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刃並奇功,何消片刻,兩人身近的鍘刀,已削得一把不存。
如此一來,兩人的上層,就多出四五寸高的範圍,縱然是頭身踫上鍘板,也不會傷及皮肉。
聖華喜,她也喜,喜得說不出話來,顯然坐不起來,但增加了活動範圍,不啻是得出生路。
因此,兩人滾在一起,抱得緊緊的,緊得喘不過氣來。
擁抱的時間相當長,她推開了他,嬌喘著笑道︰「好了呀!我們試著運功,有不能托起這道鍘板……」
「只怕沒有這大的力道啊!」他沒有自信心的搶說。
「這種埋伏機關,據我所知,下壓之力,總在數千斤之上,如若往上啟回,不會有多大的力道的,我們試試,不成再想別法月兌困。」
的確有道理,他倆運足了功力,仰臥伸掌,托住鍘板,輕喝聲「起!」
丙然,上啟了七八寸之多,不覺得吃力。
他倆挺腰坐了起來,又笑了,第二次伸掌托板,又輕喝聲「起!」
沒有軋軋之聲,托起了一尺多,蹲身,劇的直托起六七尺,直到兩人高度的頂點為止。
真怪!這鍘板托起之際,在左面的壁上,就露出一個月牙小門。
聖華一見露門,毫不遲疑,抬步往門那兒搶去,想不到被端木慧一把拉住,問道︰「你要做什麼?」
「現在的門,不就可以月兌困嗎?要不走,難道等鍘刀鍘死不成……」
端木慧見他說得理直氣壯,不由啞然而笑,道︰「萬毒真君就會如此的慷慨,開著門叫你我逃出?哼!只怕又是機關!」
一語驚醒夢中人,聖華只覺耳熱,郝然道︰「走不了,又乍辦呢?」
「我們查看一番,再采取行動不遲。」
她款步前移,到月牙門跟前,秀目凝視許久,不覺微微一笑道︰「這種鬼門道還瞞不住我……」
言未落,玉指伸出,在門的框沿鎖心上一點,「喳」的一聲,一把和月牙門大小的鋼刀,恰好軋出,只震得煙灰四揚,勁風迫人。
聖華先是一楞,隨後又心生喜慰,這時,卻見端木慧金蓮又在門檻上一踩,一聲嗤,門又恢復原狀,接著一用力,當當兩聲,就不見另有動靜。
「少爺,現在我們走啦!我看你叫鍘刀困怕了……」
她嫣然一笑,當先過了月牙門,聖華緊隨她身後,魚貫而行。
原來月牙門外,是條僅容一人行進的甬道,黑暗得不見景物。
漸往前行,漸漸的露出了極細微的光亮。
他們在鍘刀下被困了好幾天,滴水不進,天日不見,此刻雖是些微光輝,也不禁喜氣洋溢,忘其所以。
步履越走越快,轉眼之間,就將到達甬道的盡頭。
從內向外看,正是出道之口,口前山樹錯雜,排進一陣新鮮的空氣,透著涼爽爽的。
疾迅的竄奔,眼看就要奔出甬道之外,倏听嘎嘎之聲,在甬道口排出。
端木慧喊聲「不好」!嬌喝道︰「華弟快走……」
聖華對于機關埋伏,一竅不通,他幾乎成了驚弓之鳥,被端木慧一叫,心中一急,勢腳閃身就飄出通道之外,身法要比端木慧快了好幾倍。
端木慧的輕身功夫,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但她有心讓聖華先出,自己稍晚一步。
正當她緊隨聖華身影竄出道口的這個關頭,忽地咻地一聲,由下到上,頂出了另一柄極寬亮的鍘刀,直向端木慧鍘去。
鍘刀來勢既快且猛,光爍爍的,耀眼生寒。
所幸端木慧警覺得早,一挺嬌軀,身形平貼出口側端,斜身外竄。
這時遲,那時快,就當她正要抽掌飄竄之際,驀地「鏘」的一響,火星四射,端木慧一聲慘呼,人被震得斜飛出一丈有余。
這種急驟之變,只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連搶救都來不及。
聖華心頭大大的一震,迎著端木慧斜飛的身軀,搶奔過去。
他也是心急萬分,去勢特疾,恰好迎著她的身形,鐵腕一抄,將端木慧抱在懷中。
他凝止上看,不由得冷汗直流,虎目暴出了火星,英雄淚也汩汩流出。
因為端木慧那條左臂,齊肘而斷,鮮血直流,人也暈死過去。
唐聖華自從絕谷二次出世,一直心里就沉痛萬分,再加上各路人物,截奪聖旗,尋他拚命。
幾個月來,恨忿不絕,殺機從未間斷,好不容易遇上端木慧,被困在絕地數日,使得兩心合一,剛將他沉重的心情有,豁然開朗,喜慰各平。
然而,好景不常,正如曇花一現,好不容易雙雙月兌困,重見豈知端木慧左臂斬斷,這個刺激,可以說再惡劣不過。
要知他和端木慧已有肌膚之親,形同夫妻,這突然的慘變,叫這個初道的孩子,如何受得了?
