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玨冷沉地道︰「這是真的!」「無憂仙子」身軀簌簌直抖,淚珠滾滾而落,淒厲至極地道︰「他是怎麼死的?」方玨只好把經過說了一遍。「無憂仙子」咚地坐了下去,無力地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方玨黯然道︰「因為晚輩就是他老人家的傳人。」「無憂仙子」大睜著淚眼道︰「你……是他的傳人?」
「是的!」
「照你這麼說,他是死于毒,誰是凶手?」
「晚輩正在全力追查。」
「啊!我什麼也不知道……我自禁在深山里,你……叫方玨?」
「是的,請問老前輩與先師是什麼關系?」
「關系!必系……哈哈哈哈,他死了,什麼關系也不存在了,我……好恨,哈哈哈哈……」淒厲絕倫的笑聲激蕩夜空,這是傷心到極處的狂笑。方玨緬懷師父撫育教之恩,不由也隨著潸然淚下。狂笑變成哽咽,慢慢止歇。「無憂仙子」站起身來,眸中威芒重現,栗聲道︰「你目前在為他索仇?」
「是的。」
「好,你報完仇之後,來告訴我一聲,我在此地等你!」
「老前輩……住在這峰頭上?」
「不,另有地方,不過你來到這里我會知道。」
就在此刻,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聲音破空傳來,像是梟啼,又像是獸嗥,說不出到底是什麼聲音,反正相當刺耳。「無憂仙子」大聲道︰「記住我的話!」身形一起,暴閃而逝。方玨愣住了。怪聲音何所自來?「無憂仙子」為什麼聞聲而去?
不久,怪聲止息了,空氣頓呈一片死寂,方玨木然兀立,剛剛發生的一幕,像一場離奇怪誕的夢,但並不是夢,一切都那麼真實,他想查個究竟,卻又鼓不起勇氣,他在推測,「無憂仙子」不是師母,便是師父生前的情人,可惜她被怪聲引走了,不然可以問一個明白。怪聲似乎還縈繞在耳際,那算是什麼聲音?人,不會發出那種聲音,如果是野獸,應該屬于哪一類?為什麼「無憂仙子」一听到怪聲便匆匆而去?猜不透的謎,連想都無從想象。呆立了盞茶時光,方玨又回到原先的石穴,他從「半半和尚」被殺的事想起,接二連三的怪事使他睡意全消,不知過了多久,才朦朧入睡。天亮,他拋開山里的事,繼續撲奔桐柏。
桐柏大樹莊由一株蔭覆數畝的古老榕樹而得名,事實上,只有一座莊,莊主「一劍定天」時公展,其余莊戶人家,零星散布在四周。日正當中,方玨白衫飄飄來到莊前,一看,不由呼吸一窒。莊門上左右各貼了一張白張,分別寫了「封喪」「謝唁」四個大字。到底死的是什麼人?會是「一劍定天」時公展麼?如果是,這一趟算白跑了。正自不得主意之際,-騎快馬疾馳而至,在莊門前勒馬落鞍,是個黑衫中年。黑衫中年打量了方玨幾眼,道︰「朋友光臨敝莊,有何貴事?」方玨略一抱拳,道︰「在下方玨,有事前來求教貴莊主。」黑衫中年眉頭一緊,道︰「敝莊主過世了!」方玨手腳一陣發冷,栗聲道︰「時莊主過世了?」
「是的!」
「多久的事?」
「已過頭七了!」
「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不,是病筆的,少俠……是時莊主故舊?」
「素昧生平,是慕名來的。」
「那真太不巧了,少俠早來半月,便可見到敝莊主了。」
方玨啞口無言,心里那種懊喪無法言宣,「一劍定天」時公展既已謝世,那只有設法找「紅煞」江超或「黑煞」範陽這兩條線索了。黑衫中年抱拳道︰「對不住,封喪期內,恕不便接待,少俠海涵!」方玨靈機一動,師門叛逆裴震,既與時公展是八拜之交,人死了,他定會來吊祭的,心念之中,故意裝作黯然之色道︰「既如此,在下也就不便親到靈前吊喪了,閣下如何稱呼?」
