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地上的紙屑,就是你留的字條。」
小雪頓過身,勾頭一看,粉腮又是一變,抬起頭道︰「放開手,讓我來鑒定一下。」
東方白寒聲道︰「你下的毒何需鑒定?」
小雪道︰「我沒下毒。」
東方白冷極地一笑道︰「那這字條是天外飛來!」
小雪道︰「如果是我所下的毒,我不必再來找你,要知道後果,只消向小二打听即可何用多此一舉。」
東方白一听,似乎有道理,心想︰「如果你想玩花樣,諒你也逃不了。」
心念之中松開了五指。
小雪瑩白細女敕的皓腕上現出了清晰的指印,她連看都不看,站起身,從頭上拔下一根銀釵,扦起一片紙屑,仔細地審視了一陣,點點頭,抖落紙屑,正色望著東方白,又回復了她進門時那份自然的神色。
「這種毒並非致命劇毒,但卻是罕見的奇毒。」
「哦!」東方白的警惕之念並未稍懈,誰也料不定這來路不明的陌生女子會弄什麼玄虛,續道︰「這是什麼毒?」
「神仙倒!」小雪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神仙倒?」
相當新鮮的名字。
「對,這種毒只消觸及皮膚或是嗅入鼻孔,毒性立即發作,可以使人暈倒但不會致命,特點是見水變色。」
「你來是看在下是否暈倒?」
「公子,為什麼一口咬定是小女子下的毒?」
「你已經承認字條是你所留。」
「對,沒錯,可是……我是有事找您,而且根本沒下毒。」
東方白心念一轉,存著姑妄听之的心理道︰「姑娘找在下何事?」
「問問卓大俠的行蹤。」
東方白心頭猛可里一震,剛剛梅芳來問「狐精」卓永年的下落,現在這女子也是來問他的行蹤,這到底是什麼蹊蹺?梅芳來查詢情在理中,因為彼此是同路,這叫小雪的來探問是什麼目的?
「姑娘要問卓大俠的行蹤?」
「是!」
「為什麼?」
「因為在約定的時間地點看不到他的人。」
「為什麼要向在下查詢?」
「因為公子跟他是一路。」
東方白怔了怔,感到無比的迷惘,這叫小雪的女子到底是安什麼心?
是友還是敵?她真的不是下毒者?
「在下沒听卓大使提到過姑娘?」
「因為沒有提的必要!」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像嵌了兩粒黑而亮的珍珠,直照在東方白的臉上,艷而不妖,媚而不邪,這種神態,會教人心里發癢,會使人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個字,即使明知是假的。
東方白並沒有入迷,他依然十分冷靜,一方面他的修養超乎常人,另方面他曾被亮麗的彩虹光照過,曾經滄海難為水,他的感受上面對的只是個差堪可列為尤物的女人,美麗的外表里包藏著的不知是一顆什麼心。
她承認早晨來過,也承認留了字條,只是字條的留字不一樣,她否認下毒,而且還鑒別了毒,證明她懂得毒,而更重要的一點是房門是被撬開的,她的辯詞簡直幼稚得可笑。
東方白左用右想,解不開謎團,又道︰「姑娘跟卓大俠是什麼關系?」
「前輩與晚輩的關系。」不著邊際的回答,說了等于沒說,以年齡而論,當然是前輩與晚輩的關系。
「這像話麼?」東方白為之氣結。
「東方公子,目前小女子只能這樣回答。」
泵娘說在約定的時間地點找不到人?「
「是的!」
「什麼地點?」
「他藏身的地點。」
「他藏身何處?」
「公子應該知道!」
東方白又抓了瞎,卓永年在徐家集活動到底棲身何處,他從沒提過,自己也疏忽了沒問,照梅芳所說……
「小雪姑娘,在下要你親口說出來。」
「這……好,我說,集上第一大戶後圍牆外的巷子里右首第四間空屋。」她流利的說了出來,與梅芳所說的完全一樣。
東方白困感到了極點,現在是真偽莫辯,如果是真的,卓永年顯然已發生了意外,如果是虛的,這叫小雪的女子是別有居心,這里是客店,又不能對她采取激烈的手段,她話里有矛盾,苦于無從求證,心念疾轉之後……
「姑娘是否知道卓大俠另有個臨時落腳的地方?」
「知道!」
「哪里?」
「蔣大牛的住處,但我去過了,不見人。」
東方白又是一窒,對方對自己方面簡直了如指掌,從好的方面說,她與卓永年有關系不假,往壞的方面想可就相當可怕了。
