烏黑晶亮的旱煙管往口里一塞,然後從走廊踱身前廳花園,呼嚕之聲,隨著踢-!踢-的步伐節奏,神情顯得異常輕松而愉快!
誰知他前腳甫一跨進花園,陡地飄來兩聲︰「師父早!」
「老前輩早!」
邙山煙叟為這意外的呼喚,幾乎嚇了一大跳!縱目一掃,這些年輕人,可不是全都到啦!不禁仰天噴出一口煙圈,哈哈笑道︰「江中後浪推前浪,老朽不但武功落伍,就連早起這麼個節目,也被你們佔了先去,看來,我是應該列入報廢哩!」
那吐出的煙圈,竟是一個接一個,在空中飄飄裊裊,宛如一條飛舞的長龍,彌久不散。
報鈺倒是見慣不驚,可把何天衡、方芳、東方明珠,玲、蘭、翠、玉四婢,以及李畹香等人看得呆了!
畹香姑娘,今年才只十四歲,長得骨月停勻,清麗月兌俗,潛龍堡主李去非僅此一女,最是寵愛,從小便以昆侖正宗武功相授。
這妮子,生就一副玲瓏剔透的心肝,什麼一學就會,李去非早已把師門學得武功,全部傾囊相授,浸浸乎青出于藍,所差的,只有內功和臨敵經驗罷了!
小泵娘幾曾見過如此奇景,像她這種年歲,童心正熾,不禁拍著玉掌,高呼道︰「有趣啊!于老前輩再來一個!」
這一下,可把邙山煙叟難住了,並不是他不能再吐,而是這麼做,豈不有失長者尊嚴?因此,他只是微微一笑,沒有理會。
泵娘一見煙叟拒絕了她,凍得有如玫瑰的臉蛋,陡然浮起一絲失望之色。
站在身旁的龔鈺,心中甚是不忍,央求道︰「師父,看在畹香妹妹面子,就再來一個啊!」
煙叟一見愛徒與這位李姑娘甚是投緣,心中一轉,說道︰「好吧!大家就看我老頭子玩一次煙圈的把戲。」
言說,咬著煙管,大量吸了幾口,然後那干澀的嘴唇,微微翕張,兩個煙圈,連環飄出,經過空氣的波動,那煙圈卻幻成兩顆心形,在空中悠悠蕩蕩。
報鈺和李畹香姑娘互望了一眼,全都臉上泛起一層紅暈,立即低下頭去,生怕被人瞧見。
其實啊!他們用不著擔心,藍衣書生何天衡、方芳和東方明珠姑娘,哪一個的臉龐兒,不是紅馥馥的呀!
煙叟瞧在眼里,笑在心頭,心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全都為情傾倒!」
當他想到自己昔年愛侶,情海生波,又不禁一聲悠悠嘆息。驀地園門外,響起一個蒼勁的聲音道︰「于大俠一向樂觀,所為何事長吁短嘆,莫非是因我這個主人,不會待客?」
好快!聲才落,人已到,一個龐大的身影,眨間眼,便已屹立花徑之上。
東方姑娘雖知潛龍堡主李去非,是當今武林三大劍俠之一,劍術高絕,想不到這位前輩的輕功,亦是恁般了得!不由怔得一怔。只听邙山煙叟哈哈笑道︰「我說堡主啊!未免太客氣了!小弟適才嘆氣……」
他說到這里,用手一指龔鈺,續道︰「還不是為這不成才的小子麼?」
潛龍堡主深知這位煙叟生平游戲風塵,雖在自己徒兒面前,亦是無老無小,倒是未作理會。
可是,听在兩小耳中,卻別有領會,還以為老人家已窺出他們心中隱秘。
臉上不禁又是一紅。
方芳姑娘覺得龔鈺性情甚是醇厚,不知煙叟何事不滿意于他,乃從旁勸道︰「于前輩,龔少俠品質兩佳,如此徒兒,哪得不好?」
話聲才歇,便听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誰要說徒弟不好,就留給我看鋪面啦!」
那聲音雖是听來細微,卻極為清晰,但來音似遠在數里之外。
在場之人,方自一驚,藍衣書生何天衡雙眉一軒,說道︰「師父他者人家來啦!」
哪曉得語聲未歇,又從相反方向,飄來一絲清脆的聲音,那聲音似乎比先前的要高一點兒,笑說道︰「大月復賈,這貨色我早定啦!可不許你搶生意啊!」
方芳一听後面這人聲音,入耳最是熟悉,歡欣之色,溢于眉宇,說道︰「何哥哥,我的師父也來啦!」
邙山煙叟雖覺得年輕人,一見鐘情,未免太快一點兒,哥哥妹妹叫得蠻親熱的,但因兩位百數十年不見江湖的異人,行將降臨,也就無心再開玩笑。
原來這兩日之間,何天衡與方芳和東方明珠兩位姑娘,都相處得甚是融洽,而且互以兄妹相呼。
就在這瞬息之間,眾人眼目一花,只覺兩縷淡煙馳入花園,沒有絲毫衣袂帶風之聲。
驀地,園中現出一個身著紫貂披風的半老徐娘,和一個大月復便便的中年商人。
兩人身形乍現,藍衣書生何天衡與方芳姑娘,各自閃晃之間,便已向師父拜見,侍立身側。
潛龍堡主李去非向被稱為武林二聖的龜仙神婆和南海商隱一揖到地,說道︰「此地非接待老神仙之所,請移駕客廳,俾便晚輩等覲見。」
二聖微一頷首,潛龍堡主便在前面引導。
待眾人入得客廳,女主人青鳳女俠張茜亦聞訊趕來。
老少群俠行禮完畢,龜仙神婆一攏雲鬢,說道︰「老婆子與大月復賈百數十年不履江湖,今天卻匆匆趕來潛龍堡中,大家可知所為何事?」
群俠全都默然。
標仙神婆向眾人面上一掃,緩緩說道︰「這個麼!為了應付三年後的武林浩劫。」
方芳姑娘心中大詫!說道︰「稟師父,冰魄神魔已死,宇內十邪,已亡其七,而‘幽靈秘笈藏珍圖’,並未失去,仍在徒兒手中,不知還有何人,敢于掀起大劫?」
標仙神婆黛眉一蹙,說道︰「便是我也不深知,不過事情往往難以預料!」
何天衡覺得龜仙神婆的話,使他感到費解,不由想道︰「你既不能深知,豈可信口妄言武林浩幼?」嘴方蠕動,老人家又說咧︰「三日前,阿爾泰山老菩薩,算出中原武林,在三年後,必將歷一次浩然大劫,萬里傳音指示,要老婆子同大月復賈來潛龍堡,尋取弭劫之人,于三年中,傳授我與南海門兩宗絕學。」
說罷,炯炯雙目,迅疾地向眾人面上一掃,當這位不老神仙發現龔鈺,乃是一塊精金良玉,不由首微點,說道︰「孩子,過來!」
