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芸娘,你一向機伶過人,為什麼沒想到。」
「你想到什麼?」
「要我們自己走進墳場。」
卜芸娘怔了好半晌。
「你為什麼這樣想?」
「事實非常明顯,為了我那拜弟‘六爪銀狼’之死,我倆拼過命,事實上你只是殺人的刀,而主人是操刀者,這一來他對我起了疑忌,而你為了‘桃花女’取代了你的地位,對主人起了怨恨之心,本會是絕對不容許任何弟子對忠誠二字有絲毫瑕疵的……」
「你是說主人有意要除去我倆?」
「對!」
「不可能,你是他的心月復,也是元老功臣……」
「最可怕的便是心月復之患,如果一旦發現肢體上有了可疑的病癥,寧可斷肢以絕後患,主人的作風就是如此。」
「這……我還是覺得不可能!」
卜芸娘聲音微顫。
「等你覺得可能為時已晚了。」
「主人要殺人很簡單,為什麼要費這大周章?」
「哼!卜芸娘,你的聰明哪里去了,竟然想不透。」頓了頓才又道︰「你我身份特殊,不能像一般弟子那樣隨心所欲地處置,必須顧及到對一些高級弟子所發生的影響,務必要做得合情合理,天衣無縫。」
「再說明白些?」
「第一,主人判斷我不會放棄拜弟被殺之恨……」
「你會殺我?」
「不錯,這樣你的死便合了情理。」
「第二呢?」卜芸娘的聲音已變了調。
「我殺了你,自然會逃亡,這就成了叛徒,他便有百分之百的理由執行鐵律,任誰也不會對此有異議。」
「你如遠走高飛,他能找得到……」
「哼,恐怕早已安排好了!」
「還有第三麼?」
「有,第三,你剛剛不是說此次的行動相當機密麼?同時我們現在走的路並非大路,是一條僻道,卻有人攔截,如果不是我疑心太重,極可能是主人故意泄出消息,讓敵人知道,以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豈非天衣無縫?」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沉默了片刻。
「我倆現在是同一命運,你……還要殺我麼?」卜芸娘的聲音突然又變回平時那樣無比的柔媚,還帶著磁性。
「很難說!」姚子丹的聲音相當冷漠。
「為什麼?」
「因為我始終看不透你!」
「哈哈哈哈……」卜芸娘狂笑起來,就像一個人忽然听到了一句極好笑的話,忍不住要大笑特笑。
「鬼臉人」姚子丹冷眼望著卜芸娘,直等到她主動斂了笑聲才開口道︰「真的有這麼好笑嗎?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邊說邊轉動目光掃瞄了半個圓。
「我卻覺得非常可笑。」
「為什麼?」
「你我都是別人的工具,一旦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便被拋棄,不但拋棄,還要加以摧毀,你沒有兔死狐悲之念,反而要殺我。」點點頭又道︰「正如你說的我只是一把操在別人手里的刀,殺你拜弟並非我的本意,刀能違抗操刀者麼?你被當作刀的事實比我多百倍,有太多的人想殺你,你的感覺又如何?」
「不是為這。」
「那是為什麼?」
「剛剛說過了,為了我看不透你,你是一只帶狼性的狐狸,既凶殘又狡詐,而且睚眥必報,我不能不杜後患。」
「後患?此後各奔天涯,有何後患之可言?」
「很難說,剛才我說的那些只是就事論事的分析,誰知道你是不是身負秘密使命,又作一次殺人的刀。」
「姚子丹,你才是名符其實的惡狼……」
「隨你怎麼說,我寧願犯錯絕不上當。」
「你好像準能殺得了我?」
「至少不會再給你施展‘蝕心毒掌’的機會。」
