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憐惜地深深望了「梅映雪」一眼,與「樹搖風」出房,轉到上首房中。卻沒燈火,但他的目光仍能清析辯物,房內陳設與下首房大同小異,他靠窗坐下,突地靈機一動,道︰
「老哥哥,我進城一趟!」
「進城,做什麼?」
「那巨宅既是‘金龍幫’秘舵,發生了這等大事,必然有人料理善後,如能揭個活口,也許可以問出些端倪?」
「恩!這也是辦法,那‘九幽魔婆’怎樣了?」
「全宅已無活口!」
「你殺了她?」
「是的,連十余手下!
「好,你去吧,形蹤要隱秘。」
「小弟省得!」
說完,站起身來,奪門而出,一看星斗,約莫是二更時分,當即彈身逾牆,遠足動力,如魅影 風般朝岳陽城擦去。
六七里路程,轉眼即至,他仍循離開的原路,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巨宅之中,宅內無燈無火的,不聞任何聲息,陰森森地有如鬼屋。
丁浩仍不敢大意,怕打草驚蛇,小心翼翼地掩入後院,運足目力一看,地上已不見尸體,不由心中一動,這證明對方已有人來,只不知是否還有人留在宅中?停了片刻,沒有動靜,心念一轉,悄然掩入最後一進,匿在院角。
突地,廂房中傳出人語之聲,丁浩精神大振,凝神傾听。
「朱堂主、帶主上諭,速查那妞兒的下落。」
「卑座已派出十八名弟子查深,剛才據報,岳陽至‘齊雲莊’一路,並未發現‘酸秀才’行蹤……」
「今天的事件,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據總監看,‘酸秀才’會不會回頭?」
「很難說!」
「酸秀才難道已知道那妞兒的來歷?」
「可能不知道,現在最可慮的是‘酸秀才’與‘黑儒’聯手那姓朱的堂主聲音充滿了驚震地道︰「黑儒也來到這里了?」
「曾經現身!」
「到底‘酸秀才’與‘黑儒’是什麼淵源?」
「這尚是個謎。」
丁浩心念一轉,立即改換衣裝,戴上了面具。
對話聲停止了,丁浩呆了片刻,心想,那被稱做總監的,當是「金龍幫一人之下的人物,如能擒住他,「梅映雪」的禁制必然可解,正待現身出去,突見一條黑影,如幽靈般落入院中,點塵不驚,看來身手相當驚人。
丁浩暫時穩住不動。
那人影掠到窗前,口星發出一聲輕「噓!」
房里立即有了回應︰「那位?」是那總監的聲音。
「楊!」
「哦!楊護法,什麼事?」
「老夫奉幫主命,要提走那兩名要犯。」
「護法一人帶兩名……」
「不帶!」
「不是說要提走麼?」
「提命不提人!」
「哦,原來如此,立即執行麼?」
「不錯,馬上執行!」
就在此刻,又一條人影投落對過的暗影中,無聲無息,丁浩心中一動,不知這後來的又是什麼人,看情形不是對方一伙!
*****
被執行的兩名犯人,不知是何許人物,該來必是異已之輩。
一名黃衫中年,自門里現身,窗外的老者立即迎上去道︰「白總監,你我一同執行!」
「好的,請隨我來!」
兩人並肩出角門,丁浩心意一轉,從側方繞了過去,角門那邊,是一座跨院,每一間房都漆黑無光,只這眨眼工夫,已失去了兩人蹤跡。
丁浩心中大急,竟不知兩人進入了那一間房?
正在遲疑之際,忽听側廂房中傳出聲音,丁潔如鬼魅影般欺了過去,運足目力,朝窗孔內一張望,只見房中一張木榻上,蜷曲著兩條身影,那黃衫中年與黃衫老者離床數尺站黃衫中年冷森森地道︰「你倆起來!」
床上的人,翻身坐起,赫然是兩個須發亂結的老者,面容根本看不清,老者之一揉了揉眼楮道︰「是誰?」
「不必管是誰,下床!」
「做什麼?」
「你倆活著也是受罪,回姥姥家反而痛快!」
「哈哈哈哈,老夫料到必有今日,下手吧!」
這笑聲,話聲,竟是這樣的廝熟,丁浩靜心一想,登時血脈賁張,殺機大熾,兩老不是別人,正是下落不明的「全知子」與「半半叟」,想不到落入「金龍幫」之手,看樣子兩老不但受盡折磨,而且可能功力已廢,不然反應不會如此遲鈍。
丁浩咬了咬牙,掠到門邊,冷冰冰地發話道︰「楊韜,你倆給本儒滾出來!
