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泠泠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夜晚。
在狄亞衡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的嘴角還掛著開心的淺笑。
她想起狄亞衡跟小肥斗嘴、溫柔喂小肥吃飯,還幫她拭去嘴角飯粒的畫面……
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很難相信狄亞衡會對「某個女人」這麼溫柔,雖然那個女人今年才五歲。
他以後應該會是個好爸爸吧……
「你似乎很開心?」開著車的狄亞衡瞅了李泠泠一眼。
「嗯,小柔姐他們一家人都很好。」向來個性清冷的她,也忍不住喜歡上他們家的氛圍。
「小柔在廚房里有沒有逼問你什麼?」
「……沒有。」
「你別替她掩護,那女人從大學時期就很八卦,她不可能放過這大好機會。」
「我們只是隨便聊聊。」總不好說,小柔說他喜歡她吧?
李泠泠把手當成扇子朝臉龐揚揚風。她肯定臉紅了,還好車子里挺暗的,狄亞衡應該看不到才對。
她偷覷他開車的側臉,心頭微微一嘆,都那麼多年過去了,怎麼她對他的喜歡不曾減退?
小柔姐說的話是真的嗎?
她不敢懷抱希望,畢竟狄亞衡對她好像還是挺氣惱的,這實在不像一個男人對待他喜歡的女人的樣子。
晚上十點,市區內的車流量已明顯減少,他送她回家的路途一路順暢,很快就回到她的住處。
李泠泠本來要下車了,但拉著車門把的手卻忽地停住。
她決定問清楚,不想忐忑的猜測。「學長,你是不是在生氣?」
「你怎會如此想呢?」
「這里……」李泠泠用手指向他的眼。「泄漏了你的心思。」
狄亞衡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沒承認也沒否認。
「學長,我瞧過你個性中最惡劣的那一面,也看過你總是皮笑肉不笑的應付他人,你騙不了我的。」
被看穿了,但他並不意外,李泠泠向來聰明。
狄亞衡手肘抵著車門,睨看李泠泠。「既然被你看穿了,那麼要不要也順便猜猜我在氣什麼?」
這倒是難倒了李泠泠,她是懂他,但並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如果你猜對的話,學長我就大方點,把對你的‘氣’一筆勾銷,若沒猜對的話……」狄亞衡低吟片刻。「懲罰就暫且保留好了,這樣才好玩。」
「學長,這對我不公平。」李泠泠一點都不覺得好玩。
「我的好學妹,你又何嘗對我公平過呢?」狄亞衡留下這麼一句頗具含意的話,為這個夜晚畫下充滿疑惑的句點。
你又何嘗對我公平過呢?
午夜夢回,這句話常常會閃入李泠泠的腦海里。
當時,他說話的口吻略帶著無奈、埋怨跟些許的指責,讓她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曾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她左思右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不覺得當年匆促離開會令他生氣,畢竟兩人沒什麼交情,她不敢妄想他喜歡自己,只是她單戀罷了,所以唯一讓她對他感到歉疚的,應該就只有……
一個禮拜後,李泠泠主動打電話邀狄亞衡吃飯,為了表示誠意,她還特地預約了一家非常高級的日本料理店,希望屆時他能看在昂貴的餐費上,原諒她曾撒過的謊。
用餐的過程還算愉悅,食材非常新鮮,料理也做得很有特色,不枉花了她好幾張大鈔。
用完餐後,兩名服務生動作利落的將桌上的餐盤撤下,再送上沏好的頂級白毫烏龍,及若干精致茶點。
服務生又為他們拉開銀藍色窗簾,展露偌大的落地窗,可將中庭的美麗夜景一覽無遺,臨走前貼心的將包廂的日式拉門給輕輕合上,留給他們完全獨處的私密空間。
「這地方還真不錯。」狄亞衡環顧包廂外的怡然景致。
今晚的他,因為受她邀約了,心情頗不錯。
李泠泠為兩人斟上茶,頓時,茶香四溢。
她謙卑的舉止,狄亞衡都看在眼里。
「說吧,你約我有何事?」敢情是她已經知道自己曾做過對不起他的事,特地來道歉的?
