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請坐。」女店小二堆上一臉的笑,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岳奇隨便在靠窗子旁的桌邊坐下。
「吃點什麼?」
岳奇一看店堂客人不多,三口兩口,總共不到十個人,心想馬掌櫃不在,連客人也不多了。
「選送一大壺酒,切兩盤鹵菜。」
「客官好酒量。」女店小二笑起來,露出偏貝似的牙齒,眼神瞟過來,好靈活的一對眸子。
「在下曾在這桌子上喝過五壺‘神仙倒’。」
「喲!」一聲嬌呼,聲音又脆又女敕︰「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招牌沒變,換了老板了?」岳奇試探性問問。
「對!現在的掌櫃姓言。」
「以前的馬掌櫃呢?」
「走了。」
「去哪里?」
「听說去了南方。」
「還有那個小表頭王九呢?」
「跟他師父一道兒走了。」
岳奇不由「啊!」了一聲,近來恍恍惚惚的,他竟連王九是馬掌櫃的徒弟都給忘了。
「萬年堡現在變得怎麼樣?」他轉換話題,想看看她的反應。
「別提了,變成了鬼墟。」
「鬼墟?」
說到這里,從室內走出一個跛腳老者,留著八字胡,撐著一支拐杖,烏溜溜的很沉甸,不知是用什麼木料制成的。
「君君!」那老者叫了一聲,一顛一顛地走過來。
岳奇停住了話鋒,心想這大姑娘叫君君,好有趣的名字。
「大叔!這客官剛才談起了‘萬年堡’。」君君回頭朝她大叔使了個眼色。
岳奇心中一動,面上卻裝著毫不知道。
「客官!你知道‘萬年堡’?」老者又目寒芒一閃。
「道听途說,詳情不夠。」岳奇打個哈哈。
「君君,再打壺酒,讓大叔和這位老弟好好聊聊。」說著,他一已坐在岳奇的對面。
「在下非常歡迎。」岳奇心中也正求之不得。
很快,君君就把酒和酒杯送來,另外還多送一盤山兔肉和一碟腌制的山雞脯。
「天涯飄泊,見面就是緣。」跛腳老者反客為主,掣起酒壺就向酒杯里斟酒。岳奇滿面笑容,順著他的話道︰「掌櫃的說得也是,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二人各自拿起面前酒杯,相互敬了一杯。
「掌櫃的貴姓?來到四方酒店好久了?」岳奇搶先發出問題。
「哈哈!」老者一聲大笑︰「談不上好久,帶著佷女才不過一個月。」
「小老兒姓言,老弟貴姓?」言掌櫃的又掣起子酒壺。
「在下姓湯名自立。」岳奇把岳武穆故鄉湯陰縣的湯字,暫時借用了。
「湯老弟!你以前來過這山里?」
「到過這店堂,山里倒沒有去過。」人心隔肚皮,岳奇保留了一半。
「說得也是,唉!以前‘萬年堡’聲威赫赫,誰敢往鬼門關里闖。」
「言掌櫃的去過?」
岳奇懷疑「萬年堡」的黑武士,各自星散,除了一號武士是他二師兄方永壽外,四號武士李二虎和六號武士黃雲喪命在他劍下,八號武士已棄暗歸明,還有幾個黑武士行蹤不明。
這些人凶殘成性,「萬年堡」雖解散了,「武林暴君」自戕而死,難保他們不會繼續做壞事。
這言掌櫃的那麼快就接收了四方酒店,他的來歷令人懷疑。
「沒去過!」言掌櫃的斬釘截鐵地搖搖頭。
「也是听說的。」