忽地靈機一動,他想到了一個很穩當的求證辦法,正反兩方面都可以顧到,只是必須冒險。
「姑娘,在下相信你的話。」
「那太好了,請見告卓大俠的行蹤?」
「在下目前也不知道他的來蹤去跡,不過……」
「不過什麼?」
「在下也急于要見他,我們分頭去找。」話鋒一頓之後又道︰「姑娘應該知道鬼樹林這個地方?」
「當然知道!」
「無論有沒有卓大俠的下落,我們三更天在鬼樹林外靠山腳方向見面,不見不散,如何?」他定楮望著她。
「好!」小雪想了想才應聲。
「姑娘可以請便了!」
「三更見!」小雪黑而大的眼楮在東方白面上一繞,福了一福,從容轉身出房。
東方白目送豐盈的嬌軀自房門消失,才長長透了口氣,坐下來重拾酒杯。
他之所以的小雪三更天在鬼樹林外見面是有多重意義的。
第一,他必須為自已留足夠的時間查卓永年的下落;第二,如果卓永年是在他藏身之處發生事故,也就是說行藏已經敗露,那地方敵人必有布置,自己去了必有反應;第三,如果小雪是敵對方面的人,今晚的約會對方就會有安排;第四,鬼樹林周遭坤寧自設有樁眼,要是發生變故,她們會起而應援。
他為自己的安排而連干了三杯。
同一時間。
「狐精」卓永年也在喝酒,同樣是一人獨酌,五樣精致的好萊,一大壺芳甘的好酒,但情況可就跟東方白有天淵之別了。
沒門沒留的房間,一張硬木板床連草薦都沒有,一燈一桌一椅,角落里一個加蓋的馬桶,此外空無一物。
一望而知這是間地牢,很特別的地牢,圭是大青石砌成的,砌縫幾乎緊密得不見痕跡,可見其構築之精細。
奇怪的是卓永年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仿佛他不是囚徒而是人家的上賓,他真是上賓麼?但這里絕不像招待上賓的地方,是十足的地牢。
他莫非有所恃而不恐?
這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反正他沒有半點被囚的樣子。
「卓大俠,飲食還會胃口麼?」聲音不知從何傳來。
「好極了,老夫很滿意!」卓永年微笑點頭。
「問題想通了麼?」
「美食當前,老夫還沒工夫去想。」
「再半個時辰如何?」
「再說吧!」卓永年依舊自行其樂。
聲音頓杳,多一句話也沒再傳。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麼?
那可就錯了,那副樣子是裝出來的,他不但在乎,而且內心焦急如焚,他在苦想月兌困之法,機關削器他並不外行,但像構築得如此細密的石牢,他實在是沒轍,連半絲動腦筋的余地都沒有。
他不想胡模丟人,只用眼楮觀察,用頭腦思考,再就是等待機會,再嚴密的建築總是有開關設置的,對方不會囚禁他一輩子,只要開關啟閉或是有人跟他接觸,他便可以利用機會甚至制造機會,「狐精」的外號不是幸致的。
半個時辰一到,聲音又傳來。
「卓大俠,想好了沒有?」
「還沒有!」
「泡蘑菇對你沒好處。」
「這是大事,老夫得慎重考慮。」
「可惜最後時限已到,你必須作決定。」
「如果作不出決定呢?」
「那‘狐精’卓永年將從江湖上永遠消失。」
「老夫不喜歡受威脅。」
「這不是威脅,是上級的命令,一定要執行。」
卓永年用心默察聲音的來源,但他失望了,∣讀書論壇︰http://210.29.4.4/book/club/∣聲音仿佛發自虛無之間,沒有固定的方向,當然,這是石室回音的關系,聞之在東,忽焉在西,根本無法捉模,眼前他所要爭取的還是時間,沒時間便沒機會。
「如果老夫要問點別的,朋友一定不會答復……」
「一點不錯!」
「那咱們談談正式的問題。」
「你只消答復,沒什麼好談。」
「老夫要再談一下條件。」
「說出來听听看?」
「老夫只要說出‘擊石老人’的下落,便可得到自由,對不對?」
「對!」
「有什麼保證?」
「嘿嘿!」一聲其寒徹骨的冷笑,又道︰「卓大俠,所謂保證就是本人一句話,照理說,你根本沒資格要求保證。」
卓永年心念一連幾轉,道︰「再給老夫一刻時間,如何?」
「一刻?唔,好就再寬限你一刻。」
「還要一壺酒,酒能幫助老夫下決心。」
聲音沉寂了片刻才又傳出道︰「好吧,你等著。」