「姚子丹,你是否想到你殺我等于無形中作了一次刀,正中操刀者的下懷?」卜芸娘定楮望著對方略不稍瞬。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冒你可能是刀的危險。」
「你打定主意了?」
「可能是。」
「那你下手吧!」卜芸娘退離破洞,轉正嬌軀。
姚子丹也側過身形,面對卜芸娘,雙方距離在六尺之間,是出手的最佳距離,鋼爪徐徐揚起,到與上胸千齊的位置,手臂半曲,那姿態就像一只野豹準備撲噬獵物之前的剎那,一對眸子也成了凶芒畢射的豹眼。
卜芸娘的匕首已拔在手中。
殺機彌漫開來。
空氣頓時呈無比的緊張。
卜芸娘明知硬拼不是姚子丹的對手,但她別無選擇。
姚子丹口唇翕動,以極輕極輕的聲音道︰「不要動,不要開口,仔細听我說,外面有人,我們已是甕中之鱉。」
這舉措大大出乎卜芸娘意料之外。
姚子丹的目光朝左右的破洞略略一掃,接著又以細如蚊蚋的聲音道︰「我早已發覺外面來了人,是你的笑聲引來的,這是意料中事,馬車行走不順,他們當然會改用別的手段對付我們,放開手打,造成兩敗俱傷,以免外面的人使用暗器。」
卜芸娘當然一听就懂,這破窯到處是破洞,如果外面的人從破孔用暗器集中襲擊,逃避無門,突圍更休想,等于是關在籠子里的活靶,同時圍在破窯外面的絕不是一般弟子,這是不問可知的事。
「卜芸娘,你這爛貨,有什麼遺言沒有?」姚子丹放大了聲音,獰惡之態畢露,是故意做給外邊包圍的人看的。
「有。」
「快說?」
「如果我現在殺不了你,會有人替我收拾你。」
「嘿嘿嘿嘿……」冷笑聲中,姚子丹撲上。
激烈的搏斗場面疊了出來。
破窯里的迷蒙光線黯淡下去,很快地變成漆黑,因為弦月已沉,破洞失去了光源,但窯外還有余光,此時,已可看到每一個破洞口都有人頭的影子。
惡斗繼續。
「哎!」卜芸娘的尖叫。
「嗯!」姚子丹的悶哼。
窯內的黑影分分合合,斗勢逐漸緩慢下來。
「哇!」是慘叫,卜芸娘的聲音,一條人影倒下。
另一條人影撲上。
「哇!」又是慘叫,姚子丹的聲音,接著人影栽倒。
「姚子丹,你……還能……殺我……」
「臭……娘們,你……你……」
惡斗終止,剩下來的是喘息。
燃著的枯草團扔了進來,然後是枯枝,變成了火堆,窯洞照亮了,姚子丹已寂然不動,卜芸娘還在喘息,但雙眸緊閉,看來離死已經不遠,這是兩敗俱傷之局。
一個敲破鑼似的女人聲音傳了進來︰「進去每人賞一劍,然後在每人身上取點東西以便回去交令!」
立刻有兩名蒙面人進入破窯,分別步向姚子丹和卜芸娘,雙雙掣出長劍,看了看,長劍兜胸刺下……
「哇!」慘叫聲中,那刺向姚子丹的被踹得飛撞向窯壁。
另一聲慘哼隨之響起,料理卜芸娘的長劍被踢飛,心窩挨了一匕首,尸首後栽,正壓在火堆上,火一熄,窯里頓呈漆黑,兩條人影先後飛飄出窯門。
暴喝聲中,五六條人影撲向姚子丹。
卜芸娘是後一步出窯門的,趁隙飛掠而去。
姚子丹已被圍住,為首的是首席使者「木娘子」。
「木使者,這是什麼意思?」
「執行命令!」
「本座干犯了哪一條?」
「你自己心里明白!」
「哈哈哈哈!」姚子丹大笑了一聲,憤憤地道︰「這叫兔死狗烹,你們這批使者自以為是主人的寵物,拼死賣命,巡察馬健如何?白世凡如何?本座與卜芸娘現在又如何?木娘子,遲早一天,你們的遭遇將更慘。」
「全是叛逆之言,姚子丹,憑這些話你便該死!」
「憑你還不配說這句話!」
木娘子咧嘴笑了笑。
「姚子丹,你剛才為什麼不逃走?」
「笑話,本座要走便走,用不上逃字。」