因此,他抱著暈死的端木慧,呆立在出口前端,星目淚痕未干,卻吐出了駭人的碧光。
他沒有絲毫喜容,俊臉上陰沉沉的,滿是殺氣,叫人一見就膽戰心寒。
突地——
他仰天發出一聲長長的怪笑,悲壯、惱恨,激動,淒愴,一古腦兒排泄在這聲長笑中。
他的心已經麻木了,手腳都有些僵冷,心里面沒有別的思維,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殺……
他想哭,卻沒有眼淚,沉痛,忿恨……
他笑聲一落,嘴里卻喃喃自語,道︰「我要殺,殺盡這群江湖道……殺啊……」
他渾身顫抖,氣塞玄竅,卻將端木慧顫醒過來。
她臉色他白,雙目無神,她知她失去了左手,自己將成為殘缺不全的人。
愛美是人的本性,尤其是女人,可是,不幸的事,降落在她的身上。
她心痛,痛得不想留在人世間,情淚不停的流,差不多是干涸了。
聖華的話,震憾了她,她明白他的話不假,但她在這時的心境,也是殺劫多于仁慈。
她不願勸阻,她要殺來泄她心中的悲恨,然而,她卻不願因斷臂而連累他,咬緊了牙關,嗯了一聲,道︰「你放下我,快些離開此處。」
他仍舊是麻木的,呆滯的站著未動,她的話,也許是聲音太小而沒有听見。
端木慧掙動了一下嬌軀,淚蒙蒙的哀求道︰「放下我,你快些……」
「哈哈哈……放下你,我要像這樣抱著你,走遍江湖,殺光這群江湖道……哈哈……」
「為了我殘賤之軀,何苦受盡連累,你……」
「少廢話!」他暴怒了,大聲吼著,停一下,又道︰「除非我死了,否則,我要陪伴這殘賤之身一輩子。」
她芳心震動得很厲害,淚也流得更多,沒法阻擋他,即使阻擋,他也不會听。
于是,她只好強忍悲痛,願為他活下去,嘆口氣道︰「我有傷藥,你先替我包扎傷口再說。」
鮮血染紅了他雪白的衣服,他抵如不見,順手撒落衣襟,取出她的傷藥,一看她那條斷臂,不由得就是一陣心痛。
在極度的憂傷,謙訴,悲恨的心緒下,他很快的抱扎了傷口,伸手又要抱她。
端木慧神智已經復原,因為,她得有聖華播種給她的丹元之氣,否則,焉能復原得這樣快。
這一見他又伸手要抱,玉面緋紅,忙道︰「我能走啦!別抱了……」
他沒有理會,臉上找不出半點笑容,冷得像冰,冰得怕人,猛可里一抬臂,仍舊將她挑抱在懷中,冷冷地說道︰「為了我,叫你遺憾終身,我沒有旁的辦法,只有抱著你一輩子,免除我內心的創痛。」
前後他說了兩個一輩子,這不啻是說「非她不娶」,她又流出了淚,芳心泛起一股掩蓋不住的欣慰,嬌面緊貼在他的胸口。
就在這個當口,身後忽然響起了宏亮而奸狡狂笑,緊接著燈光大亮,人影幢幢。
她沒有驚異,地轉身一看,燈光之下,升起了陣陣白霧,萬毒真君立身在白霧之中。
只見萬毒真君前後擁有百多位美貌的青春少女,穿著各種不同的顏色衣服。
那萬毒真君右手捧著一具白燦燦,生似人的大腿骨,尖端卻像個骷髏的怪兵刃,右手拿著端木慧那節被切斷的左手。
原來他是到聖華被困之處查看,發覺二人月兌困,當即暴怒萬分,下令二嬌,九宮,三十六釵,七十二環,從各處追堵。
即至追到甬道口,卻看見端木慧的斷手落在出的鍘刀地上。
萬毒真君當時就知道了全盤景況,不禁冷笑道︰「只要你們逃不出怪廬,我總有捉住你們的時候。」
是以,他帶群嬌,繞道來到聖華身後半里不到的山崖旁,準備再展毒手。
萬毒真君以狠與毒稱霸江湖,尤擅采陰補陽,注顏有術,跟前的少女,都是從小斷賣,或誘到此,加以訓練,而派用場。
這時,他拿著端木慧的左手,嘿嘿冷笑道︰「端木慧,你破壞我的好事,斷你一條左手,並不為過,等會兒我就要你們的狗命……」
話說完,順手的兵刃對著那條斷手一指,骷髏的口中,似乎出現一股白氣,直射人手上。
剎那間,那條斷手落地,即化為小灘黃水,滴落地底。
萬毒真君又狂笑道︰「這是個榜樣,若不獻出丹心旗,待會就叫你們化成黑煙,信不信由你……」
端木慧看見自己的斷手,心如刀絞,恨得銀牙緊咬,清淚直流。
唐聖華一見到萬毒真君,雙目就冒出了火花,殺機大展。