卓永年耐心地等著,全神貫注,他想出這點子是希望著對方如何進酒來,以便于其中發現端倪,他是在外面被擊昏後送進來的,清醒時便是眼前這份景象。
約莫半盞熱茶工夫,頭頂上突然發出格格的異聲,卓永年抬頭,目不轉瞬地注視著,平滑的頂上升了個人頭大的圓孔,接著,一個小籃子從圓孔里吊了下來,籃子里是一壺酒,他取出酒壺,籃子又升了回去,圓孔封閉還原。
這是目前所知唯一的一個孔道。
他人瘦小,只消稍運「縮骨功」穿過不難,可惜洞在頂上,能否弄開是個大問題,而且洞外的情況完全不清楚,要利用這出口實在太難了。
他不能露出有企圖的樣子,以防暗中有人窺視,既然要了酒,他就得喝。
執起壺,慢慢斟入杯中,讓酒滿溢到杯邊浮起一線,然後以口就杯啜吸,實際上他是在玩一個小門道,先用鼻聞,再用舌尖面試,這一試,先是一凜,繼而大客過望,這是不意的機會,但終于來臨了。
他試出酒里下了藥,依他的經驗,是一種罕見的蒙汗藥,看來對方是想對他采取厲害手段了,他假作搔癢。暗暗取出常備的解藥,只米粒大,不著形跡地連酒送入口中,然後又連飲兩杯,一陣搖晃,伏倒桌上。
趁伏倒之勢,手一扒,撞翻燈火。
地牢頓時漆黑一片。
牛府後巷右首第四間空屋。
這時也是漆黑一片,一條人影在空屋里四下穿梭,屋子不大,三合小院,所謂院,只是個天井而已。
這幽靈般的人影正是東方白。
久無人住的空屋,到處是觸鼻的霉味,人要住在里面會跟著發霉,他不明白卓水年何以會選這地方作為藏身之所。
他不敢亮燈,只憑些微的天光和練就的夜眼逐房搜索,沒有跡象顯示任何一個房間可以住人或是有人住餅。
蛛網踫面,積塵撲鼻,弄得他相當狼狽。
梅芳不會說假話,來路不明的小雪說的自然也就可信,可是兩人都分明說這里是卓永年藏身匿居之所,當然不會是臨時約唔她們的地方,而卓永年真的沒蹤影。現在已是二更時份,人沒來聯絡也不回住處,很可能是發生問題了,刊寧宮方面在等待著他開始行動,找不到人,話便傳不到,這便如何是好?
他停身在正房與耳房相接的暗角里計無所出,與小雪約定在鬼樹林外靠山腳處見面,勢又不能在此久留。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一條人影像飛絮般從屋頂飄落天井之中,東方白心中一動,本能地向後一縮身。
來人口里發出一聲輕哨。
東方白的眼楮已適于黑暗,加上銳敏的夜眼,看出來的赫然是女扮男裝的梅芳,那聲輕哨想來是與卓永年約定的暗號,她定然是非常急著要見卓永年,所以再來家看。
東方白正要出聲招呼,又見人影閃動,忙閉上了口。
人影是從與東方白相對的角落里閃出的,的確就像個有形無質的影子,點塵不驚地便到了梅芳身後,梅芳懵然未覺。
東方白判斷此人是跟蹤梅芳而來的,不知意圖何在,但看他的身法,絕不是泛泛之輩。
梅芳左右顧盼,回身,發現面前多了個人,駭震之余忍不住驚「啊!」了一聲,彈退了數步,劍同時出鞘,動作相當利落。
她看出眼前是個身高八尺的瘦長漢子。
「你是誰?」她出聲喝問。
「這正是區區要問朋友的。」瘦長漢子吐語陰冷。
「我是誰你管不著,快報名。」
「朋友口氣不小!」瘦長漢子語帶不屑。
「你來此何為?」梅芳又問。
「那朋友你呢?」瘦長漢子依樣反問。
「是跟蹤我來的?」
「就算是吧!」
「為什麼要跟蹤我?」
「這空屋子久無人住,只有老鼠在做窩,朋友你光臨這種地方,顯然不會是什麼好路道,說來听听看?」
「如果我不想說呢?」
「那朋友你會後悔一輩子。」
「你說對了,正是這句話!」手中劍疾刺而出。
瘦長漢子閃開。
梅芳一劍刺空,劍不回收,就勢變勢,一連又是三劍,這三劍玄詭厲辣兼而有之,換了一般高手絕難躲過。
瘦長漢子的身法猶如鬼魅,接連三個內晃,完全是極不可能的角度,輕易地避了開去。
東方白暗自點頭。
梅芳卻暗自心驚,她明白踫上了難纏的高手,但她勢又不能就此罷手,這里是卓永年藏身的地方,卓永年現在下落不明,多份與這瘦長漢子有關,當下調勻了呼吸,第三度出手,劍勢再變,凌厲無前。
瘦長漢子滑似游魚,在劍浪中展閃騰挪,只穿不攻。
東方白看出這漢子一味閃避,在梅芳綿密的狂攻下竟然游刃有余,判斷他等梅芳的內力消耗得差不多之時,便會發出致命的反擊。
