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種種跡象看來,「復仇者」對自己可說了如指掌,但自己對他卻一無所知,他如此神秘,目的可能要獨立承擔,不願假手于任何人,他與「風凰莊」到底有什麼深厚的淵源?
黑名單的事,該不該讓「宇內狂客」知道呢?
說不定「復仇者」就在暗中望著自己,如果泄露了這極大的秘密,說不定會有極壞的後果。
因為「復仇者」不知道自己曾偷看了那份殺人名單。
再方面,「宇內狂客」知道了之後,說不定會采取行動,仇家來頭如此之大,豈能要他賠上一條命
「宇內狂客」斜起醉眼道︰「田少俠,你的神色不對,怎麼回事?」
田宏武暗吃一驚,忙掩飾道︰「沒什麼!」
「宇內狂客」道︰「別瞞老夫,你有重大的心事」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晚輩是在想關于令媛的事,她從小送人收養,事隔近二十年,找起來很難,但晚輩已經答應了夫人,所以在想」
這一番話,「宇內狂客」倒是相信了,嘆了口氣道︰「田少俠,你做錯了!」
田宏武道︰「為什麼?」
「宇內狂客」沉重地道︰「如果小女真的沒下落,又查不出當年向她下手的人,難道你真的要獻上人頭?現在的問題不在小女的下落,而在于那下手嫁禍的凶手,她認定是我干的,找不出凶手,冤枉就無以洗刷。
田宏武誠形于色地道︰「晚輩倒是沒感到做錯,因為晚輩相信前輩的為人!」
停了停,又道︰「在前輩心目中,可能會是什麼樣的人下的手,下手的人必然是有目的,不會平白做這種事,現場留下前輩的絲絛玉墜,顯示這是預謀……」
「宇內狂客」點頭道︰「話是不錯,但老夫想不出什麼人會做這樣的事,為了仇,為了很,殺人就可以了,為什麼要嫁禍老夫?」
田宏武想到自己所蒙的不白之冤,二師兄無故墜岩落湖,連尸身都撈不到,同樣是被人預謀嫁禍,可就是想不出其中道理。
「宇內狂客」又接著道︰「她是幸運遇救的,當時凶手的本重是要她的命,而她又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背景,似乎連嫁禍也談不上,這實在令人費解。」
田宏武表機一動,月兌口道︰「會不會是情殺?」
說完,覺得不太受當,一張臉登時通紅起來。
「宇內狂客」用力一拍桌子,道︰「有這可能!」
田宏武不由精神一振,道︰「前輩想到了什麼?」
他對這樁事仍是相當關切的,既然答應「了因師太」以人頭做保證,並不是說著玩的,如果查不出凶手,這顆腦袋便得真的奉上。
老道一身灰土,走了進來,擦了擦汗,道︰「妥當了,那矮子使者裝在棺材里還空了兩尺多一段!」
「宇內狂客」瞪眼道︰「老道,你真不知死活,還敢提起,記住,從現在起忘了這件事,特別吩咐你那兩個寶貝徒弟,一定要守口如瓶。」
老道點了點頭,道;「請放心,那兩個小的昨夜打發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這些事他倆全不知道,是我一個人料理的。」
「宇內狂客」道︰「那就更好,你辛苦了,來喝一杯?」
老道搖頭道︰「不成,大清早喝得臉紅紅的不好看,萬一有人來燒香求簽,會讓人說話,恕不奉陪,我去換件袍子,身上沾了不少血。
說完,轉身走了。
田宏武又抬回話題道︰「前輩想起了什麼?」
「宇內狂客」道︰「方玉芝以前行走江湖時,有不少年輕武士追求過她,其中追求得最有力的,是一個叫‘玉面貓’伍廷芳的小子,不過……說起來姓伍的也是中年人了,會是他因求愛不遂而下手泄憤麼。」
田宏武道︰「很難說,但也不失為一條線索,怎樣才能找到姓伍的?」
「宇內狂客」搖頭道︰「江湖人飄流不定,到哪里去找?」
田宏武道︰「還有什麼可疑的人沒有?」
「宇內狂客」翻眼想了想,道︰「時間長了,當年又不在意,無從想起,這伍廷芳的事,是她在閑談中告訴我的,別的就不得而知了。」
田宏武不禁泄了氣,這一說,要查究這陳年老案,的確相當渺茫,略作思索,道︰「晚輩準備赴等封王家莊,找找那賣豆腐的王大娘,先查出令千金的下落,如果幸運,前輩父女還可團圓也不一定……」
「宇內狂客」道︰「不,這件事老夫親自去辦,不必勞動你,天知道王大娘是否活得這麼久。」
田宏武想了想,道︰「也好,不過……將來我們如何聯絡,仍在此地麼?」
「宇內狂客」道︰「不成,這地方已被人家找到,說不定還有人來,不能再呆了,這樣吧,我有了準落腳處再通知你,反正你足跡不出開封洛陽一帶,找你不難。」
田宏武點了點頭,他忽想到了丁香,丁香離開風堡,到洛陽附近去投靠親戚,她曾殷殷叮嚀再見。
他總是忘不了那雙大而明亮的眼楮,那該屬于小秀子的,然而小秀子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腦海里只有小秀子兒時的影像,她長大後是什麼樣子,根本無從描繪。
這實在是件可悲的事,為什麼造化如此捉弄人呢?
