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華陀不敢同時再接,身子平空彈起,但為時已晚,岳奇的掌風,分別拍在他跨骨的兩外側。
「 喳!」兩聲清脆骨裂聲,千手華陀的軀體,頓如一個皮球似的,被拋落在遙遠的峭壁下。
峭壁下怪石嶙峋,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花,香成一片。
岳奇雙眼望向那峭壁下,久久,沉默不語。
「岳奇,你真行。」烏金蘭不知何時,已來到古木下,仰著上望,一臉嬌憨。
「在下也要走了。」
「我知道!」
「在下就此別過。」
「你……你不多給我一點時間?」烏金蘭本待以為二人同心合力,清除了毛家墟的惡勢力,藉此可以聚首些時日。
烏金蘭的心中充滿了幻想。
「烏姑娘,請不要忘了在下的血債未清。」
「岳奇,我求求你,給我三天的時間。」
「抱歉!在下無法答應。」
「你要如此絕情!」烏金蘭淚水順鼻子流下,聲音哽哽咽咽。
「好見好散,姑娘盛情,在下心領了。」
岳奇歪著頭,看著烏金蘭的臉。
「岳奇,再給我半天的時間好不好?」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我有話告訴……你。」
烏金蘭差點大哭,她極力地在忍耐。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情此景,岳奇只得硬起心腸,不能輕易退怯。
「我恨你!」烏金蘭終于大聲地哭了出來。
岳奇猛一轉身,運足了功力,身輕如燕,數個起縱,頓變成一道淡淡的弧形。
轉過一個山頭,崗陵起伏,一望無際,眼前進入一個不知名的深山。
避它是千重山還是萬重山,為了發泄心底積郁,岳奇一口氣,奔過了五十座的山頭。
一山又比一山高,他也記不起這些山頭,是不是都一樣的高,因為他覺得是同樣的費力奔過。
心念中,他只想到兄仇未報,「萬年堡」正等候他去瓦解。
信心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假以時日,何事不可為?
江湖詭譎,人心不測,人定也許可以勝天。
月色漸漸地淡薄,東方升起了太陽,抹紅了半邊天際,一天又開始了。
經過一道綠色叢林,綠色叢林里,茂密的樹葉,濃過地上的青草。
不由多看了一眼,身形略微地一緩。
「請止步!」
聲音從濃濃的樹葉後傳來。
岳奇一怔,猛然收勢,回身。
濃葉拉開了一個口,從里面走出一位中年的女尼,臉色淒苦,但仍可看出對方清秀的風姿。
「奇怪嗎?」
「大師父是和在下說話?」
「這里沒有別人。」
「請問有何貴事?」
「貴事不多,只有一件。」
「是與在下有關?」
「當然!」
「請大師父明示。」
岳奇心念暗轉,看來不是什麼好路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貧尼在此迎駕。」
「奉誰之命?」
「家主之命。」
「令主人姓名能否相告?」
「不能!」
岳奇心中更是警惕,他直覺到這個女尼可能會給自己帶來一連串的不如意。
「恕在下告辭。」岳奇轉身就走。
「你不願見家主,難道也不顧余千蕙的安危?」
「什麼?」岳奇倏地停步。
「余姑娘現在家主那里作客。」
「令主人到底是誰?」
「閣下去了自然知道。」
「她……怎麼樣子?」
「她等你去見最後一面!」
岳奇這一驚非同小可,余千蕙與他有過患難交情,不論岳奇對她的絕情離去,感到萬分遺憾,二人的一縷情絲,緊緊纏繞著對方。
如今,久別未逢,乍一听到伊人有難,他豈能坐視不管。
岳奇毫不猶豫,擺擺手道︰「帶路!」
「請跟我來。」
中年女尼頭也不回,灰衣一閃,徑向濃林中又鑽了進去。
這是一片千年以上的原始大叢林,每棵樹桿及枝椏,都比一般的樹林長得粗大,外表看來雖是老態龍鐘,卻生機盎然,青翠長春。
女尼輕身一躍,上了樹梢,回頭向後一招手,繼續奔行。
岳奇禁不住好奇,隨也登上樹梢,只見周圍崗巒起伏,全在腳底。
二人奔行甚速,不過頓飯光景,迎入眼簾的是一個尼姑庵。
庵門大開,庵門口有四個中年尼姑列隊歡迎。
岳奇進過和尚廟,也見過不少大小和尚,就是沒進過尼姑庵。
四個中年尼姑,一見岳奇走近,都露悚然之色。
庵門口有一個龐然大物的石樁,光滑滑的,像是長久經過人的手去撫模,看樣子恐怕有五百來斤重。
這東西是干什麼來著,裝飾品還是練功之用?