女人的心胸比較窄,好勝之心尤強,一劍緊似一劍。
夜暗中,視力再強也比不上白天,但瘦長漢子應付裕如,梅芳的劍竟連他的衣邊也沾不上,梅芳越打越是心急,如果擺不下對方,後果就相當嚴重了。
又過了八九招,梅芳的劍勢已漸失凌厲。
東方白準備現身出手。
「啊!」地一聲驚叫,瘦長漢子打了個滑。
梅芳直劍刺出。
東方白心中一動,梅芳這一劍必定得手,焉知事實大謬不然,瘦長漢子就一蹌之勢,腳前頭後地貼地滑了出去,梅芳一劍刺空,瘦長漢子似乎腳下有軸,木人般筆直立起,正巧在梅芳身後,接著是一聲︰「別動!」
暗影中隱見刀光一閃。
梅芳果然不動了,因為一柄匕首已抵上她的後心。
東方白失悔遲了半步,梅芳被制,出手就要大費周章了。
現在,他只有繼續保持緘默,靜以待變一途。
「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梅芳抗聲喝問。
「現在你已經沒資格發問,只有回話的份,報上你的來路。」
「休想!」
「朋友,區區的刀子很利的,穿背透心不是難事。」
「我不在乎!」
「如果區區只要你殘而不死,你也不在乎麼?」
「會有人向你討債,而且還加利息。」
「啊炳!誰會向區區討債?」
「就是在下!」東方白接上話頭,從暗影中步了出來,直落天井,天井不大,只兩步便到了兩人身側不到六尺之處,也就是最佳的出手距離。
梅芳大為振奮,她听出是東方白的聲音。
東方白的雙眼在夜暗中有如兩粒寒星,泛著刺芒。
瘦長漢子似乎極感意外,持匕的手顫了顫,刀尖本來是抵在梅芳後心的,這一顫使相芳感到一陣刺痛,但她巳不在乎,她明白只要東方白出面,死亡的威脅已減少了八成,她側頭望了東方白一眼,沒吭聲。
「無腸公子東方白?」瘦長漢子驚聲開口。
「正是!」東方白應了一聲。
「幸會!」
「的確是幸會,朋友怎麼稱呼?」
「畢老三!」他毫不遲疑地報了名。
這名字不但俗,還有些下三流的成份,自然是名不見經傳的角色,偏又有這高的身手,這名字是真還是假?
「放開她!」
「他是公子的朋友?」
「不錯!」
「那就好辦了,沖著你東方公子的情面,區區照辦,不過請公子答應一件事。」華老三的兩眼也灼灼放光。
「什麼事?」
「彼此都不要再動手。」
「可以!」
東方白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梅芳在對方手上,功力再高也無用武之地,何況對方已買了他的面子,所提出的也並非什麼了不起的條件。
「可以,在下應承。」
瘦長漢子收刀後退三步。
梅芳轉回身。手中劍又揚起……
「梅老弟,別動手!」東方白聲調冷沉,像是發令。
「公子,他……」
「在下答應過不再動手。」
「公子,你沒想……」
「梅老弟,把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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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芳無奈,只好垂落長劍。
「畢朋友為何要跟蹤我們梅老弟?」
「好奇吧!」
「好奇?畢朋友似乎言不由衷。」
「這是實話。」
「公子,別听他的。」梅芳插了口道︰「他定然有什麼企圖,說不定他就是……」
東方白抬手止住梅芳的話頭,轉向畢老三道︰「畢朋友武功高強,想來必非無名之輩……」
「過獎,不敢當!」
「朋友什麼門戶?」
「獨來獨往,無門無戶!」
「真的如此?」東方白目芒變成了霜刃。
畢老三微側頭,定楮望著梅芳,突然打了個哈哈道︰「原來如此,區區明白了,東方公子,後會有期!」
最後四個字余音未歇,人已沒入屋角暗影,快得使人目不暇及。
梅芳彈起身……
東方白大聲道︰「不必追了!」
梅芳剎住了身形,道︰「公子,為什麼要阻止我去追?」
「你追不上的,對方的身法相當玄奇,連我也沒十分把握能追上對方,同時我已經答應他放人便不再出手。」
「公子,你犯了大錯。」
「噢,說說看?」
「卓大俠曾經說過,他選這空房子作為藏身之所,意義非常重大,絕對不能外泄,現在卓大使下落不明,公子竟然放過對方而不追究……」