「道听途說,與老弟是完全一樣。」
「彼此!彼此!」
言掌櫃的舉起酒杯,一仰脖子,喝得滴酒不留︰「先干為敬,老弟!敬你。」
岳奇自恃酒量,也是一仰脖子而干。
「好痛快!酒逢知己干杯少,再來一杯。」言掌櫃又捧起杯子。
二人爽快地又干了一杯。
言君君從廚房里出來,這次換了一套格花子的裙裝,楊柳小蠻腰,縴細不逾一握。
「大叔!湯客官好酒量,小心被灌醉了。」言君君說話姿態,風情萬種。
「你如何知道?」
「是他自己說的。」
「在下三杯酒下肚,喜好開開玩笑。」岳奇心中有數,分明言君君躲在室後,偷听了二人的談話。
他決心查查他叔佷二人的底細,絕不容許「萬年堡」的余孽,再做壞事,說不定和哥哥的死因有關。
想到哥哥的死,他內心激動得簌簌直抖。
「你怎麼了?」言君君看他臉色起了變化。
「這酒很烈,在下大概快喝醉了。」
「不會,這不過是窖藏五年的汾酒,比不上‘神仙倒’的後勁。」言掌櫃自顧自干了一杯,表示自己說話不假。
岳奇開始有了警惕,上次喝了五壺「神仙倒」,沒有被人放倒,這趟南漳之行,可不能陰溝里翻船。
藉著頭痛,勉強敷衍了幾杯,就不再喝了。
他準備晚上來查看。
站起身告辭。
「老弟,現在就走,不多留一會兒?」
「在下臨時想起一件事情,下次再來拜訪。」
「拜訪不敢當,歡迎多多惠顧。」
言掌櫃生意場面的話,說得漂亮。
掏出一錠銀子,隨意往桌上一放,眼角余光瞄了一下言君君,只見她含情默默,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瞧著自己,似乎想有話說。
扯轉身,放開腳步,走出了店堂。
門外陽光明媚,山區的陽光,看來都是可愛的。
走過一道山坳,太遠,看不真切,但,是一條人影沒錯。
「又是誰?會是那叔佷二人麼?」
心念一轉,干脆迎了上去。
那人影見了人並沒有閃躲,也迎了上來。
雙方照了面,岳奇幾乎月兌口叫出,對方竟是以前「萬年堡」的總管李奎。
李奎不認識他,因為他當時戴了面具。
「閣下是誰?」李奎手一攔。
「過路人。」岳奇盡量把聲音放平穩。
「去‘萬年堡’探親?」
「不是听說‘萬年堡’已經解散了。」
「老一輩的解散,新一輩的又組織起來。」李奎仔細地打量他上下。
岳奇心中大驚,果然是如自己所料,「萬年堡」死灰復燃,東山再起。
「武林暴君」已死,那現在的領導人是……
李奎沒容他多想,緊接問道︰「閣下剛才也路過四方酒店?」
點點頭,沒有答腔。
「閣下也見著了言掌櫃的?」
「不久前,同桌喝了幾杯。」
「老朋友嗎?」
「談不上。」
「僅是酒肉之交?」
「酒中見真情。」
問得也妙,答得也高明。
「閣下的聲音好熟,似乎在那兒听過!」
岳奇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想,「萬年堡」又將會危害武林,一如往昔,對方可能已把四方酒店改作前哨站了。
「在下沒有這個感覺。」
「閣下話不由衷吧!」李奎哈哈大笑。
「在下不懂大駕這話是何用意?」岳奇立刻明白,此地是荒郊野徑,並非通衢大道,李奎能跟蹤找來,必有蹊蹺,他行蹤詭秘,鬼鬼祟祟,可能是探明自己真正的來路。
自己何不正好乘機揭開他一些謎底?