進入庵門,迎面是一條回廊,白石青階,分列兩旁的又是四名中年尼姑,低首垂目,面相莊嚴。
回廊中放著青石供桌,兩盞紗燈透出朦朧的光線,配合著煙務裊裊,很是莊嚴肅穆且帶些神秘。
帶路女尼身形一折,領頭轉向走到回廊的右側角門,穿門而過。
門後荒草蔓徑,亂石鋪路,一片雜亂無章,與前面的白石青階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岳奇暗中感到奇怪,口中也懶得詢問。
二人奔行甚快,眨眼間已奔到一間六角寶塔的下方。
塔高七層,用的全是巨大的青石塊,從下而上,盤旋的樓梯巧奪天工,可是第一層塔沒有人影,也沒有任何擺設。
「請上塔!」
「余姑娘在哪里?令主人又在那里?」
「請上塔!」帶路女尼笑容可掬,口氣堅決不移。
既來之,則安之,岳奇揮手向帶路的女尼示別,轉身就走,走向寶塔的第一層台階,緩緩地走。
正當岳奇的腳步,踏進塔門時,「蓬!」地一聲,鐵板塔門隨即自動關閉。
鐵門一關,繼之而起的是兩支巨形白色蠟燭,自動點然了,火光熊熊,使得第一層塔內光亮如同白晝。
兩支巨形蠟燭的中間,宛然出現了四個大字「歡迎進塔」。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岳奇冷冷地「哼!」了一聲,再厲害的魔頭都見過,這點兒伎倆其奈我何!
第一層塔內空空的,無一物,青色的牆發出青色的光。
接著,岳奇坦然地又上到第二層。
第二層仍是空無一物,兩支燭光光亮無比,只是中間的四個大字,改寫成「節節登高」。
「好哇!看是搞什麼鬼?」岳奇腳步未停,身如行雲流水,順著階梯,又上了第三層塔。
第三層塔的模式和內容毫無改變,幾個大字變成為「稍安勿躁」。
字如龍飛,鐵畫銀鉤,一手的篆體就好似描繪出岳奇此時的心情,被人耍過,卻又被人安撫過。
「去你的鬼扯蛋!」岳奇微微有點惱怒。
他在想,會是誰藏身在塔內?和他惡作劇,且此人目前是敵是友分不清,他忍了又忍,差點罵出口來。
漸上漸高,他已進入了第四層塔。
第四層內塔,景象大大改變,牆壁與地面,全是用高級大理石裝飾,藍白相間,色彩調和,連一丁點雜色都看不到。
沒有改變的仍是那兩支巨燭,但燭旁有一把太師椅,椅前茶幾一壺一杯,燭中的大字是「酬君美酒」。
岳奇環顧四周,東敲敲,西踫踫,牆壁,地面全是實心,不像是空心夾室。
此時,岳奇更是懸念久別的余干蕙,她何以陷身塔內,是被擒……
敝不得長久沒有得到她的訊息!
一念在心,他上了第五層。
然後是第六層。
這兩層他再也不管它在弄什麼鬼,一閃而過,順梯而上,連向中間瞧都不瞧一下。
最後,終于上到了第七層,也是最寬敞的一層。
第七層塔中央的地面,果然見到了余千蕙。
余干蕙手足被縛,面色白中發青,緊緊閉著雙目,像是服過什麼藥物,上面吊著一塊圓掌大的石磨,搖搖欲墜。
「余姑娘……你……怎麼啦?」岳奇心痛如焚,急想沖過去,但他的表面卻保持著鎮靜。
「慢著!」
從塔的最高牆壁上,發出破鑼似的女低音。
「你是誰?為何躲著不敢見人?」
「年輕人,時間一到,自然有你瞧的!炳哈!……」
「余姑娘犯了什麼罪,你要這樣折磨她?」
「心痛麼?」
「欺凌一個弱女,手段不光明。」
「是嗎?」
「你自己良心有愧。」
「良心好多錢一斤?」
「芳駕把在下請來,就是為了說這句話麼?」
「馬瘦不知臉長,貧尼從來不主動請任何人。」果然是個老尼姑。
「在下是被迫而來的?」
「可以這麼說,美人被囚,英雄遠來救美。」
「在下與芳駕有過節麼?」
「沒有!」
「余姑娘的令尊和芳駕結有梁子麼?」
「素未謀面,從未來往。」
「那一定是存心和馬掌櫃過不去,把她抓來泄憤了?」
「姓馬的嗎?那老小子!」
听言知音,問題在馬掌櫃的身上,余千蕙叫馬掌櫃叔叔,馬掌櫃和余道南是結義兄弟。
「芳駕的用意是……」
「很簡單,一句話可以說完。」
「要在下把馬掌櫃的找來?」
「年輕人,你很聰明。」
岳奇大感為難,自己的目標是「萬年堡」,志在復兄仇,哪有時間呢!
「怎麼樣,答不答應?」
岳奇沉吟了一下,權衡輕重,仍是感到很不好抉擇。
「年輕人,貧尼在等你答復。」
「在下答復也很簡單,首先要了解余姑娘身體狀況怎樣?」
破鑼似的女低音,重重「哼!」了一聲,道︰「你是怕勞而無功,跑一趟冤枉路?」
「芳駕也很會猜!」
「年輕人,貧尼可以保證她的生命。」
「可是她現在奄奄一息,差不多接近死亡?」
「那是芍藥紅控制了她的神經。」
「在下要親自檢查。」
「年輕人,老身警告你,別輕舉妄動,否則生死的是她!」
乍聞此言,岳奇怒發欲狂,滿面殺機,但是,他竭力按捺自己,他即使冒險把她搶救出大石磨之下,解藥又在哪里?