「你的意思是要我先迫口供,然後滅口?」
「應該是這樣!」
「梅芳!」東方白笑了笑道︰「你被人用刀子制住,我能不接受對方的條件麼?」
梅芳呆了片刻,天暗,不知道她的臉紅是不紅。
「公子,這我知道,不過……」
「梅芳,算了,我會再踫上他的,他說過後會有期,倒是他那句‘原來如此,區區明白了!’不知是什麼意思,你能想用到麼?」
「我也完全不明白。」梅芳搖頭。
東方白偏頭想了想,道︰「對了,梅姑娘……」
「公子,請現在就改變稱呼。」
「好,梅老弟,我有個重要約會時辰將到不能久留,要先進一步,你暫時留在這里,也許能踫上人回來。」
「可以,但我能留的時間也不多。」
「沒關系,能留多久留多久,千萬要小心,假使那叫華老三的漢子是敵對方面的人,說不定會卷土重來。」
「這我理會。」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地牢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卓永年判斷得到即將發生的事,他早已默計了方位角度,騰起身,手腳張開,在頂棚與牆壁的直角間繃住。生彷一只大蜘蛛,這比之壁虎功更進了一層。
沒多久,他听到身下響起了格格產,自忖所料不差。
幾乎是沒有隙縫的牢壁開了一道暗門,正好兩方砌石大小,外面甬道的燈光立即透入,兩名壯漢進入牢房。
「老小子把燈火弄滅了!」其中一個開了口。
「到桌邊抬人就是!」另一個接腔。
「噫!怎麼……桌邊好像沒人?」
「準是躺倒了。」
而道透進來的燈光只及暗門內數尺範圍,兩名壯漢正好就在光暈之內,從暗外看亮處最清楚不過,卓永年正繃在斜上方,他當然不會放過稍縱即逝的機會,雙手一松,像一只夜宵蝙蝠俯沖而下,左右手各並食中二指同時點出迅疾得無法形容。
兩壯漢發覺風聲有異已來不及應變,雙雙栽倒。
卓永年絲毫不敢遲疑,掠出地牢,穿過一段平行甬道,然後小心翼翼地沿石級而上,到了轉折之處,不由暗叫一年「苦也!」
石級盡頭燈火通明,還有人語之聲,分明是在等待兩壯漢抓他出去審問的,現在變成了不上不下之局,他不能沖出去,更不能重返地牢,上面的等久了必然會再派人入牢,在狹窄的兩道石級間根本無所遁形。
在時機緊迫,又計無所出的情況下,只有冒險一途。
上面傳來清晰的話聲
「怎麼搞的,老半天還不見提人上來?」
「莫非出了什麼差錯?」
「不可能,老狐狸分明已伏倒桌上。」
「別忘了對方是抓精!」
「你兩個下去看看!」這是對話之外的第三個聲音。
卓永年從聲音判斷,上面一共是三個人,如果兩個再進地牢,上面就只剩一個,靈機一動,他踅回牢里。
又是兩名漢子下牢,手里撐著原本吊上甬道間的壁燈,到了暗門外,一個大聲道︰「你兩個到底搗什麼用?」
說著,一先一後進人暗門,掌燈的走在前頭。
「呀!」兩人齊齊驚叫出聲,他倆發現了躺倒的同伴,也就在兩人發出驚叫的同時,各挨了一指,雙雙僕倒,燈也隨之熄滅,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上面應該只剩一個人,卓永年想到了月兌身之計。
他模索到桌邊抓起酒壺和一個菜碗,然後重新出牢登上石級,到了最後幾級,他故意放重腳步弄出聲音。
一個人頭探出卞望。卓永年手中酒壺朝人頭飛擲。
相隔只有數尺,又是猝然的襲擊,人在完全沒有心理防範之下,反應再神速也無法應變,一壺砸個正著。
「啊!」人頭縮去。
卓永年閃電般竄了上去。
上面是個簡陋的房間,一個黑衫人手捂住臉,卓永年一眼便認出是間刑房,他無暇細看,手中菜碗又立即擲出,黑杉人頭一偏讓過,口里栗叫道︰「快來人!」
卓永年穿門而去。
宅子里響起了緊密的鑼聲。
人聲嘈雜中,到處亮起了火把。
三更正。
東方白來到了鬼樹林外靠山腳方向的約定位置,他在想︰「小雪到底是什麼身份?她會赴的麼?她為什麼也在找卓永年?」
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不見小雪現身。
東方白心里起了嘀咕,莫非她是「乾坤令」方面的人?