驀在此刻,一陣極其怪異的聲音隱隱傳來,那聲音怪異極了,像是一個人蒙著被發出的囈語,又像是一個重病的人在申吟。
田宏武首先覺察,眉毛一挑,道︰「這是什麼聲音?」
「宇內狂客」口里正含了一大口酒,側耳一听,咕嘟一聲咽了下去,道︰「是後面傳來的……」
那怪聲持續不斷,現在听起來,又像是垂死野獸的慘嗥,低沉,仿佛發自地底,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宇內狂客」從地上站起身來,道︰「不對,莫非是老道……我們去瞧瞧!」
田宏武抓起劍,跟著離座。
「宇內狂客」已到了門邊,驚「啊!」了一聲,窒住了。
田宏武目光一掃,全身立即起子雞皮疙瘩,只見門外院地中,站著一個枯瘦如竹竿般的老人,比常人至少高一個頭,稀疏的白發像枯草,頷下無須,臉孔似個風干了的橘子,兩眼凸出像金魚,一襲寬短的黑衫長僅及膝,空落落的像掛在竹竿上。
天下什麼怪樣子的人都有,但像這老人卻很罕見,與昨晚那侏儒老人,恰成強烈的對比。
「宇內狂客」低聲道︰「糟了!」
田宏武栗聲道︰「這怪人是何許人物?」
「宇內狂客」顫聲道︰「如老夫判斷不錯,這怪物是化身教的使者之一,叫‘突眼無常’!」
田宏武心頭「咚!」地一震,道︰「對方怎會找了來?」
後院的怪聲還在繼續,現在已可斷定是老道遭了毒手。
一對二十不到的年輕道士,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一眼看到那怪人,雙雙驚叫了一聲,腳板生了根,定住不動了。
敝人一轉身,飄向兩名小道。
「宇內狂客」栗叫一聲︰「完了!」
田宏武奪門而出。
慘號起處,紅光進現,兩名小道的腦袋,被怪人一手一個抓得稀爛,倒作一堆。
敝人剛轉身,正好與田宏武面面相對。
田宏武雙目盡赤,這種殘酷的殺人手法,他是第一次見識到。
「宇內狂客」匆匆奔向後院。
敝人枯瘦如烏爪的雙手,仍在涌著鮮血,鼓突的眼珠一轉,兩道冷電似的稜芒,直照在田宏武的面上,冷僵地啟動口唇,道︰「納命來吧!」
田宏武一挫牙,道︰「你閣下就是‘突眼無常’?」
敝人桀桀一聲怪笑道︰「你小子竟然能一口道出老夫的名號,的確不簡單,對了,必定是本教叛徒古亦明透露的,這麼說,你們是一伙了,古亦明寧死不肯吐實,就由你小子來說吧。
「當年本教龍使者是死于何人之手?昨夜本教使者‘老童子’曾來此廟執法,卻無故失了蹤,人到哪里去了?」
田宏武心中一動,「老童子」被殺的事,對方顯然還不知道,但老道古亦明,無疑地已遭了毒手,兩名小道死的可真是冤枉。
當下不答所問,反問道︰「閣下為什麼要對這兩名年輕道士下毒手?」
「突眼無常」冷森森地道︰「凡與叛徒同路的都得死!」
田宏武劍眉一挑,道︰「這麼說,在下也在內了?」
「突眼無常」道︰「當然!」
田宏武道︰「大清早閣下要迫在下殺人?」
「突眼無常」怪笑了一聲道︰「有趣,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在老夫面前,竟然也奢言殺人二字,你還沒回答老夫的問話,現在一樣一樣的交代?」
田宏武冷極地道︰「對不起,在下沒什麼可交代的。」
金魚眼一翻,「突眼無常」陰惻惻地道︰「你小子可說膽大包天,憑這一點,你有資格報個名?」
田宏武冷傲地道︰「在下卻認為不值得對你閣下報名。」
「突眼無常」頭頂上稀疏的白發倒豎了起來,怒極反笑道︰「小子,你狂妄得相當可以,像你這樣不知死活的,老夫還是初見,真不知道該要你怎麼死才好,抓死你太便宜,這樣吧,你自己撕抓,慢慢地死……」
血淋淋的話,他說來十分自然。
田宏武一披嘴,道︰「怎麼死都無所謂,得看閣下的能耐,至于閣下嘛……」