他沒有說話,事實上也說不出來,只有憤怒,悲恨。冷峻的道︰「慧姐,我要拿江湖人物的命,來抵償你這條左手,要剝了萬毒真君的皮,消除我心頭之恨……」
端木慧忙截住苦笑一聲,道︰「你該放我下來,方能剝他的皮。」
他搖了搖頭,殺氣滿布,眼現紅絲,道︰「你別管,我定能剝他的皮……」
話剛說出口,抬步就往萬毒真君那面走去。
看他的樣子,像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等于跑去送死的。
可是,他星目直蹬,碧綠的光華大增之外,夾著隱現的紅絲,臉色繃得緊緊的,冰冰的,連呼吸好像都停住了,完全是滿身的殺機。
這付形態,看來非常恐怖,使人不寒而粟。
他抱著端木慧,昂首瞪目,每踏一步,腳下留下了達寸深的腳印。
現在,他已經留下幾十只腳印,仍舊在繼續前進,前進……
只有端木慧了解他這時的心境,倘若他不是因她受傷而忿恨到極頂,斷不會如此作為,誰說他沒有準備?
「站住!本真君有話問你……」
他壓根就沒有听真,步履越更沉重,向前挺進……
萬毒真君是對聖華不加理睬,掌中兵刃恍動一下,大聲喝道︰「你再要前進,我就將你化成黑煙……」
這喝聲嚇不住聖華,瞪眼望準了萬毒真君,眨都不眨一下,挺進……挺進……
雙方的距離,愈來愈見縮短,只剩下了十來丈遠。
萬毒真君有點沉不住氣,喝道︰「三十六釵應戰。」
青一色的綠顏色服裝的三十六個少女,齊齊嬌應一聲「遵命!」
「刷」!好齊齊!亮出了一尺左右的銀劍,三十六道婀娜身影,夾著銀劍光閃,向聖華迎去。
聖華雙目碧光前躍,殺氣滿面,三十六個少女,三十把銀劍,他連看都不屑一看。
前進,大跨步,地上的腳印,留下了無數只。
當他來到三十六釵切近,既不多看,也不出手,往前闖,目標集中在萬毒真君身上。
本十六個少女眼看就要將唐聖華圍住,不知為了什麼,竟被他那股子豪壯之氣,嚇得粉容一變,腳下也就頓了一頓。
這時,聖華已走進了她們的威力圈辦,還是不理三十六釵要作何攻勢。
萬毒真君心中大急,怒喝道︰「你們不怕我消骨毒氣,還不動手殺他!」
三十六釵花容失色,同聲嬌喝,從四面舉劍,向聖華攻到。
銀劍秀腿,嬌喝不絕,即將接近聖華,忽地——
唐聖華星目怒張,碧光暴射,一股懾人心神的殺氣,環掃三十六釵。
就在這一掃之力,驀將三十六個少女,懍神喪膽,逼得後退了兩步。
這就是所謂「神威」,少女的功力固然不差,且都能排成陣勢,但聖華威芒畢露,殺氣騰騰,恐怖的氣勢,誰見了也得倒退兩步。
他無心傷這些少女,懷抱端木慧,闖過三十六釵的包圍,直向萬毒真君逼近。
萬毒真君已經領教聖華的功力,一見三十六釵一劍未攻,都迫得倒退,心頭大震,暴怒喝道︰「九宮七十二環,配合三十六釵,再次圍殺,如有遲疑,本真君即以鎮骨蝕魂之法治罪!」
一時嬌叱連連,玲瓏的身影,合共一百一十七人,如同進入了迷魂陣,東西交錯,往來策應。
剎那間,環劍奪鳴,風聲颯然,這次真向聖華狠命的攻到。
在這種情況之下,如果再不動手,的確是要受制于人。
聖華流露出一片冷漠之色,霍地兩聲悲壯的怪笑,左手抱穩端木慧,右臂一揮,環身旋掃,無比的陽剛之勁,應手而起。
不得了,這是他被困數日來第一次出手,養精蓄銳後的首度交鋒,功力精進不說,力道又猛足可摧石裂山。
百多條人影,被他一揮之力,當時就震飛了四十多個,倒地身亡的就有十五六個,血漿四溢,斷手折足,脆弱的慘呼,叫人不忍听聞。
可恨的是,未死的少女,仍舊從四面攻進,這情形一看,就知道是被迫而攻的。
聖華恨心已起,殺機大張,顧不得眼前是誰,提氣再次揮臂,環掃過去。
可憐這群少女都是本性被迷,迫于婬威,枉自送死,委實可嘆。
但听罡氣過去,人影亂翻,慘叫連連,死傷不計其數。
要知道聖華揮出的兩臂之勁,不下于千余斤,這群少女缺乏內功修為,如何抵擋得住他的神功。
眨眼間,七十二環,三十六釵,已是一個不留,僅剩下九宮未死,顫動的臉無人色。
若聖華此刻出掌一推,別說九宮,就是三個九宮,也會魂歸陰司。