乾坤令與鬼火有關,鬼火又與大化門之消失有關,如果小雪真是他們的人,今晚的約會便大有文章了,可是怎不見動靜呢?
卓永年無端失蹤,顯見情況相當嚴重。
心念之中,突見兩丈之外的樹叢枝葉間閃現一團碧綠的光影,不像是火焰,有光而無芒,綠慘慘地十分怕人。
「鬼火!」東方日在心里暗叫了一聲,立即想到「不為」和「擊石」兩位老人的遭遇,這怪光不但會使人盲殘,還會喪失某些記憶,他拔劍在手,就待撲攻……
突地,那慘綠的鬼火陡然熾烈,變為奪目的藍光,它的強度幾乎不輸于陰雨行雷的閃電,他本能地閉上雙眼。
在此同時,他手中的劍發出強烈的白光。
空中響起一聲震耳的霹靂,一股其強無比的震力,把他震得連退了三四步才穩住,只差一點沒栽下去。
他緊閉的眼不敢睜開,他怕承受不了殘酷的現實,他想,我已經變成了瞎子,步「不為」和「擊石」兩位老人的後塵,瞎了眼,一切算到此結束,這比死亡還要可怕,死了便一了百了,目盲就得現世。
這片刻,他覺得自已要崩潰,要發狂,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巳不再存在,他想倒轉劍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沙!沙!」有聲音向他接近。
他猛然睜眼,這是本能的反應,預料是黑暗的世界,然而事實大大出乎意料,眼沒有瞎,景物絲毫未變,他幾乎要歡呼出聲,這是奇跡,天底下沒有比明知是絕境偏又逢生更令人鼓舞的事了。
這只是剎那的感受,再沒深思的余地,四條黑影散開向他邊來,他兀立著,收斂了目芒,劍握得更緊,他已決心要殺人了,劍已離鞘,非見血不可。
四條人影已臨近身邊,他半閉上眼,夜暗中看起來他已經是瞎子。
四人中有人開口道︰「上面要活捉,動手!」
四條套索同時從不同方位飛拋而出。
東方白看得清清楚楚,手中劍挽成劍花,旋動,四條套索應劍而斷,不留轉念的余地。人已旋出,劍花飛灑,極短促的慘哼,有兩個栽了下去,人還沒落實,劍芒電吐中,另兩個也跟著歪了下去,四個人差不多同時著地。
三人寂然。
一人掙起又坐下,這時可以看出他少了半截胳膊。
「報上來路?」東方白劍指斷臂人。
斷臂人開口狂呼︰「乾坤大造,萬物之源,四海同參,唯我……」
最後為尊兩個字來出口人已仰面栽倒。
四個人全死了。
東方白木在當場。
這四句口號,是「乾坤令」使者在傳令時念過的,不用說,這四個人是黑衣尖頭怪人一路的,鬼火當然也是他們施放的。
木了片刻,東方白開始搜查四名死者的尸體,但除了兵刃,身上什麼也沒有,心念一轉,他掠到記憶中發出鬼火的位置,仔細搜尋之下,一無所獲,什麼蛛絲馬跡都沒有,他開始想到約會的小雪,何以不見人影?
原先的判斷,小雪如果是對方的人,今晚的約會他們必有布置,現在果然被料中了,小雪到客錢向自已打听卓永年的下落,而卓永年一直不見蹤影,是否他已經遭了毒手,或是落在對方手中而故意以探尋他的下落為借口?