「宇內狂客」從後院奔了出來,停身在田宏武身側,激憤地道︰「老道死了,死得很慘!」
其實不用他說,田宏武也料到了,看兩個小道的死狀,老道如何死可想而知。
田宏武現在考慮的是要不要對「突眼無常」下殺手,「老童子」之死,對方並不知道,如果殺了「突眼無常」,不消說,「化身教」決不甘休,後果如何,無法想象。
「突眼無常」的目光掃向了「宇內狂客」,陰陰地道︰「你也算上一份,你們倆到底誰願意回答老夫的問話?願意回答的,可以死得痛快些,少受點苦,當年殺死本教龍使者的是誰?」
田宏武怕「宇內狂客」像對「老童子」一樣,一口便坦承出來,那就等于迫自己非殺「突眼無常」滅口不可。
自己是否能殺得了「突眼無常」姑且不論,他既能找到這里來,別的人當然也能,滅口不是辦法,好在老道已死,暫時讓這件事成為懸案把;心意動處,立即開口道︰「古亦明已死,恐怕再沒人能告訴閣下這秘密了,閣下既然把殺人當作行樂,就出手試試看吧,不然就請便。」
「突眼無常」冷哼一聲伸手便抓,手法和「老童子」一模一樣。
田宏武橫劍相迎。
「呀!」栗呼聲中,「突眼無常」暴退八尺,手掌鮮血淋灕。
田宏武劍離鞘三分之一,用的是「追魂三式」第一式「守網待自」。「 !」地一聲,長劍回鞘,氣勢從容已極。
「突眼無常」的眼珠,似要突出眶外,風干的臉皮成了紫醬色,那神情,說來夠可怕的。
田宏武淡淡地道︰「在下不為已甚,閣下應當知足?」
「突眼無常」齜牙道︰「有種的報個名號?」
「宇內狂客」代答道︰「他叫‘追魂劍’,記清楚了。
「突眼無常」道︰「老夫不會忘記的!」
說完,疾掠而去。
田宏武吁了口氣,道︰「前輩怎地替晚輩取這外號?」
「宇內狂客」笑笑道︰「這不是老夫取的,是‘影子人’說的,對嗎?以你的劍術造詣,這外號不錯,你是剛出山的太陽,將來未可限量,怎能沒個外號。」
田宏武苦苦一笑道︰「晚輩並沒有意思在江湖上逞強爭勝,目前是不得已而為之……對了,‘突眼無常’怎會跟蹤到此殺人?」
「宇內狂客」道︰「照慣例,‘老童子’來此地時,定然一路做了暗記,唉!動數難逃,老道躲藏了七八年,結果還是逃不過該教的毒手。」
頓了頓,忽又道︰「他為了向老夫報恩,而背叛了‘化身教’,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田宏武沉聲道︰「前輩也不必太過自責,江湖道上恩恩怨怨,永無了休,現在只有先料理死者的後事了。」
「宇內狂客」道︰「田少俠,照你殺‘老童子’的那一手,你本可殺‘突眼無常’的……」
田宏武道︰「也許可以辦得到,但晚輩想到‘老童子’之死,對方並未確知,如果再毀了‘突眼無常’,將會變成解不開的死結,很可能會影響到正事,所以才放他一馬。」
「宇內狂客」道︰「該教邪惡萬端,眶洲必報,你傷了他與殺了他,事實上沒多大的分別,算了,我們先料理老道師徒後事,然後也好離開了。
兩人各抓起一具小道的尸體,走向後院,田宏武剛踏進院子門,目光掃處,不由頭皮發了炸。
世間盡避有許多死他也有許多死相,但像老道這等死狀,可真是罕有,全身血泥拈污,道袍已被撕抓成了破布,皮肉盡見,沒有一點是完好的,身體縮成了一個球,兩只手還深深插在土里,死前百多痛苦,簡直無法想象。
田宏武接連打了兩個冷顫。
「宇內狂客」咬著牙道︰「這就是該教迫供的手法,鐵鑄的人也受不了,老道硬挺到死,一句話也沒說,這一份骨氣,簡直近于殘酷。
口口口口口口
料理了老道師徒的後事,已經是酉牌時分,太陽已經偏西了。
田宏武與「宇內狂客」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
「宇內狂客」奔登封王家莊,找做豆腐的王大娘,探听他從未見過面的女兒的下落。