報鈺目前雖僅有十五歲,但已具有成人氣概,聞言,立即龍驪虎步般走將過去,態度是那麼瀟灑英挺。
南海商隱冷眼旁觀,仔細打量,覺得龔鈺資質委實不錯,不由模模凸出的肚月復,呵呵笑道︰「大姐眼力好生厲害,這孩子,溫文知禮,飄逸出塵,確是大器之材,這生意大概不會蝕本。」
畹香姑娘親耳听得這位一見鐘情的龔哥哥,被兩位神仙似的異人器重,自是滿懷歡欣,不過,她卻怕以後不能見面,而失去了他,眉梢眼角,又不由泛起淡淡憂愁。
報鈺知畹香妹妹何故不樂,不由連使眼色。
這靈魂之窗,常能說出心中要講的話,尤其是在情人眼里!畹香姑娘從龔哥哥眼神中獲得鼓勵和保證,不禁弧犀微露,嫣然一笑。
標仙神婆已知兩小墜入情網,心中微動,暗思︰「我何不將這姑娘一並帶去傳授武功,將來也可助龔鈺一臂之力。」
人算不如天算,龜仙神婆雖是設想周到,豈知日後武林劫運,便因此女,而使俠義道,無數成名豪俠,喪身在她手中,弄得龔鈺寢食不安,幾乎喪生,而使天下武林,沉淪魔手。
致使龜仙神婆和南海商隱,再度出山,又豈是今日所能預料,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龜仙神婆,心中既另有打算,便向著畹香姑娘,微一招手,說道︰「孩子,你也過來,讓老婆子問你幾句話!」
畹香何等聰明,立即來到神婆面前,臻衽為禮。
這位武林聖哲,將姑娘仔細端詳一番,覺得姑娘亦是天地靈秀所鐘,為女性練武絕佳人選,問道︰「孩子,你是否真的喜歡龔哥哥?」
泵娘雖才十四歲,情竇將開未開之時,但亦頗知羞怯。
聞言,臻首微點,立即低下頭去。
標仙神婆復問道︰「你願跟老婆子去練武功麼?」
畹香姑娘臻首又是一點。
南海商隱說道︰「大姐,得啦!這宗生意,你須跟潛龍堡主賢夫婦商量!
成交!「
潛龍堡主李去非和夫人青鳳張茜,一听愛女獲這位老神仙青睞,收為門下弟子,傳授曠世武學,這種天賜奇緣豈有不願意之理!
畹香姑娘拜師,既已成為定案,龔鈺之事,更不容考慮!邙山煙叟,亦只有忍痛割愛,此事遂成定局。
神婆好像一肚子的事,辦定一宗,又是一宗向著東方明珠說道︰「姑娘知道你與小徒方芳的關系麼?」
東方明珠答道︰「晚輩不知,請老神仙賜教。」
神婆口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喟嘆,說道︰「你們啊!卻是一對孿生姐妹!」
方芳微微一笑,東方明珠早已有此預感!因為兩人初次相見之時,發現各人都有一張相同的人皮面具。
藍衣書生何天衡睜大著眼楮,側耳聆听,這消息,他較廳中其他老少群俠,尤感興趣!
原來,這位少年俠士,自從先後與東方明珠,及方芳姑娘結識以來,他雖是素性冷傲,瞧不起一般庸脂俗粉,可是對這兩位天仙似的美人兒,陡地生出一種情愫。
孟軻曾說︰「食色性也!知,則慕少艾。」
這原本不足為奇,最糟的是,東方明珠和方芳姑娘,春蘭秋菊,各極其美,而且又都愛上了他,正不知應舍魚而就熊掌,或舍熊掌而就魚,方感苦惱之際,這一發現兩人竟是一對孿生姐妹花,便生出魚與熊掌兼得之望。
念頭方自心頭掠過,龜仙神婆清脆的嗓子,又已響起,只听她說道︰「老婆子十八年前,路過西岳華山,撞見兩個黑道高手,正以暴力圖奸一個年輕美麗少婦,那婦人背上背負著一個才滿周歲的嬰兒,哇哇狂啼。
老婆子那時,一見大怒,只舉手之間,便格殺其一,另一個,倒頗狡猾,竟乘機逸去。
逃走那人身形魁偉,額角上微露疤痕。「
方芳姑娘訝然大叫︰「冰魄神魔!」
東方明珠柳眉一軒悻悻說道︰「對啊!那個畜牲,前天夜里,我在月光下,瞧得清楚,額角上,當真有一處疤痕。」
標仙神婆向這對姐妹望一眼,繼續說道︰「事後得知,那漏網惡賊,名喚呂天昌,果是冰魄神魔的本名。
幸好那少婦並未真個被污,老婆子便將這母女帶回龜山,暫時住下。
她自述身世,才知她名方蘊華,是洛陽名武師方卓之女,嫁與開封鎮中原東方靈之獨子東方昆為妻。
東方昆幼被溺愛,長而驕縱,且生性多疑。
適有其遠房表親吳禮,前來造訪,暫住其家,此人敗德無行,尤好漁色,一見表嫂方蘊華絕世姿容,雖已作了一對孿生女的母親,仍借機游詞相挑,或動手調戲。
蘊華初則規避,繼而厲聲斥責,吳禮依舊嬉皮涎臉,有一次被東方昆瞧見,他不察事實真象,硬說兩人有曖昧行為,除將惡賊吳禮趕出府門之外,並申言要將蘊華遣回娘家。
無論方蘊華怎樣哀求、解說,東方昆成見已深,充耳不聞,心如鐵石。
舊時婦女,若非犯七出之條,丈夫無法休妻。蘊華無顏返回洛陽,于是留下一張人皮面具,在另一個女嬰額上一吻之後,攜著嬰兒,淚眼婆娑地離開開封。北上長安,投奔姨媽封十九姨。
惡賊吳禮尾隨其後,沿途污言穢語,惱得蘊華性起,拔劍欲殺以泄憤,名武師之女,身手自是不弱。
惡賊怎是蘊華敵手,本可殺以泄恨,不過,蘊華乃是一善良女子,平生並未殺過一人,僅割下吳禮左耳以示警逐去。
她從此一路北行,並未發現惡賊跟蹤,方吁口氣,誰知這家伙,竟暗里與冰魄神魔呂天昌勾結。
當時,若非老婆子湊巧路過華山「
她說到這里,向徒兒方芳道︰「小丫頭,如今豈有你命在?」
方芳秀眉微蹙,秋水含悲,櫻唇一綻,說道︰「師父啊!必是你老收下徒兒,可是,母親呢?她到哪里去了?」
標仙神婆,嘆息一聲,說道︰「孽障,你母親自然活著。」
東方明珠從眼眶中滴下了一粒豆大的淚珠,不由悲聲說道︰「難怪這些年來,爹爹從不肯告訴我有關母親之事!誰知卻是如此!可憐的母親」
說到此處,忍不住嚶嚶哭泣!
