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庵門不遠的路邊草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五具尸體。
冷一凡與音音面對五具尸體,其中-具是個衣著講究的老者手里還握著劍,另外四具看上去十分驃悍的漢子連劍都沒有出鞘便已被殺,顯見下手殺人的功力相當高強。
「殺手不只一人!」冷一凡緊皺著眉頭。
「何以見得!」
「你不見四名大漢沒流血,是死于-種極厲害的掌功,而老者是死于劍,四名大漢劍未離鞘,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殺。
老者曾經拔劍反抗,我判斷凶手可能是兩個,一個用掌一個使劍,而且都是一流的好手。「
「不知道死的是何許人物?」
「可惜他們都不能開口了!」
「看!」音音手指老者。
老者的手腳在微微動彈,還沒斷氣。
冷一凡上前一步,俯去,伸手探察……
「怎麼樣,還有救麼?」
「很難說,但可以一試!」
「那就趕快試吧?」
「這里不行,草地上不便施術。」
「帶到庵里去。」
「說不定要好些天,當然也許是無救,尼庵里弄個男的傷患方便麼?」
「嗨!庵里先後死了多少人,還有什麼不便?要救人就快些,再待一會就變成死人啦!」
「你快帶人,我先進庵里向大娘打一聲招呼,省得她大驚小敝。」說完,快速回庵里去。
冷一凡迅捷地點了老者數處穴道,保住他欲斷不續的心跳。
然後再檢查了四名大漢一遍,證實確已斷氣,這才重回老者身邊,彎下腰伸手,他正待……
「不許動!」冷喝突然傳來。
冷一凡心頭一震,凶手還沒離開,直起身抬眼望去,昏暗的夜色中,只見一個蒙面人站在兩丈之外。
從體形來看,赫然正是不久前在庵里現身,喝退谷府劍手,又突然離去的蒙面人,想不到人是他殺的。
「人是閣下殺的?」
「不錯尸蒙面人一口承認了。
「為何殺人?」
「你管不著!」
「只怕是管定了!」
「那地上的尸體會變成六具!」
冷一凡心頭有些發急,再一耽延,人便無救。
可是他又非應付蒙面人不可,目前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速戰速決,爭取時間,腳步一挪……
突地,一個聲音道︰「浪子,你只管救人,老夫替你擋。」隨著話聲,一條人影出現在蒙面人身側。
「什麼人?」蒙面人側轉身。
「生意人!」
冷一凡大感意外,現身的竟然是武林判官,他為什麼改變態度對自己友好?自己是他所接生意的對象。
他的八名手下就是因這一票生意而毀在女殺手刀下,照理,他要殺自己唯恐不暇,現在該是最好的機會。
他是什麼意思?難道又有什麼可怕的打算?
記得他態度的改變,是在「鐵頭翁」出現之後,也就是「推元反戕」殺人的那晚。「鐵頭翁」曾對他耳語,這當中有何蹊蹺?