「大駕是在找區區?」
「不錯!」
「請說明原因。」
「想向閣下打听一個人。」
「誰?」
「岳奇!」
下意識地一震,事情越來越顯明了。
「大駕為什麼向區區打听姓岳的?」
李奎神色自若地道︰「因為閣下同他相像,而且,以前他正好到過此地。」
岳奇又是一震,故意放大喉嚨責問道︰「大駕何由得知?」
「閣下剛才不是經過四方酒店麼?」
「經過又如何?」
「閣下說了什麼話,難道忘記了!」
「哦!」了一聲,岳奇道︰「原來如此,區區先請問大駕是什麼身份,同岳奇有什麼關系?」
「‘萬年堡’的總管,和岳奇有一點淵源。」
「尊姓大名?」岳奇明知故問。
「姓李名奎。」
「想不到!」岳奇語聲拖得很長︰「世事滄海桑田,‘萬年堡’又東山再起,可喜可賀,不過,大駕還沒有說出與岳奇真正的關系?」
「敝人跟岳奇的關系很深。」
「至交為友?」
「可以這麼說,休戚與共,榮辱相關。」
岳奇在心里暗罵一聲︰「無恥!」表面上故作驚訝,道︰「大駕既和姓岳的很熟,那跟他哥哥也是老朋友了。」
這一句話,單刀直入,使得李奎招架不住,目芒一閃,淡淡地道︰「本總管沒有去過他家,與他令兄緣慳一面。」
「在下正好相反,與他哥哥倒是認識。」岳奇輕松地聳聳肩膀。
李奎話鋒一轉,撇開岳奇哥哥的事,道︰「那好極了,我們正好可以交換情報。」
「大駕也關心岳奇哥哥的行止?」
「不,不!」李奎一口否認,搖頭道︰「本總管對他哥哥絲毫不感興趣。」
「如此說來,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了。」
「本總管職司‘萬年堡’一切活動,閣下如不說出真正企圖,恐怕很難離開此地!」
李奎雙眼一睜,大有馬上翻臉的意思。
「不見得!」岳奇臉孔也是一板,傲然道︰「天下人走天下路,總管不妨試試。」
「好小子!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話聲未異,人卻欺身而至,雙臂箕張,呼呼兩掌,帶起一陣旋風,徑向岳奇拍來。
岳奇單掌上揚,一吐一吞,一股無形罡氣,硬生生的把對方掌勁化掉。
李奎冷笑連聲,一條右臂有如雙節棍,呼的一聲,向右一摔,如鉤五指,居然原式不變,又朝岳奇腰身點過去。
這一著,轉變之快,迅如閃電。
總之,一個人的四肢關節,屈伸連轉,均有一定的方向和幅度,武功再高的人,也無法使自己的四肢向相反的方向,來個突轉變。
李奎的右臂一摔,雖不是整個手臂拗向身後,但身形去勢不變,竟能如此發招,可真出人意料。
岳奇幸虧早有防備,當下移身換步,叫道︰「好家伙!手臂還會拐彎的。」
話聲甫落,他的右掌掌心,已伸到腰下,剛好接到對方的掌風。
兩下里快如星火,一閃而至,兩掌相合,發出「轟!」地一聲。
這一下說是巧合,也是岳奇時間拿得準,不失毫厘之差。
李奎搶攻不成,驚在心頭,抽身一躍,退到三步外。
「李總管,在下申明在先只是路過此處,大駕最好不要再找麻煩。」
李奎略一沉吟,揚聲道︰「再過去五里地,就是‘萬年堡’的禁區,閣下看著辦吧!」
這老狐狸見風轉舵,一轉身,走得無影無蹤。
李奎剛走,從路的左側叢林,突傳出「得得得!」的拐杖著的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岳奇一皺眉,心想,大概是言掌櫃的趕來了。
沒想到的的答答地從叢林中,鑽出一個老叫化。
一臉骯髒像,戴著一頂破氈帽,腳上穿的是不一樣的鞋,左腳為布鞋,右腳為草鞋,踢踢踏踏地,手中持著一根青竹杖。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背上背個鐵葫蘆……
