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震寰自顧啃他的饃,兩個中年客商的來臨,當然不會引起他的注意。
掌櫃的遍掃了全座一眼,慢吞吞地走入後面。
杏姑向岳震寰做了個吃完上路的手勢。
岳震寰咧了咧嘴,他早已被油味嗆得受不了,巴不得有這麼一句,立即招來小二,付了帳,與杏姑雙雙離去。
日頭偏西,距澤州不到十里,眼前是一片莽林,大路從莽林中間穿過,日頭被林木遮擋,顯得有些蒼涼。
杏姑示意岳震寰在林邊坐下,她自己一頭鑽入林子。
岳震寰正要問,一想止住了,看樣子她是內急,問出來將很尷尬。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還不見杏姑出林,遠遠只見兩騎兩馱緩緩而來,馬上人正是酒店踫到過的那兩個中年買賣人。
杏姑突然出現,拉了岳震寰一把,指了來人,做了個「殺」的手勢。
岳震寰一愕道︰「你要我殺人?」
杏姑點點頭。
岳震寰道︰「為什麼?」
杏姑雙掌合圈,在臉上比了比。
岳震寰心中一動,栗聲道︰「這兩個是鬼臉幫的人?」
杏姑連連點頭。
岳震寰目注漸行漸近的雙騎兩馱心里在疾轉念頭︰「是鬼臉幫人當然該殺,可是杏姑是怎麼知道對方身份的?午刻打尖時杏姑選了那家酒店和那副座頭是有意的麼?」
杏姑做了手勢,隱入林子。
岳震寰必須立做決定,人馬已經迫近了。在別人指使下殺人,有一種被當做工具的感覺,有損自尊。
人馬已經臨近三丈之內,岳震寰還沒拿定主意。
杏姑在林子里故意把枝葉弄出聲音,意思在催促岳震寰快采取行動。
人馬來到,馬上人深深瞄了站在路邊的岳震寰一眼,沒停。
岳震寰感覺到對方眼神里有一種邪惡之氣,他立即想到了師姐馬玉花,她也是邪惡之中的一員。
這一想,他突然下了決心。
人馬已到兩丈之外。
「站住!」岳震寰大喝一聲,八步趕蟬,超到對方頭里,回身攔在路中央。
馬上人互望了一眼,勒住坐騎,陰陰地望著岳震寰。「你小子什麼意思?」一個開了口。
「你想打劫便找錯了對象!」另一個也接上口。
「我想殺人!」岳震寰語冷如冰。
「想殺人!炳哈哈哈……」
「好極了,分明找死卻說想殺人,哈哈哈哈……」
殺人,至少得有個借口。
但岳震寰一時之間找不到借口。
「老三,成全這小子吧?」
「嗨!還得下馬,這是從何說起?」左邊的一個飄下馬背,站到岳震寰身前,獰聲道︰「小子,你想怎麼個死法?」
「你說呢?」
「沒時間消遣你,就打斷你頸算啦!」話鋒頓了頓︰「對了,小子,你說出來路,大爺好登帳?」
「那你听清楚,鐘馗門下首席使者,專門殺鬼的!」
「好小子,你……」
「老三,且慢,這當中有文章!」另一個也下了馬背,彈步上前,凝視著岳震寰︰「你剛才說什麼?」
「鐘馗門下專門殺鬼的。」岳震寰淡淡回答。
「什麼意思?」
「你兩個心里應該明白!」
「老三!」另一個轉向同伴︰「你听清楚了,這小子的身份很有意思,青龍寺的案子算有了端倪。」
「嗯!」叫老三的點點頭,臉色也凝重起來。
這一說,等于承認了來歷身份。
岳震寰的決心更加堅定了,想不到「鬼臉幫」的勢力延伸到澤州來,杏姑來此的目的算明朗了一半。
「兩位如果沒別的話說就準備上路!」岳震寰緩緩拔劍。
「老三,我們料理他!」另一個橫了兩步,與叫老三的站成犄角之勢。
「對,兩個齊上比較省事!」岳震寰的劍尖垂向地面,看上去沒有作勢,但已經作了勢,這是他以「修羅快掌」演化的殺手劍。
兩個中年人同時撩衣,一個亮出判官筆,另一個亮出護手鉤。
「修羅快掌」演化成的劍法沒有名稱,威力究竟有多強也沒試過,不過此刻在岳震寰的感覺上,只要一出劍兩人必倒,而且似乎兩人已經倒在腳前。
像利刃對著朽木,使劍人本身都能感覺出來的氣勢,其威力是可想而知的。