芍藥紅是一種極厲害的麻醉毒藥,專制魁腦神經活動,此藥才據說只有北海無情谷才能找得到。
「貧尼不耐久等!」
「如果在下拒絕了呢?」
「感到意外的將是你!」
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和慘號,傳自塔的最下層。
接下去是拳腳的激烈拚斗,清清楚楚傳到塔上。
岳奇一听就知道是謝超趕來了,他橫身一躍,從窗口向下望去。
只見地面下四個中年女尼,把謝超圍在中心,正在施展車輪戰法。
四個女尼掌風呼呼,力道強勁,回旋的氣流,颯颯作響,女人中以硬打硬的拚法,還不多見。
岳奇不由多看了兩眼,心中感到奇怪,這些女尼練的武功路數,和男子沒有兩樣。
想不到更奇怪的事情跟著發生,就在這頃刻之間,岳奇一回頭,余千蕙突然神秘的失蹤了。
現在岳奇目瞪口呆,僵立在窗口邊,久久不知怎麼處理才好。
他相信自己不會有錯覺,活生生的一個人,不會化成氣體,即使這塔中有秘密機關,最低限度也要發出些微聲響。
「余姑娘,你在哪里?」
呼聲雖高,卻得不到半絲回響,連那個沙啞的女低音也死寂寂,沒有回音。
岳奇目眥欲裂,狂吼一聲,把滿腔的憤怒,集中向懸在中間的巨石磨盤,揮拳擊去。
搖搖欲墜的石盤,繩索一踫就斷,隨即「轟!」地一聲,巨石落地,像是地震天搖。
岳奇長長換了一口氣,口里輕嘯一聲,雙腳一蹬,身形如月兌弩之箭,彈射而起。
這一拔,從窗口穿射出去,半空一折,人如老鷹撲下。
太可惡了,竟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要挾、敲詐,十足陰險的江湖小人。
心念動處,他快逾電光,向那三個中年女尼頭頂直撲。
他要一舉把她三人統統殺光,一個也不留。
「不可以!」
提出抗議的不是別人,卻正是面紅耳赤睜著一雙銅鈴眼的謝超。
岳奇身勢微之一緩,急中緊向旁一偏,落足已在三丈以外。
「等下再與你說,快去搜查右前方!」
右方花樹成林,人影一閃。
赫然有一個年老的女尼裝束的人,雙手合什,站立在花樹的中間。
「阿彌陀佛!」老年女尼的身後,又出現了兩個中年的女尼,她們手中分別各持著一柄長尾拂塵。
「岳施主別來無恙吧!」
岳奇下意識一震,對方一口叫出自己,自己對她卻一無所知。
「師太認識區區麼?」
「一面之緣,施主就全忘了。」
岳奇目芒連轉,栗聲道︰「師太剛才也是由上面下來?」
岳奇懷疑對方是不久前在塔頂上,和自己討價還價的那名隱身老尼。
「你說什麼?」
「師太何必裝糊涂?」
「貧尼從未去過塔頂,施主何以出此言?」
「那剛才隱身在塔上的,不是師太?」
「出家人不打誑語。」
岳奇細細地琢磨對方的聲音,似是又不是,一個尾音輕,一個尾音重,看神情,頗不容易取舍。
「師太法號是……」
「貧尼慧心。」
原來是名傾中原的白石庵主持,慧心神尼。
「師太來這里是……」
「貧尼接師妹慧根的急信。」
「為了對付區區在下?」
「那倒不是如此。」
岳奇連搔頭皮,他猛然記起,他自己和慧心神尼確曾有過一面之緣。
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次,他途過轂城,轂城靠近武當山,武當的技擊,海內馳名,武當的道士,也天下皆知。
他此時急于去南漳,就在經過襄陽的官道中,夏日炎炎,酷熱的太陽,像把官道上鍍上一層火漆。
闢道上靜悄悄的沒有行人,沒有飛鳥,沒有任何的動物,人們全都躲在蔭涼處所避暑去了。
岳奇急于趕路,放轡奔馳,馬蹄過處,不需要顧忌路人阻道,自得其樂跑得正起勁。
驀地,從路旁人家屋檐下鑽出一個幼童,橫越官道,走向對面。
急馳中,眼前幼童的身軀就要被馬蹄所踏到。
岳奇來不及勒韁止馬,雙腿一蹬馬鞍,飛躍過馬頭,搶先抱起那個幼童,人如燕子穿簾,貼地斜飛,直竄出三丈多遠。
幼童嚇得哇哇大哭,岳奇就順勢把他放在路旁,一棵大樹下,拍拍他的肩膀。
大樹下,此時卻傳出一聲贊嘆︰「好俊的功夫!」
抬抬頭,這才發覺樹桿下,就有一位年老女尼,閉目趺坐著。
就是她!
今天二度相逢,就是她!