李泠泠端正姿態,雙手放在大腿上,挺直腰椎,然後,必恭必敬的對狄亞衡一鞠躬。
「學長,我必須向你道歉。」
「喔,道什麼歉呢?」
「我想了一個禮拜之久,學長之所以會生我的氣,是不是因為……你知道我撒了謊?」
「你撒了謊?」狄亞衡挑了挑眉。
「嗯,關于我人在戰龍兩年卻不知曉你就是負責人一事……其實我是知道的,對不起,我撒了謊。」
「你以為這是我生氣的原因?」他沒想到她想了一個星期後的答案竟是這個。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不過狄亞衡並沒有答腔,表情莫測高深。
李泠泠急了,繼續解釋,卻越解釋越糟糕。
「我不是沒想過要跟你相認,可是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畢竟在高中時期我們兩個……」說是朋友好像也不算,她頓了一下,似乎在想要用什麼詞好。「我們兩個……不算很熟啊。」
狄亞衡眯起眼,才零點一秒的時間,包廂里的溫度似乎驟降到零度以下。
李泠泠莫名打了個冷顫。
「不、算、很、熟?」狄亞衡的聲音出奇的輕,而且每個字之間都有斷開。
很好,非常好,原來李泠泠對于他們高中時的關系定義為「不算很熟」。
所以就算她人在戰龍工作又干他屁事,只要他每個月有按時發薪水給她就行了。
他們不算很熟?
不算很熟的話,他會在學生會罩她?
不算很熟的話,他會在她險遭意外時如此憤怒?
不算很熟的話,他會幾乎每晚到她家報到?
不算很熟的話,他會在大學聯考後就跑去找她……
「原來學妹把我們的關系定義在不算很熟啊,呵,看來是我誤會了。可若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初吻對象還是我呢,這樣算是不熟嗎?」
提起那初吻,也是她活了二十八歲的生命里頭唯一的一吻,李泠泠潤白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粉紅。
她飛快的瞄了狄亞衡一眼,看他的神情……呃,好似比之前更生氣了。
她說錯了什麼嗎?
「學妹啊,我一直以為你是很聰明的……」原來覺得他們應該超出學長、學妹關系範圍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李泠泠小心翼翼的問︰「難道學長並不是因為這事生氣?」
「當然不是。」他還是笑著。
他心頭越憤怒,嘴角越是上揚。
「我早猜出你在撒謊,只是故意不點破罷了。」
「那……你那句‘你又何嘗對我公平過’到底是指什麼事?」李泠泠懊惱的問。
「你很想知道?」
「當然。」要不然每天都睡不好,她太介意了。
「那你過來。」狄亞衡朝她招招手。
「過去?」
「對,過來我這邊。」他拍拍身旁的位置。
李泠泠不疑有他,起身繞過桌子在他身旁落坐。
還真乖啊……狄亞衡心忖,若她高中時期也這樣就好了。
她看著狄亞衡,等他下一步的指示。
「來,把頭抬起來。」
為什麼要把頭抬起來?李泠泠心頭存疑,但還是乖乖仰高了頭。
狄亞衡突然只手撐住她的下顎,不讓她有月兌逃的機會,下一瞬便低頭攫住她的粉唇。
啊,她被吻了!
李泠泠腦中一片空白,瞠眸呆呆的瞪著狄亞衡。
她的習慣仍然沒改,喜歡在接吻時瞪大眼,抑或是……經驗不足,有待加強呢?
這個可能性讓狄亞衡欣喜。
他吸吮著她的柔軟,用舌撬開她的雙唇,靈活的鑽入,想要更進一步的纏綿,可她還在瞪他,唉……這教他如何繼續深入。
狄亞衡抬高另外一只手,遮住了她的雙眼。
嗯,這樣好多了。
他的舌誘惑的勾住她芳甜的丁香,汲取專屬于她的滋味。
這一回,他絕對會把她守得牢牢的,不再讓她逃開。
她被吻了……
回到家後,李泠泠撫著自己的唇,呆坐在床畔許久。
這個吻,算是被拐的。
他為何要吻她?事後又什麼都沒說,裝作若無其事的將她送回來。
結果最後連她今天約他出去的目的都沒達成——道歉不成,他也沒說出答案——他到底在氣什麼?
