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客」道︰「半個時辰前,我在河那邊不遠的小鎮上,發現一個面帶病容的黃臉漢子,尾隨一個女子出鎮,我因忙著追趕你,沒工夫理這閑事,那女的我只看到背影,不知是何許人。」方玨登時激動起來,咬牙道︰「準是他沒錯,那女的十有九又是‘百花會’的弟子,想不到‘討債人’也已離開了新野,老哥,我們走!」兩人渡過河,直撲小鎮。
距鎮集約莫里許的路邊,有株蔭覆數畝的大榕樹,通常是行人歇腳納涼的地方,今天情況卻有些特別,樹下那些被坐磨得光滑的石頭,像一些散拋的大饅頭,光溜溜地不見半個人影,而行人經過樹旁時,生像那里有鬼似地匆匆掩面而過,有的也只稍停便走。「偷生客」遙遙望去,口里道︰「小兄弟,那棵大榕樹定有蹊蹺。」方玨當然也看到這情況了,點頭道︰「是有鬼!」兩人加快腳步迫近,目光掃處,不由駭然大震,方玨月兌口栗聲道︰「又是‘討債人’的杰作。」樹身上並排吊著兩女一男三具尸體,胸前各有「討債人」三個字的布條。「偷生客」皺著眉頭道︰「不知死者是何許人物?」方玨道︰「準是‘百花會’的,小弟來看看致死之由!」說著,上前去解下那具男尸,平擺在樹下,在尸身上一陣搜模,果然搜出一面銅牌,牌上一朵花一個‘斌」字,一朵花,證明死者是頭目身分。「偷生客」驚聲道︰「的確是‘百花會’的人,小兄弟,看看是如何致死?」方玨解開死者衣襟,前後檢視了一番,咬牙道︰「是一種至高的內家掌力,震斷了心脈。」
「是‘切金掌’麼?」
「很像!」
「你不能斷定?」
「並非不能斷定,‘切金掌’有切、震、劈、戳四字訣,如用切戳二訣,利如鋒刃,殘人肢體,一眼便可看出,如用震劈二訣,表面上便類似一般內家掌力,如非目睹對方出手,便無法確定。」
「可是……一般內家掌力傷人,照理口鼻會有溢血現象……」
方玨仔細一端詳,道︰「有,被拭淨了,還有殘痕。」「偷生客」沉重地道︰「以你所知,裴震有沒有收過傳人?」方玨搖頭道︰「小弟對裴震生前情況所知不多,連他的真面目也是在最後才見識到。」「偷生客」舒了口氣,道︰「殺人懸尸,等于是明里討債,不管是什麼原因,‘百花會’不會放過他,定會采取行動,我們加以注意,定可明白真相。」方玨略作思索,道︰「老哥,小弟憂心忡忡,不可終日,無法等待,現在事實已經證明老哥所踫到的是‘討債人’無疑,還是立即行動追查是上策。」「偷生客」道︰「好,我們先進鎮,不過,言語要小心,不要打草驚蛇,對方可能還不知道身分已露了破綻。」由于兩人站在尸旁,此刻已有好奇的行人圍近,談論不休。方玨與「偷生客」匆匆離開現場。
「討債人」在殺人之後,可能早已遠揚,追查等于是捕風捉影,得靠運氣。方玨憂心如焚,看情形,「討債人’掠劫玉郎的成份不大,問題不但復雜,而且更趨嚴重。正行之間,「偷生客」突地止步,用手朝遠遠地林間一指,道︰「小兄弟,你看那是什麼?」方玨心中一動,順著「偷生客」的手指望去,只見十丈外的林間,一條人影懸空晃蕩,像是被吊掛著,旁邊站著一個文士裝束的人,敏感地道︰「我們去瞧瞧!」兩人踅身向那林子奔去,-十多丈距離,幾個起落便到,方玨目光掃處不由熱血沖頂,殺機立熾。樹上吊著一個年輕武士的尸身,站在尸體旁邊的,赫然是從前神劍幫的總香主「鬼秀才」耿光明,他手里還持著一塊寫著「討債人」的白布條,事實已非常明顯。