「區區莊中管事楊士杰!」
「啊!楊管事,失敬!」
「不敢!」
「在下有件事想請教楊管事……」
「少俠請講!」
「貴莊主有位結盟兄弟姓裴名震,不知可曾前來吊唁?」
「這個……不曾听說過,敝莊主早已退出江湖,平素極少交游,只偶爾有故舊來訪,卻沒听說過姓裴的。」
方玨大失所望,不死心的又道︰「還有兩位听說也是貴莊主的盟兄弟,一位姓江,一位姓範……」管事楊士杰深深一想,搖頭道︰「沒見過!」方玨不由怔住了。楊士杰匆匆道了聲︰「對不住!」牽馬入莊,應門的莊丁探頭望了方玨一眼,砰然關上莊門。方玨呆望著「封喪」「謝唁」四個字,心想︰「時公展並非仇家,自己此來只是探听裴震的下落,居喪人家,當然不能打擾,而且,他的家人也不一定知情,這條線斷了,還有紅黑雙煞兩條線。」于是,他轉身離開。剛剛岔入大路,沙塵卷揚中,一騎馬迎面奔來,方玨本能地朝路邊閃讓,馬行疾速,在擦身而過的剎那,馬上人發出一聲驚「咦!」毫不遲滯地飛馳而去。方玨目光犀利,看出馬上人並不陌生,似在哪里見過。那騎馬踅入通向大樹莊的小道。方玨陡然想起馬上人是神劍幫的香主「中州惡客」王江,登時心頭疑雲大起,神劍幫的人何以來到大樹莊?心念動處,立即彈身施展出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如狂風般追了去,口里大喝一聲︰「停住!」「中州惡客」策馬更疾。方玨兩三個起落,追到了馬後,一個猛彈,劃空掠過馬頭,凌空折身,一掌揮了出去,「中州惡客」正好迎上。慘哼聲中,「中州惡客」被劈下馬來,那匹空騎一聲驚叫,狂奔而去,方玨也在同時落下地面。「中州惡客」挺身而起,駭極地望著方玨,栗聲道︰「白儒,你什麼意思?」方玨冷冷地道︰「沒什麼,有幾句話問你,你是到大樹莊去的?」
「不錯!」
「做什麼?」
「吊喪!」
「嗯!莊主時公展與神劍幫是什麼淵源?」
「私人交往。」
「好,在下再問你,貴幫太上護法,那灰衣蒙面的,是什麼路道?」
「中州惡客」向後退了一步,道︰「不知道!」方玨劍眉一挑,語音帶煞地道︰「你敢再說一句不知道,我就活劈了你。」「中州惡客」獰容一現又隱,咬咬牙,道︰「白儒,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住口,本人與神劍幫新仇舊恨可多了。」
「白儒,區區在幫中談不上地位,算帳找不到區區頭上,有種你去找大頭……」
「那是當然,現在你回答本人的問題。」
「江湖人蒙面,必然是蓄意掩飾身分,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你身為香主,不會不知道,本人再問你,你們幫主是誰?」
「無可奉告!」
「你想死?」
「中州惡客」獰容再現,但他硬忍住不敢發作,他自知說什麼也不是「白儒」的對手,牙齒咬了又咬,栗聲道︰「要殺你盡避下手,你這是強人之所難,區區自承功力不濟,但會有人收拾你的,你等著瞧好了!」方玨冷森森地道︰「本人不信這個邪,最後問你一句,說是不說?」「中州惡客」道︰「我無法說出不知情的事。」方玨迭遭神劍幫的人毒害,幾次死里逃生,黃蕙芬的胞兄黃韜被馬月嬌毒殺,未婚妻李筱娟差點被少幫主污了清白,這些債他不能不討,而首先要揭開的是灰衣蒙面人和神劍幫主來歷之謎,當下目中煞芒一閃,道︰「很好,姓王的,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右掌倏地上揚,齊腕以下變成了琥珀之色,他準備施展師傳絕藝「切金掌」。「中州惡客」驚怖地連退數步,臉上的肌肉起了抽搐。方玨彈步迫進,冷厲地道︰「說是不說?」「中州惡客」陡地彈身圖遁。