唉,她深深覺得自己現在已經不是狄亞衡的對手。
在高中時期兩人還算五五波,平分秋色,互不相讓,可現在,狄亞衡經過商場磨練,「功力」精進許多,還有自己的心都傾向他那邊了,怎可能再跟他針鋒相對?還未戰,就先敗,李泠泠不禁輕嘆。
看來今晚別想睡了,她的夢境里絕對都是狄亞衡的影子……
就在李泠泠坐在床上發愣時,開車返家的狄亞衡也同樣陷入沉思。
她想不透自己到底哪里惹他生氣?那拼命想道歉的模樣是有讓他心軟了些,可瞧瞧她說的是什麼渾話——
在高中時期我們兩個不算很熟啊!
這話真惹人發火。
狄亞衡的記憶回到十八歲,他考完大考的隔天——
起了個大早,他連甲餐都沒吃就迫不及待的出門了。
在路上,他停下來買了兩人份的早餐,而早餐店旁有一家好早就開始營業的花店,買好早餐後,他被花店外迎風飄蕩的小雛菊吸引了目光,駐足片刻,他走進花店,買了一把可愛的小雛菊。
在騎車往新店的路上,他的心一直雀躍著,甚至是有些緊張的。
按了門鈴,他一手提著早餐,一手拿著小雛菊等著門開,頓時覺得自己的樣子有點蠢。
大門開了,探頭出來的是陳嫂。
「陳嫂,早,我找泠泠,她還在睡嗎?」應該是還在睡才對,暑假是學生難得可以放松的時候。
陳嫂一臉困惑。「小姐昨天已經去了加拿大,她沒跟你說嗎?」
「加拿大?沒听她提起過,是去玩嗎?」他訝異地說。
「不是去玩,先生跟太太很怕上一次的意外再發生,他們辦了移民將小姐送到加拿大讀書,也打算把這房子給賣了,小姐以後應該都不會再回來台灣了。」
他錯愕的瞪著陳嫂,仿佛她剛說出來的話是他听不懂的火星文。
李泠泠已經移民到加拿大,以後都不會回台灣了?這不該是這一兩天決定好的事,而她,竟然什麼都沒說?!
他太過震驚,只能呆呆的跟陳嫂道聲謝便離開了。
那天,在他離開之際,天空突然下起大雷雨,像是在嘲笑他的多情。
他在大雨中騎著車繞了大半個台北市,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打到他都麻痹了!
最後,他將已經冷掉的早餐跟不再可愛的小雛菊一同丟到垃圾桶里,也順便把自己生平第一次的心動給親手扼殺埋葬。
這就是為什麼他跟李泠泠重逢後,會對她產生又愛又恨的矛盾情緒。
他氣她當年用清純的吻誘惑他之後,又什麼都沒說的就拍拍走人。
這個女人,他如何能不生她的氣呢?
今晚的吻是懲罰也是報復,接下來還有更精彩的呢,她等著接招吧!
「休息時間到了。」
啪答!李泠泠的Notebook再度被霸道的合上。
喔,別又來了,她趴到桌上申吟。
這年頭當總經理的人都這麼閑嗎?動不動就親自下樓來叫她這小員工休息,屢屢打斷她工作的情緒,害她工作進度嚴重落後。
「學長,拜托……」他真的霸道得可以,也很無賴。
莫名吻了她,之後還能若無其事的出現在她面前,什麼都沒多加解釋,而她就像個傻瓜一樣,不停想著那個吻,想著他為何吻她?是一時興起,或是玩弄她而已?
天啊,她的頭都快想爆炸了,偏偏他還來攪局,讓她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