「施主!記得襄陽官道那小孩子?」
「區區當然記得。」
「很好,貧尼保證大駕安心去辦事。」
「區區有兩個朋友留在此地,我怎麼能走。」岳奇把心一橫。
「那好辦,看貧尼的安排。」
說著,慧心神尼撮口長嘯,眾多女尼立時由四面八方,蜂擁而來,數一數數目,恰好是八個。
不知她們先前藏身何處,此時花間樹下,前後左右,清一色的灰色褲褂,大袖飄飄。
鎊人手中持的是一柄長尾碧玉白拂塵,想來這些女尼,必是隨慧心老尼由襄陽趕來的。
「師太要群毆?」
「不是群毆,是護送!」
「什麼護送?」
慧心老尼望了望塔頂,微喟一聲,道︰「來者自來,去者皆去,浮雲掩月,青山悠悠,施主何必多問,該你丟了!」
「但是……」岳奇面有難色,遲疑地道︰「我去把馬掌櫃的找來,誰又能保證余姑娘平安無事?」
就在此刻,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貧尼保證,誰也動不了她的分毫!」
在花樹的另一邊,適時又出現一位面目黝黑、瞎眼噘嘴的老尼姑,聲音低啞緩慢,不疾不徐。
不須轉目,光听聲音,岳奇就知道是那個神秘的塔頂人。
「芳駕終于出現了!」
「請吧!時間不多。」
「在下那邊的朋友呢?」
「不勞操心,那邊的事已經結束了。」
岳奇靜心細听,果然發覺塔門那邊寂靜得出奇,好像從未有過什麼劇烈的打斗。
「真是邪門!」
岳奇一頭的霧水,究竟這兩個老尼姑在用什麼玄虛。
突然,一陣哈哈大笑聲,從塔頂向四周散下。
這一下,不但岳奇愣得如同木偶,連兩個老尼姑,均各露出一臉的驚容。
「哈!炳!炳!……」長笑不斷,笑聲中,夾雜了搖算盤的脆響。
岳奇一听,立即眉開眼笑,大聲歡叫道︰「馬掌櫃,你終于來了。」
聞其聲,不見其形,馬掌櫃在塔頂上丟下一句話,道︰「老弟,不用忙!」
「你快滾下來!」慧根老尼一陣激動,嗓子發抖。
「師太還記得我賣酒的老頭?」
「十五年來,貧尼等的就是今天。」慧根老尼咬牙切齒。
「老夫早已忘了過去,你提它作甚?」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馬忠!你會忘,但貧尼永遠不會!」
「喬青鳳,當年的誤會,你還耿耿于懷?」
岳奇至此,這才知道馬掌櫃的本名馬忠,慧根師太俗家姓名叫喬青鳳,至于他們因何事結仇,就知道了。慧心神尼站在一旁,一語不發,神態平靜。
「馬忠!你說是誤會,貧尼這頭白發,豈是誤會二字所能包含?」
「喬青鳳!老夫不和你談這些,余千蕙現在何處?」
慧根師太「哼!」了一聲,面色益發冷厲,道︰「有其父,必有其女。」
「你對余師哥的恨如此的深?」
「余道南生平做了太多的壞事,所以,老死不得其所。」
「師妹!余道南的骨肉早已腐了,何必扯他進去?」
慧根老尼好像很敬畏她的師姐,目中瑩光隱現,淒淒地道︰「師姐,半個甲子心頭的郁結,叫我如何化解。」
慧心也是陡然一嘆,眉鋒一緊,問道︰「余道南的女兒,真的被你抓來了?」
「不是我抓她,是她自己找來的。」
「你把她囚在塔內?」
點點頭,慧根老尼向塔頂指一指。
岳奇隨她的手指處,回頭再向七層塔頂望望,這才發現此塔,建築得特別怪異,一層比一層粗大,上豐下銳。
到這時,他恍然明白了,塔中藏有機關,謝超久久不見,八成是陷身塔里。
馬掌櫃怫然變色,怒道︰「喬青風,你如對老夫佷女橫施暴虐,老夫絕饒不了你!」
「哈哈!……」慧根老尼重又發出淒厲的笑聲,听來特別的哀婉。
想不到,慧根老尼本跳出七情六欲,卻是消除不了胸中那一股戾氣,看得慧心直是搖著頭。
「喬青鳳,老夫一直在避你,你知道原因麼?」
「少賣乖,貧尼向來不賣帳。」
「賣不賣帳是你的事,事到如今,老夫如骨鯁喉,要一吐為快了。」
「再好听的謊言,也掩蓋不了事實。」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準備下地獄吧!」
「做人不要武斷,不可曲解。」
「你說貧尼曲解?」
「師妹,你讓馬施主把話說完。」
慧心神尼神色莊重,眸中突射出兩道寒光。
慧根果然不再爭辯,悻悻地站在原地不動。
「喬青鳳!老夫首先要說的,余千蕙是你的親外甥女。」馬掌櫃望著慧根。
「謊言,天大的謊言。」
「不信也得信,你記不記得二十五年前,你和余道南吵架的那天晚上?」
「當然記得,余道南恩斷情絕,和我大吵了一架。」慧根眼眶中有淚。
「你們夫妻吵架後,從此勞燕分飛,各奔前程,而你也剪去了三千煩惱絲。」
「對!從此我開始恨他了。」
「你恨他,可是他並沒有恨你。」馬掌櫃說得很慢,一字一字,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
「你負氣出走,再也沒有音訊,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全是一個解不開的謎。」
「哼!」慧根重重地用鼻子發泄怨氣,道︰「他自然是知道也會裝做不知道,余道南是個偽君子。」
「余師哥不是偽君子,他是個真君子。」
「你們師兄弟是一丘之貉,我和余道南共同生活了十年,我還會不了解他?」
「喬青鳳,你吃醋,說的全是醋言醋語。」
「我不會吃我妹妹的醋!」
「就是因為吃你妹妹的醋,你才負氣離家出走,當上了尼姑。」
「你胡說!」慧根老尼呆呆發著愣,面色由白轉紅,羞紅了雙頰。
「老夫說話絕對負責,余師兄有什麼話都告訴了我。」
話說到這里,這隱藏了幾十年的往事,如果不是由慧根與馬掌櫃二人當面對質,恐怕永遠沒有人知道。
一邊是夫妻,一邊是師兄弟,男的尸骨早已腐爛,女當事人也當上了尼姑,中間再夾雜女當事人的妹妹,看來是錯綜復雜的。
慧心老尼閉著雙眼,仍舊不聞不問。
岳奇可已經听出端倪來了,怪不得慧根仇視余千蕙,原來她媽媽當年曾橫刀奪愛。
可是,余千蕙的親媽媽,現在哪里?