岳奇猛地想起,他曾听大師兄提過,在江北有一個老化子,俠名甚著,背上的鐵葫蘆就是他的特征,江湖朋友替他取蚌外號,就叫「鐵葫蘆」。
「小伙子,你好!」
岳奇生平最敬重武林異人,尤其是忠義之士,當下不敢怠慢,雙手一拱,畢恭畢敬地答道︰「前輩!你好。」
「小伙子!準備再入‘萬年堡’麼?」老叫化取下鐵葫蘆,猛喝一口酒,擠眉弄眼的作了一個鬼臉。
「前輩!‘萬年堡’的情況到底如何?」對于這位風塵游俠,岳奇開門見山,不需要多繞圈子。
「老弟,‘萬年堡’今非昔比。」
「前輩何由得知?」
「死了一個女魔頭,換了一個男魔頭。」
「他是誰?」
「老弟听說過川西有座邛崍山麼?邛崍山有座摩天坪。」
「摩天坪上有個朝陽洞。」岳奇恍然有悟。
「朝陽洞里住的是什麼人?」
「朝陽真君!」
「對,就是他!」
岳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十年前隱世不出的老魔頭,會再度下江湖,重振「萬年堡」。
「老弟!你不相信?」
「前輩!這個意外太大了。」
「意外的還有,老弟要不要听?」
「在下洗耳恭听。」
「金沙江的金沙夫人也有她的一份。」
「金沙夫人她也參加了?」事情越來越玄。
「不但參加,而且官拜副堡主之職。」
「那……他們是為什麼?」
「為了‘武林暴君’。」
「‘武林暴君’跟他們有關系?」
「同門之誼。」
岳奇楞楞地,不知再問什麼才好。
「老弟!船到橋頭自然直,來,先喝一口。」老叫化順手把手上的鐵葫蘆拋了過去。
岳奇伸手接住,不自禁地果真飲了一口,只覺得酒香四溢,入口甘醇無比。
老叫化哈哈大笑,問道︰「滋味如何?」
「很好!晚輩第一次嘗到。」
「老弟!不但是你第一次嘗到,老叫化何嘗不是第一次。」老叫化得意之至,鼻子嘴巴擠到一處,露出一對大門牙。
岳奇暗暗舒口氣,既然已探听出「萬年堡」的秘密,再急也沒用,心中一寬,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
「這是什麼酒?」
「老化子也說不上名堂,臨時向別人借來的。」
「酒也有用借的?」天下間只听說借錢的,沒听說借酒的。
「當然,老化子運氣好,一次借了三大缸。」
鐵葫蘆眉開眼笑,在扳手指頭計算數目。
「前輩,不是借,是偷來的吧!」岳奇忍不住也哈哈大笑,直言無隱。
「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化子下次也借你一缸。」
二人說說笑笑,轉瞬間,一葫蘆的好酒全都送進了五髒廟。
「老弟!你以後得特別當心一個人。」老叫化突然神情一肅。
「誰?」岳奇沒有會過意,不知他指的是什麼人。
「那個小妞!」
「小妞?」岳奇只和余千蕙很熟,與其他女人並無感情。
「四方酒店的那一位。」
「前輩!你是說言君君?」
「正是她!」
「你可知道她的來歷?」
「不太清楚,她很神秘。」
「為什麼要特別當心?」
「就是她太神秘多變。」停了停,老化子又補上了一句道︰「最毒的就是婦人心。」
「她很毒?」
「不錯!別看她縴細文弱,嬌柔美姿,手底下可辣得很。」
「前輩以前見過言君君?」
「三年以前,在江北一個山谷尼姑庵里。」
「三年以前,那她現在的芳齡……」
鐵葫蘆回憶了一下,徐徐地道︰「誰也猜不出她真正的年紀,此女善于保養,駐顏有術,也許三十不到或是三十剛出頭,但看來只有二十一二的年紀。」
岳奇聞言大驚,素聞女人中有一種狐媚之術,吸取男人真陽,可長保青春容貌,看起來始終不老。
想到此處,言君君的一言一笑,立即重現腦際,自己當時對她印象甚佳,覺得她楚楚可人,動人憐愛。
俗話所說不見一事,不長一智,自己差一點墜入她的陷阱中。
可是,心中還是有疑問,于是又問道︰「前輩!她當時在庵里干什麼?」