「現在你想用也用不上了,看,這是什麼?」右手抬起,手中托著一樣金光燦然的東西,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龍嘴大張著,對正姚子丹。
「執法金龍!」姚子丹全身一震,栗叫出聲。
「鬼臉人」姚子丹身為「百靈會」總香主,對于「執法金龍」當然知之甚詳,這是會中對高級弟子執行死刑時專用之物,極少使用,除非是顧及到受刑人武功高強,發生抗拒行為才請出來用,只要被龍口指正,便注定伏法。
圍住姚子丹的六名蒙面弟子立即變成兩列,左右各三,間隔各三步,兵刃亮出戒備之勢,以防萬一發生異動。
木娘子獰態畢露。
「姚子丹,你是本會開舵以來第二個在‘執法金龍’令下伏法的人,這是一種榮譽,代表你的身份地位高人一等,你有話要說麼?」
姚子丹咬牙不語,死亡的陰影已罩上了心頭。
「本來你和卜芸娘在窯內之時,本使者便要執法,想不到你倆會裝死,白折了兩名弟子,但你仍然逃不了。」
「木娘子,本座認了!」
「你能不認麼?哈哈哈哈……」
姚子丹雙臂軟軟下垂,準備接受慘酷的命運,在龍口對他的那一瞬間,他的功力便已被無影之毒所封。
木娘子的笑聲突然中止,生像被人一下子捏住脖子,笑殘留在臉上,因為人長得丑,這一來變成了一個怪相。
背上有樣尖刺的東西,她知道那是劍尖。
她背靠的地方是一堵殘牆,當年是燒窯人的住家,年久屋塌,留下了殘垣,由于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姚子丹身上,誰也沒發覺有人迫近。
六名蒙面弟子警覺情況有異,齊齊轉目,發現了木娘子身後的殘牆缺口有半截人影,長劍抵在木娘子後心。
姚子丹也看到了,因為他站在木娘子的正面。
弦月已完全沉沒,大地一片幽暗,看不清那人面目。
「什麼人?」
木娘子栗聲喝問。
「冷血殺手古凌風!」聲音冷得像冰珠。
「古凌風?」木娘子打了一個哆嗦。
「正是!」
六名蒙面弟子轉動身形……
「不許動!」
六名蒙面弟子僵住了,如果妄動,先死的是木娘子。
迸凌風在小泥鰍的指引下,進入這地區搜索姚子丹和卜芸娘,正苦找不到蹤跡,卻發現了這邊的人影,于是他奔了過來,利用上殘垣迫近。
「古凌風,你……意欲何為?」
「把你手里的東西丟下!」
「你……」
「快照我的話做,否則這劍將穿透你的前胸。」
「把劍移開,我們……好好談談。」
「少廢話!」
「執法金龍是本會聖物,你知道褻瀆了它……」
「狗屁聖物,殺人的殘毒工具而已,放是不放?」劍尖微微一送,破皮穿肉。
「嗯!」木娘子哼了一聲,道︰「你跟這叛徒是一路?」
「今晚以後可能會是。」
「你……」
「住口!」古凌風喝斷木娘子話頭,道︰「扔下!」
人,大都是怕死的,如果木娘子夠種,她可以與古凌風同歸于盡,這「執法金龍」有兩項裝置,一項是以無影之毒控制對方功力,另一項是噴出水霧,水霧噴灑的範圍大,只消稍沾便全身潰爛而死,她只消掉轉龍頭噴霧,自己固然難逃利刃穿心之厄,而古凌風也無法幸免毒霧糜身之災,但她不敢,她不能放棄活的一絲絲機會。
終于,手一松,金龍掉地。
姚子丹解了禁,表面不動聲色,暗中調氣運功。
六名蒙面弟子呆若木雞。
「東西扔了,現在又如何?」
「不想被殺便自作了斷!」聲音近于冷酷。
「你……」木娘子的臉孔立即扭歪。
「快作決定。」
就在此刻,姚子丹突然閃電旋身,抓住一名蒙面弟子猛力推向木娘子。暴喝聲起,另五名蒙面弟子欺身出劍,但姚子丹已在推人的同時電奔而去,快如輕煙。
「哇!」慘號陡傳,但只有半聲,古凌風的劍已經貫入了木娘子的後心,不是他送劍,而是木娘子被撞迎上的。
「哪里走!」古凌風大喝一聲,抽劍疾追。
木娘子僕倒。