田宏武仍滯留在郊野,他對那古墓室,還是不死心,總想找到,再看一遍黑名單,同時也很想揭開「復仇者」之謎。
「影子人」是知道這謎底的,但他不肯說也是枉然,他詭秘得像影子,除非他自願現身,否則根本捉模不到他。
這一帶地方的每一片土,都被田宏武踏過,而且是不知多少遍,他幾乎能閉眼說出每一棵樹、每個石頭的方位,但就是找不到那墓室的入口。
他鍥而不舍地搜尋。
天又晚了,他猶自躑躅在野地里。
他想︰「今天是最後一晚了,再找不到,只好放棄,‘復仇者’的下一個目標,將是‘火堡’,‘火堡’在洛陽北郊附近,離開封不遠,如果到那附近守候,也許能有所獲。」
主意就這麼打定了。
夜幕低垂,郊野在夜色里一片迷茫,走磷飛螢,是唯一動的點綴。
突地,他領悟了一個道理,如果像這樣找法,一輩子也找不到,自己在明里,「復仇者」
在暗中,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對方的眼。
于是,他左右一顧盼,上了一株高樹,在樹頂上找了個穩妥的松枝,坐了下來。然後用目光不停地四下掃瞄。
守株待兔,能否收效尚在未定之天。
星移斗轉,時屬子夜。
田宏武已經感到有些氣沮,守望了這半夜,雙眼都酸痛了,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笨方法,郊野這麼廣大,如果古墓不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一切還是空的。
就在他頹喪之際,一條黑影,從視線中出現,很模糊,他怕是眼花,拭了拭雙楮凝神再望,證實是一條人影,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跳蕩起來。
那人影快得出奇,有如鬼魅 風,一眨眼便是老遠。
他不敢下樹,唯恐一疏神便失去這人影。
人影,在數十丈外停住了。
太遠夜色太濃,看不真切。
田宏武眼巴巴地注視著那人影,連呼吸都停住了,生怕喘一大口氣,對方便會消失。
但,人影還是消失了,不知是如何消失的,反正視線里突然失去了那影子。
田宏武記牢了方才人影停留的方位,又待了片刻,不見動靜,他飄身下樹,奔了過去,眼前是一座孤墳,荒草覆蓋,只現墓頭,是一座尋常人家的小墳,這里他幾天前還搜索過,沒什麼異樣。
當然,像這種小墳,到處都是,沒什麼出奇,一個土穴,一具棺木,不會有墓室的,他怕記錯,再審視了一下地物,一點不錯,正是那人影停留消失的地方。
于是,他開始仔細搜索五丈方圓之內的每一寸地方,可是依然一無所見。
他又回到小墳前,站著發愣。
這一片土地上,唯一礙眼的,便是這小墳,余外都是野草和矮樹叢,如果這里有什麼蹊蹺,問題必出在這小墳上。
呆了一陣,他開始撫模墓穴、墓碑,希望有所發現。
餅度的緊張,使他額角上不斷地冒汗。
一聲冷笑,起自身後。
田宏武全身融電似的一震,回轉身來,兩眼登時直了,一個黑衣蒙面人兀立在身前,那裝束身形,與以前化名余鼎新的童梓楠,完全一模一樣。
一對寒星似的眼楮,看得他心里直冒冷氣。
他不禁月兌口叫了一聲︰「復仇者!」
黑衣蒙面人冷冷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田宏武激動地道︰「閣下是不是‘復仇者’?」
黑衣蒙面人道︰「是又如何?」
田宏武想了想,索性坦白地道︰「替‘鳳凰莊’復仇,在下應該有份!」
黑衣蒙面人道︰「你憑什麼有份?」
田宏武道︰「閣下應該知道的。
黑衣蒙面人道︰「可是我不知道!」
田宏武怔了一怔,道︰「閣下到底是不是‘復仇者’?」
黑衣蒙面人道︰「那我告訴你,不是!」
「閣下……不是‘復仇者’?」田宏武大感意外,連退了兩個大步,栗聲又道︰「那閣下是誰?」