方芳姑娘掏出一張綠色絲絹,將那偷偷流下的淚珠,輕輕拭去,說道︰「師父啊!母親既然活著,不知道她在哪里呀!」
這種天倫慘變,最易感動于人,老少諸俠,莫不為這兩位秀麗姑娘的遭遇而難過,廳中好似彌漫著一片陰霾。
南海商隱雖是明心見性之人,亦不自覺地受到感染,面上流露著一絲淒惋之色!
標仙神婆最是黯然,說道︰「你母親住在長安城外阜曲鎮上封十九姨家里。」
她向徒兒臉上微一瞥視,說道︰「孽障,你心里此時定在嗔怪為師,為什麼這多年來,一直將你瞞著。是嗎?」
方芳姑娘悲呼了聲︰「師父啊!……」
標仙神婆臉色一正,說道︰「練武之人,最忌心有旁鶩,不能專一,如果我提前告訴于你,對你自是有害無益,這一點,難道你還不清楚麼?」
泵娘自是黯然無言,兩姊妹淚眼模糊緊緊摟抱在一起。
標仙神婆復又咳嗽一聲,方芳迅即回身玉立師父身側。
老神仙這才問道︰「你不是從冰魄神魔手中奪得一張‘幽靈秘笈藏珍圖’麼?」
方芳姑娘說道︰「是的!」
「根據圖上指示,藏珍地點應在何處?」
「白煙崖!」
「可曾尋得?」
「沒有啊!我與何哥哥連日去到白煙崖上,按圖索驥,仔細找尋,竟未發現一點痕跡!失望而返。」
標仙神婆額間微微隱現一絲淺淺的褶皺,略作沉吟說道︰「‘幽靈秘笈’,並非如傳說中,什麼上古武學秘笈,據我所知,乃是旁門左道一種最稱陰毒,而又頗為霸道之武功,數百年前,一顯即隱,自我出世,已沒有幽靈一教在江湖上出現。
這種東西,俠義人士獲之無用,如果被邪道中人得去,最易為禍江湖,殘害生靈,取出來,讓為師毀去。「方芳姑娘迅即從懷中將「藏珍圖」取出,面呈師父。
標仙神婆,略微打量,便立即折成一個小方塊,放在掌心!
眨眼之間,那張圖紙,立成灰燼。
廳中諸俠,莫不駭然!心說︰「這是什麼武功啊!」
老人家滿懷歉意地,向著邙山煙叟于伍,和潛龍堡主李去非說道︰「我同大月復賈要立刻將龔鈺和畹香姑娘帶走,你們正好去敘叔別情,準備行囊。」
于是各人都退出了大廳。
標仙神婆驀地神情肅然,向著何天衡說道︰「孩子,你可不知道我與你的關系?如論輩份,一時也難說得清楚,總之,你是我襄陽何家僅有的根苗,是我將你交付大月復賈教養。你師父只曉得談生意經,把你養成了冷傲狂放的性格,幸而,你還不失為人正派,差堪告慰。」
何天衡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標仙神婆臉色稍霄,用手一指方芳和東方明珠姑娘,無限慈愛地說道︰「如我老眼不花,爾等三人,已有情愛,這樣也好,我老婆子干脆就成全汝等。」
她微微一頓,向南海商隱問道︰「大月復賈,你可贊成?」
賈若虛胖臉上,眼楮眯成一條縫,呵呵笑道︰「這是一本萬利的大買賣,小號求之不得!」
方芳和東方明珠,雖都是巾幗俠女,一提到婚事,本就嬌羞不勝,經南海商隱如此嚷嚷,可更抬不起頭來,不禁低聲啐了一句︰「討厭!」
南海商隱模著肚皮,又是一聲震天大笑道︰「好哇!媳婦還沒有過門,便罵起師父來了!」
標仙神婆鳳目一瞪,說道︰「你簡直為老不尊,跟晚輩胡開玩笑!」
南海商隱扮了個鬼臉,引得廳中諸人掩口暗笑。
標仙神婆臉色旋又一正,向何天衡說道︰「你也不必返南海,立刻護送東方姐妹北上長安,找到他娘,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姐妹二人仿效英皇故事,同嫁于你,住在襄陽或開封均無不可!」
說話之間,從身上模出一袋珠寶,光華燦爛,不消說均是稀世奇珍,價值連城。續道︰「你就把這些東西拿去,一半用作聘禮,一半購置田宅。」
何天衡躬身下拜,虔敬說道︰「此皆老祖宗所賜,孫兒曷敢有忘植之恩!
異日老祖宗及師父一旦出山,萬祈仙駕蒞臨開封,俾孫兒能有一日承歡膝下,孝順師父!「南海商隱哈哈笑道︰「如果你小子還有良心的話,就應該給我老人家準備幾壇陳年老酒,還有我最喜歡的京華火腿。」
標仙神婆黛眉一蹙,說道︰「我說你啊!怎能不把徒弟帶壞,原來是一個只貪口月復,不談正事的市井商人!」
她說到這里,覺得此話未免太重,不禁脆笑一聲,說道︰「老弟,你不會生大姐言語冒失的氣吧!」
南海商隱模著那凸出的部份,果然寬容大量,不同于腦滿腸肥!說道︰「哪里!哪里!」
標仙神婆遂吩咐何天衡等三人說道︰「結婚以後,武功更須勤加鍛煉,以備應付來日武林浩劫,尤其對江湖間的秘密幫會教派活動,必須密切監視,如情形嚴重,可速往大涼山冷雲谷謁我。」
何天衡剛應了聲「是」,廳外龔鈺和李畹香姑娘行裝已竣,龜仙神婆與南海商隱各攜一人,方喊一聲「走」,宛如兩道金虹,直射雲空。
邙山煙叟此時煙癮大發,掏出煙葉,裝入煙管,呼嚕!呼嚕地大吸幾口,然後吐出一口白色煙霧說道︰「我也該回邙山去了!」
那聲音帶著一種寂寞與淒涼!