「當尼姑!」
情形更復雜了,岳奇苦苦思索,道︰「前輩沒有弄錯人?」
「老化子酒醉心明白,生平從未誤事,更未誤人。」
「言掌櫃的那時也在當尼姑?」
此話一出,老叫化正喝了滿滿一口酒,「滋!」地一聲,口中酒噴射而出,噴了岳奇滿頭滿臉,盡是酒漬。
然後老叫化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鼻涕口沫一齊橫飛。
「小家伙,男人當尼姑,你看過?」
岳奇俊臉一紅,訕訕地道︰「在下猜想……」
「那不就結了!」老叫化噴出口中的酒,又忙著喝了一口,咕嚕直送到肚腸。
岳奇模不出他的話意,怔怔地在想。
只听老叫化又道︰「好了!小伙子,言歸正傳,你有什麼打算?」
「晚輩身負冤仇,不管如何,總得再進‘萬年堡’一趟。」接著,岳奇把家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嗯!老化子十分贊成「謀定而後動」。
岳奇精神一振,又道︰「前輩有何妙策?」
老化子這次沉思了好久,眉鋒皺在一起,想是苦思良計。
岳奇一時不好驚動,二人默默相對。
棒了半晌,老叫化大叫一聲道︰「有了!」
「什麼計?」
「回到言君君的身旁,然後去一趟靈官寺,問問那個老和尚有沒有馬掌櫃的消息。」
岳奇睜著一雙大眼珠,以為鐵葫蘆在開玩笑。
「小伙子,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前輩!你剛才不是說要特別注意言君君?」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好,晚輩決心一試!」
「老弟!好自為之,把握方寸之地。」
「敬謝前輩教示。」
「你去吧!娘們的事老化子幫不上忙。」
又是一個傍晚,四方酒店出現在眼前。
灰蒙蒙的山霧,把酒店隱藏在霧中,正如言掌櫃叔佷二人的真面目。
岳奇行囊中這次多帶了一樣禮品,就是他在山里打獵到的一只山獐。
跨進門,店堂里一個客人都沒有。
「是你!」言君君一眼看到岳奇,高興得連聲音都變了,像蝴蝶一般飛到了他的身前。
「帶來一件禮物,彌補上次的失禮。」岳奇從容地笑了笑。
「山獐,在那兒獵到的?」
「大山溝的後面,本來是一對,一雌一雄。」
「這只是雌是雄?」言君君嬌笑如花,沒有山獐,她一樣地歡天喜地。
「雄的!」
「你好殘忍,硬拆散了一對恩愛夫妻,下次可不準這樣。」
言君君嘟起了小紅嘴,柳腰一扭,豐滿的酥胸像兩座小山峰。
岳奇裝作沒有看見,向店後望了望,不經意地道︰「言掌櫃人呢?」
「大叔出山辦貨,店里只剩下我一人,人家好怕怕。」媚眼加上撒嬌,著實令人心動。
「他今晚是回不來的。」言君君輕輕的補上一句,伸手拉開椅子,親手拍拍灰塵。
「坐呀!傻瓜!」言君君一抬頭,看到岳奇仍站著沒動。
岳奇依言坐下,自嘲地道︰「令叔不在,今晚上的酒就免了。」
「誰管你喝不喝酒。」言君君鳳眼一瞪,嬌憨一如黃毛丫頭。
「這山獐的後腿很壯,滋味大概不錯。」
「你放心,保證你連骨頭都會吞下去。」嬌軀一挺,提著山獐走向屋後廚房。
岳奇仔細地打量四周,確定店里再也沒有第三人,他不知道自己此行是對是錯。
老叫化要自己來,一定有他的用意,不過自己對女人的經驗很膚淺,成不成連自己都沒有把握。
想到這里,哥哥枉死的陰影,在腦海里晃了晃,不由嘆口氣。
「喲!年紀輕輕地嘆什麼氣?」言君君就在這片刻,換了一套半透明的衣裳,紫色絲綢的長裙,婀娜的曲線,展露無遺,手上端著一杯香茗,款款地走過來。
「自立,山獐肉馬上好了。」言君君直接呼名道姓。
「姑娘快一點最好,在下吃完了另有事情。」岳奇以退為進。
「不用急,慢慢來,這店里沒有老虎!」