余千蕙為生父報仇,當年冒險深入「萬年堡」,當上「武林暴君」的侍女,最後總算如願以償,可是,她總還有未了的志願。
這未了的志願,就牽扯到這三角關系上麼?
慧根惱羞成怒,喝道︰「馬忠!廢話少說,你師哥留下來的罪孽,由你來承擔,最好不過了。」
馬掌櫃沒有答理慧根,卻轉頭向慧心神尼拱拱手,道︰「大師明鑒,令師妹把這一筆的爛帳,算到老朽頭上,老朽今天既然來了,也不好多說無謂的話,不過是……」
慧心仍然閉著雙眼,神情冷漠,點點頭,沒有開口。
馬掌櫃接道︰「大師是明理人,老朽原意以老命一條,換回余千蕙的自由,大師同不同意?」
慧心神態依舊,這次是搖搖頭。
馬掌櫃怔了一怔,道︰「大師不同意?」
「不是不同意!」慧心神尼終于開了金口,道︰「是大駕問錯了對象。」
「那大師今天趕來的目的,純是袖手旁觀?」
慧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旁觀也罷,助拳也罷,貧尼認為這都是多余的。」
「大師意欲何為?」
「貧尼也是為救余千蕙而來!」
慧根倏然變色,面露不悅,忿忿叫道︰「師姐!」
「你不要打岔,余姑娘是個孝女,貧尼看中了她。」
這話一出,頓使每個人飄飄欲仙,一齊為余千蕙感到慶幸。
「師姐要她削發為尼,收為女弟子?」
「削發大可不必,貧尼即刻帶她回返白石庵。」
「如果她不願意呢?」慧根心底老大不願意,不敢直接說出。
「願不願意,問她本人便知,她人現在哪里?」
「在地道秘密中!」
慧根無可奈何,只得親自帶路,轉身走向塔門。
「請一道來!」慧心招呼了馬掌櫃和岳奇二人。
一行人進入塔門了。
慧根走到最內層牆壁,舉手向壁上石塊一壓,壁上隆隆之聲隨起,頓時出現一個壁門,門關著。
推開壁門,門中有一道隱秘樓梯,上通塔頂,下接地道。
彗根不向上走,領頭走向地道。
地道很是寬廣,可容三人並排前進,每隔五步,牆上掛著一盞虎獸座油燈,光亮如同白晝。
轉過左右兩個彎道,到達一扇石門前,慧根倏地停步,回頭朝馬掌櫃看了一眼,眼光中充滿了恨意。
「師太放心,老朽欠帳,絕不賴帳。」馬掌櫃指一指塔外方向。
慧根冷冷地「哼!」了一聲︰「如此甚好,貧尼正有此意。」二人這才閉起嘴巴。
推開了石門,室中一張錦床,床上赫然見到余千蕙四平八穩地躺著,面色仍是白中發青,嬌俏的臉蛋,失去了往日的秀麗。
床邊站著兩名尼姑。
「把她弄醒!」慧心看了搖搖頭。
慧根從身上掏出一只深綠玉瓶,倒出三粒白色藥丸,交給了一名女尼。
女尼回身倒出半碗水,摻和白藥丸,用湯匙慢慢喂進余千蕙的口中。
說也奇怪,半碗藥水剛剛喂完,床上人的臉色漸漸恢復了紅潤,睫毛聳動,呼吸可以听得到了。
餅不多時,余千蕙突地坐起,睜開眼,看到床前站滿了人,叫了一聲「哎喲!」一顆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
「孩子!別傷心,雨過天晴了!」馬掌櫃出言輕聲安慰。
誰知,不說這話還好,余千蕙一听到此話,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委屈了多時,親情、友情、愛情,一下子如潰了堤岸的河水,泛濫不可收拾。
岳奇上前一步,當著眾人的面,做個鬼臉,干笑了一聲,道︰「余姑娘,久別重逢,在下想笑都來不及,你就收起淚水吧!」
余千蕙眼淚婆娑,看到岳奇挺直的站在床前,滿懷情意的看看自己,露出無限的關心,不由頭一低。
低首含羞,一向潑辣的余千蕙居然有這樣的動作,眾人卻感到好笑,尤其是馬掌櫃,高興得敞聲大笑,幾乎忘了目前的處境。
慧根自從知道了她就是自己的親外甥女,仇視之心頓減,伸手拉著她的手,慈愛地道︰「貧尼錯怪了你,孩子!起來咱們慢慢再談。」
一行人離開了地下室,重回到塔頂第七層。
這時,秋高氣爽,清風徐徐吹來。
第七層塔上,本是空空的,現在卻擺上兩排太師椅,中間是一張長方的桌子。
就在左首第一張椅子上,端正地坐著半個和尚的謝超。
「老謝!你怎麼在這里?」岳奇大喜過望。
「放心!我老謝是打不死的金剛。」謝超泰然自若地露出了微笑。
昔為階下囚,今為座上客,大家都高興萬分。
經過了一番說明,余千蕙的心頭完全解開了,喪母之恨,都怪不得現場幾個人。
「你媽媽現在哪里?」慧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我媽死了!」余千蕙對媽媽的死去,感到終身的遺憾。
「你媽得的是什麼病?」
「不是病,她是自殺。」馬掌櫃從中插嘴,又道出了當年的一筆舊帳。