潛龍堡主李去非和青鳳張茜,雖對愛女慶幸獲得異人為師,仍不免有一種黯然傷別的情緒,這一听邙山煙叟語帶寂寞淒涼之音,不由生出同感,夫婦二人苦加挽留,並謂堡外有一幅特異土質,所產煙葉,乃屬異種,保證必能獲得于兄的賞識!
邙山煙叟感于主人盛情難卻,也就留在堡中。
何天衡帶著東方明珠方芳兩位姑娘以及玲、蘭、翠、玉四婢,辭別主人,北上長安!
潛龍堡主心知兩位姑娘尋親心切,去意如箭,何少俠又須沿途護送,是以未便挽留,青鳳張茜笑說道︰「三位將來大好日子,別忘記通知愚夫婦二人,以便趕來開封或者襄陽擾杯喜酒!」
二位姑娘心中雖是甜甜的,臉上卻羞得宛如三春之花,何天衡抱拳說道︰「如有喜訊,當必遣僕專程持柬奉邀前輩等來開封觀禮。」
言說,跨上健驢,追蹤前面數騎而去。
方芳姑娘的「火騮」,與何天衡的「黑兒」,雖都是千里良駒健驢,無奈東方明珠與四婢的坐騎,卻是望塵莫及,因此行程並不太快!
時間已經是臘月中旬,距離年關已是不遠,兩位姑娘芳心焦灼,希望能將母親方蘊華尋得,心急如箭,何天衡何嘗不希望早一日見著泰水,趁著新年辦喜事,大享齊人之福,偏偏丫頭們的馬匹,老是落後。
這一日,入得湖北省境,在客棧中,何天衡微詢東方明珠姑娘意見,遣四婢回返開封報訊。三人日夜兼程北上,如此或能在年前趕達長安。
東方姑娘也覺得帶著四婢在身邊,未免累贅,也就采納了天衡哥哥的意見,將玲、蘭、翠、玉四人召來吩咐一番,遣回開封。
翌日,三騎快馬加鞭,哪消四五天,便已北出潼關,這時,尚是臘月二十五日,計算時間,只消一兩日間,便可抵達長安阜曲鎮,三人方始放緩轡韁,兩馬一驢,全都希聿聿一聲歡嘯。
方芳姑娘,撫著火騮宛如紅霞的長鬃說道︰「龍兒啊!這些日可把你苦了!」
火騮昂首又是一聲長嘶!好似答謝主人的撫慰。
何天衡和東方明珠都盛贊火騮,果異常馬。
那馬的確靈異之極,一听大家對它贊譽有加,兩耳一堅,四蹄奔馳如電,它這領先前頭一走,健驢又豈甘示弱?東方明珠亦只有揮鞭隨後跟去。
餅華陰,經藍田,日薄崦嵫之時,便已來到長安阜曲鎮上。
封十九姨,是鎮面上數一數二的富戶,自然容易尋找,三騎抵達綠楊山莊,立即飄身下馬。
莊丁一看來客衣著華麗,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似蕊宮妲娥,立即飛馳莊內報訊。
須臾之間,莊內出來一個管家,將客人迎入莊內。
藍衣書生何天衡道明來意,並請見東方夫人。
就在這時,客廳門外出現一個皓首銀鬢的老婆婆,和一個淡妝素服,風姿高潔的中年婦人,這婦人身材輪廓,卻像極了東方姑娘姐妹。
自然,這婦人也看清了客廳中的那一雙少女,活月兌是自己昔年的化身。
她心中異常驚訝,這兩姐妹天南地北,怎會聚集一起?六只眼楮甫一接觸,各人心中都不免一震,方芳和東方明珠兩位姑娘,不自覺地喚了聲「媽」。
身形直似掠波輊燕,向東方夫人方蘊華撲去,夫人乍見一雙愛女長大成人,美似天仙,不禁又是辛酸,又是歡喜。這一雙孿生女兒,襁褓中便已離開母懷,如今得睹慈顏,高興得如兩只雲雀,吱吱喳喳,說個不已!把何天衡冷在一旁。
藍衣書生何天衡,怎肯在將來泰水面前失禮,于是一整襦冠,向著夫人行了個晚輩之禮,然後再向封十九姨嗑頭。
這老婆婆一見何天衡英俊瀟灑,溫文知禮,特別投緣,凡有所問,莫不躬身答對。
封十九姨喜歡得什麼似的,不禁感慨萬千地說道︰「要是我那蠢孫雲龍,能及你一半就好了!」
翌晨,東方夫人將何天衡召來面前,將藍衣書生仔細打量一番,然後點頭說道︰「果然是人間之龍,龜仙神婆後裔,南海商隱高足,豈會有錯?小女昨宵,已將一切詳情稟知,孩子,我答應將她姊妹二人嫁汝為妻,希善視她倆!」
藍衣書生何天衡立即推金山,倒二柱,畢恭畢敬向著東方夫人喚了聲︰「岳母。」
不言藍衣書生何天衡一箭雙雕,雀屏高中,春風得意,艷福無邊!
且說南疆三毒,在貴州雲霧山白煙崖上,目睹聯盟七邪,慘死其四,連陰陽教主陰陽秀士徐中堅,尚且不免被那手使玉帶喬裝白衣書生的姑娘卷拋懸崖,自知憑弟兄幾塊料,決然無望奪得「幽靈秘笈藏珍圖」。
百尸毒叟姜長貴何等機警,就在陰陽秀士慘叫聲中,趁眾人不備,轉向老二老三低喝道︰「還不快走,更待何時?」。
「時」字甫落,粗布藍色袍袖一抖,身形宛如黃鶻摩天,沖霄而上,雙足一踹,再化夜梟投林,當先縱離白煙崖,二毒玄陰毒叟謝雨蒼,三毒寒冰毒叟秦鎮山,亦各連忙縱起身形,緊隨其後。
誰知三毒身形,暴射出二十余丈,微一回首,白煙崖上群豪,已是接踵飛落。
三毒做賊心虛,誠恐喬裝白衣書生少女,報復強借寶駒之恨,再與姓何的少年一會合,那時節,要想全身而退,已不可能,設想至此,不禁膽寒心驚!一個個宛如驚弓之鳥,亡命飛奔。
雲霧山中,雖然長年煙消霧騰,雲霞氤氳,就是今宵沒有冷月寒星,單是地上皚皚白雪,亦足照明。
三毒將一身輕功,施展到極限,雖是十邪功力最弱的一環,既能躋身武林一等高手,自然不會差到哪里?
但見三條黑影,在雪地上電閃風飄,下得雲霧山麓,已是雞啼月落。
百尸毒叟姜長貴正在疾馳,突聞玄陰毒叟謝雨蒼發話問道︰「老大,咱們到哪去啊?你可有什麼打算?」
百尸毒叟此時岌岌如漏網之魚,心想離雲霧山遠點,不要被那兩個小狽追上,腦子里一片茫茫,何來打算?