姚子丹的身法快得驚人,就這麼一眨眼已消失無蹤。
夜色昏昧,又多樹叢,有心月兌身自然方便。
迸凌風追出數十丈遠,主動停了下來,心里那份懊喪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失策,嚴重的失策,啼笑皆非。
小泥鰍從暗處奔近前來。
「古爺,您不是……制住了木娘子麼,何以……」
「嗯!」古凌風長長喘了口氣。
「逮住木娘子,跟抓到‘鬼臉人’還不都是一樣?」
「我……失算了!」
「古爺本來的打算是什麼?」
「我本來是想……姚子丹既然被指為叛徒而遭追殺,逮到他比抓住木娘子更有用,他在被自己人迫害的情況下一定含恨甚深,會跟我們合作自動供出一切,所以我才救他免死于什麼‘執法金龍’之下,想不到……」
「木娘子已死,現在該如何?」
「另起爐灶。」
「可是……」
「可是什麼?」
「我們是分三路追擊的,另兩路不知道這邊發生的狀況,豈不是要真正地追到百里之外的屈原岡?」
迸凌風啞口無言。
「奇怪,不見卜芸娘的影子?」小泥鰍的話不停。
「可能見機月兌身了。」
迸凌風懶懶回答。
「現在他兩個已成‘百靈會’追殺的對象,我判斷他兩個僥幸月兌身,定然遠走高飛,要找恐怕是很難了。」
「可以找別的,‘百靈會’的高級弟子不止他兩個。」
「古爺,我們……回頭吧!」
「唔!」
一大一小朝破窯方向走去,剛到原先爭斗的現場,小泥鰍「啊!」地驚叫出聲,古凌風目光掃處也不由心頭大震。
現場,七具尸體,木娘子和六名手下全部橫尸。
是誰下的手?
為什麼不聞半點聲息?
迸凌風步近尸體察看,除了木娘子陳尸的位置,現場不見血,尸身上也沒傷,竟不知是怎麼死的,同時「執法金龍」也失去了蹤影。
「古爺,會不會是‘鬼臉人’姚子丹繞了回來?」
「嗯!大有可能,小泥鰍,你是越來越聰明了。」
「我本來就不笨嘛!」
小泥鰍受稱贊大為得意。
「小泥鰍,有辦法通知另外兩路的人回頭麼?」
「這個……」小泥鰍抓耳搔腮,想了好一會,雙掌一拍道︰「只有一個辦法,到御史府通知‘仙女’文姑娘她們,她們一定有辦法傳出訊息。」
提到「仙女」文素心,古凌風心里起了隱痛,為了一時的意氣用事,向「鸚鵡夫人」作了終生不娶的承諾,斷送了自己的幸福,也與唯一為自己傾心的「仙女」絕了緣,大錯已經鑄成,空貽終天之憾。
他久久沒出聲。
「古爺,這辦法……不成?」
「成!」
「那我們得爭取時間,回城去還有一大段路呢?」
「走!」古凌風擺了擺手。
突地,一個蒼勁但透著怪異的聲音突然傳來︰「且慢走!」
完全不類中土的腔調,听起來相當別扭。
迸凌風暗吃一驚。
「什麼人?」
「先別問這個!」
聲音發自古凌風原先隱身的殘垣之後。
小泥鰍退到古凌風身後的位置。
兩條人影浮現牆頭,竟然是兩個女子,夜色很濃,臉孔看不甚清楚,但依稀的輪廓,年紀不大,長得也不賴。
發話的當然不是這兩個女子。
這六名百靈會弟子定是她們殺的,古凌風心里在想。
「你叫‘冷血殺手’古凌風?」話聲從牆後傳出。
「不錯!」
「人是你殺的?」
迸凌風不由一怔,他才想對方一定是殺人者,而對方卻反指他是凶手,這可就怪了,從聲音判斷,這沒現身的年紀已經不小,只不知老到什麼程度。從對方這句問話,證明對方是在人被殺之後才到現場的,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掩飾而倒打一釘耙,可是這點並不重要,不值得爭辯,死的是「百靈會」的人,管他誰是凶手,即使硬栽在自己頭上也無所謂,反正雙方早已水火不容。
「閣下看到在下殺人?」
「你說是或否?」