兩個中年人並非庸手,已經逐漸感受到對方的那股無形的壓力相當強勁,臉色開始起了變化。
岳震寰的劍像是隨便拿著,姿勢一直沒有變動,但無形中他的意志、信心已與劍融為一體,像飽注炸藥的火炮,只要一燃,便會發出無法想象的威力。
「呀!」兩聲栗吼疊成了一聲,護手鉤和判官筆同時攻出。
劍騰起,又垂下,電光石火的一瞬,似乎根本就不曾動過。
判官筆點出一半,護手鉤斜在右前方,不動了,完全的靜止,像招術示範的慢動作突然佇在中途。
好一會功夫,兩名中年人的身軀突起強直,眼珠暴突,像背心上突然被人搠了一刀,身軀由直變仰成了弓形。
「砰!砰」雙雙仰天栽了下去,連哼聲都沒有。
從冒血的部位看來,兩人都在快得不能再快的一瞬間被劍刺穿心髒,切斷喉結,兩個致命的部位,喉結被切斷當然听不出聲音,心髒被刺穿是立即送命。
岳震寰呆了,他自己參悟演化的劍法,霸道得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演練與真正用來殺人是不一樣的。
杏姑現身出來,深望了岳震寰一眼,然後迅快地一手一個,把尸體拖進林子,再出來,用一根帶葉的大樹枝在地上來回拖了幾遍,黃土灰掩去了血跡。然後,她示意岳震寰拉馬,一人兩匹,進入林子。
林子里,兩具尸體橫在地上。
杏姑在兩個死者身上一陣搜模,取出了兩個荷包,臉上露出了喜色,把荷包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然後把其中一個遞給岳震寰。
岳震寰怔怔地接過手,根本不明白她在弄什麼玄虛。
杏姑從懷里掏出一個紙折,抓起岳震寰的手,把紙折按在他的手心里,眸光連連閃動,她是有口難言。
岳震寰先收起荷包,然後打開紙折,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杏姑退後一步,粉腮上泛出異常的神采。
岳震寰仔細看下去,臉色起了急劇的變化。不時覷瞄杏姑一眼,全部看完之後,抬頭望著杏姑,臉色顯得很難看。
「要我照字箋上所說的去做?」岳震寰聲音變了調。
杏姑點點頭。
「把我當作工具?」
杏姑連連搖手,一臉發急的樣子。
「你姑嫂兩個選中了我,以‘修羅快掌’造就我的劍法,目的就是要我當劊子手?」岳震寰的口角在牽動。
杏姑作了三個揖,作勢要跪下去的樣子。
岳震寰再次看手中的字箋,那是行動的詳細指示。
久久之後,他深深吐口氣,抬起頭來。
「杏姑,我算是被套牢了,上刀山,下油鍋,看來我是非去不可。好,我答應去,暫且承認目標是為了除魔衛道,盡武士的本份。」
杏姑眸子里流露出既感且慚的神色,夾著一縷切切的情意。
她不能說,但神情之間已表露無遺。
按照箋上安排的行動計劃,岳震寰拉了一騎兩馱出林,另一乘空騎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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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蒼茫中,一騎雙馱來到了澤州城。
馬上人是岳震寰。
一切都是計劃好了的。
他沒進城,徑直繞向城南,穿過一座桑林,再過小石橋,一所莊宅橫在眼前,夜色中可以看到高高的圍牆,頗具氣派的大門,門是關著的。
岳震寰在門前下了馬,內心一陣忐忑,因為他知道這里等于是龍潭虎穴,充滿了凶險和未知的恐怖。
但他沒後悔也沒退縮的意念,他覺得這是一個正派武土所當為的,雖然導因是杏姑姑嫂。
他叩了五下門環。
門開了,應門的是一個彪形大漢,上下打量了岳震寰一眼,沒說話,擺手做了個請進的姿勢。
岳震寰牽著馬進了大門。