「什麼生意人?」蒙面人寒聲問。
「專做判人買賣的。」
「武林判官?」
「說對了。」
「你敢插手擋事。」
「受人之托,不得不插手!」
受人之托,他是受何人之托?冷-凡遑仔細想,救人要緊,既然這職業凶手要擋,就由他去擋。
冷一凡抱起垂死的老者,疾步向庵門走去。
「嗨!」
「哈!」
武林判官已與蒙面人動-上手。
冷-凡沒回頭,沖進庵門,音音正迎了出來。
「浪子,帶他到左邊的靜室。」
「晤!」冷一凡應了一聲,腳步沒遲滯,他要爭取時間,每一秒時間都會影響到傷者的生死。
靜室里已燃上了燈火。
冷-凡輕輕把老者放在雲味-亡稍作考慮之後道︰「音音剛才在外面有個蒙面人攔阻我救治傷者。」
他就是殺人凶手,暫時由武林判官擋住,情況不明,我這里不能受干擾,你到外面守護。「
音音大睜雙眼道︰「怎麼扯上武林判官?」
冷一凡道︰「現在沒時間解說。快去吧!」
音音抿抿嘴,轉身出房。
冷一凡撕開傷者的衣衫,傷口露了出來,還在右脅之下皮轉肉翻。象一張小孩子的嘴,已經不再流血。
他仔細檢查了一番之後,喃喃自語道︰「已經傷到肝髒,得費番手腳,是否能治得好,看他的造化了?」他邊說,邊從帶襄里取出使用之物,動手療治。里外都很靜,沒有任何聲息。約莫半盞茶工夫,傷口處理完畢,檢查聲息,沒有中斷用衣襟擦了擦汗,抬眼四顧,想找包扎的東西。但連件舊僧衣都沒發現,想了想,只有利用傷者的內衫一途,他毫無猶豫地撕開了內衫。
「呀!」
他驚叫一聲,兩眼同時瞪大,身上每一根神經都緊張起來,傷者的胸口上,赫然刺了一頭傷勢欲撲的虎,活靈活現。
他立即想到了谷老爺胸刺了龍,這一龍一虎之間有關聯呀?凶手是蒙面人,而蒙面人是谷家的人,這情況便變得詭譎而復雜了。傷者是什麼身份?可惜現在他還不能開口。「大俠。人還有救麼?」中年婦人探頭門邊。「可能死不了,大娘,我需要布條子包扎傷口。」「好,我去找!」中年婦人退出。冷一凡仍呆望著傷胸前的刺虎,在若想對方的身份,原因是他替谷老太爺醫治,發現了剌龍的秘密,險遭殺身之禍。但是無獨有偶,他又發現了傷者的刺虎,-龍一虎,其中必有關聯,而他已卷入這旋渦之中。所以他不能不想,所救的究竟是什麼人物?甚至「武林判自」也插上了手,問題相當不簡單。「大俠,我找到些舊布!」中年婦人進入靜室。「只要能用就成!」冷一凡伸手去接中年婦人手中的布卻發兜中年婦人兩眼發直,臉孔扭曲,身軀也在發抖。冷一凡不由驚聲道︰「大娘,你怎麼啦?」「我……我……」中年婦人好一陣子才憋出這話來道︰我丈夫和兒子,當年……就是喪生在虎口之下,所以我看到這老人胸口上刺的老虎,就想起那……可怕的故事……「
「原來如此!」冷一凡不能不信,因為她不是江湖人,接過布條,道︰「大娘,你怕看就不要看,請到外面去吧!
中年婦人說怕,但又深深地望了那刺虎一眼,才轉身離開。
冷一凡迅快地把傷口纏裹好,然後掩上老者的外衣「浪子!」進來的是音音,臉色不太正常。
「外面沒事麼。」
「沒事!」音音靠近床邊,伸手去揭老者的外衣。
「你做什麼?」冷一凡大感奇怪。
「沒什麼?听大娘說……」音音咽了泡口水道︰「說是這受傷的老者胸口上刺了頭老虎,我想看看。」說著,胸衣已揭開,刺虎重視。
冷一凡定楮望著音音。
音音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殺光。
冷一凡心里疑雲大盛,連帶對剛才中年婦人的說詞也起了懷疑,看兩人的反應,其中必有蹊蹺。
「音音,你也怕老虎?」他故意問。
「不!」音音咬咬牙,把老者的胸衣重新掩上,朝冷一凡笑了笑,接下去道︰「野獸有什麼可怕,何況又不是真老虎。」
「我是在想……記得在小時候經常看獵戶們剝虎皮、吃虎肉,熬虎膠,一定滿有意思的。」
冷一凡暗自打了個寒噤,音音的口聲似有弦外之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音音,你沒對我說實話。」
「實話……要我對你說什麼實話?」
「你一定知道這老者的來路。」
「這可就真奇怪了!」音音又笑了笑,她偏起了頭道︰「你憑什麼說我一定知道呢?」
「憑你的表情和這幾句關于老虎的怪話。」
音音正在開口說什麼,中年婦人一頭沖了進來,形色倉惶地道︰「大俠,不……不得了,外面來了許多人,把庵堂給包圍了,象是……明火執杖的強盜。」