沒有老虎,你就是母老虎,岳奇心里暗笑。
「自立!你要去‘萬年堡’?」
「誰說的?」
「最好是別去!」
「‘萬年堡’有老虎會吃人?」
「比老虎吃人更厲害。」
「言姑娘去過?」
「我有一個親戚在堡里當管事。」言君君順勢一倒已坐到岳奇的身上。
這妞兒作風大膽,又白又女敕的大腿,像一團旺盛的火。
岳奇面上火辣辣的,趕忙站了起來,指著門外道︰「言姑娘,那邊山路有火光,令叔回來了。」
「傻瓜,胡猜一通,我去端酒菜來。」說著,一陣風似地溜進了廚房。
岳奇決心今晚上不喝酒,以免酒亂人意,隨手端起桌上的香茗,淺淺地喝了一口。
這杯香茗,顏色碧綠,清香撲鼻,和武夷山的碧螺春很相似,只是味道稍濃。
一陣香風,言君君端著酒菜出來,整整六個小碟子,加上一壺汾酒。
「不喝酒,在下有言在先,面條饅頭都可以。」
「要吃饅頭,姑娘有的是。」言君君竊竊私笑,她是話中有話,又回到廚房端出一盤熱騰騰的白饅頭來。
「你隨便吃,我再去料理一下。」她居然沒有勸岳奇飲酒。
風卷殘雲,六個小碟子的菜被吃得光光的,走了一天的山路,肚子實在是又餓又饑。
想不到就在此時,頭腦一陣昏沉沉,兩眼昏花,撲通一聲,岳奇往後便倒。
「俏冤家,瞧你硬挺到幾時?」言君君同時由內室竄出,玉臂一伸,已把岳奇抱個滿懷。
粉紅色的臥房,鵝黃和淡綠的床褥,色調配得恰到好處。
滿室的香氣,增添了一份美人香閨的綺妮情調。
檀木的大床上,岳奇四平八穩的躺在那兒,藍色的長衫仍穿在身上,腳上的快靴已被月兌下放在床前。
健壯的肌肉,男性粗獷的美,使得言君君如膠似漆靠在他的身側,久久偎著不想動。
驀地,臥房床後的牆壁,響出「咯咯!」的敲擊聲音。
言君君勉強起身,打開一道門閂,「呀!」地一聲,牆壁上開了一扇暗門。
「小姐!得手了?」從門里走出一個垂髻丫環,芳齡不過十三四歲,臉上稚氣未月兌。
「小春,我現在好矛盾。」言君君指了指床上的人。
「他已是小姐的囊中物,生殺予奪,盡看你的了。」小春跑到床頭,把岳奇細細地端詳了一下。
「好可愛的男人!」小春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贊嘆。
「小表頭,你知道個什麼?」
「人家是說他長得俊美呀!」
看來言君君和她的侍婢小春,情誼很深,無話不談。
「怎麼辦?這次我不想照老規矩。」言君君柳眉深鎖。
「小姐!愛上了他?」
「他是我生命中最有意義的一個男人。」
「以前那麼多男人不是?」小春硬著頭皮頂了她一句。
「以前沒有這個感覺。」
「可是,堡里的規矩……」
「這個我知道。」言君君吞吞吐吐,猶豫不決。
「夫人那一關就很難過去。」
「老妖婆,我才不怕她。」
「現在,堡主很听她的話。」
「老妖婆,那一天我要她好看。」
「這檔事,堡里還不知道,依婢子看……」
「你的看法怎樣?」
「最好不要讓堡里先知道。」
「可是,李奎已經跟他朝過面了。」
「在這店堂中?」小春的聲音拖得很長。
「不,在後山里!」
「那沒關系,我們只防副堡主一人。」
「好!要嘛就得痛快點。」
言君君說到這里,臉上陰影一掃而空,換之而來的是一種新生的微笑。
主婢二人,開始忙著布置起來。
粉紅色臥室中,燃起兩支兒臂粗的紅蠟燭,熊熊的燭光,搖曳照著四周。
房間內,頓時洋溢著喜氣。
言君君浴罷,換穿上純白色的浴袍,走到床前,低著頭凝視著床上的人兒,欲語還羞。
「小春,把他衣服月兌下來。」
「小姐,婢子不會。」小春情竇初開,粉面上立時飛上一抹紅暈。
「死丫頭,叫你幫他月兌衣服,又不是要你陪他睡覺。」
「小姐,我真的好怕!」小春的聲音開始有點顫抖,一顆小心靈跳得好快。
「你怕什麼?」言君君訝然不解,她不明白小春今天為何失常。