門里是個三合院的形勢,但院子特別大,像個廣場,正屋的走廊上吊著燈,照亮了中間的穿堂,其余的房間都是漆黑的。
彪形大漢接過岳震寰手里的馬韁,朝遠遠的穿堂指了指。
岳震寰故作從容地走了過去,通過穿堂,又是個院子,但沒外院大,迎著面又是一道隔牆,中間開了道月洞門,門是鐵柵門,有點像監獄的牢門。
走近門可以看到從里反扣的活栓。
他停了停,鎮定了一下心神,從柵孔里伸手拔開活栓,推開,跨入,反手插上。
又是個院,青石鋪地,光禿禿沒花也沒樹。
對過的廳房里透出明亮的燈光。
岳震寰再次停了步,一顆心抽得很緊。
突地,他發覺一對對碧綠的眼楮朝院地中央迫來,兩側都有,雖然他心里有備,但本能的反應,仍然相當緊張。
「呼!呼」許多條黑影從地面縱起,凌空撲來,快如電閃。
黑影撲到身邊,突然剎住勢子,這時可以看清是小牛犢般大小的猛惡獒犬,利齒森森,在夜色中最是明顯。
一共有七八頭之多,停立在不同方位。
岳震寰出了一身冷汗。
「啪!啪」皮鞭在空中揮動的聲音。
一條鐵塔似的巨大人影出現,直迫岳震寰身前。
是個赤果著上身的龐然大物,胸前黑茸茸的一片胸毛幾乎連接上繞頰的短發,虯結的肌肉,配上光閃閃的眸子,看起來比獒犬還要可怕,手里捏著一盤鞭子,叉腿站著像一尊把廟的金剛。
「管家好!」岳震寰躬了躬身。
「俺沒看過你?」聲音有如雷鳴。
「在下是新進的。」
「信物?」
「請查驗!」岳震寰掏出荷包放在掌心遞出。
「嗯!」巨人沒看,只嗯了一聲,像是通過了。
岳震寰把荷包納回懷中。
這是保命之物,荷包里裝的是一種特制的香料,可以阻止獒犬攻擊,否則的話再好的武功也難免被這些特豢的惡毒之物撕碎的厄運。
「啪!」鞭子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卷回。
那些獒犬低狺著掉頭跑開。
「什麼名字?」
「劉五!」岳震寰只好隨便說了個名字。
「東西算驗收了,你走吧!」
「在下要見太上!」
「什麼,你要見太上?」巨人眼里射出凶芒。
「是的,幫主交代有話面稟太上。」
「有話由俺轉報!」
「管家,這……是幫主特別交代的。」
「跟俺來!」
岳震寰隨著巨人來到側方廂房,房里的用物與眾不同,桌椅全是粗實的,那張床足夠四個人橫睡。
燈下,巨人的臉孔可以看得更清楚了,粗皮橫肉,豬鬃般的短發繞頰連上鬢腳,突眼獅鼻,大嘴可以放進一個拳頭。
岳震寰並不矮,標準的昂藏武士,但和巨人一比,可就大小巫之別了。「太上正在用餐,你候著!」
「是!」
就在此刻,正屋方向突然傳來聲音道︰「太上要見來人!」
岳震寰心中一緊。
巨人「唔!」了一聲,凶光熠熠的眸子直照在岳震寰臉上︰「小子,你听著,見太上時小心些,當說的說,說完就出來,別讓俺……」聲音低下去︰「像上次那渾小子叫俺撕了喂狗!」
凶人凶語,岳震寰點點頭,「唔!」了一聲。
「你自己去!」巨人揮揮手。
岳震寰出房朝正屋燈光處走去,心里可是忐忑的,因為這里是虎坑狼穴,而將要面對的又是個無法形容的恐怖人物,單只看對方的手下和養的惡犬,就可以想見主人的德性,這種地方武功並不絕對可恃。
原來傳話的還站在門邊,是個涂脂抹粉的高大女人,岳震寰暗自一愕,因為他剛才听到的分明是男人聲音。
棒著湘簾,可以隱約看到里面在宴飲。
「太上,人來了!」女子向內傳稟,一點不錯,聲音是男的。
「帶他進來!」聲音嬌女敕得像少女。
岳震寰意識到面對的是一群人妖,他盡量使自己冷靜。
那高大的女子側身打起了湘簾。
岳震寰毫不猶豫地跨了進去。事實上他沒有猶豫的余地。
「參見太上!」他抱拳躬身。
「嘻嘻!」回應的是一聲蕩笑。
抬起頭,他不由呆了。
酒桌緊靠著涼榻,榻上橫躺著一個濃妝艷抹的痴肥婦人,上半身用厚厚地一疊被褥襯墊著,胸衣沒扣,露出使人發膩的肥肉,但相當白女敕,身軀是半側的,一邊單峰全露,足有一只新剝的肥雞那麼大。