這一被老二提醒,心說︰「是啊!應該先作決議才是!」立刻制住身形,老二老三也跟著停下來。
若論苗疆三毒機警善變,老大第一。沉隱陰險,當推老二。殘暴易怒,要算老三。
三人微一交換意見,覺得年關歲暮,黨羽死亡迨盡,而且到處樹有強仇,已成孤掌難鳴之勢,三十六計走為上,還是返回高黎貢山老巢為佳。
計議停當,三毒復又直向西奔,官道上這時尚無人跡,三人成一條直線飛躍,經羊場,辰牌時分,便已抵達惠水。
三個老頭兒,在一夜驚恐、打斗、長途奔馳之後,顯得分外疲憊和饑餓,酒樓菜館,照例此時沒有營業。
小吃店,多半都是包子、饅頭、油條、燒餅,要想大吃大嚼,根本不是時候。
這情形,姜長貴和謝雨蒼最是清楚,所以一入惠水城,便隨意揀了一座小陛子,三人臨窗而坐。
伙計捧來三碗豆漿,和一大盤熱氣騰騰的肉包,三個老頭兒一陣狼吞虎咽,宛如秋風掃落葉,瞬息告空,伙計再又端上一盤,為數怕不達四十余個之多。
引得一旁食客,詫目相望!寒冰毒叟秦鎮山,凶楮一瞪,大聲罵道︰「媽巴子的,瞧你老祖宗做什麼?」
眾客中有一個青年,身材魁梧,氣勢威猛,一見這三個粗藍布衣衫土老頭兒,如此蠻橫,甚是不忿,不由反唇相譏,說道︰「嘿!尊駕既非十八歲的大姑娘,還怕別人相了面去,遣媒求親不成?」
玄陰毒叟謝雨蒼本欲將老三喝住,一听這小子語帶譏刺,低低哼了一聲,遂將喝止的話,中途咽回。
三毒最是凶殘,別人不招惹于他,還無事生非,自然受不了這青年反唇之譏,一聲暴喝,人隨聲起,宛如一只大雁橫空掠至,伸出一雙瑩白如玉的鬼爪,向著青年頭頂惡狠狠抓來。
一時店中食客,如遇鬼魅,驚叫之聲大起!
那青年雖也懂得一點拳腳,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土老頭,竟是身懷絕技,心中大駭,斯時要想躲開,已是無及,一聲慘嗥,頭頂被生生抓裂,腦漿迸溢,死于非命!
寒冰毒叟秦鎮山,落下地來,一腳將青年尸身踢飛街心,將沾滿腦漿的雙手,放在口里一陣舌忝吸!形同妖怪,食客們全都嚇得暈昏過去,伙計與老板兩腿直打哆嗦!
三毒意猶未盡,凶芒射向那些軟癱的食客,正向另一個胖老頭頭頂抓落,忽然店外兩聲清叱,飛進兩條人影,劍虹一閃,便刺向寒冰毒叟手腕「陰都」
穴。口中喝道︰「漏網余孽,還敢在大庭廣眾之間逞凶殺人。」
三毒手臂暴縮,疾然飄身後退,他知道來者乃是武林高手。
大毒百尸毒叟姜長貴嘿嘿一聲冷笑,說道︰「我當是何方高人,敢插手管我弟兄閑賬,原來是沅江漁夫和仙霞一劍。嘿嘿!有種的,就同我弟兄到城南連江之濱,一較身手。」
沉江漁夫佟士杰冷哼道︰「枉自列名宇內十邪,殺人之後,便想開溜,王法無奈何于汝弟兄,難道老夫這張漁網,就不能捕獲漏網魚兒麼?」
二毒玄陰毒叟謝雨蒼厲芒一閃,桀桀笑道︰「老大,老三,哪有那麼多廢話跟這老匹夫斗嘴,少頃官府前來,豈非惹厭?走!」
「走」字才落,袍袖抖處,三條藍影,宛如,掠空雲燕,沿著江岸,疾馳而去!
三毒前腳一走,仙霞一劍和沅江漁夫,亦跟蹤飄落,隨後緊追!
大毒百尸毒叟姜長貴一面奔馳,一面直轉念頭,這家伙既以機警見稱,當然非常狡獪,暗忖︰「沅江漁夫和仙霞一劍,武功雖是了得,自己弟兄三人,足可自保,怕的是奪寶群豪,亦相繼入城,自己又不得人緣,強敵仇家,逐處俱是,只要有一人從旁伸手,唉!那時便悔之無及!還是避開這兩個老鬼為是!」
念頭甫歇,便听寒冰毒叟秦鎮山呼道︰「老大,約會地點不是到了麼?」
二毒玄陰毒叟謝雨蒼,一見老大向岸旁杉林叢中落去,便知其意,喝道︰「噤聲,隨我來!」
身形亦相繼縱落,三毒平日最是佩服老大老二,他雖不知兩人在搗什麼鬼,想來必不會錯。
三毒弟兄剛剛隱去,便听一個蒼勁的聲音,自江濱飄來。
「姚兄,這三條魚兒狡猾得緊,看來,我這網張一面,毫不管用!」
立刻另一個蒼勁的聲音響起,只听他說道︰「你道魚兒真的遠逸了嗎?
其實啊!耙情還在不遠之處,豎起耳朵,窺察咱們的行動!「三毒秦鎮山聞言吃了一驚,心說︰「那個姓姚的眼光竟是如此厲害!」
但他怎曉得這是仙霞一劍姚奇的詐語,方想移動,二毒伸手一按他的肩頭,微微一笑,悄語道︰「你這一動,不是剛好中了他的計麼?」
三毒這才明白對方在使詭計,不禁心中「哦」了一聲。
就在這時,原先說話那人的聲音,又已飄起。
「你是說那三條漏網之魚,匿身杉木叢中,是嗎?」
另一個接口道︰「何嘗不是!看來這南疆三毒,不過是偷雞模狗之輩,怎配列名宇內十邪,哈哈!我說佟兄,今朝就放過他們吧,像三只縮頭烏龜,怪可憐的!」
寒冰毒叟秦鎮山听得來須發狠張,怒不可遏,便想撲出與敵人一拼。
百尸毒叟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連使眼色,三毒心中長長嘆了口氣。
他這里方在嘆氣,林外又是那蒼勁的聲音,緩緩飄來耳際,只听他道︰「姚兄,你知道麼?如果南疆三毒,真是三條魚兒,別人尚且網開一面,我老佟網孔編得其大無比,還不是讓其逃生!就害怕那是三只烏龜,一旦成精,興風作浪起來,殘害生靈,那你我今天遺禍便是無窮啊!」
苞著便是一陣唏噓之後,三毒雖看不清兩人此時面上的表情,必甚黯然!