他懷中的端木慧已看得心驚魄動,十分不忍,忙道︰「這群無辜的少女,死得太冤枉,你不能再殺,速取出丹心旗,解除她們迷性之毒,叫她們恢復本來面目才對。」
聖華驟然收手,探掌人懷,撤出丹心聖旗,抬步展開迷光錯影身法,竄繞九宮身旁,丹旗招展,只在眨眼之間,九個少女已神智大明,跪地痛哭。
萬毒真君這才明白二人之所以萬毒不侵,原來是丹心旗可避毒,能除毒。
他是寶迷心竅,連眼神都直了,呆楞楞的盯著丹心聖旗,完全忘記了厲害。
端木慧一見九宮迷性之毒根除,忙道︰「你放我下來,我要看顧這九個少女!」
「不要緊麼?」
「沒關系,記著,別忘了剝萬毒真君的皮!」
「哼!」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輕輕放下端木慧,跨前幾步,丹旗一晃,怪聲笑道︰「人妖!這就是丹心旗,你來拿呀!炳……哈……」
萬毒真君神智登明,機伶的打了個冷戰,就想撤身隱入機關之中,憑埋伏制住。
那曉得他快,唐聖華比他還快。
原來聖華在說話的當口,就發動迷光錯影的身法,他就怕萬毒真君再仗機關困人,話落,人也到了萬毒真君身側。
萬毒真君心念將敗,身形正移之際,聖華已到,舉掌就劈。
萬毒真君明知打不過聖華,匆忙提氣閃身,斜飄出三丈多遠,落在一株柳樹之旁。
這柳樹也是埋伏,他正要奔向柳樹,忽听聖華大罵道︰「人妖!我要剝不了你的皮就不叫唐聖華!」
聲落掌到,轟然大響,地上多出了尺多深的大坑,萬毒真卻又避閃到三丈遠的小亭前面。
不用說,這小亭也必然是座機關。
怎耐唐聖華的身法太快,如影隨形,他躲到這里,聖華也追到這里,他逃到那面,聖華同樣的追到那面,始終不給掣動機關的機會。
聖華接連空拍了四掌,並未將人妖拍到,怒氣更盛,追得更急。
萬毒真君找不出掣機關的機會,心中更怕,逼得走投無路,只猛咬鋼牙,轉身和聖華拚力大戰。
人妖也有幾十年的修為,功力並不貝勒八毒之下,這時計窮拚命,倒也猛不可擋。
這近身之搏,比拚的是招術,身法,內力,一個是剝皮雪仇,方才甘心,一個是拚命抵擋,找空隙掣機關奪旗,雙方打來,確是驚心動魄,凌厲萬分。
不大功夫,已過了三五個照面,聖華並未取勝,暗中一急,這才想起自己動用的不是丹心八絕的招式。
心念一動,不禁提丹田氣,一聲大吼,出手「丹山風雨」,緊接著又一招「丹鳳朝陽」。
招式突變難測,深奧無比,那怕萬毒真君機智過人也迫得手忙腳亂,頭上只冒冷汗。
但見聖華雙掌揮舞之際,狂飆疾奔,萬毒真君一聲悶哼,卻被狂濤撞出五丈多遠,摔落在地。
聖華晃肩飛躍,就勢取出了斃手金刀,落在人妖之前,嘿嘿冷笑,一拔刀,就將萬毒真君的大動脈挑斷,轉身正想叫端木慧來剝皮。
卻見端木慧右手持著短短的銀劍,被另外兩個少女的長劍,迫得險象環生。
雙戰端木慧的少女,是萬毒真君最貼近的二嬌,她們隨萬毒真君的日子最久,既學得真傳,也養成殘毒的性格。
她們初見三十六釵和七十二環喪命,並不動容,嗣見九宮本性已復,跪地求生,二嬌凶勁突生,趁著聖華和萬毒真君動手,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持劍奔進,一舉就刺死了九個少女。
端木慧若不是鍘斷左手,要保護九宮之命,並非不敵,怎奈她傷重力弱,保護自已,已感困難,怎能再保護這九個無辜的少女。
這刻,她傷痛連心,眼睜睜看著九宮慘亡,氣得渾直發抖。
二嬌的功力不弱,殺完九宮,揮劍就攻殺端木慧。
接上手,端木慧就施輕身功夫閃展,初能勉強應付,幾個照面一過,傷勢加重,熱汗奔流,險象環生。
聖華扭身一看,心火暴射,閃電似的身法,早到了端木慧身側。
但見他悶聲不響,雙腿一錯,人已搶進,金光燦燦,只晃了兩晃,二嬌連聲慘呼,人也倒在地上,胸口多了個碗大的窟窿,鮮血急奔。
二嬌並未斷氣,四只秀目一個勁的亂翻,哼聲不絕,正在掙扎不停。
端木慧芳心乍定,急問道︰「萬毒真君呢?」
「被我挑斷了大腿動脈,躺在那里呢。」
她听了大大的一震,又著急,又埋怨似的道︰「哎呀!