冷一凡皺皺眉,冷冷地道︰「我知道他們一定會來,只是想不到來得這麼快!」說著,深望了一眼床上仍在昏迷中的老者。
音音道︰「你說他們是誰?」
冷一凡道︰「凶手方面的人。」
音音追問道︰「凶手是哪方面的人?」
冷一凡道︰「如我的判斷不錯,是谷家的人。」
音音驚聲道︰「谷家?」
外面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浪子,出來吧!」
冷一凡一把抓起了劍,急沖沖地道︰「對方的目的是這個老者,我們既然救了他,就不能讓他在我們眼前再受傷害,外面指名叫我……」。
音音立即道︰「你出去應付,我負責守護。」
冷一凡若有深意地道︰「你可要守牢?」
音音道︰「放心,除非我死,否則他不會再受害。」這話說得夠嚴重,音音居然諾承以死護衛。
中年婦人打著抖道︰「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這可怎麼辦?」
冷一凡點點頭,步了出去。
情勢的確嚴重,院子周圍全是刀劍出鞘的武士,間雜著火炬,把整個庵院照得明亮如白晝。
牆頭屋頂也布滿了人,沒執刀劍,看來是暗器手。
佛堂迎面的院地中央,六個人扇形站立,居中是二先生和一個長相不俗但卻陰鷙之氣橫溢的錦衣人,再左右是四名老者。
冷一凡步到階下院邊停住,看這陣仗,今晚將是一場可怕的血腥。
二先生開口道︰「浪子,我們開門見山,你救的人是本府必欲得到的重要人物,現在你把人交出來。」
冷一凡斬釘截鐵地道︰「辦不到!」
錦衣人悖然變色,陰陰地道︰「本公子不喜歡听這三個字,也沒有人敢在本公子面前說這三個字。」
冷一凡冷聲道︰「閣下便是谷大公子。」
錦衣人道︰「不錯!」
二先生又道︰「浪子,你真的不肯交人?
冷一凡道︰「怎不把話說明白些,你們要的人是什麼來路?」
二先生道︰「這點你不必知道。」
冷一凡口角一瞥,道︰「那就免談了,交人辦不到,在下是醫生,醫生只知道救人,沒有把病人送人虎口的道理。
「如果不當著在下的面,那又另作別論。」口里說,目光卻一目照在谷大公子身上,一望而知,他是個可怕的人物,一方之霸,當然並非泛泛。
比大公子冷陰陰地一笑道︰「浪子,你自信有這份能耐敢于本公子作對?」
冷一凡道︰「並非倚恃能耐,而是原則問題。」
比大公子道︰「很好,本公子便給你見識一下原則,本公子的原則是反抗者死。」說著豎起大拇指,朝下一比,通常是這格殺的記號。
冷一凡抓劍的五指本能地緊了緊。
比大公子右道旁的兩名老者提劍上步。
冷一凡的右手五指搭上了劍柄。
兩名老者欺身到出手位置,站成犄角之勢,互望了一眼雙雙出劍,兩道寒光如迅電罩身砸落。
凌厲無匹,象是一下子要連地都給劈開,一道青光從中突起,金鐵交嗚聲中,三道劍同時消失芒。
兩名老者各離出聲位置三步之多,冷一凡寸步未移,他沒想殺人,保留了殺手之中的兩式。
比大公子的臉色沉了下去,象罩上了-層青曇。
另兩名老者舉步前欺……
「退下」谷大公子冷喝一聲。
四名老者立即退回原位。
「大公子要親自出手?」二先生問。
「嗯,看他的劍術,已經有資格死在我的劍下。」
「以我的經驗他的功力不止此?」
「那就更好!」大公子緩緩上步,停在冷-凡身前六尺不到的地方,也就是最恰當的出手距離。
他緩緩地拔出了長劍,火炬映照之下,劍身泛出了碧光亡揚,輕輕一抖,碧芒四射,雙眼一瞪,目芒與劍芒爭輝。
現在,他不再陰沉,表現的是-種桀傲與猛鷙。
他一個宇一個字道︰「浪子,本公子出手向例只一招。言語中充滿了狂傲與自負。夾著一股無形的懾人氣焰。
「在下出手也是-劍!」冷一凡沉聲回應。
「你當然只是一劍。因為你沒有出第二劍的機會。」谷大公子的目芒已迸出了濃重的殺意。這是一個蓄意要下手必有的表現。
「大公子有此自信?」
「當然!」
「如果在下有出第二劍的機會呢?」
「你沒有!」氣是肯定的。
「好讓事實來證明。」冷-凡亮出了古怪的架勢。
場中的空氣聚呈無比的緊張所;有的目光即集中投注在兩人身上。
就在此刻,一個嚴厲的聲音突然傳來︰「你忘了原則,忘了所辦的是多麼重大的事,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逞能,沒考慮到萬一麼?」
不見人,但聲音是發自現場,顯然發話的是混在人群之中,听口氣是在訓斥谷大公子,他該是誰?