正在想著,又見三條人影奔到現場。
東方白心中一動,定楮里去,認出是鐵杖姥姥隨帶兩名少女,兩少女分別開始檢視四名死者,他現身步了過去。
「什麼人?」鐵杖姥姥喝問。
兩少女停止了檢視,雙雙彈到鐵杖姥姥身惻。
「晚輩東方白!」話完,人已到了鐵杖姥姥身前,這才又認出兩名少女分別是松筠和竹青,已經掣劍在手。
「哦!」鐵杖姥姥如炬目芒一連幾閃,又道︰「這四個人是少俠做的?」
「是的!」
「為何不留活口問問?」
「本來有一個活口,就是這斷臂的,他自決了。」
「少俠半夜三更到這里來必有所為?」
「是的,赴一個約會,但對方爽約了。」
「對方是誰?」
「一個叫小雪的女子!」
「小雪?……沒听說過。」鐵杖姥姥搖頭。
「東方公子!」松筠接了腔道︰「是不是後梅芳一步到客找找你的那女子?」
「不錯,是她。」
「什麼來路?」
「不知道。」!瀟湘書院!
「她跟公子約會的目的是什麼?」
「她在打听卓大俠的下落,在下跟她約定分頭去找,不論找到與否,三更天在此地見面,但她失約了。」
「她也在打听卓大俠的下落?」鐵杖姥姥接回話。
「是的,她不肯說出原因。」
「少俠有卓大俠的消息麼?」
「沒有!」頓了頓,反問道︰「姥姥因何而來?」
「暗樁稟報此地發生異象,藍白兩光接觸,響起了一聲霹靂。」鐵杖姥姥目中稜芒又閃,道︰「對了,少俠的兩眼為什麼沒受到傷害?」
「這……恢輩一直想不出來,姥姥剛說暗樁發現藍白兩道光華,藍光是敵方所發能使人盲殘,那白光又是怎麼回事呢?」東方白沒看到自己的劍反射白光這一幕。
「這問題老身答不上來,也許有高人暗中相助,看樣子是白光能克制藍光,施放白光的該是何許人物?」
「難道會是小雪?」這句話東方白沒說出口。
「姥姥!」竹青開了口道︰「剛才弟子檢視尸體時,發覺這斷臂的……」
用手指了指,又道︰「好像在哪里見過。」
「噢!」鐵杖姥姥移步上前,仔細端詳了斷臂人的尸體片刻,突地栗聲道︰「怎麼會是他,這太不可能了?」
「他是誰?」東方白急問。
「是一個……曾經在徐家集活動過的人!」
東方白從語調判斷鐵杖姥姥似乎言不由衷,她沒說出死者的名姓家路,那聲栗叫表現了驚震和意外,顯然絕非僅是見過的人,既然人家不肯說,他當然不便追問。
「姥姥,這四個人的善後可否煩貴宮派人處理?」
「可以。」
「那晚我就告辭了!」
「請便吧!」
東方白抱了抱拳,轉身舉步離開,心里打了三個結,一個是發出白光抵制藍光使自已免于變成瞎子的到底是準?
另一個是鐵杖姥姥認識死者之一為什麼不肯相告?顯然這當中又有了文章,而自己井不被她視為同路之人。
第三十結是神秘女子小雪因何失約,說她是「乾坤令」方面的人只是猜想,在未獲得證實之前仍是個疑問。
走了里許,忽見一條嬌巧人影疾奔而來,眨眼間便臨切近,來人奔勢緩下,不由心頭一緊,來的是小雪。
雙方止步面對面站定,小雪嬌喘吁吁,看來是奔行得太急的緣故,東方白冷眼望著對方,心頭隱泛殺機。
「對不住,我來遲了!」她不再自稱小女子。
「不是故意遲到?」東方白話中有話。
「公子生氣了?」
「不,在下還活著,沒來由生氣。」
「公子這句話……」
「小雪姑娘,你很失望是麼?」
「我完全不懂公子的意思?」小雪瞪大了眼。
「小雪姑娘,三更的約會只你我二人知道,可是居然有人代姑娘赴約,而且還想要活擒在下,偏偏姑娘又遲到,這未免太巧了吧?」
小雪怔了半晌,道︰「公子,我實在是被一件意外事耽擱了,有卓大俠的消息麼?」
她的聲調相當沉著。
「沒有!」東方白勉強回應。
「這可就……」
「小雪姑娘,咱們談正經的,請交代來路?」
「東方公子!」小雪似極感為難,話聲期期艾艾的道︰「請原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無法……向你作交代。」
「在下一定要知道!」
「這不太強人所難麼?」
「小雪姑娘,如果你不是女人……」
「怎麼樣?」
「在下早已采取強烈手段。」
小雪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道︰「東方公子,以後……你會明白的。」
「在下現在就要明白!」東方白毫不妥協。
「難道你要對我動劍?」
「必要時就會!」
「……」小雪默然。
「你是否施放鬼火之人?」東方白迫問。
「鬼火?」小雪似乎相當吃驚的道︰「公子說的……是不是能使人變成瞎子的鬼火?」
聲音顫抖得很厲害。
「不必明知故問?」
「公子踫見了鬼火?」
「不錯!