照說她已是接近花甲的婦人,但看起來只四十左右。
裙子是上撩的,一個女人坐在榻邊矮幾上替她捏腿,肥肉在晃動。另一個女子坐在她的頭邊,剛放下杯子,拿起牙筷。
岳震寰的眼神在陣陣發花。
他看出這三個侍候她的女子,全是年輕壯男改扮的。
蕩氣十足的目光在岳震寰的臉上打轉。
「你叫什麼名字?」半果婦人開了口,聲音嬌女敕悅耳。
「劉五!」他的聲音是顫抖的。
人妖,現在他面對的就是一群邪惡的人妖。
坐在頭邊的假女人夾了一筷子菜喂在半果婦人的嘴里。她半眯上眼,細嚼慢咽,眼縫里的光,仍不離岳震寰的臉。
「噢!劉五,今年幾歲?」
「二十又三!」
「唔!正是得力的年齡,你什麼時候燒的香進山門?」
「一年前!」岳震寰隨口答應,額頭在冒汗,不是怕,也不是緊張,是這半果婦人所擺的陣仗使他受不了。
但他必須忍耐,稍一不慎便會誤了大事。
「幫主對你有什麼交代?」
「幫主交代,要屬下……如果太上……中意……」
半果女人霍地坐起身來,碩大無朋的酥胸連搖急晃,像以座肉山陡出矗立。
兩個男扮女裝的立即左右待立,那原先傳話的也向前靠近。
半果婦人指了指靠近身邊的座位︰「來,你一路辛苦了,坐下喝幾杯。」
然後轉注原先捏腿的假女人︰「二丫頭,替他擺杯筷,倒酒!」
二丫頭這稱呼使岳震寰感到惡心,明明是大男人,偏要玩這種邪門。
半果婦人斜睨著岳震寰道︰「還不快坐下?」
岳震寰坐了下去。
半果婦人歪過臃腫痴肥的身軀,伸手捏了捏岳震寰的肩臂,「咕!」地一聲笑道︰「劉五,你滿結實的,不過,我看你還很女敕!」
岳震寰脹紅著臉說不出話。
添了杯筷,杯里注上酒。
「來,干杯!」
「屬下敬太上!」岳震寰雙手舉杯先干。
吃喝了一陣之後,岳震寰自然了些,對直在眼前晃蕩的肉峰也不再那麼敏感。
重得使地皮發抖的腳步聲來到門外,半截鐵塔出現門邊。
半果婦人抬起了醉眼。
「大寶,什麼事?」
這野人般的龐然大物取名大寶倒是很貼切。
「送來的東西已清點完畢,這一次黃金多于珠寶……」
「好,知道了,你下去歇著吧!」
「太上……」
「今晚你安心睡覺,不會叫你。」
大寶凶焰熠熠的眸光投向岳震寰,妒恨之色溢于言表。
岳震寰沖著大寶笑了笑。
大寶臉上的肌肉起了抖動,咬牙切齒狠瞪著岳震寰,那樣子似要把他生吞活剝。
「大寶,你又犯老毛病?」
「太上,這小子什麼玩意,俺……受不了!」
「大寶,別胡說乖乖下去,如果……說不定後半夜我會要你!」
「哼!」再次怒掃了岳震寰一眼,才轉身退去。
「劉五,酒別喝多,菜可以多吃一點!」
「是!」岳震寰真想要吐出來。
三個男扮女裝的加上一個大寶,全是這妖婦玩樂的工具,另外是否還有不得而知,但自己現在已被她看中是事實。
半果婦人已停止了吃喝,想來是到量了。
岳震寰虛應故事地吃喝了一陣,放下筷子。
「你吃好了?」
「是的,太上!」
「三丫頭,帶他去沐浴包衣!」
「是!」原先出門傳喚的應了一聲。
他是老三,那剩下的一個無疑是老大了。
岳震寰站起身,隨老三離開。
□□□□□□
廂房浴室里,老三替岳震寰弄好了湯水。
「對你……該怎麼稱呼?」
「就叫名字好了!」
「不成,得照規矩,你在丹江壇里是什麼職份?」
「銀面使者!」
「啊!劉使者,洗干淨些,太上最愛干淨!」
「這……為什麼?」
「嘻嘻,還用問,你該早看出來,太上今晚……要你陪她。」
「啊……這……你們……」
「我們是墊腳插空的,隨時待命!」
「喂!老三,我……有些怕!」
「怕什麼?怕受不了太上……」
「不,我是說大寶,他剛才神色不善。」
「嗯!這不得不防,他是太上的活寶,只有他才能讓太上稱心。他的醋勁很大,先後至少有五個小伙子被他撕了喂獒犬。」
「太上難道管不住他?」