比大公子臉色倏變,身形閃電倒彈。
冷一凡意念還沒轉身來,牆頭屋頂的暗器如密集的凡蝗罩下,連火炬的光都給掩蓋住了。
極不正大的手段,冷一凡殺機立熾,但已失去了出手的對象,而且他必須所求自保護性命的安全。
暴雨般的暗器中,劍光成幕,暗器觸及光幕,紛飛疾射「沙啦」作響之聲刺耳如割般。
暗器波波相連,沒有絲毫間隙。
冷一凡打了一個跟蹌,眼前突然一黑,他意識到所中暗器之中含有淬毒的,他本身便是郎中,當然知道如何處置。
冷一凡立即用劍把反戳,點穴封毒。
最鄰近他的三名劍手,淬然彈身出劍。
寒芒暴閃,慘哼隨之,三名劍手栽了下去,這一出手牽動了暗器之傷,立感刺痛如割,他不由自主地又跟蹌了一下。
冷一凡努力一定神,但劍已架到脖子上。
「別動!」動劍脅持的是二先生。
四名老者之中的兩個沖向佛堂。
冷一凡心里暗道一聲︰「全完了!」料想音音不但維護不了胸前刺虎的無名老者,自身難保了。
她曾允諾以死保護傷者,當然不會起意月兌身,後果簡直難以想象。
冷一凡激憤得幾乎要吐血,但在二先生的利劍脅持之下他毫無辦法,而且身中五六種不同暗器。
其中還有淬毒,若非冷一凡自己本身精于醫道,點穴封毒,此刻怕已經橫在地面上。
比大公子步到冷一凡身前,用手抬了抬他的巴下。
「浪子,你後悔莫及了吧?」
「在下從不後悔!」冷一凡沒火,他盡量忍住,在這種時候激怒,對事實本身毫無幫助,不但徒留笑柄,還有失武士風度。
話鋒一頓之後,他接下去道︰「大公子,你以這種卑鄙的手段對付在下,傳出江湖不好听吧!」
「不管好不好听,反正你听不到了!」谷大公子陰森地笑笑,又道︰「今晚的行動志在千網打盡。」
「一網指的是那些?」
「你所有的同路人。」
「啊!啊」聲音是從佛堂里傳出來的。
比大公子驀然回身,目注佛堂門。
另兩名老者臉色大變,立即仗迫去,到門邊張了一眼,然後擺出戒備的架勢跨進門檻。
「哇!」
一聲慘叫,一名老者倒栽而出,仰面躺在走廊上,臉上開了花,象被人在臉上按了個爛蕃茄。
比大公子彈了過去。
武士群中爆出驚呼。
「哇」又是一聲動人心魄的慘叫。
另一名老者在背影出現門邊,被門檻一絆,仰面摔倒,他自己的劍深深插在心口上,手握劍柄,仿佛自載。
比大公子已到了佛堂門邊,人正好倒在他腳前。
「推元反伐」他栗叫了一聲。
冷一凡心頭大震,里面除了音音和中年婦人,便是那傷重昏迷的老者,誰是「推元反伐」這門奇功的傳人?
音音和中年婦人必有其一,照中年婦人先後的表現,他只不過是個普通婦人,那就是音音了。
「推元反伐」這名姓知者不多,所以並未引起太大的反應,谷府武士們大部分是相顧驚異,不明其理。
比大公子定在原處,不敢冒然闖進去,因為這門神功在傳說中有個可怕的故事。
瀟湘子掃描,文成武就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