「阿彌陀佛!」慧心神尼朗朗地宣了一聲佛號。
「她為什麼自殺?難道是我的錯?」慧根仰天嘆息,滿布疤痕的臉更為恐怖。
「水落石出,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馬掌櫃冷冷地補上一句。
「馬忠!貧尼的事,你少管。」
「誰敢管你,老夫只有避而遠之。」
說著,說著,二人又吵了起來。
岳奇吶吶不語,這時情勢明朗,他無插嘴的余地,上一代的恩怨,都是余千蕙的長輩的事,他能說什麼。
余千蕙和岳奇對望了一眼,她尷尬地把頭一低。
慧心神尼面孔一板,怒道︰「兩位如是一定要吵出個勝敗,貧尼再也不過問余家的事了!」
馬掌櫃听罷大驚,急道︰「大師!不可如此,老朽听話就是了。」
「現在,你倆好好的听著,從今以後,余姑娘是白石庵的人,十年以後,貧尼才讓她離開,在這十年中,誰也不準來打擾她,包括這位年輕的施主在內。」
慧心神尼順手一指岳奇,臉色冷峻異常。
岳奇哭笑不得,其實他內心很贊同神尼這個法子,白石庵清譽很高,余千蕙能列入門牆,他只有高興的份兒。
謝超久久未語,突然插嘴道︰「神尼之言過矣!」
慧心神尼目光毫無不悅,大概她已知道謝超的來歷,緩緩地道︰「半個和尚,說出你的理由?」
「他二人已是心心相印多時了。」
「真有此事?」
「神尼不信,可以問他二人。」
余千蕙與岳奇既不好否認,也不好承認,倆人都沒有開口。
「既是如此……」神尼沉吟了一下,道︰「余千蕙改為留發修業五年。」
「神尼是說只有五年?」謝超恐怕听錯,重復問出。
「五年後,岳施主來白石庵接她就是。」
慧心神尼再也不多講半句,一轉身,帶著余千蕙迅速離去。
慧根眼看她師徒二人走後,悠悠嘆口氣,低聲喧了一聲佛號︰「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馬掌櫃趁此機會,追問道︰「慧根,咱們的架,還要不要打?」
「不打了!」慧根突地像老了十年的歲月。
「這里打不成,咱們再去‘萬年堡’找架打。」馬掌櫃的轉身下塔,岳奇大為高興,他想不到在此處又和馬掌櫃聯上了手。
「岳奇,我這次真的回去了!」謝超神色淡淡地。
「好!在下不勉強,謝謝你臨時又趕了來。」岳奇見他神情黯淡,拍一拍他的肩膀。
「岳奇!老朽暫時也不和你同路。」馬掌櫃輕輕地說。
「前輩另有要事?」
「你不想見崔延年?」
岳奇大喜過望,急道︰「前輩!我大師兄在哪里?」
「你大師兄飄蹤不定,不過,老朽一定找得到他。」
「在下好盼望大師兄、二師兄來助一臂之力。」
「老朽也是這麼想。」
「時機緊迫,最好能搶一點時間。」岳奇內心盼望大師兄,有說不出的焦急。
「八月初旬,在‘萬年堡’大家再踫頭好了。」
「前輩!現在去哪里?」
「這個你不必管,小徒王九老朽叫他跟你,那小子挺精靈古怪的。」
揮揮手,馬忠轉身就走了。
岳奇的心情一輕松,腳步自然輕快得多了。
他奔了一程,突然想再度到四方酒店看看。
伸手從口袋中取出了人皮面具,索性把衣服換成以前走方中的模樣,背上馱一個藥箱,頭上加一頂大草帽。
日落時分,岳奇趕到了四方酒店,饑火中燒,舉步就鑽進店中,往桌邊一坐。
見不到言君君和小春,言掌櫃的更見不到影子,大概又換新老板了。
店小二是個半大不小的小子,送上來酒菜,自己獨霸一桌就狼吞虎咽起來。
筷不停地揮,吃得津津有味,饑火暫時壓了下去。
無意間,目光掃處,不由心頭一震,只見一個面圓體胖,蓄著八字胡的青袍老者,站在進門處,目光逡巡,從這一頭望到那一頭,似乎想找個合適的座位。
這胖老者並不陌生,正是曾使自己吃過苦楚的田莊生。
幸喜田莊生沒有注意他改變後的裝扮。
此刻燈火初燃,正是晚飯的時分,座頭全被站住了,沒有空位,只岳奇單獨佔了一張方桌。
田莊生的目光,掃到了岳奇,四目交接,岳奇趕緊低下頭,對方的目芒帶了刺,看了很不舒服。
小二走近桌邊哈了哈腰,堆下笑臉道︰「客官!讓那位老先生共坐一下如何?」
岳奇點點頭,表示同意。
小二又哈哈腰,立刻把田莊生引過來安頓坐下,隨即送上酒菜。
岳奇心里很不自在,想會帳離去,想了想,終于息了去念,他想模模對方的來意,好在對方還沒有認出他來。
田莊生首先開了口,道︰「陌路相逢,請教閣下貴姓?」
岳奇欠身答道︰「在下姓湯,商湯的湯。」
「台甫?」
「小名自立。」
田莊生口中喃喃地吟了兩遍,呵呵大笑道︰「湯老弟由何處而來?」
「在下以賣藥采藥為生,由襄陽來到貴寶地。」
「襄陽?」田莊生對襄陽兩個字很敏感,道︰「湯老弟去過襄陽?」