兩人顯然大震,雙雙拔劍回身,黃衫中年栗聲道︰「什麼人?」
「黑儒造訪!」
「呀!」
驚呼聲中,挾著一聲「砰!」然巨響,兩人破窗而出,直落院中,丁浩一回身,正好與兩人讀面相對。
兩人面目失色,驚飾之情溢于言表,那老者故作從容地道︰「閣下此來有何見教?」
丁浩冷酷地道︰「殺人!」
短短兩個字,出自‘黑儒’之口,令人不寒而栗,兩人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手中劍作戒備之逝,被稱為護法的黃衣老者又道︰「閣下來此殺人?」
「不錯!」
「殺誰?」
「你們這批魍魎!」
「總有個理由吧?」
「除妖氛以靖武林!」
黃衫中年接上了話道︰「區區等奉命不與閣下為敵。」
丁浩以一貫冷漠的聲調道︰「報上名號?」
「區區‘金龍幫’總監察‘一枝花白曉天」!」
「他呢?」
「本幫護法‘赤膽鐵劍揚韜’!」
「不與本儒為敵的理由安在?」
「尊敬閣下的為人與名氣!」
「嘿嘿嘿嘿,冠冕堂皇,白曉天,凡悖武林道義者,便是本儒的敵人!」
「閣下母乃太過?」
「仍由肖小作祟麼?」
「閣下與整座武林為敵?」
「正道之士除外!」
「閣下今晚準備怎樣?」
「你倆準備保命!」
每一句,每一字,硬如鋼珠,兩人身軀微微一顫,互望了一眼,電閃移動身形、站成犄角之勢,長劍斜揚而起,四道目光,在夜色中有若電炬,顯見功力之精湛。
丁浩緩緩前欺兩步,長劍離稍,斜斜上撒,腳下不丁不八,雙目熠熠如破曉晨星,單只這氣勢,便足以懾人。
場面貌呈無比的緊張,空氣中充滿了無形的殺機。
丁浩是蓄意要取對方性命,是以把功力提到了十成,貫注劍身,劍尖寒芒吞吐,冷森森地煞是驚人,沉喝聲中,一招「筆底乾坤」,挾驚天動地之勢,猛然攻出,目標指向「赤膽鐵劍楊韜」。
空氣在丁浩出劍之際,緊張到了極限。
「赤膽鐵劍楊韜」全力接架,「一枝花白曉天」閃電般從側方襲擊。
劍氣迸飛,金鳴震耳,悶哼聲中,「赤膽鐵劍楊韜」連連踉蹌倒退,丁浩回劍之下,與「一枝花白曉天」迎個正著,白曉天被震退了三步。
若非白曉天測方助攻,楊韜不死也得重傷。
丁浩略不稍停,欺身出劍電襲「赤膽鐵劍楊韜」,快得簡直不可思議。
淒吱聲中,「赤膽鐵劍楊韜」長劍月兌手飛去,身形一個顛倒,幾乎栽了下去,左胸冒出了血花。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枝花白曉天」劍挾雷霆之威,從後襲到。
丁浩回劍猛掃,金鐵交鳴之聲,如連珠響起,空中爆出一溜火花,「一枝花白曉天」彈退丈外,乘勢閃身掠上了屋頂。
丁浩大喝一聲︰「哪里走!」
身形疾起,射上屋面,只在毫厘之差,白曉天已翻落屋面,沒入暗影中。
丁浩如道退之不及,折身彈回,兩人之中,非擒一個活口不可。
當他身形尚未落實之際,「赤膽鐵劍楊韜」已閃身般射向屋角暗影。
丁浩急煞,眼看又要被他月兌走……
「哇!」
慘號栗耳,「赤膽鐵劍楊韜」的身形,倒栽落地了,口血狂噴,四肢一陣的抽動,便寂然無息。
丁浩正趕到他身邊,一看,業已斷了氣,不由氣炸肺腑,怒喝道︰「何人插手。」
人影應聲自暗影中閃現,竟然是個青衣女子。
丁浩定楮一看,登時激越萬分,現身的赫然是「威靈使者古秋菱。」
迸秋菱會在此宅現身,的確大出他意料之外,想來在後院所見繼「赤膽鐵劍楊韜」之後瀉落的神秘人影,便是她了。
一聲「姐姐」幾乎沖口而出,倏地想到了自己身份,立即把到口邊的話硬咽了回去,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
迸秋菱脆生生地道︰「閣下,幸會!」
丁浩定了定神,冷淒淒地,故意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迸秋菱神色自若地道︰「我叫古秋菱!」
‘什麼來路。」
「威靈宮首席使者!」
丁浩心中一動,「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不知是什麼糾葛,今晚倒是揭開這迷底的好機會了;當下沉聲道︰「什麼‘威靈宮’,本儒從沒听說過?」
「不錯,知道本宮的並不多!」