「可是……公子的眼楮……」
「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秘密,對不對?」
小雪連嘴巴也張大了。
東方白不禁猶豫起來,難道是自已錯疑了她,可是,她為什麼不肯交代來路呢?她為什麼急著要找卓永年呢?
連蔣大牛與自己的關系她都知道,這不大可怕了麼?她逾時失約,事完就現身,天下那有這麼巧的事?
「小雪姑娘,你還是坦白交代的好?」
「我……實在不能!」
「在下的劍要是出鞘,不見血不回。」
「公子,關于我的來路這一點……你去問卓大俠好不好?」
「哼!在下倒要問姑娘,卓大俠是不是已經落入你們手中,故意來個倒打一釘耙?」東方白忽然想到了這一點,這也是非常可能的事。
「公子說你們是什麼意思?」
「乾坤令屬下!」
「乾坤令?我……愈來愈不明白了!」眼珠子連轉之後,又道︰「公子,這是個極大的誤會,我發誓好不好?」
「在下從來就不信這一套!」
「那公子……要怎樣才能相信?」
「把你的來路作清楚的交代,別的全是廢話。」
「公子,我說過不能……我有極大的困難。」小雪的聲音巳帶著哭腔。
「怕受門規制裁?」東方白完全不為所動。
「不是,公子,請你不要朝那方面去想。」
東方白鐵定了心腸,如果小雪真的是「乾坤令」屬下的弟子,從她身上可以揭開鬼火的秘密,同時也就可以找出大化門消失之謎的線索,這是他不惜出生入死的大願,也是出江湖的目的,即使違背武士的精神也不在乎。
「嗆!」地一聲,寶劍出了鞘。
小雪驚怖地連退三步。
「在下要出手了!」東方白的口吻是斷然的。
小雪突地一揚手,一片黑乎乎的東西飛旋向東方白,仿佛車輪大小,在暗中根本無法分辨是何物,東方白抖腕振劍急掃,那東西片碎飛舞,似乎輕飄無物,在情況不明之下,東方白抽身閃退,以避飛物沾身。
就在東方白發劍碎物的瞬間,小雪已月兌兔般投人右側林中。
東方白當然不甘心看她走月兌,也跟著入林。
雜木林,疏密相間,高矮參差,如果有人匿在其中而不動的話是很難發現的,因為現在是暗夜,視線不明。
東方由游走了幾圈一無所見,小雪就這麼消失了,他恨得牙癢癢地回到原地,撿起剛才的碎片一看,不由啼笑皆非,被劍絞碎的不明物,竟然是女人用的絹帕,但他隨即又凝重起來,絹帕又軟又輕,居然能飛旋而出,即使不是真功實力,這份手法技巧也彌足驚人。
絹帕不能傷人,但在夜路無備之下也夠唬人。
小雪到底是什麼身份?
東方白苦苦地想,從她出現到溜去,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都重溫了一遍,但卻得不到結論,她機伶但沒有邪意,正面想,反面想,全都似是而非,她臨友人,又像敵人,又似乎是第三者,只有她之出現必有某種目的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至于彼此利害關聯的程度就難以權衡了。
突地,他瞥見叢林方向人影一閃。
毫不遲疑,他以所能的全速撲了過去,的確是快逾浮扁掠影,人影停在一叢矮樹邊沒動,看體形不是小雪。
「什麼人?」東方白剎勢出聲。
「是我,大牛!」
來的是蔣大牛使東方白大感意外,站近前去,果然是蔣大牛沒錯,完全意料不到的情況,東方白反而愕住了。
「公子!」蔣大牛低喚了一聲道︰「知還一直擔心怕找不到你。」
「你找我?」東方白已定下心神。
「是的!」
「怎會找到這里來?」
「是卓大使吩咐的!」
「啊!」東方白吐了口大氣,竊喜卓永年無恙,但又急于知道因由,道︰「找我有什麼事?」
「卓大俠說請公子馬上起程到桐柏坡,別回客棧。」
「為什麼?」這又是意外中的意外。
「卓大俠沒說為什麼,就吩咐我傳這句話。」
「……」東方白傻了眼,一肚子的疑雲。
「還有……」
「還有什麼?」
「請公子暫時掩飾本來面目。」說著,把一個包袱遞過,接著又道︰「應用的東西全在里面,請公子看著辦!」
東方白接過手來,完全無法忖測卓永年到底是在弄什麼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