雹光明對于方玨和「偷生客」的不速而至,似乎極感意外,臉色-變,道︰「白儒,久違了!」方玨嗆地拔劍在手,星目煞芒畢射,直照在對方面上。耿光明有些不安地道︰「你這是做什麼?」方玨咬著牙道︰「殺你尸耿光明向後退了兩步,蹙額道︰「這是為什麼?」
「你自己應該明白。」
「區區一點也不明白。」
「等你躺下時,你就不會說不明白了!」隨著話聲,霸劍劃了出去。耿光明閃電般旋出劍圈之外,栗聲道︰「白儒,先把話說明白再動手不遲。」方玨冷哼了-聲道︰「姓耿的,你還來不及把布條系在死者身上,是嗎?」耿光明皺眉道︰「什麼,你以為區區是……」方玨寒聲道︰「不是以為,你就是‘討債人’!」耿光明再退兩步,道︰「什麼?區區……」方玨立即截住他的話頭道︰「神劍幫灰飛煙滅,你以總香主的身分出頭討債,對不對?」耿光明哈哈一笑道︰「白儒,你完全錯了,區區也正在找‘討債人’!」方玨大喝-聲︰「鬼話!」上步欺身,霸劍又告出手。耿光明在森寒的劍光中穿梭游走,身法步眼玄奇得驚人,方玨-輪猛攻之下,竟連對方衣角也沾不上,不由大感駭然,三年的時間,對方的功力竟已更上層樓,但怒憤怨毒,使方玨不肯歇手,誓要得對方而甘心,滾滾的劍勢有如江河倒傾。眨眼工夫,方玨攻出了三十余劍之多。耿光明不知用什麼身法,玄奇詭絕地滑出三丈之外,大聲道︰「住手,听區區說!」「偷生客」沒開口,但他已佔了方位,防耿光明開溜。方玨寒聲道︰「你說!」耿光明透了口氣,道︰「白儒,我們之間不但沒深仇大恨,多少還有些香火情,這一點你不會否認吧?」方玨窒了一窒,對方說的確是事實,三年前與神劍幫周旋時,耿光明不止一次暗中援手,甚至不惜殺害自己人,這謎底一直存在心中沒有揭曉,不過橋歸橋,路歸路,不能混為一談。「你說,當初你那樣做的目的何在?」耿光明默然了片刻,道︰「時過境遷,一切已成過去,告訴你無妨,當初暗中做手腳保全你,是為了讓你能活著對付裴震。」方玨也曾想到過這問題,月兌口道︰「你投入神劍幫是為了報仇?」
「你說對了,正是如此!」
「你與裴震何仇?」
「區區不想重提!」
「你可知道裴震的下落?」
「不是被你迫殺的麼?」
方玨心頭一震,自己與姑姑南宮芳婷迫殺裴震,當時無人在場,這消息是如何傳開來的?心念之中,道︰「你怎麼知道?」耿光明淡淡地道︰「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只要做出來,便有人知道。」方玨不想追究這過去的事,目芒一閃,道︰「你否認是‘討債人’?」
「當然!」
「你手中的布條……」
「死者身上取下來的!」
「死者是什麼身分?」
「百花武士!」
這名稱倒是很新鮮,方玨劍眉-挑,道︰「你怎會在此地?」
「路過踫上的!」
「真的是如此?」
「信不信由你。」
方玨轉念-想,據普濟頭陀與師姐夫「偷生客」的說法,「討債人」是個黃臉漢子,耿光明的說法應該可信。心念之中,道︰「閣下可知道‘討債人’的來路?」
「不知道!」
「他何以專對‘百花會’的人下手?」
「無從猜測。」
「閣下方才說也在找他,為什麼?」