「他是寶,太上不願失掉他,要再找他這種材料很難,他除了醋勁很大,對太上是絕對忠心的,這里的警衛獒犬,只有他能控制,這些獒犬一條可抵十個高手。」
「你們三個不怕他?」
「不,我們已經是一家人,和平相處。」
「我想去見大寶……」
「做什麼?」
「拉拉關系呀!」
「劉使者,我看免啦!大寶他是天下第一等的角色,最好別去招惹,拉關系要看機會,而且太上在等你!」
「好,你請便吧,我沐浴完就來!」
老三聳肩笑了笑,拉門出去,一腳跨出門檻,又回頭道︰「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洗干淨些,別留汗味,外門木櫥里有里衣可以更換。」
岳震寰點點頭,目送老三離去,心里在急轉念頭︰「自己此來的任務是伺機消滅那些獒犬,干掉大寶那怪物,現在是僅有的機會,該如何行動呢?主動去找大寶,看事應事……」
于是他把心一橫,步出浴室。
想到那些獒犬,的確有些膽寒,雖說身上有阻止獒犬侵犯的荷包,但也僅止于避免,無法制伏。
到了外間,忽然發覺隔壁有響動,忙找了個壁縫偷窺,只見隔壁是廚房,大寶正在把一些東西往大木桶里舀,登時喜出望外,大寶在弄狗食,這是最好的機會,可是如何下手呢?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來到廚房門外,是那看大門的漢子。
「大寶哥,有人要急著見你。」
「誰要見俺?」
「蘇老板!」
「那老猴精要見俺什麼事?」
「說是非常重要的大事,關于這次總舵運送東西來出了岔……」
「放屁,兩馱東西已經平安送到,送東西的小子還在太上身邊,出什麼岔?這老猴精定是他媽的昏了頭。」
岳震寰心頭大震,蘇老板,老猴精,指的分明是小鎮酒店的掌櫃,難道這檔行動露了破綻?
「俺得先喂狗,要他候著!」
「大寶哥,我看蘇老板一臉急相……」
「管他娘的,俺先照顧那些寶貝要緊!」
「好吧!」那大漢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走了出去。
岳震寰可發了急,如果事情被拆穿,後果便相當嚴重了,並非擔心本身的安危,而是顧慮到此行的成敗,杏姑姑嫂苦心的策劃,勢必付諸東流。
「大寶哥,太上有請!」是那排行第二的人妖的聲音。
「這時候叫俺干啥?她今晚有新人侍候……」
「這次送來的貨里有樣東西很合你用,太上要賞給你。」
「什麼東西?」
「一對大膀鐲,除了你誰也不能戴。」
「俺現在要喂狗食!」
「太上在等著!」
「俺一見那小子就有氣,算了,明天……」
「他在洗澡,不在太上身邊。」
「好吧!」
大寶踏著重重的腳步,隨著老二離開進入內宅。
天假其便,岳震寰精神大振,迅快地打開連通的內門,進到廚房,兩大木桶狗食大半是肉糜,一般人還真吃不起,從懷里掏出預藏的毒藥,倒在狗食里,用木棒攪和,然後退回浴室,解衣入浴。
不久,他听到大寶回來又出去的聲音,不用說喂狗去了。
照安排,在惡獒犬被毒斃之後,他就負責對付大寶,其余的另有人策應,是誰策應,如何策應便不得而知了。
現在第一步棋子已擺了下去,對那瘦猴精蘇老板的顧忌已經減少。
他匆匆洗完,穿好衣服,靜待事態的發展。
「劉使者,洗好了沒有?」老三的聲音。
「洗好啦!」
「太上等得發急……」老三走了進來。
「老三,我問你句話!」
「什麼?」老三靠近。
「太上一晚上沒男人陪就不行?」
「差不多!」
「大寶侍候不就結了?」
「人不是鐵打的,大寶再厲害也得要有休息的時候。」
「大寶休息的時間,就由你們三個服侍?」
「不錯,有時三個輪番上陣。」
岳震寰暗中切齒,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這種無恥的女人,這簡直不能算是人,是妖精……