黑衣蒙面人淡淡地道︰「我就是我,不會是你,也不會是別人,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事。」
這近于調侃的說法,田宏武感覺不是味道,聲音一冷,道︰「閣下深更半夜,來這荒野何為?」
黑衣蒙面人反問道︰「你呢?」
田宏武設好氣地道︰「在下來找‘復仇者’!」
黑衣蒙面人聲調一變,道︰「田宏武,老實告訴你,除非他願意與你見面,否則你一輩子找不到他,復仇的事,他要獨自去辦,不願假手于任何人。」
這一說,田宏武心頭疑雲又起,到底對方是不是「復仇者」,不然他怎會說這樣的話?
最低限度,他必與「復仇者」是一路的人,這疑團不打破,實在悶人,當下把心一橫,道︰
「在下最後問一句,閣下是不是‘復仇者’?」
黑衣蒙面人以斷然的語氣道︰「不是!」
田宏武緊迫著道︰「那閣下是誰?」
黑衣蒙面人道︰「我不能告訴你!」
田宏武已經橫定了心,沉聲道︰「如果在下定要知道呢?」
「難道你要動武?」
「必要時會的!」
「你不是有心要破壞‘復仇者’的計劃把?」
「在下只要知道他的真正來歷,與他代‘鳳凰雙俠’一家復仇的理由。」
「這不是件兒戲的事,是武林中空前的大事,他當然有百分之百的理由,你如果為了好奇而一意孤行,將把他復仇的計劃完全破壞。」
田宏武窒了一窒,道︰「在下的目的是要盡一分本份。」
黑衣蒙面人,道︰「你別再追探他的來歷,便算盡了本份,總有一天,你會完全明白的。」
田宏武感到心癢難熬,心念一轉,得了個主意,冷哼了一聲道︰「很好,既然如此,在下便單獨行動,各行其是。」
黑衣蒙面人道︰「你如何單獨行動?」
田宏武道︰「逐一拜訪四大堡,最後會一會‘武林至尊’!」
黑衣蒙面人顯然相當震驚,向前迫近一個大步,栗聲道︰「你……這算什麼意思?你憑什麼判斷……」
田宏武暗喜目的已達,他當然不能說出偷看過黑名單的事,故作從容地道︰「事實十分明顯,風、火、雷、雲四大堡,同氣連枝,‘復仇者’已經解決了風堡,其余三堡當然也有份,而四大堡的主人,是‘武林至尊’的門下,‘武林至尊’月兌不了干系,是麼?」
黑衣蒙面人駭呼道︰「你不能這樣做!」
田宏武淡淡地道;「既然‘復仇者’不願在下與他合作,在下只有單獨采取行動了。」
黑衣蒙面人呆了好半晌才道︰「田少俠,你不能憑判斷而魯莽行動,匹夫之勇不足取,憑你一支劍,能成事麼。那無異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再說,‘復仇者’的計劃,決不容破壞!」
田宏武一披嘴,道︰「這麼說,閣下是‘復仇者’的代言人了?」
黑衣蒙面人道︰「可以這麼說,我不否認這一點。」
田宏武打蛇隨棍上,緊追不放地道︰「如此,在下現在請閣下展示真面目!」
黑衣蒙面人苦笑出聲道︰「田少俠,我們是友非敵,一個人的行動有違人情時,必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你何必做得這麼過份,事情壞了,你又能安心麼?」
這道理不說田宏武也知道,只是他憋不住要替小秀子盡心的意念,冷聲道︰「在下受不了這神秘的友人!」
黑衣蒙面人道︰「就為了這一點小不忍你寧願破壞人謀?」
田宏武固執地道︰「在下已經再三聲明過,不再解釋了。」
黑衣蒙面人道︰「你不惜對我動武?」
田宏武硬起頭皮道︰「是閣下迫在下走這條路。」
黑衣蒙面人道︰「換句話說,為了達到目的,你可能也不惜流血殺人?」
田宏武不由為之一窒,他明知自己的做法不對,但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想了想道︰「在下無意要流血,只是閣下的作風太不近情,迫在下出此下策。」