這人妖稱為萬毒,如今受此重創,他不會先毒斃自己,免受折辱?」
聖華听得心中猛顫,喝聲︰「快走!」
走字未落,單臂抱起端木慧,已掠身兩丈開外,再一個起落,到就了萬毒真君跟前。
二人俯首一看,不由吁出一口大氣。
原來,萬毒真君還未蘇醒過來。
要知聖華恨透了萬毒真君,最後出手的丹心八絕的兩招,幾乎搬出了壓箱底的功夫,這一打中萬毒人妖,等于死了一半。
因而,他在一時半刻內,無從蘇醒。
錯非是萬毒真君這種高手,倘若挨上另外的江湖道,只怕早就絕命當場。
端木慧心境充滿了忿恨、憂傷,走上前,金蓮抬動,連著踢動萬毒真君的三處要穴。
不大工夫,這人妖方慚慚醒了過來。
聖華臉色冷冰冰的,一伸指,又將人妖的「靈虛」,「玄關」兩穴閉住,縱讓他蘇醒,也不能自行設法毒斃自己。
萬毒真君緩慢的張開了俊目,面前站定了仇敵,心中猛然掀動一下,暗中提勁,就想將上牙震月兌,毒發而亡。
那曉得一提氣,就覺得玄關散亂,凝聚不了,當時就知道不妙,喝道︰「你們要將本真君怎樣?」
「我剝你的皮!」
「小子你敢!」
聖華眼吐殺光,陰森森的一笑,道︰「為什麼不敢?
哼!」
順手住了斃手金刀,伸臂向萬毒真君左肩一繞,那條左臂,已齊肩落下。
萬毒真君一聲狂呼,又死了過去。
他拿著血淋淋的左臂,在萬毒真君臉上一陣敲打,又將他敲醒。
人妖冷汗滿頭,凶惡之態,猙獰可怖,罵道︰「王八小子,你竟敢這樣收拾我,死後變成惡鬼,也要報仇……」
斃手金刀早已切下,又斷了萬毒真君的左腿,回手一劃,人妖的臉上,多出好幾道血痕。
霎時間,那英俊的人妖,卻變成了滿臉血痕的怪物。
聖華並未停手,抬手挖了他一只左眼,又削去一只左耳。
他似乎還不解心頭之恨,左手伸出二指扣定人妖的衣服,輕輕一帶,已敞露出人妖的胸膛。
吧什麼?他要真的開始剝皮……
端木慧已經看不上去,固然萬毒真君死有余辜,自己也鍘斷左手,但將他收拾到這步田地,心中這口氣,早已平了下去,何必真要剝皮。
于是,她攔著聖華道︰「別剝皮了,給他個痛快吧!」
「你解恨了?忘了你斷了一條左手?」
「剝他的皮,也不能使我的左手復原,殺他吧!」
聖華楞了一下,冷漠的道︰「不殺他,也不剝皮,叫他慢慢的死去,走!」
他摟著端木慧的柳腰,扶著她,緩緩的走去。
敝廬,已變成尸堆,一百多具少女的尸首,三步一個,五步兩只。
一大片廣場,橫七豎八,有斷頭的,有裂肚露腸的,有震碎內髒的,有血肉模糊的,有四腳不全的……
這慘不忍睹的怪現象,點綴在萬毒真君的怪廬,倒成了名符其實的「怪」了。
只有萬毒真君本人,還留有最後一口氣,在那兒掙扎著,等待死神降臨。
他死了嗎?現在還不敢料定。
這個謎,只好留在後集書中再作交代。
桐柏山中,在黃昏時分,出現了兩個人影。
這兩人意態十分悠閑,慢步在這大自然的山區里。
他們依偎得很緊,款款情深的娓娓而談,有時,也發出幾聲輕微的笑聲。
目落西山,金霞萬道,天空白雲片片,突地——
一聲銀玲的嬌笑過去,妙樂般的說道︰「就我所知,你的仇家,正是江湖揚名的淮江七令,你剛才所說竹山白鵝峰之會,恰好是二十一宿的集會地點,淮江七令是江湖二十一宿的骨干,你自然可以遇上,不過……」
「不過什麼?」
「七令幕後的指使人是誰,我就不得而知了……」
說話的是端木慧,她略停片刻,想了一想續道︰「這中間只怕與那個混世狂生張行,多少有點牽連,你信不信?」