「沒這必要!」
「你相當狂?」
「嘿!」古凌風報以一聲冷笑。
「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閣下以什麼身份說這句話?」古凌風反問。
「江湖人的身份!」
「閣下不是百靈會的人?」
「這你管不著!」
「閣下也同樣管不著!」
「好,此事暫且不提,老夫問你一句話!」
「什麼?」
「桃花女華艷秋是你的女人?」
迸凌風又是一怔,對方何以會提出這問題?自己是承認還是否認?就事論事,華艷秋並不能算是自己的女人,但由于對「鸚鵡夫人」承諾的關系,自己是有意與華艷秋親近,而她也有此意,說是自己的女人未嘗不可。
「是又如何?」
「她人現在何處?」
這一問表示對方不是「百靈會」的,因為華艷秋是落在「百靈會」人的手中,問題是對方為什麼要找她?
「閣下找華艷秋何為?」
「別管為什麼,你只說出她的落腳處。」
迸凌風一听不由冒了火,他受不了這種語氣。
「不知道!」他冷極地回答。
「古凌風,識相些!」
「是你閣下不識相!」
「哈哈哈哈……」笑聲不大,但震人心神,顯示這詭秘人物內功修為已臻上乘之境,笑聲斂了又道︰「從來沒人敢對老夫如此說話。」口氣大得驚人。
「在下說了,怎樣?」
「你會後悔!」
「哼!」古凌風嗤之以鼻。
「老夫命令你把人交出來!」
「命令?嘿!對古某人發令那可是天大的笑話,如果閣下說出來路,道出原因,也許還有商量的余地。」
「你拒絕交人?」
「不錯!」
「拿下!」兩個字,似乎充滿了威嚴。
兩名站在牆頭的少女,飛絮般飄墜,在古凌風身前立定,落地無聲,像是本身毫無重量,這一手彌足驚人。
近距離,古凌風看清了是兩個二十左右的少女,短打扮,結束得非常利落,說不上是美女,但長得還真不賴,尤其那熟透的身材,還具有相當的魅力。
「嗆!嗆!」兩少女同時拔劍。
小泥鰍退得更遠,
迸凌風不言不動,冷寂地兀立著。
半個字都沒吐,兩少女同時出劍,招式相當詭厲,是罕見的路數,不類中原劍道的任何宗派,厲辣到了極致。
「鏘!」只是一聲,兩支劍齊被蕩開。
迸凌風沒跟蹤反擊,他表演了一手快劍。
兩少女姿勢一變,再度出擊。
對方來路不明,而且又是女的,如果要打,對象應該是尚未露面的老者,古凌風無意傷人,但也不願多耗時間,當機立斷,他以八成功力施出了一記絕招,但保留了其中的殺著,震耳的金刃交擊聲中,兩少女雙雙被震退八尺。
迸凌風橫劍不動。
兩少女又上步欺身。
迸凌風冷極地道︰「別迫在下傷人!」
牆後傳出老者的聲音︰「退下!」
兩少女立即後退。
一條人影從斷牆之後躡空而起,到了兩丈高下,凌虛平進,然後筆直落在古凌風身前,這一式絕技相當驚人。
現身的是一個胡眉俱白的老者,高大威凌,金箍束發,黃葛布衫,衣擺曳在腰間,白襪雲鞋,手持三尺長的一根旱煙桿,煙鍋頭有酒杯口大,黃澄澄看似純金打造的,看上去給人一種奇人異士的感覺。
迸凌風原先的意念中以為對方定是個既凶且怪的老頭,這一看大謬不然,第一眼的印象並不惡,尤其對方已登耋耄之齡,功力也是窺一斑而知全豹,心里的殺機自然降了下來,靜靜地望著對方先不開口。
白發老者的目芒聚成了兩道光束,直照在古凌風臉上,好一陣子才以震耳的聲音道︰「听說你有闢毒之能?」
迸凌風大為震驚,自己的一切對方了如指掌,而自己對于對方卻一無所知,單就這一點來說,自己便算先栽了。
「在下不否認!」
迸凌風保持一貫的冷漠。
「能闢毒必能用毒?」
「未必!」
「這麼說你不會用毒?」
「嗯!」古凌風也承認了。
「老夫要你交出華艷秋!」老者回到正題。
這老者是何方神聖,為什麼要找華艷秋?