棒不多久,另外那人低聲說道︰「藍衣書生何天衡和那手使玉帶的姑娘,不是也進了城麼?咱們何不前去請他前來一同搜索,還怕他們飛上天麼?」
原來那人也低聲得有如蚊蚋,說道︰「對,就這麼辦!」
苞著便是兩人衣帶破風之聲,相繼離去!
仙霞一劍姚奇和沅江漁夫佟士杰,離開江濱不久,南疆三毒從杉林叢中走出。百尸毒叟姜長貴一臉驚惶之色,說道︰「咱們還不快走,等會兒對頭們來了,豈不惹厭?」
玄陰毒叟謝雨蒼哈哈笑道︰「老大,你這一次料敵不確,據我看,這兩個老兒一去不會再來!」
百尸毒叟姜長貴似乎不信,說道︰「何以見得?」
玄陰毒叟謝雨蒼手捻頷下幾根焦黃的鼠須,望著才從雲層露面的朝陽,略作沉吟地說道︰「兩人如果所言是實,還會故作神秘,讓咱們听去?這兩個老鬼,是怕咱們弟兄逗留附近城邑生事,又遵守著遇林莫入之戒,是以才出此下策。」
百尸毒叟姜長貴方自頷首,忽然背後一聲嘿嘿怪笑,那笑聲陰沉森冷之極听得全身汗毛翕張,心中大駭。
三人迅即飄身後退數丈,放眼一望。江岸一片亂石荻花,靜蕩蕩的,哪有人影!
明明听得聲發身後,如何不見人影?三人方自怔愕,詫異不已!
「嘿嘿!」
又是一聲怪笑,入耳驚心,那發聲之處,竟是不逾身後五尺距離。
南疆三毒弟兄,竟爾駭得魂飛天外,要知三毒武功,雖說比不上冰魄神魔,但亦在一般江湖高手之列,數丈之內,吹風落葉,休想瞞得過他們。
如今,笑聲卻在自己身後五尺之處,三人竟未發覺,如果對方要取自己弟兄性命,豈非易如反掌?
三兄弟念動身隨,腳跟一用力,三條藍影,疾射出去兩丈開外,心說︰「這一下,總可擺月兌了!」
哪知,事出意外,三人身形甫定,凶楮正閃,背後怪笑之聲復起。
饒是大毒機警,二毒沉穩,三毒殘暴,對這背後發聲敵人,卻無可如何!
三毒聞聲疾閃連飄,那嘿嘿之聲,總是從背後傳來,真是宛如附骨之蛆。
大毒百尸毒叟暴喝一聲。
聲落人起,朝著西方,沒命狂奔,二毒三毒自然緊隨身後。
無論三毒足下快捷到何種程度,那嘿嘿笑聲,卻是不斷飄來。
沒有多久,三人便進入了白雲山區。
白雲山,乃屬于苗嶺山脈,海拔兩千二百公尺,與雲霧山遙相對峙。
山上古木參天,白雲飄渺,山道崎嶇,崖巒嵯峨,野獸絕跡,蟲蛇縱橫,尤其毒瘴厲氣,使人裹足不敢深入。三毒並非不知,被逼逃此,也只得听天由命。
原來大毒百尸毒叟姜長貴,雖是在沒命狂馳,心中可在打歪主意,心說︰「任你武功多好,也不敢進這白雲山區。哼,如果這家伙不顧一切追將進來,便將他誘入散發毒瘴的山谷之內,嘿嘿,那時,他不被毒蟲咬傷,也得死于毒瘴之下。」
他想得可是不錯,後面嘿嘿笑聲,依舊不斷飄來,好似這人根本不知道白雲山的可怕之處。
三人氣都沒有喘一口,盞茶時間,跑了三十余里,只說進入山區,可緩下口氣,誰知後面敵人,竟是契而不舍,似欲得之始甘心。
三毒越跑越是心驚,像三只受驚的兔子,在白雲山腰,東奔西竄。
不知跑了多少時候,每個人都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粗藍布短衫,業已浸濕,褲管更是被榛莽鉤藤扯得稀爛,兩手亦被荊棘割破皮膚,隱泛血珠,苗疆三毒一生,何曾有過如此狼狽,真是時衰鬼弄人。
可是啊!那嘿嘿之聲,卻是沒有間斷,不時傳來。
三毒寒冰毒叟秦鎮山,如非素性佩服老大老二,早就不能忍耐,現在啊!
他知道老大的應變已窮,老二不再有沉穩的表現,暴吼一聲,陡然制住身形,濃眉一豎,喘吁吁地說道︰「媽巴子的,別嚇唬人,如果有種,寒冰毒叟秦鎮山在此,陪你大戰三百回合。」
百尸毒叟姜長貴,二毒玄陰毒叟謝雨蒼,一听老三叫起陣來,深恐有失,立即掠回站定一處。
「嘿嘿!別打腫臉充胖子,就是一根小指,你也經不起,還談什麼大戰三百回合?」
三毒弟兄就在對方談話之際,陡然回過身軀,果然,五尺之外,站定一個龐大的胖老頭。
這人長像一入目,三毒同時發出一聲驚噫,如遇蛇蠍,臉色遽變。
原來那人,正是晨間惠水城小食店中,三毒寒冰毒叟舉爪欲抓的胖子食客。
他這緊追而來,不問可知,定是要與三人為仇。
「不過,這人既具有上乘武功,為什麼自己一爪抓去,他卻沒有閃避和還手的跡象,我就不信他的頭顱,是銅澆鐵鑄。」寒冰毒叟秦鎮山以上念頭,方自掠過,不由向對方笆斗般碩大無朋的頭顱瞥了一眼。
那人似乎懂得三毒心意,又是一聲嘿嘿,將頭劃了半個圓圈,說道︰「小子,就憑你那手三腳貓,也想毀損老夫一根頭發,豈非作夢?
版訴你,晨間要不是什麼仙霞一劍那姓姚的小子,救你一命。
嘿嘿!此時恐怕連骨頭都沒有了!「
此語一出,苗疆三毒不由心中暗笑,覺得胖老頭講的乃是反話,勿非是在撐門面,大言不慚。
事實上呢?正如胖老頭所講,如果當時不是仙霞一劍姚奇運劍將三毒逼退,只消秦鎮山手指一觸上他的頭發,便將有如觸電,內身痙攣而死,瞬息之間化為濃血,至于那是什麼原因,後文自有交待。
三毒恐懼之心,此時已消失不少,想起自己弟兄,名列宇內十邪,黑白兩道,莫不相顧側目,曾幾何時,竟被嚇得草木皆兵,任何人都不敢招惹,過著亡命的生涯。
如今,竟被這麼一個胖老頭趕得如喪家之犬,豈不可笑!