另外的那人,當然是唐聖華,他听到混世狂生四個字,禁不住打了個冷噤,但提到張行,卻又默然了許久,方道︰「我希望不要將張行牽連在我的恩怨之中。」
端木慧幽幽的一嘆,道︰「事情沒有證實,當然你不會相信,等到竹山之會,你也許能得到答案。」
繼續前行,沒有再談論這件事,似乎各人都有心事,不便談出來。
聖華特別關切缺少左手的端木慧,他挨近她的耳鬢,輕聲道︰「我教給你的迷光錯影身形和丹凡八絕中的四絕,你回家後,要好好的練習,可別忘記了。」
「你的話,我永遠不會忘記,要不要見我爺爺?」
「我送你回家,當然要見你爺爺,我抱著你,快些走吧!」
她沒有反對,甜蜜的笑了,于是,他懷中有了她,在靜夜中,如飛的疾行。
端木慧是當今武林獨霸五岳中岳篙山,人稱中鈴端木竺如的孫女兒。
這位姑娘盡得端木竺如的真傳,父母早亡,隨祖父長大,在江湖上早有盛名,人稱「紅線女」的就是她。
從桐柏到篙山,要往北行,端木慧在他的懷中,指點路程,並娓娓的說出江湖上的種種恩怨詭譎情形,使聖華得到的閱歷不少。
紅線女為什麼要如此籠絡聖華?因而斷去左手?
這個問題,勿須筆者多費口舌,本書很自然的就會有所交代。
再說唐聖華抱著端木慧,在山中走了兩夜一天,已跨進伏牛山區。
又是一個靜夜,天空露出一個彎月,將他們附近的景物,瞧得一目了然。
端木慧見聖華額上已略現汗珠,不禁有些心疼,笑道︰「我們歇會子再走,你不累麼?」
聖華低頭見他懷中的慧姐姐(其實端木慧只大他一個多月),停步忍不住吻了她一下,道︰「不要歇,放下地,我們慢慢的走不好麼?」
他扶著她,慢步行進,這個天地里,只有他們,忘記了一切。
她偎在他的肩頭,含情脈脈,臉上的甜蜜,始終就沒有消失過。
正行之間,前面山峰之下,忽然傳兩聲怪嘯。
端木慧在江湖上走的日子雖不算久,但她從端木竺如口中,得知的閱歷極多,這一听怪聲,不由就是一愕。
皆因她知道這種怪音,多半是發現什麼的連絡暗號,而且都是極有本領的江湖人物。
如今江湖動亂已起,原因是為了丹心旗再世,目前只有聖華懷有此旗,怪嘯發出,不是因追人奪旗,又該是為了什麼呢?
聖華驀听怪嘯,臉色倏變,他準知來人是為丹心旗來的。
再加上端木慧愕然一陣,腳下登停,就越更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臉色驟變,殺機又展,冷笑道︰「在他們都放不過我,殺吧!再殺個痛快……」
端木慧的目的不在此,趕忙攔住笑道︰「你先別燥,咱們住西走,能躲避追殺,才是上上之策,隨我來……」
她拉住聖華的手,不容分說,就往西面疾速行去。
端木慧忘記了他的創傷,一口氣走了兩三里路,算是稍稍的喘息了一下。
她登覺傷口疼痛,低頭一看,鮮血不知在何時已浸濕了包扎的布帶。
聖華心中總是有點蹩扭,他覺得像這樣躲躲藏藏的,始終不是辦法。
然而,他又不忍有負她的一片好意,只好強按悲憤,這時,又見她血濕布帶,格外的關心,道︰「不要緊吧?」
她搖搖頭,繼續往西走……
這次兩人走得較慢,好像略為放了心。
罷走出三十丈遠,正面的夾谷內,發出一連串的嘿嘿冷笑。
端木慧白費心機,被這笑聲,驚得倒退了七八步。
聖華也在暴笑中,隨她後移。
兩人目光集結,昂然望去,嚇!