黑人蒙面人喘了口大氣,道︰「你定要知道我的真面目?」
田宏武點頭道︰「是的!」
黑衣蒙麗人搖搖頭,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誰,你不但會失望,也會後悔!」
田宏武鐵起心腸道︰「就是這樣,總比憋著好,在下還是要知道。」
黑衣蒙面人道︰「好,就讓你知道……」
說著,緩緩扯落面巾。
田宏武雙目大睜,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
面巾扯落了,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臉孔呈現眼前,田宏武像融電似的一震,口里發出一聲驚呼,蹬蹬蹬連退數步,全身都麻木了。
如果不是幾天前,發生了掘墓開棺的那件事,他定以為活生生踫見了鬼。
對了,赫然就是化名余鼎新,任風堡總管的童梓楠。
他竟然真的設有死!
他已經被埋葬了,死了的人會復活?
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童梓楠冷聲道︰「田老弟,現在你滿意了?」
說著,又戴上蒙面巾。
田宏武情緒激蕩如潮,對方的裝束沒有變,曾以「復仇者」的名義殺了「毒膽鐵面」馬森,自己被誤會為「復仇者」,幾乎被當作了活祭的犧牲,而後對方在古人墳約馬森的妻子「冷血太君」,喪生在「血煞功」之下,是自己雇工收殮埋葬的,結果,趙二先生與「丙丁神」蔡銓掘墓開棺,發現是空棺。
他否認是真的「復仇者」,但事實顯示他可能就是「復仇者」。
他是麼?
他與「鳳凰雙俠」有什麼了不起的淵源?
田宏武口唇顫動了半天,才吐出聲音道︰「余總管……哦!不,童老兄,你……」
童梓楠激聲道︰「田老弟,記住,余鼎新死了,童梓楠也死了,江湖上再沒有這兩個名字。」
田宏武月兌口道︰「只剩下‘復仇者’?」
童梓楠道︰「我不是‘復仇者’,我就是我,復仇者’在仇未消,恨未滅之前,不會顯露真面目的。」
田宏武接了按激動的情緒,道︰「那在下該如何稱呼……」
童梓楠道︰「我比你痴長了幾歲,用不著提名道姓,稱老兄就可以了。」
話鋒一頓,又道︰「我知道你心里疑問尚多,你一定不明白不休,爽性告訴你,上次訣斗,我用的是‘龜息大法’假作死亡,被埋後的第二晚,由‘復仇者’開墳,救我出土,再把墳墓復原,錯不該在碑上添了字,招致對頭起疑,而發生了掘墳的事。」
田宏武這才算完全明白過來,心念一轉,道︰「空棺的事如果傳入‘冷血太君’之耳,又將如何?」
童梓楠道︰「那只有等她找到頭上再說了!」
田宏武忽地想起一件事來,道︰「老兄認識‘影子人’這個人物麼?」
童梓楠道︰「沒听說過!」
就在此刻,數聲梟啼,遙遙破空傳來,靜夜中顯得份外淒厲刺耳。
童梓楠突地道︰「田老弟,你待在這里別走,我有事去去就來。」
說完,彈身掠去,只轉眼工夫,便消失在濃濃的夜色里。
基于江湖人特殊的感覺,田宏武判斷那數聲梟啼是一種人為的暗號,很可能,發暗號的便是「復仇者」。
他有一種追去看個究竟的沖動,但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念頭,做事不能太絕,迫使童梓楠抖露了廬山真面目,已經嫌太過份了,不能再如此任意而行。
謎底,算揭開了一部分但「復仇者」到底是誰,還是無從想象,童梓楠何以肯替「鳳凰莊」賣命也是一個謎。
他的意念,又回到眼前的這座小墳,童梓楠曾在此地勾留,倏忽消失不見,又神秘的出現,而附近並沒有足資掩蔽身形的地方,這座小墳蹊蹺?他再次走近墳頭,仔細察看、模索,還是一無所得。只好頹然作罷。