這-著實在是多余,憑他的能耐,是無法逃月兌方玨掌握的,方玨沉哼一聲,如影附形般撲上,「切金掌」隨之切出。「哇!」一聲慘叫,「中州惡客」踣了下去,口血連噴。當然,方玨手底下留了分寸,不然十個「中州惡客」也活不了。方玨把「中州惡客」劈胸揪了起來,厲聲道︰「說!」「中州惡客」口里血沫直冒,在自知難免一死的情況下,顯出了他殘惡的本性,咬牙切齒地大叫道︰「小子,大爺不在乎生死,你會死得更慘。」方玨把心一橫,道︰「你不說實話,想死也辦不到,本人把你點成白痴,殘你雙臂,讓你現世一輩子,大概你也是不在乎……」
驀在此刻,一樣東西挾尖銳的破風聲自路邊林中電襲而至,方玨本能地閃開身形,「中州惡客」的身形隨之帶動。慘嗥聲中,「中州惡客」癱了下去,方玨松了手,一看,雙目盡赤,一根樹枝貫穿了「中州惡客」的後腦,人已當場氣絕,顯然他是遭了意外之殃。以樹枝當殺人利器,這份功力實在驚人。方玨毫不躊躇地撲入路旁林中,不見人,林木不深,-眼可以望穿,-條人影在十幾丈外的農舍邊-閃而沒,看不真切,僅如驚鴻一瞥。方玨彈身飛追了去,到了農舍前,繞行-周,什麼也看不到了。殺人者又是哪一路的人物?很可能是神劍幫的高手想救「中州惡客」,卻誤殺了他,要不就是殺人者是盯蹤而至,伺機下手,不逞只有逃走。方玨懊惱氣憤交加,沒奈何,又奔回大路,走向桐柏。
大樹莊距桐柏城不遠,不久,城鎮便已在望。突地,方玨瞥見不遠的草叢中似有東西在蠕動,不由心中一動,走近去一看,為之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黑袍紅發怪人,滿臉滿身全是血,雙眸緊閉,手腳在抽動,已是奄奄一息,方玨眉頭一緊,大叫道︰「你是什麼人?」沒有反應,方玨蹲了下去,傷者遍身血污,想檢查傷勢都無從查起,方玨深深透了口氣,靠近傷者耳邊再次大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紅須老者動了一下,徐徐半張雙眼,業已失了神,口唇翕動了半晌,才吐出細如蚊蚋的聲音道︰「老夫……紅煞……江……」方玨瞿然大震,栗叫道︰「你是紅煞江超?」紅發老者口唇連顫,但已發不出聲音。意外中的意外,完全想象不到的情形,方玨心頭一片狂亂,栗叫道︰「什麼人下的手?」紅發老者喉頭嘟地一聲,頭一偏,斷了氣。方玨一坐落地面,腦海里嗡嗡響成一片。為了查探叛逆師叔裴震的下落,他巴巴兒地趕來探訪大樹莊主「一劍定天」時公展,時公展卻在七天前病筆了,剩下的線索是紅黑二煞,想不到「紅煞」江超又死于非命。是巧合麼?天底下哪有這樣湊巧的事?一陣激動之後,方玨又慢慢地冷靜下來,他必須把整個的事分析一遍。首先,「半半和尚」透露了時公展、江超、「黑煞」範陽與裴震是結盟兄弟,「半半和尚」在抖出了這秘辛之後,猝遭暗算。「紅煞」江超可能是來吊時公展之喪,也遭慘死。剛剛「中州惡客」又被誤殺。這是有計劃的殺人,凶手會是誰?是謀殺「半半和尚」的同一人,抑或是兩回事?如果是同一凶手,那便是企圖滅口,誰有采取這種行動的必要?「天下第一劍」裴震,只有他才需要這麼做,一個欺師滅祖之徒,什麼惡毒的事做不出來,依此推測,下一個會輪到「黑煞」,然後……心念及此,方玨的熱血沸騰起來。如何才能找到「黑煞」呢?如果「黑煞」也被害,所有的線索全斷了,何日才能完成師父清理門戶的遺命?時公展的遺屬可能會知情,如果說明利害,他們會吐實的。主意打定,方玨站起身來,再次望了「紅煞」的尸體一眼,回頭又奔向大樹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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