雹光明笑笑道︰「算是武林人特有的好奇心吧!」「偷生客」冷冷開口道︰「閣下曾為神劍幫總香主,神劍幫除名之後,新興門戶‘百花會’卻在原總壇所在開山立舵,這當非偶然,閣下應該知道原因。」耿光明冷冷地道︰「樹倒猢猻散,區區不知道原因。」
方玨無意間抬頭,忽然瞥見半空中沖起一道旗花,不由月兌口道︰「什麼人在發訊號?」旗花爆開,發出一聲輕響,紅白相間的小花漫空飄散。耿光明一看,臉色乍變,道︰「是‘百花會’的訊號,定然又發生了情況,兩位有興趣去看看麼?」方玨望了「偷生客」一眼,道︰「老哥,我們去看個究竟,說不定……」話聲未落,耿光明已當先馳離,方玨與「偷生客」也緊跟著奔去。這道林子很長,延伸里許,林外接著一片荒原,三人不差先後地到達林緣,只見林邊的草地上,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被七八名男女圍在中間。方玨目光犀利,一眼看出被圍的少婦赫然是妻子李憶鳳,不由心頭劇震,內電般穿入人圈。七八名男女齊齊驚呼出聲。「偷生客」也跟著進入,耿光明卻留在圈外。李憶鳳滿面殺機,她腳前躺著兩具少女的尸體,口鼻血跡殷然,顯然是毀于掌下。方玨到了李憶鳳身前,栗呼了一聲︰「憶鳳!」李憶鳳粉腮鐵青,對方玨不睬不理。「偷生客」激動地道︰「憶鳳,怎麼回事?」人圈中一個灰發老者大聲道︰「白儒與‘討債人’是一路的!」此際,耿光明向近身的一個中年婦人低語了一聲,中年婦人大叫道︰「他們是夫妻!」方玨駭然望著李憶鳳,身軀簌簌抖個不住,他做夢也估不到憶鳳就是「討債人」,怪不得頭一次發現「討債人」殺人懸尸廟外天燈桿,憶鳳會在那里現身。不用說,在場的這批男女,是「百花會」的人了。憶鳳為何以「討債人」的身分殺人?可是普濟頭陀所看到的黃臉漢子,又如何解釋?憶鳳人江湖是為了玉郎的失蹤,莫非……心念之中,月兌口道︰「憶鳳,玉郎有消息麼?」李憶鳳冷酷地道︰「你還記得玉郎?哈哈哈哈……」方玨愕然愣住,他立即想到廟外林中那場誤會,她是積憤未消。「偷生客」可不知道小兩口之間的故障,錯愕地道︰「憶鳳,你……真的就是‘討債人’?」
李憶鳳厲笑了一聲,道︰「不錯,我是要討這筆債!」嬌軀一晃,撲向她身側的一名少女。慘號破空而起,那少女口血狂噴,栽了下去。暴喝聲中,三名高手電撲李憶鳳。方玨連想都不想,一掌切了出去,慘號破空而起,撲進的三人之一,一條臂被齊肩卸落,倒地亂滾,另兩人彈了開去。李憶鳳大叫道︰「我的事不要你管!」方玨當場窒住。耿光明飄身進入場心,栗喝道︰「住手!」然後轉向那灰發老者道︰「她真的是‘討債人’?」灰發老者目芒一閃,道︰「大概錯不了,她殺人的手法,閣下看見了。」耿光明道︰「就憑這一點麼?」一旁的中年婦人接口道︰「她一出手便是兩條命,說是討債!」耿光明目注方玨道︰「白儒老弟,這怎麼說?」方玨錯了錯牙,再次向李憶鳳道︰「是不是為了玉郎?」
李憶鳳沒答方玨的話,秀眸帶煞,瞪視著那灰發老者道︰「你們是‘百花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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