如說這家伙,真有本領,就是武林頂尖高手,弟兄三人聯手合攻,亦復何懼?這家伙大概憑著一點奇奧的步法和輕功,否則,何不向自己弟兄伸手,他大約是打著如意算盤,故弄玄虛,讓咱們三個跑得精疲力竭,再趁機下手收拾。
他要是真正輕功高絕,為何不飛身前面攔阻,老是落後!
百尸毒叟姜長貴設想至此,認為非常正確,不由又恢復了昔日的飛揚蠻橫,桀桀笑道︰「閣下何人?咱們弟兄與你井河不犯,為何窮追不舍?要知道南疆三毒弟兄,豈是好惹的!」
誰知胖老頭並未大怒,反而呵呵笑道︰「這樣,倒還像一個江湖人物,我老人家瞧著你們那種縮頭烏龜和像受驚的麋鹿,心中不禁有氣。」
他說到這里,笆斗大的頭顱,一搖晃,繼續又道︰「至于說到我老人家的姓名,連你死去的師祖百毒童子李-,還得叫我老祖宗,你說!你配麼?」
「再說,咱們晨間那筆賬,你殺別人,我不是官差,自然管不著,可是」。
他用手一指寒冰毒叟秦鎮山,說道︰「這小子,卻想在我頭上開個天窗,還能說是河水不犯井水麼?」
胖老頭搖頭晃腦,口沫橫飛,百尸毒叟姜長貴,玄陰毒叟謝雨蒼原先頗為驚駭,對方怎會知曉自己師承門戶,旋又一想,「是了,適才自己既然道出苗疆三毒的招牌,這胖老頭自然可以揣想得到。」也就坦然不再深思下去。
寒冰毒叟秦鎮山素性殘暴,一聲嘿嘿,旋步進身,兩臂運集寒冰毒功,猛推而出。
他是安心將胖老頭擊斃,是以運集了八成功力,真果是掌風如寒濤,掠地起猛 。
胖老頭閃身疾退,笆斗大的頭顱一搖一晃,說道︰「這寒冰毒掌中上了,全身血液立即冰凍,可不是玩兒的!」說罷,拔足便跑,輕功果然高絕,晃眼之間,便已遠去了二十余丈。
胖老頭撒腿一跑,三毒弟兄心中全不是滋味,心說︰「原來這糟老頭子,是一個紙糊老虎。」不由想起剛才一幕,恨不得食其肉而寢其皮,三人虎吼一聲,一個個全如月兌弦之箭,咬尾疾追。
不管三人怎樣用盡平生之力,將輕功施展到極頂,總保持那麼一段距離。
翻過幾重嶺脊,又越過數座岩巒,可是啊!仍是可望而不可及,最氣不過的,那笆斗大的頭顱,依然在迎風搖晃!
三毒心中,全都暗暗有氣,心說︰「我就不信追你不著。」各人把不常使用的八步趕蟾輕功,也施展開來。
後面追的人,宛如電擊風馳,前面跑的,依舊那麼搖搖晃晃。
不久,胖老頭進入一座山谷,三毒看著他回過頭來,齜牙一笑,不由勃然大怒,心說︰「哼!看你還向哪里跑?」
轉瞬之間,三毒相繼躍入谷中,胖老頭陡然無蹤無影。寒冰毒叟秦鎮山氣得破口大罵。
百尸毒叟姜長貴微一打量,三面山峰環峙,峭壁千尋,是一座死谷。
他正想不出胖老頭何以人影不見,玄陰毒叟謝雨蒼掃帚眉微微一皺,說道︰「老大,這家伙把咱們誘進谷來,莫非有什麼詭計!」
寒冰毒叟秦鎮山冷哼一聲,說道︰「老二,別再疑神疑鬼,搜!」
「搜」字才落,人已向谷底縱去,大毒百尸毒叟,和二毒玄陰毒叟,覺得老三未免冒失,心中雖是這樣在想,人卻分向兩壁飛落,成扇狀搜索。
三人踏遍谷中,卻沒有發現胖老頭影子,方聚集一處岩石,陡聞呵呵之聲,從空際飄落,聲回谷應,到處顯得都是胖老頭的笑聲,三毒濃眉一軒,說道︰「這家伙在故弄玄虛,咱們別再上當!」
百尸毒叟一捻短須,咳嗽一聲,干澀地說道︰「閣下適才取笑咱們弟兄,難道你這般藏頭縮尾,就不怕被人恥笑麼?」
「放屁,誰藏頭縮尾來著,我老人家不就跟你們三個渾蛋小子在一起麼?」
那聲音又是響自身後,三人身形陡轉,看著那笆斗大的頭顱頂上欺霜白發,在中天日光之下閃閃生輝。
苗疆三毒,被胖老頭子半日戲弄,肚子幾乎氣破,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各自虎吼一聲,六只掌影,卷起漫天狂 ,夾著銳嘯之聲,和尸腐的臭味,向對方當胸撞去。
誰知如山勁力,胖老頭只消一揮一劃,便自消失無蹤!呵呵笑道︰「加點勁,小子,這樣豈能奈何老夫?」
三人心中又生凜駭,百尸毒叟一使眼色,三人同時在胸前劃了半個圓弧,嘿的一聲,六只掌影同時推出,三種不同的寒 毒氣,聚于一線,宛如驚濤駭浪,夾著風雷之聲,再度奔到。
胖老頭細眼一眨,暴喊一聲「哎唷……」
唷字未落,「砰」的一聲大震,那龐大的身影,直被卷入半空。
三毒同時暴發出一陣嘿嘿大笑,盡泄胸中積恨!
三人只道那胖老頭必然無命。因為這三種毒功,武林任何高手,都為之側目,單是憑三人內功掌勁,加起來,何止四五千斤,震也得把內腑震成粉碎。
想不到一個身懷絕技的武林異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喪生在自己弟兄手里,未免可惜!轉念一時,誰叫他不知死活,惹惱我們!……
苗疆三毒心中雖是這麼在想,眼楮可沒有停,但見那胖老頭身軀在空中滾轉,白發飄揚,頭下腳上,向地上跌落,那形態宛如一只大蘿卜。
三毒果真是毒比豹梟,生恐老頭氣還未斷,心意相通,六只掌影,旋入遙空拍出。
那知怪事再現,三人認為必死無疑的胖老頭,卻大叫一聲︰「我命休矣!」
雙臂在空中一劃,勁力全失。
三毒弟兄駭得亡魂皆裂,百尸毒叟姜長貴低喝一聲︰「風緊,扯手!」
三條藍影,激射如箭,向谷中奔去,只听胖老頭發出一聲厲嘯,狀如鬼嚎。
頓時谷中漫天黑影紛飛,啾啾唧唧,咕咕哇哇,異聲四起!