「辦不到!」古凌風不但冷而且傲,他就是不說出華艷秋落入「百靈會」之手這一節,因為對方不吐來路。
「老夫不喜歡听別人說不字。」
「在下亦然!」
「你什麼意思?」老者目芒更盛,夜色中十分驚人。
「沒什麼,閣下並未見告來路和意向。」
「古凌風,你要趴在地上才肯點頭?」
「在下從來不受威脅。」
「嘿嘿嘿嘿,老夫要看看你的骨頭在旱煙袋下究竟有多硬?」抖了抖煙桿又道︰「你先出手,否則你沒機會!」
迸凌風從來沒被別人如此輕視過,雖然他已經看出這神秘的白發老者功深難測,動上手後果無法預料,但他的性格使他絕不低頭。
「在下從不先出手!」
「你是老夫生平所見最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要是知道老夫是誰,絕對不敢說這句話,叩頭都來不及。」
「閣下是誰?」古凌風打蛇隨棍上。
「老夫不想告訴你。」
「大言炎炎,唬不了人,不肯透露名號是見不得人。」
「好小子,你敢頂撞老夫?」
「在下是實話實說。」
「很好,如果你能接得下老夫一旱煙袋而不倒的話,你便會大大地揚名,到現在為止,老夫還沒踫到能接得下一旱煙袋的人,要是你小子在煙袋下還能爬著離開,老夫今晚便放過你,錯過今晚,另當別論。」
「在下沒爬過!」
「話別說得太早,準備!」
迸凌風口氣雖狂,但卻絲毫也不敢托大,他出道以來頭一次踫上這等高手,立即把功力提到極限,準備以三大絕招之中的守勢應付,既然無意流血,就不必拼命,他的劍仍然虛垂著,似乎毫不為意的樣子。
「無式有式,無勢之勢,你小于真的有兩手。」
「閣下眼力不差!」口里說,心里卻是一震,對方能一口便點出他武功門徑的奧秘,愈發顯見對方的確不簡單。
旱煙袋揚起。
空氣頓時凝固。
旱煙袋擊出,相當緩慢,乍看平平無奇,但極之詭異,無法判斷其中藏著多少變化,到了中途,突然變快,快如閃電,帶起了撕空之聲,古凌風早已有備,展出了屬于守勢的那一記絕招,門戶嚴密得潑水不入。
一聲悶哼響起,古凌風踉蹌後退了三四步。
小泥鰍在遠處「啊!」地驚叫出聲。
毫無瑕疵的絕招,竟然封不住老者的旱煙袋,既無間隙,老者的早煙袋是如何突破門戶的?不但突破門戶,而且劍與袋居然沒有踫觸,一擊而收,完全不可能的情況,但卻是事實,不相信也得相信。
迸凌風的胸口捱了一煙鍋頭,不是明勁,而是暗勁,其震蕩力足以使人五腑離位,如果不是古凌風內功深厚,根基扎實,這一擊不但倒下,連命都保不住。
老者的功力的確是深不可測。
迸凌風五腑翻騰,逆血上涌,眼前陣陣發黑,他抵死撐住不倒下,硬生生把沖到嗓子口的逆血逼了回去。
「我不能倒!」一個聲音在心里大叫。
身軀在搖晃,他用劍尖拄著地面。
小泥鰍不顧一切地沖上前伸手去扶。
「站開!」古凌風用最大的力氣迸出了最弱的一聲。
小泥鰍深知古凌風的個性,縮回了手。
「小子,有種!」老者豎了豎拇指。
「……」古凌風默然,他怕一出聲便會吐血。
「你這點年紀,會有這高的修為,很出老夫意料之外,你可以活著離開,不過記住,這只是一次下不為例。」
「……」古凌風靜緊咬住牙。
「孩子,我們走!」老者擺了擺旱煙袋。
稱兩少女為孩子,他們之間是什麼關系?