「這麼俊秀的男人,我的手腳發軟,用不上力。」小春只好說老實話。
「你好笨!」言君君發出高聲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得意和自信。
床上的岳奇,仍是躺著沒動,鼻息均勻,雙眼緊閉,正在甜睡中。
紅暈驟生雙頰,一臉嬌羞,小春走到床沿,開始解岳奇長衫上的扣子。
一雙小小玉手,真的顫抖不停,解了老半天,僅只解開一顆。
言君君微笑著,既不說話也不動手,似乎沉浸在美麗的幻覺中,絲毫沒有注意小春的慢動作。
小春少不更事,手指越來越不听話,只得請饒道︰「小姐,還是你來!」
「好吧!看你那天才長成熟!到前面去,小心有人來。」
小春尷尬地一笑,立即從門口溜了出去。
言君君輕手躡足地跨上床,緊緊地抱起那寬闊的胸膛,往自己懷中一貼……
星眸里裝滿了醉人的眼波,滑凝的玉肌,映現出胭脂般的桃紅。
羅襦半解,酥胸隱約。
此時,無聲勝有聲。
可是,床上的人兒毫不知覺,大煞風景,竟然發出斷續的鼾聲。
「冤家,我願意為你犧牲一切……」
檀唇丁香微吐。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驀听到窗外傳出小春的驚呼聲︰「副堡主駕到!」
言君君大吃一驚,一躍而起,抱起岳奇趕忙藏到暗門後隱室。
窗外接著響起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言副堂主在那里?」
言君君略略地整理一下頭發,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往身上蓋去,雙目一閉。
臥室中燭光一閃,一個頭梳朝天髻的白發老太婆已站在房中。
燭光下,只見她白發如銀,穿著的是川西土著的粗葛布裝束,裙大領長,但是皮膚白中透紅,白女敕如處子。
小春隨後也跟進到房中,看到言君君躺在床上,順口道︰「稟副堡主,副堂主身子不舒服,今天一天都沒起床。」
來人不問可知,就是新任「萬年堡」副堡主的金沙夫人韓夢真。
韓夢真雙目寒芒如電,朝床上的言君君看了兩眼,回頭向小春道︰「言副堂主得了什麼病?」
小春急中生智,見她蓋了被子,隨口道︰「大概是感染了風寒。」
「吃過藥了沒有?」
「沒有。」
「為什麼不吃藥,本座听李總管報告,說是岳奇可能又來到了山區,此人曾是‘萬年堡’的勁敵,大敵當前,一點也馬虎不得!」
「是!婢子省得。」
「老言人也不見,他去了哪里?」
「他出山辦事,明早返回,順便買藥回來。」
點點頭,韓夢真對這個答復尚感滿意,又問道︰「店里情況如何,有什麼動靜?」
「這兩天還正常,如果有什麼不對勁,言堂主不敢出山辦事了。」
「本座就是不放心,親自出來巡視,今晚上你們要特別當心,如果出了事,本座第一個不饒他!」韓副堡主聲色俱厲地說。
「是!」
「本座去前山看看,必要時,我會派人手支援。」
「謝副堡主。」
韓夢真已從窗口躍上了屋檐,旋即窗前人影一晃?失去了蹤跡。
「好險!」言君君睜開了眼。
「小姐,副堡主是不是得到了什麼風聲?」
「那怎麼會!」
「會不會是李總管打了秘告?」
「他敢!諒那小子賣身投考,還不成氣候。」
「好在堡主對小姐有一份情……」
「小春,那是過去的事,提它干麼?」言君君臉上一陣紅,至于是什麼一份情,盡在不言中。
「是!」小春伸伸舌頭。
「總有一天,我跟老妖婆要算一算總帳。」話聲到此,言君君突然想起暗室內的岳奇,揮揮手道︰「快去看看里面?」
小春急步打開暗間的門,突然尖叫道︰「哎喲!人不見了!」
言君君玉面倏然變色,小春的話還沒說完,她已沖了進去。
暗室中果然再也看不到岳奇的影子。
「混帳東西,果真有鬼不成?」言君君急得口不擇言,月兌口而出,把她以前當女土匪罵人的話罵了出來。