「在下在襄陽住了一個多月,到過很多地方。」
田莊生干「咳!」了一聲,道︰「湯老弟去過襄陽,大概到過白石庵吧?」
「白石庵的慧心神尼,在下有幸見過一次。」
「那老婆子身體怎樣?」
岳奇答非所問,道︰「閣下也認識神尼?」
「也是一面之緣,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下游走四方,逢人就是朋友,敬閣下一杯。」岳奇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田莊生一仰脖子,也照干不誤。
岳奇藉著斟酒的空檔,又問道︰「請教在這山里出什麼藥材,在哪里才找得到?」
想不到田莊生精通藥理,反轉來問道︰「湯老弟遠來,不知要采集什麼樣藥材?」
岳奇隨口道︰「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不過是楮實、蛇床、覆盆子這些。」
「這幾樣藥材,只是強身之用,湯老弟何必千里迢迢,不辭勞苦?」說著,他露出了懷疑的眼光。
「在下性喜游山玩水,兩得其便,豈不快哉!」
二人談到這里,店中突傳來一陣叫賣花生的聲音。
岳奇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青布包頭,蒙著半邊臉,走路一顛一拐的少年,手挽籃子,穿行在酒座間,那形貌似曾相識,不由心中一動,目光再也收不回來了。
小二上前推了那少年一把,粗聲暴氣地道︰「快滾!到別處去賣!」
那少年賠著笑臉道︰「小二哥,行個好,家里窮,幫個忙吧!」
小二撇撇嘴,罵道︰「誰管你家窮不窮,快給我滾!」
客人中,有人開口道︰「小二!人家不礙你的事,凶巴巴干什麼?」
一人開了口,立即有人附和,還有人就罵開了︰「這小二好現實,生成一付勢利眼。」
眾人都排小二不是,小二一氣之下,索性不管,尷尬地走開了。
「落花生,又香又脆的落花生呦!」那少年轉到了岳奇的桌前。
岳奇突然像被蛇咬了一口,眼光發直,全身的肌肉不由抽緊了一下,這少年不是別人,赫然就是馬掌櫃說的王九,為什麼他來得這麼快。
王九抽空向岳奇眨眨眼,顯然他是故意偽裝的。
「這家伙搞什麼鬼?」岳奇心中暗罵了一句,眼卻向門外瞧去。
田莊生何其老滑,一眼就看出來,問道︰「湯老弟怎麼了?」
岳奇情急生智,目光向門外連掃,徐徐道︰「好像是個熟朋友,一晃便過去了!」
說完,順便從口袋里模出一塊碎銀,道︰「小扮,隨便抓些花生佐酒。」
口里說,心里卻防田莊生看出破綻。
王九望著那塊銀子,道︰「客官!小的沒得找。」
岳奇順著他的口氣道︰「不必找了,多的送給你。」
王九張著大嘴巴,怪聲怪腔叫道︰「這怎麼可以,小的花生全部也不夠……」
「隨便抓點,不必多說了。」
田莊生不知他們二人在演戲,出聲罵王九道︰「混小子,給銀子不要,難道要老夫給你一巴掌?」
王九哭喪著臉,惶恐地道︰「謝謝大爺,小的恭敬不如從命。」
說著,抓了兩大把的花生放上桌面。
岳奇一伸手,攔道︰「夠了,吃不完那麼多,你到別處去賣吧!」
「不行!小的跟定大爺了。」王九變成了麥芽糖,頓時黏著就拉不開了。
田莊生胖嘟嘟的圓臉,露出好奇的神色,問道︰「混小子,這又是為了什麼?」
「吃花生呀!」王九正正經經地解釋道︰「花生不吃完,小的就不能走。」
田莊生望望那滿籃的花生,又好氣,又好笑,道︰「混小子,你真是一個混球。」
「我不管!」王九裝得像真的一樣,露出一口白牙齒,道︰「這位大爺心好,小的跟定他了。」
岳奇心里明白,王九一定是奉他師父之命,來協助自己的,于是繞個圈子問他道︰「小伙子,你要跟在下,不回自己的家了。」
「小的沒有家!」王九聲音一下低了起來。
「你家人呢?」
「小的家人,被人給殺了。」
「誰?」
「是那批住在深山里的壞人!」
「他們是些什麼人?」岳奇的眼角迅速地瞄了田莊生一眼。
田莊生哈哈大笑道︰「混小子!算你運氣好,沒把小命給丟掉,就已不錯了。」
岳奇劍眉一皺,道︰「你的家人,犯了什麼罪?」
「他們要我們搬得遠遠的,不準再住老家,老家的田地也不準再種麥子……」
「他們不講理?」
「我爹不答應,他們就發脾氣開始亂殺人!」
二人扯到這里,王九眼光突然向門外掃,臉色倏然一變,頭一低,匆匆地提起花生籃,溜向後門。
岳奇心知有異,一看門外,只見門外站著個怪人,他不是別人,正是「萬年堡」新任第一副總巡察厲木端,他站在門口打量店中的每一個人。
他看得很仔細,一個個地從門前看到門後。
田莊生大概不認識這個人,神情沒有兩樣,和岳奇天南地北的扯些武林掌門,盡情地喝酒吃花生。