老者飄身而起,兩少女隨之,消失于斷牆之後。
「哇!」古凌風張口噴出一股血箭,搖搖欲倒。
小泥鰍急忙扶住,用衣袖去拭古凌風口邊血漬。
「古爺,您……不要緊吧?」小泥鰍聲音帶哭。
「死……不了!」
「坐下歇會兒?」
「不……行,‘百靈會’的人……可能會來。」
「那……您能走?」
「先到……隱密的地方!」
「破窯成麼?」
「不成……得離開此地。」
「好,我扶您走。」
迸凌風咬緊牙關由小泥鰍攙扶著,一步一步往前捱。
十丈之外有一叢密林,兩人朝密林走,剛剛到林邊。
「站住!」暴喝之聲陡傳。
小泥鰍暗道一聲︰「苦也!」
傲氣激發了潛在的力量,古凌風摔開小泥鰍攙扶他的手,急聲道︰「你必須設法自保,不能……全栽!」說完,回過了身。
小泥鰍窒了窒,一頭沖入林中,他明白古凌風的意思,以他的武功,絕擋不住敵人,全栽了便連個報信的都沒有,四大神偷之首的傳人,溜躲滑詐是看家本領,這方面的功夫他卻可以稱得上是高手。
迸凌風橫劍而立,站得挺直的。
三條人影出現身前,間隔三步散開排列,居中的一個五短身材,藍衣蒙面,赫然是「百靈會」的右護法,另兩個是驃悍的勁裝漢子。
「古凌風,你還想反抗?」藍衣蒙面人開了口。
迸凌風憋住一口氣沒開口。
「如果你放下劍投降就可以留住老命。」
迸凌風仍不開口,努力拼聚殘存真力。
「古凌風,你已經身負重傷,還逞什麼強。」
迸凌風暴瞪著失神的眼,他並不存任何僥幸之念,在一口氣還沒斷之前,仍然要出手,不能辱沒了名頭。
「把他放倒!」藍衣蒙面人揮了下手。
兩名勁裝漢子拔劍欺身……
劍騰起,快如閃電,悶哼聲中,一名被震得連連倒退,另一名長劍墜地,打了個踉蹌,手捂左胸,一坐了下去。
迸凌風眼前一黑,也幾乎栽倒,但還是撐住了。
「好哇!」藍衣蒙面人怒喝一聲,單掌隔空劈出。
「嗯!」半聲淒哼,口血飛迸,古凌風原地打了一個旋,「砰!」然栽倒,但他又掙扎著坐了起來。
「到林子里把那小表揪出來!」藍衣蒙面人發令。
那名沒受傷的漢子立即撲入林中。
受傷坐地的撿回兵刃,又站了起來,左胸一大片濕印,是血濡的,劍半揚,迫向坐地不起的古凌風……
「由本座處置!」藍衣蒙面人上步。
受傷的漢子停住。
藍衣蒙面人直欺到古凌風面前伸手可及之處。
「古凌風,帶你回去得冒風險,你就躺在此地吧!」
迸凌風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那神秘的白發老者用旱煙袋暗勁震傷了他的內腑,只差心脈沒斷,剛才的一擊是強弩之末,現在他只有听任宰割的份,不認命也得認命,唯一祈望的是小泥鰍能安全月兌險,傳回他的死訊。
藍衣蒙面人的手掌揚了起來……
就在這生死須臾的剎那,林子里傳出一聲慘叫。
藍衣蒙面人收掌抬頭觀望。
一條人影跌跌撞撞從林子里沖了出來,僕了下去,是剛剛入林搜捉小泥鰍的那名漢子,倒地之後慘叫連連。
迸凌風心下還明白,他奇怪小泥鰍沒這大本事……
慘叫的時間不長,只幾聲便沒了聲息。
藍衣蒙面人和那受傷的急趨向僕倒的漢子。
「啊!」受傷的栗叫出聲。
「執法金龍!」藍衣蒙面人跟著栗叫。
迸凌風大為震驚,看樣子那名倒地的是被「執法金龍」所傷,得到「執法金龍」的是誰?如小泥鰍原先猜測是「鬼臉人」麼?