「劉使者,快呀!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們這些男妖女妖不應該活在世上害人。」
「什麼?你……」老三月兌口叫了起來。
岳震寰閃電揮掌,「修羅快掌」舉世無匹,老三連哼聲都沒出便癱了下去,就別提什麼反擊了。
尸體塞進了大木櫥,熄了燈火。
淒厲的嗥叫聲響起,一只,二只……疊成了一片。
整個莊宅陷入恐怖的氣氛中。
「他女乃女乃的,怎麼回事?」大寶暴吼如雷,龐大的身軀在院里來回閃動。
燈光亮起,老大老二伴著太上出現。
守大門的大漢也提劍奔來。
岳震寰故作姿態地仗劍奔出。
「大寶,發生了什麼事?」太上高聲喝問。
「太上,他娘的有人對我們的獒犬下毒!」大寶一副瘋狂相。
「下毒?」太上的肥臉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慘嗥聲由密而疏,只剩下零星的淒嚎。
「什麼人敢太歲頭上動土?」岳震寰湊了過去。
「所有的獒犬全都中毒?」太上冷厲的目光掃向岳震寰。
岳震寰力持鎮定,臉上裝出憤恨的表情。
「一只不剩,全死光了!」大寶猛跺腳,缽子大的拳頭在空中連連揮動︰「女乃女乃的,老子要把下毒的撕成碎肉。」
「誰能侵入本宅下毒?」太上咬牙切齒。
「女乃女乃的,今天的生人只這小子一個……」大寶惡毒的目光掃向岳震寰,繞頰的短髭連連牽動。
所有的目光全投向岳震寰。
「稟太上……」守大門的漢子躬了躬身︰「蘇老板剛才到達,說有要緊事要見大寶哥……」
「蘇老板……人呢?」
「在外面門房!」
「噢!叫他來!」
「是!」大漢轉身奔了出去。
慘嗥聲已完全靜止,看來所有的獒犬已通通完蛋。
大寶瘋狂地奔去察看。
「怎麼不見三丫頭?」太上濃描的眉毛挑了挑。
「他在洗澡!」岳震寰順口回答。
「他真沉得住氣!」老大插了口。
「二虎子去叫蘇老板怎沒下文,大丫頭,去看看!」太上揮揮手。
老大疾步向外走去。
大寶又回到現場,臉孔是扭曲的,熠熠的凶光先掃岳震寰,然後才開口︰「女乃女乃的,全死光了,只只七孔出血!」
岳震寰心里已經做了準備,動手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老二手里掌著燈,臉色也相當難看。
太上的肥臉上浮起了陰殘的笑意。
她沒激動,幽幽地道︰「這安樂山莊從來沒有過風吹草動,連只蒼蠅也不敢飛進來,今晚居然有人敢撒這大的野,本太上不信這個邪!」
老二冷沉地道︰「太上,不對,老大也沒了下文?」
太上挫了挫牙,道︰「我們一起到外面去看看!」
一行人向外移動,大寶搶在頭里沖出中門。
穿過大院才是門房。
「啊!」震耳的驚叫聲傳來,是大寶。
太上一彈步,疾風般飄到門房的房門邊,臃腫痴肥的身軀,行動居然如此利落,實在是驚人。
岳震寰和老二,立即跟進。
房里地上一共躺了三個人,守門的大漢、老大和酒店的猴相掌櫃。
岳震寰暗自心驚,他還無法確定是誰下的手。
「氣死俺了!」大寶一拳頭把門板搗得稀爛,連門框都月兌了槽。
「血債血還!」房里壁上四個怵目驚心的大字,是蘸著死者的血寫的,下面三個小字︰「劫後人!」
「劫後人,到底是誰?」岳震寰故意栗叫出聲。
他心里很明白,是杏姑和她大嫂的杰作。
「你說是誰?」太上突然轉注岳震寰,一對眸子在夜暗中有如寒星。
大寶和老二也同時面向岳震寰。
岳震寰很鎮定,他是準備隨時出手的,所以毫不心虛。
「屬下無從猜測!」
「我要你說出來,你根本用不著猜測。」
「太上的意思……」岳震寰皺起眉頭,一副困惑的神色。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明白,請太上明示!」