「小姐!你看,這里有一張字條。」
「快拿給我看。」到手的魚又溜了,簡直是前功盡棄。
字紙上歪歪斜斜的寫了幾個字︰「桃花不渡生客,漁郎從此歸舟。」落款劃了一個鐵葫蘆。
「好一個老不死!」言君君恨得牙庠庠的,她心中猜到就是他,別人沒有那麼神通,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救走。
「是老叫化搞的鬼!」
「有字為證,還有什麼懷疑,老不死的,姑娘永遠和你沒完沒了。」
一個偏僻的小溪邊,流水潺潺流著。
溪底下都是些光怪陸離的石頭,不是說石頭的形狀大小,而是石頭的顏色,有很多的不同。
有淺綠的,有桃紅的,有淺黃的,還有藍白色的,琳瑯滿目,光彩奪目。
荊山向來出血印石著名,附近幾個縣的文雅人士,時常來此尋覓印石,自從「萬年堡」竊擄以後,再也沒有人敢來試試運氣。
就在溪邊的一塊大石上,岳奇靜靜地坐著,一動也不動,老叫化把他救出,卻又一聲不吭地不辭而別。
這是他出道以來,第一次感到最大的難堪,原以為自己夜闖四方酒店,輕易地可以對付言家叔佷倆。
世事無常,真是大意失荊州。
老叫化留下一張面具和一張字條給他︰「老弟,別泄氣!你已有了一個好的開始,言家小妞生了貳心,就是你的成功。」
想著,想著!無名之火冒三丈,恨不得抓一個「萬年堡」的人來出氣。
偏偏就在此時,從小溪的對岸,出現了兩條人影,一高一矮,是兩名勁裝的漢子,正抄近路而來。
岳奇冷眼靜觀,就怕他們不過溪。
兩名勁裝漢子一面走一面交談,突地,他們停住了,其中一個用手指指坐在巨石上的岳奇。
剎時,二人疾奔過溪。
其中那高個子開口道︰「朋友!報上你的來路?」
「在下只是路過……」
「知道你是路過,沒人說你在此地生根。」
「為什麼要報來路?」
「我經過了此地,誰也不能例外。」
「誰規定的?」
「好小子,一身土氣,說話倒是帶沖的,抬起頭來讓大爺瞧瞧。」
「這也是規定?」
「大爺說的話,就是規定。」
「你二人是來自‘萬年堡’?」
「好小子!你懂得還不少,快滾起來,跟大爺走一趟!」
「去那里?」
「就是‘萬年堡’。」
「對不起,現在不是去的時候。」
「什麼,還有去的時候?」
「在下要去,自然會去,沒到去的時候,當然是不去。」
「好大膽!」
岳奇心中一沉,你不找人家,人家偏要找你。
矮個子的漢子開了腔,道︰「朋友!放光棍點!」
岳奇冷冷地道︰「否則的話呢?」
「寸步難行!」
岳奇哼了一聲,道︰「不見得吧!」
斑個子口角一撇,喝道︰「那朋友就試試看。」
岳奇當然沒把這兩名小角色放在眼里。
兩名漢子站成對角之勢,互使一個眼色,「嗆!」地一聲,兩支劍同時左右襲到,劍出微帶風聲,二人配合得很好。
岳奇從容一舉步,不見如何作勢,兩支劍全落了空。
暴喝、擰身,兩漢子再次揮劍疾攻。
岳奇存心先逗逗這兩種小角色,又一舉步,這次不是前進,是退後半步,不見閃避,兩支劍又落了空。
「好步法!」隨著話聲,一條枯瘦奇高的人影斜里飄來,攔在岳奇的身前。
那兩名漢子一見此人到達,齊齊躬身致敬,齊聲道︰「屬下參見總巡察。」
那枯瘦奇高的人,理也不理,仍繼續道︰「好步法,好久沒有見到這七星步法了。」
岳奇心中微吃一驚,一見來人右頰下長著一個巨瘤,大如桃子,心想恩師往年曾告訴他,西北邊陲地域,在三十年前,曾經出現一個獨行巨盜,來去如風,穿著一件黑斗篷,專門搶劫富商,王孫公子的行篋,為人亦正亦邪,江湖朋友都稱他為「黑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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