岳奇心中打了一個結,再也無心吃喝了,本想探听田莊生的念頭打消了,撒了一個謊,向田莊生道︰「失陪了!」
他匆匆地追向後門而去。
出了後門,只見王九的身影,已走向屋後菜圃的一條小路,鬼鬼祟祟地利用樹木的陰影。
岳奇心里有數,王九是在躲避厲木端,他大概吃過了厲木端的苦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情況很詭密,很巧合。
奇怪的是王九的影子,走著走著,有時還回回頭。
岳奇遠遠地跟在後面,他知道厲木端一定也在追蹤,此時只有靜等情況的發展。
「小表,給老夫站住!」一聲暴喝,厲木端已追過來,橫身攔在王九的身前。
王九全身一震,驚叫一聲,竹籃掉下的花生撤了一地。
厲木端陰陰一笑,道︰「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王九惶恐地嚷道︰「好漢饒命,小的靠賣零食,沒錢沒……」
厲木端獰聲道︰「別裝了,老夫找的就是你小子!」
「小的實在沒什麼錢,不信你檢查我身上……」王九邊說邊掏衣袋。
「混小子,誰要你的錢,老夫只要你的命!」
厲木端右手如風,五指一抓一收,抓向王九的衣領。
想不到王九的身子像一條鰻,就在他手指剛要抓到時,腳下一溜,人已轉到另一個位置。
岳奇在暗中點點頭,覺得王九的功夫,比以前進步很多,像厲木端這招大擒拿手,掌法暗含琵琶勁,只要沾上衣服的邊,起碼得被抓掉一層皮。
「真有你的,好小子!」
厲木端老臉掛不住,暴喝一聲,右掌轉陰為陽,恰好堵住王九向這邊滑溜的身子。
好一個王九,臨危不亂,高喊聲︰「救命喲!」
話落人渺,又月兌出了對方掌風的籠罩。
這一下,可真把位居「萬年堡」第一副總巡察的厲木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槳,整個臉上的五官和顏色,全都走了樣。
只見他突地仰首觀天,手足四肢亂顫亂抖,口中不停地發出「吁!啊!」之聲。
漸漸地,只見他月復大如鼓,雙楮發出了碧光。
王九很能識貨,他知道這是西藏密宗的一種絕技,彈身便往樹上鑽,可是他卻沒有忘掉向黑夜中打聲招呼︰「老伙計,該你接班了!」
岳奇身形滴溜溜一轉,正好落在王九原來的位置,二人身子交錯而過,配合的天衣無縫。
「是你!」厲木端怔了一怔,眼前的王九不見,卻換了一個人他見過岳奇這副人皮面具。
「區區在下代替了他!」岳奇臉上的面具,看不出絲毫表情。
「原來你和他是一伙的!」厲木端冷「哼!」了一聲。
「厲老怪,你欺負一個大孩子?」
「老夫要從他身上,追究馬忠的著落。」
「為什麼?」
「你真要知道?」
「只怕你不敢講。」岳奇借機激他一激。
厲老怪果真中了計,怒道︰「告訴你小子也沒關系,奉堡主指示,調查李總管失蹤的事!」
「憑你這塊料?」岳奇想到李奎的失蹤,必在「厲年堡」激起很大的震動。
「抓住你也一樣!」厲木端一振臂,幻起漫空的臂影,罩向岳奇。
岳奇以虛為實,第一接不想硬接,幽靈般踩著七星步,全身而退。
「想走麼?」厲木端右臂倏地一長,長出了三寸,神出鬼沒地伸到了岳奇的腰側。
岳奇錯步疾閃,反拍一掌,擋了回去。
二人掌指相接,各出奇招,一吐即收,雙方都不願招式用老。
「不過如此!」厲木端嘴巴一撇。
「你又強了多少?」岳奇想逮住機會,只想宰一個算一個。
可是,偏偏就在遼闊的草叢,又傳出了一聲女人的叫喊聲。
「不要放過那小子。」
聲音听來又女敕又軟,尾音拖得特別長,岳奇眉頭打上結,他知道厲木端另一個老搭檔花五娘,已趕上來接應。
厲木端哈哈一笑,道︰「五娘!用不著你下場,老夫保管抓兩個活的。」
「還有一個是誰?」花五娘聲到人到。
「就是馬忠的小徒弟。」
花五娘盈盈地站在一側,一雙俏眼向岳奇看了又看,懷疑地間厲木端道︰「這人到底是干什麼的,上一次為了他,和哀牢山兄弟結上了梁子?」
「誰知道!把他擺平了不就結了嗎!」厲木端口中說著,手上始終沒放松,手臂一式靈蛇擺尾,猛襲對方的腰脅。
「那有這麼容易!」岳奇虛晃一招,身形微側,反手一撈,竟然抓住了厲木端的手腕,反臂一轉,已把厲老怪嚴嚴控制住。
花五娘大驚失色,驚叫出聲。
厲木端駭然對方竟能撈住自己八成真力的一擊,這份身手,委實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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