「哈哈哈哈……」太上狂笑起來,全身的肌肉都在顫動。
岳震寰沉住氣,讓她笑夠。
笑也是很累人的,尤其是胖子,所以常听說有笑死人的,而極少听說有哭死的。
太上並沒笑多久,只一會便收住了。像暴雨驟歇,聲音一停,臉色立即變得十分難看,連半絲笑意都沒殘留。
「劉五,你真行,戲演得好,定靜的工夫也到家。你要我明示,我現在就告訴你,你進門便犯了錯。第一,凡原來此地的弟子,見了我必須行大禮,而你沒有,當時我不在意,沒想到別的。第二,幫主是我收養的兒子,母子名份,他即使送面首來也不會明里交代,你的話大露破綻,我也是一時疏忽沒深究。
第三,二丫頭去傳喚大寶時,曾瞄了浴室一眼,你不在浴室里,接著便發生獒犬被毒死,人被殺……」
「好哇!兔崽子,老子把你撕碎!」像暴雷乍發,震耳的吼喝聲中,大寶龐然的軀體一挪,張開十指,抓向岳震寰。
人高體巨臂長掌寬,這一抓之勢相當驚人。
岳震寰暴退八尺,他必須佔最好的位置才出手,因為他只能出手一次,而必須一出成功,這肥女人的功力如何不得而知,想象中絕不是好相與,不能給她趁勢逆襲的機會。
通常這種大塊頭怪物多是渾人,只要功夫到家,對付並不難。
大寶灑開大步進迫,他只跨了兩步便到出手位置,毫不稍滯,雙手再次抓出……
劍芒如燈光-閃。
不見拔劍,也沒有看到明顯地出招,因為動作太快,快到眼力無法分辨。
大寶保持抓出之勢,像比出一個固定的架勢,便突然不動了,口里發出一聲短而沉的悶嗥,像發自地底。
厚實的胸脯裂了開來,鮮血像涌泉。
由于是背向,太上和老二一時還沒發覺。
「砰!」像一堵牆突然倒塌,是俯伏。
「呀!」老二驚叫出聲。
一個倒掠,太上閃電般穿進中門鐵柵,奇怪,她竟然沒有出手?
岳震寰不由一呆。
老二回過味,立即轉身想溜,岳震寰長劍遞出,老二栽了下去,這瞬間的情況似乎順理成章。
燈籠掉地著了火,院地,頓時被照亮,最怵目的是蜿蜒流開的鮮血,大寶的血似乎比平常人要多些,造成了好幾條粗大的紅蛇。
暗中配合行動的人何以不現身?
燈籠燃完,院地趨于黑暗。
岳震寰怔在當場,有些進退失據,毒獒犬,殺巨人,他的任務已全部完成,接下去該做什麼?
才一黑,又突然放亮。
岳震寰大吃一驚,旋身轉目,只見兩盞白沙燈高挑在中院的牆頭上,一左一右,竹桿是從里伸出的,不見燃燈的人。
燈籠上各寫了一個「喪」字,院地是照亮了,但卻鬼氣森森。
岳震寰大為惶恐,情況變得十分詭譎。
一條人影突然出現在院里另一端。
目光掃處,岳震寰的心頓時收緊,現身的是個金面人。
金色的惡鬼面具,織錦長袍,這形象並不陌生,丹江石礁上發令殺人放河燈的正是這形象,但是否同一人不得而知。
只有一點可以認定,金色面具在「鬼臉幫」中是第一等身份。
眼一花,金面人移近到兩丈之外,似乎根本不曾動作,原本就站在那里。
岳震寰緊捏著劍把,牙齒咬得很緊,定楮注視著金面人。
「劉五,你居然敢殺害本幫弟子,冒充銀面使者,搗亂安樂山莊,是哪里借來的膽子?」居然是女人的聲音,聲調說不出的怪,听起來十分刺耳。
「你是什麼身份?」
「首席金面使者!」
「鬼臉幫作惡多端,為害江湖,早該絕滅。」
「哈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說,幕後指使的是誰?」
「所有武林正義之士。」
「你該死一千次!」
「那你們就應該永遠打入阿鼻地獄。」
金面人突然深深躬下去。岳震寰本能地滑步按劍,金面人沒別的動作,岳震寰若有所覺,身形微側,這才發現太上已站在鐵柵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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