前面約一丈多的地方,出現了三個惡形惡狀的怪和尚。
聖華一看三個和尚之中,有一個正是掌下逃生的「少峰雙陀」的沙門陀。
他卻滿不在意,冷笑著對端木慧道︰「怎麼樣?他們是無孔不入,你想躲,那是辦不到的,除非交出丹心旗。」
「假如我不受傷,可以幫你殺他們啦!」
「現在你不打算躲避了吧?」他仰面又望了望前面的和尚,大喝道︰「你們苦苦相逼,蓄意追蹤,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三個和尚向前跨進了二丈多,左面的沙門陀卻冷笑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這兩位是荒外哈透山的金面佛和銀面佛,他們是討丹心旗來的,至于我嘛!嘿嘿!是替苦門陀報仇來啦!」
聖華不曉得什麼金面佛銀面佛,但听到端木慧耳中,心中不由得大大的跳動起來,暗道︰「常听爺爺說,番外荒山,有金銀二佛,本領出眾,功至化境,江湖老一輩的人物,沒有不知其名的,不想他們隱蹤風塵數十年,竟也被丹心旗所動,看來聖華今天又有凶險……」
她想法還沒有完,卻听聖華冷笑道︰「嘿嘿!你這掌底游魂,居然搬請化外番僧,興風作浪,好,啊!你們來奪旗,來報仇吧!炳哈!」
金面佛和銀面佛不懂聖華說的是什麼,但看他那種目中無人的狂驕之態,打心里就透著不滿。
金面佛鐵禪杖忽地一挫,瞪了沙門陀一眼,卻見沙門陀用手指了指聖華,耳語一陣,竟將怪僧激得眼暴如銅鈴,口張似血盆,提禪杖就向聖華走來。
端木慧見金面佛含怒而來,忙向聖華說道︰「這兩個怪僧成名多年,功力已達上乘,你可不能大意。」
聖華說聲「曉得」抬目望去,只見金面佛臉如金線,瘦削如猴,銅鈴眼,血盆口,獅子鼻,身軀龐大,穿著黃色袈裟,絲毫不敢大意。
金面佛來到切近,亂吼一通,又做了手勢,那意思是要聖華交出丹心旗。
聖華猜知他是要自己交出丹心旗,小煞星也夠刁頑的,曲腕真將丹心旗取出,迎風晃了兩晃,杏黃色的光芒,雖在深夜,也是金芒畢現。
可是,他兩晃之後,卻又將旗收人懷中,排出幾聲懾人的冷笑。
如此一來,可就將金面佛氣得哇哇的一陣怪叫,搶禪杖呼地就照頭劈到。
禪杖本身就有三百多斤,加上內力雄渾,乃搶動之勁,至少也在兩千斤左右。
但听狂風激蕩,迫得人難以立足,周圍三丈遠近,使人雙目難張,端的威猛。
要知聖華經過無數次拚斗,而且都是江湖高手,其打斗經驗,遠非初出道之時可比。
他本來就絕頂的聰明,舉一反三,極多,是以,雖嚇于來勢,卻臨危不亂。
眼看雄勁將到,他卻雙腿錯勁,運起了迷光錯影的身法,竟在仗風之中,欺身往金面佛拉近。
因為這樣的近身打法,金面佛的鐵禪杖將失去作用。
他身法奇快,杖風未到,他已快到金面佛的面前,倏地抽出了斃手金刀,照金面佛雙腕斬去。
金面佛可沒有料到中原武學,是這等神奧,當下大驚,抽杖橫移,撤身後挫三丈。
聖華一擊得手,就不願放棄主動,那容得金面佛有搶攻的工夫,早就如影隨形,第二次逼近,金光閃動,硬往怪僧胸口推去。
金面佛一著錯,滿盤輸,空有渾身的本領,竟被聖華迫得一退再退,氣得哇哇亂叫。
這也是怪僧的功力到了家,若換上另外的人,只怕早就胸口出現碗口的窟窿哩。
兩人進退,追讓,起碼有四五個回合,凶僧大怨,就在急退的當口,起手將鐵禪杖仍在一旁,見聖華再次追到,他嘿嘿怪笑,舉掌就劈。
聖華沒有狂飆,眨眼相接,轟的一聲,石沙揚,兩人都被震退了兩步。
敝僧不禁一驚,聖華禁不住一怔,雙方第二度推掌,各使出八成勁力。
這武力非同小可,兩面都是陽剛之力,短兵相接,巨響過去,又同樣的都被震退了五步。
勢均力敵,棋逢敵手,聖華悶聲不響,怪僧哇聲連連,眼吐紅光。
聖華吃虧在屯集玄關的陽玉神功,未能發揮運用自如的作用,第二掌一接,就覺得有點吃力。
這是因為對手太強的關系,要不,他不會有吃力的感覺。
他暗中盤算對方還有兩人未曾出手,若專以真力硬拚,勢非敵手。
因此,就在掌勁對消之後,再展迷光錯影的身法,搖肩搶進,雙臂擂動,展出「丹江水月」的八絕神招。