整整兩刻工夫,童梓楠去而復返。
田宏武沒吭聲。等對方先開口。
童梓楠似乎奔得很急,微微有些氣喘沉默了片刻才道︰「田老弟,我不說諒來你心猜到幾分了……」
田宏武道︰「老兄方才見到了‘復仇者’?」
童梓楠頷首道︰「一點不錯,你猜對了!」
田宏武的心情又告激動起來,迫不及待地道︰「他怎麼說?」
童梓楠道︰「他很不滿意你的作為,不過,他了解你的用心,他有句話要我轉告……」
田宏武呼吸一窒,道︰「什麼?」
童梓楠沉凝地道︰「原則上他同意你插手,只宜智取,不可力敵,同時四大堡現在已經聯手,不惜任何代價,要追出‘復仇者’和他的同路人,所以日前形勢十分險惡,必須步步為營,否則一著錯滿盤輸……」
童梓楠接下去道︰「比如上次你被誤會為‘復仇者’,落入‘冷血太君’之手,我不得已出面約斗,否則就不必多此一舉。」
田宏武面上發了熱,期期地道︰「小弟十分感激。」
童梓楠道︰「事情過去就算了,我只是打個比方。」
田宏武又道︰「小弟還是不明白,‘復仇者’允許小弟插手,卻又不許小弟出面的安排……」
童梓楠立即接門道︰「意思就是說你老弟不能以替‘鳳凰雙俠’復仇的身份出頭,只能在暗中協助,一切行動,必須依‘復仇者’預定的計劃。」
田宏武道︰「可是他不願與小弟見面,雙方如何聯絡呢?」
童梓楠道︰「別愁,他會有辦法聯絡的,他再三交代,你千萬要謹慎,訣不可絲毫顯露與‘復仇者’有關,否則會誤了大事,目前,就有件事要借助你完成……」
田宏武興奮地道︰「什麼事?」
童梓楠道︰「你不是外號叫‘追魂劍’麼?」
田宏武不由心頭一震,這外號是「影子人」起的,而且只在藥王廟中,由「宇內狂客」
向「突眼無常」報了一次,他怎會知道的呢?」
童梓楠道︰「說出來很稀松,你在廟里的所作所為,‘復仇者’在暗中看得一情二楚。」
田宏武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還是談正事,‘復仇者’要小弟怎麼做?」
童梓楠目光緩緩朝四下里掃了一遍,低聲道︰「你曾經是‘風堡’的武士統領,現在朱媛媛大展雌風,要維堡威于不墜,她對你老弟一往情深,天明之後,你立即回投風堡……」
田宏武一震道︰「要小弟去殺朱媛援?」
童梓楠道︰「別緊張,不是要你去殺朱大小姐,‘復仇者’復仇有個原則,只追當年參與共事的凶手,也就是說仇不及妻孥。」
田宏武松了口氣,道︰「那要小弟重投風堡做什麼?」
童梓楠再次向四周掃瞄了一遍,確定沒人竊听,才開口道︰「四大堡密議聯手對付‘復仇者’,‘火堡’已經有三名高手先期到達‘風堡’,其中一個‘追魂書生’簡伯修,是‘火堡’堡主簡庸幼子,身手相當不凡,擅長火器,他十分傾心朱媛媛,你目前的外號與他相同,可利用這一點激他與你比劍,當然用別的方法也可以,你可以傷他,但不必要他的命……」
田宏武困惑地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童梓楠道︰「第一,你利用朱媛媛掩護身份,對方便不會懷疑到你頭上,你便可以暗中協助‘復仇者’。第二,你設法使簡伯修受傷,不能行動,就等于減少了一個勁敵。」
田宏武眉毛一挑,道︰「意思就是說‘復仇者’將在近日內有所行動?」
童梓楠點頭道︰「不錯,正是這句話,算是你第一次參與復仇者的行動,你雖然沒正式動手殺人,但意義是一樣的。我知道要你重投‘風堡’,是件委屈的事,但為了整個的復仇大計,你就委屈點吧!」
田宏武慨然道︰「好,小弟照辦!」
童梓楠上前兩步,拍拍田宏武的肩膀,道︰「田老弟,運用你的機智,盡量做到不卑不亢,我相信你辦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