近谷口十四五丈遠一帶,密密麻麻,爬滿一地,全是毒蛇、毒蠍、毒蜥、毒蛛、飛蜈,黑蜂等千千萬萬,盡皆世間百年難得一見的罕絕毒物。
苗疆三毒,自是內行得緊,知道這些東西,沾之即死,不禁駭然暴退,心悸膽裂!
「小子們,來我的千瘴谷,既稱苗疆三毒,豈有畏怕區區蟲豸之理?」
他說到這里,一拂胸前銀髯,笆斗大的頭顱,微微一晃,說道︰「時已正午,小子們昨晚奔馳一夜,今早又未吃好,難道肚子不餓?
茲擺下‘萬毒宴’,以享嘉賓!說起來,還不是家常便飯!「三毒未待話聲完畢,已然轉身與胖老頭面對而立,知遇蓋代奇人,自己弟兄逃走已是無望,不禁滿臉流露出惶恐、頹喪之色。
苗疆三毒,雖以毒功稱雄于世,但,所知有限,原因他們入門拜師未久,其師毒娘子突被仇家殺害,是以未獲深透,怎敢吞食毒物?
百尸毒叟姜長貴,躬身一禮,說道︰「前輩乃屬武林遁世高人,晚輩等有眼無珠,千祈寬赦不知及冒犯之罪!」。
胖老頭不予答理呵呵之聲再起,說道︰「常言道︰」主不食,客不飲‘,「「飲」字才出口,不由「哎呀」一聲,從身上模出一只羊脂白玉的酒瓶,及一只夜光杯,說道︰「小子們,這酒是藏紅花,斷腸草等萬毒浸制而成,食了可以長生不老,百毒不侵,心廣體胖,來!來!來!吧此一杯!」
他一面搖頭晃腦,一面將酒從玉瓶中斟出,色作碧綠,腥味撲鼻!
胖老頭要是不說那酒的浸制原料,苗疆三毒自是求之不得,如今既已知曉,焉敢去嘗試那絕毒之酒,空自饞涎欲滴!
胖老頭將酒朝三人面前一遞,苗疆三毒全都嚇得連連後退不迭,說道︰「晚輩無福消受,還是留作老前輩自行享用吧!」
胖老頭瞧著三人窘態,笑聲復起,說道︰「三位小友,既不善飲酒,那就用菜吧!」
這時四人稱呼已改,敵意漸消。
胖老頭話聲才落,雙手向前一抓,一條金線毒蛇,和一只人面蜘蛛,業已入手。
胖老人咬食那拳頭般凶惡無比的毒蛛,如吃饅頭,看得三毒弟兄全身寒栗,悚惶不安。
吃完蜘蛛,再撕金線毒蛇,一塊一塊向嘴里拋去,吃得津津有味,血沫橫飛。
看得百尸毒叟姜長貴,玄陰毒叟謝雨蒼兩人,眉頭直皺,幾欲發嘔。
寒冰毒叟秦鎮山這個渾人,本已饑腸轆轆,一見胖老頭有吃有喝,心想︰「看他吃得恁香,即使死了,總比忍饑受餓好些!」于是立即跨步上前,抓起一條尺長毒蜥,閉著眼楮一口咬下,覺得鮮女敕無比,不禁哈哈笑道︰「妙啊!老大,老二,快些來吃,這東西真好!」
什麼事情,只怕無人開端!老三這一大叫大嚷,百尸毒叟和玄陰毒叟,也就跟著如法炮制,吃將起來。
胖老人笆斗大的頭顱,又是一晃,說道︰「如非這樣,焉能稱為絕毒門下弟子!尚屬可敬!」
苗疆三毒,一听老人獎勵有加,心中不勝之喜!
就在這時,陡地谷中,腥風四射,異香襲人,千瘴谷升起濃霧,結成雲霞。
在日色下,熠熠然作金光,忽而從半空墜下來,小如彈丸,漸漸飄散,大如車輪,突然道裂,非虹非霞,五色繽紛,漫空遍野,香氣逼人。
百尸毒叟姜長貴大呼一聲︰「黃茅瘴」
玄陰毒叟謝雨蒼臉色遽變,寒冰毒叟秦鎮山用藍布袖一抹嘴角血液,問道︰「老大,什麼叫做‘黃茅瘴’,把老二嚇成那個樣子!」
百尸毒叟見老三楞得連什麼叫做「黃茅瘴」,都不知道,低喟一聲,道︰「罷了,想不到千瘴谷竟是你我弟兄埋骨之所。
老三,你總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現在我再告訴你一遍,以後可不準再問!
相傳瘴是山林惡濁之氣,在滇黔一帶,四時俱有,春天叫做‘青草瘴’,夏天叫做‘黃梅瘴’,秋天叫做‘新禾瘴’,另外還有什麼‘桃花瘴’,‘菊花瘴’,‘桂花瘴’等名目百尸毒叟還要繼續說下去,玄陰毒叟用手一扯老大衣袖說道︰「快些看!」
只見胖老頭盆口張處,那些熠熠然在空中飄浮的五色瘴霞,被他宛如長鯨吸川一般,吸入月復內,把三毒弟兄看得目瞪口呆,心說︰「這是什麼功夫?」
三張丑臉上,全都流露出無限羨慕之情。
不消一盞熱茶時間,胖老頭已將谷中全部瘴氣吸收完畢,乍見三毒那等可憐模樣,竟自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誰知他張嘴一笑,一道金光宛如匹練,射出兩丈外的灌木,立時根枯樹萎,枝墜葉黃,三毒把這位胖老頭佩服得何殊陸地神仙,一個個五體投地,懇請賜予收留,傳授絕技,祈示仙諱。
胖老頭驀地臉色一正,說道︰「老夫乃絕毒門第三代掌門,昔年人稱‘萬毒之王’。潛沉于天下的毒物、毒功,百數十年來,已未出現江湖,等到老夫‘萬毒歸宗’的武功練成,絕毒門下弟子,已然絕跡,不久之前,才發現你們三個孽障,對絕毒的武功毒技,竟是如斯淺薄,為我丟人。今後就住在‘千瘴谷’內,勤加學習。平時不得擅出谷口一步,能做到麼?」
苗疆三毒跪在地下,一齊揚聲答道︰「第十代弟子謹遵祖師金諭。」
武俠屋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