他一招三式,分取敝僧上盤「神藏」、「幽門」、「神封」三大穴,快速絕倫,威凌萬端。
這出奇的打法,的確驚人,剎那間就將怪僧迫退了三步。
金面佛連番受挫,急怒攻心,掄動鋼拳,排出內勁,展開荒外的奇異招式,狠命攻打。
無如丹心八絕太玄妙了,招中套招,式外套式,再加迷光錯影的身形,夾玄天陽玉神功,三招過去,金面佛就有些手忙腳亂。
聖華見金面佛心氣浮動,那容他有還手之機,丹心八絕的「丹書奉帝」,「丹心映日月」,接連兩招,反復排出。
敝僧心躁神難定,是為武家大忌,這兩招攻到,使得他難于應付,一個勁的挫退。
眼看金面佛汗浪夾背,險象環生,命在傾刻,驀然一聲怒吼,勁風打在聖華背後攻到。
聖華倏地一驚,這當口卻听端木慧嬌喊道︰「你得小心背後!」
這字甫落,聖華已錯身滑出一丈,就勢拍出兩掌,分取兩面之敵。
同時,星目頓張,卻見那瘦小的銀面佛,持戒刀暗中出手。
他臨滑身的兩掌,冷不防將兩僧迫得倒退了一步。
聖華一聲狂笑,殺機透于華蓋,錯步搶撲,再用丹心八絕的「丹鳳照五岳」,倏地平攻二僧。
這一招出手,只震得地上的石沙飛揚,潛力剛過,指鋒又襲兩僧的「南堂」,「陽綱」,「中注」三穴。
別看兩個番外高手,僅這丹陽照五岳的招法,竟使兩僧不知從何還手,只有倒退的份兒。
聖華這刻的斃手金刀,上下飛舞,兩光燦燦,竄繞在雙僧的前後左右,伺機下手。
番外的金面佛和銀面佛,也的確是功力高強,聖華雖佔上風,但要擊斃他們,也不容易。
敝僧隱跡番外數十年,從未遇見過手,今夜為了奪旗,初度交鋒,就顯得礙手礙腳。
時辰一長,怪僧就不禁暴怒如雷,就像兩只妖狗,狂吼怪哮。
敝僧久經大敵,幾時叫人家打得如此狼狽過,他們的眼晴都是朝天長的。
但,今夜已經是敗了,這是恥辱,因此——
都忿怒起來,拚出了平生的本領,惡殺狠打。
這固然是雷霆萬鈞,然而,心浮氣動,又何嘗不是遭敗的一大原因。
聖華本就是佔的優勢,雙僧心浮,他已經看得明白,加之人家的攻勢轉猛,于是,他暗中心動,斂氣穩攻,游走在兩僧之間。
錯非是唐聖華懷有玄天陽玉神功及萬年金龜內丹,護住周身,方能游走其間,但也驚險重重,使人見之,心搖神蕩。
在旁邊呆立的端木慧,全神貫注在聖華的迷光錯影身法,和丹心八絕的四絕招之上。
她領悟不少,但這刻一見聖華驚險百出,不由捏著一把冷汗,幾乎連心都跳出口腔。
她不是在心急嗎,旁邊的沙門陀可就瞧出了便宜。
但見黑影騰閃,挪移到端木慧身側,嘿嘿一聲冷笑,舉掌就攻。
端木慧一聲驚呼,心跳加劇,無形中,也將迷光錯影的身法展開,方算能躲閃凶僧的攻打。
可是,她身法不熟,又是重傷未痊,幾個轉身之後,香汗淋淋,嬌喘加急,危險極了。
聖華全神對付雙僧,卻見雙僧越打越怒,越打越猛,已不由忿怒起來。
他自從和人動手,能打這樣久而不能擊斃敵者,這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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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變故來得太突然,是他在心無旁顧,生死拚斗之中發生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而又不太真切的感覺,心中激起一股無名的歉疚,和萬分的同情,和萬分的喜愛。
當下,也來不及多加思索,猛一塌腰,離地三尺,平射疾飛,如同電光火石,就到了端木慧那兒。
他落地穩椿,仰面一看,不禁「噫」了一聲,心說︰「原來是他,是她的爺爺?」
端木慧伏在老人的懷中,哭著,悲傷的哭著……
聖華奔到她身後,她沒有發覺,老人沖著聖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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