「快走!」藍衣蒙面人首先彈身急遁,像踫上了什麼妖魔鬼怪,連逃都來不及的樣子。
受傷的也緊跟著逸去。
「執法金龍」有這麼可怕?
死亡的威脅並未解除,古凌風心里暗忖︰「如果林子里以‘執法金龍’殺人的真的是‘鬼臉人’姚子丹,他同樣不會放過自己,不死于掌劍,卻送命在‘執法金龍’之下,的確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空氣死寂下來。
迸凌風心里很平靜,生死有命,他不在乎。
足足有半盞熱茶的工夫,身後林子起了穿枝拂葉之聲,他沒有回頭看,那聲音很可能就是死神的腳步。
他完全失去了自衛的能力。
等待,殘酷的時刻。
腳步聲已接近……
「古爺!」是小泥鰍的聲音。
原本生死置之度外的古凌風在听到這一聲「古爺」的叫喚之後,全身起了一陣宛若被拆散的感覺,生命畢竟是可貴的,在確定可以不死之後,才生出對死亡恐怖的顫栗,這是一種很自然的反應,再強的人也不例外。
小泥鰍轉到古凌風身前。
「古爺,您……是傷上加傷,這……」
「一口氣在……便……死不了!」
「希望不會再有人來!」
「小泥鰍,剛才……林子里……」
「我藏在一叢很密的矮樹里,那入林的從我身邊走過沒發現我,但他用劍在枝葉里亂搗,我差一點被刺中,他搜到離我兩三丈的地方,突然慘叫一聲回頭奔了出去,林子里太黑,又有樹枝擋眼,我無法看清下手之人。」
「會是……姚子丹麼?」
「不是。」
「你……能確定?」
「能,雖說看不清,但體型是看得到的,姚子丹那大塊頭我一眼便能認得出來,我確定絕對不會是他。」
「那……該……是誰?」
迸凌風說話很吃力。
「這可就難說了,反正也不會是‘百靈會’的人,他們自己人不會殺自己人。」說著,旋轉身體四下掃瞄。
「你……找什麼?」
「我聞到一股怪味道!」邊說邊連連用手揪鼻子。
「味道……唔!是很……」
小泥鰍步近那具壯漢的尸體,俯身察看,「啊!」了一聲,以手掩鼻,連退三步,栗聲道︰「太可怕了!」
「怎麼……回事?」
「古爺,尸體……尸體這麼快便腐了。」
「啊!執法……金龍!」
「執法金龍,有這麼歹毒?難怪他們跑得那麼快。」
「不知……落入誰手,那人……」
「走了,我是等他走遠之後才現身出來的,古爺,您不能行動,又必須及時療傷,這可怎麼辦?」
「扶我……進林子!」
「好!」小泥鰍扶起古凌風,費力地進入林子。
距破窯約莫里許的一道土崗上,有座孤零零的小廟,叫「靈官廟」,廟太小,又沒廟產,是以連個廟祝都沒有,善男信女對神明同樣勢利,小廟窮神,香火早斷,剩下靈官爺和靈官娘娘冷冷清清自己看廟。
現在,天還沒亮,廟里來了人,卻不是燒香的。
來的是兩名少女和一個金箍束發的白發老者。
白發老者進入廟里,兩名少女分別藏身土崗的兩端,居高臨下,視線毫不受阻,只要有人接近立刻便會發覺。
三人來到之後不久,一條黑影掠上土崗。
「什麼人?」暗中傳出少女的喝問聲。
瀟湘子掃描,leizhenfan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