兩條人影,瑟縮地自門邊出現,赫然是「半半叟」與「全知子」,兩人情狀均狼狽不堪,丁浩心中感到一陣隱痛,二老是為自己的事而落得如此下場的,今晚如不是自己臨時起意折返此間,二老必死無疑,當下沉聲道︰「你們呆在房中別動!」
丁浩的意思,是怕「金龍幫」的人暗下殺手,他對這方面的經驗多了。
「全知子」拱手道︰「敬謝閣下救命之恩!」
丁浩故作冷漠道︰「不必,適逢其會而且,你倆是否已喪失了功力?」
「是的!」
丁浩心弦一顫,但他目前要解決「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的事,不能抽暇處理,再次道︰「你倆且呆在房中,注意,勿當窗戶之口!」
「全知子」與「半半叟」縮回房中。
丁浩這才又向古秋菱道︰「本儒一向不喜歡旁人插手管閑事!」
迸秋菱一笑道︰「我如不出手,他必月兌走無疑!」
丁浩不由面上發燒,這對「黑儒」之名,是一個打擊,窒了一窒,道︰「你知道他難能月兌走嗎?」
「那請恕不知之罪!」
「嗯!你來此何為?」
「專誠尋找閣下!」
「找本儒何為?」
「奉本宮主人之命,要見閣下!」
「你主人是誰?」
迸秋菱幽幽地道︰「涼秋九月下揚州!」
丁浩一听不由得住了,在「威靈宮」中,就曾听「威靈夫人」親口說過這句話,這代表什麼呢?如果答不上,或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勢非露破綻不可,心里一急,身上冒出了冷汗,若非戴著面具,古秋菱早已覺察了。
但,不回答成麼?
「涼秋九月下揚州」必然暗指某件往事,局外人根本無從想象,師父也從未提及過,連「威靈夫人」之名也沒道及,自已是他的化身,該如何應付呢?
迸秋萎見丁浩沉吟不語,接著道︰「閣下知道家主人是誰?」
丁佰無奈,含糊地「唔!」了一聲,不作正面答復。
迸秋菱粉腮微微一沉,道︰「閣下仍然對夫人懷恨?」
丁浩心中一動,從這句話看來,師父與威靈夫大之間,必是感情上的糾葛,而「威靈夫人」心生悔意,有求諒解的意思,退一步說,即使真的有仇怨,也絕對不深、頂多是誤會,由于這一發現,心頭便輕松了許多。
師父退出江湖已二十余年,這筆帳當是陳年老帳。
當下不著邊際地道︰「過去的不值重提了!」
迸秋菱正色道︰「閣下似乎仍不願重修舊好?」
這「重修舊好」四個字,使丁浩更加認定自己的判斷不錯,心里也就越發篤定了,有意要從古秋菱的口中套出全部真相,故意漫聲道︰「往著已矣,本儒已屆就木之年……」說了一半,故意頓住。
迸秋蒙哪知就里,怎想到這「黑儒」不是那「黑儒」,急著又道︰「夫人就是因為感到來日無多,不願掛著心事長眠,才會如此,當初夫人絕裾而去,是因誤听傳言,閣下殺人盜令,其實任……任何人皆會有此想……」
丁浩模著了頭緒,應答使自然了,冷極地道︰「別人猶可,她不該有此想,這是不了解本儒為人。」
「是的,夫人很後悔當初就太過感情用事,不察真相……」
「她現在又何由知道真相?」
「是一位叫‘酸秀才丁浩’的少年說的,閣下對他當不陌生?」
丁浩心中暗笑冷哼了一聲道︰「小子饒舌!」
迸秋菱緊迫著道︰「閣下如何說?」
丁浩仍保持一貫的冷漠,道︰「本儒沒話說!」
迸秋菱怔了一怔,道︰「閣下未免太無情了?」
「你是她什麼人?」
「弟子!」
「她怎作了什麼‘威靈宮’主人?」
「夫人當年負氣出走,無意中發現了桐柏山中的秘宮,刻意經營,也在宮中獲得了許多失傳典笈……」
「那她現在的武功很高了?」
「是的,較當年為高。」
「本儒遠非她的敵手?」
「閣下這話錯了,夫人功高,是閣下之榮。」
丁浩已略約知道「威靈夫人」如非師父發妻,便是紅顏知已。
「她的意思怎樣?」
「重修舊好!」
「如何修好?」
「請移駕‘威靈宮’,安享余年!」
丁浩不由一呆,這事自己決作不了主,得回稟師父,心念一轉,道︰「這事暫時不提!」
「為什麼?」
「本儒尚有大事未了!」
「九龍今的公案?」
「不錯!」
「事了之後呢?」
「屆時再說,兵凶戰危,後果難料。」
「願意夫人出山協力麼?」
迸秋菱不冉爭辯,轉了話題道︰「弟子便據以詞回稟夫人?」
「嗯!」
「弟子……可以稱呼您為師父麼?」
「你我無師徒名份。」
「但弟子是夫人一手教!」
丁浩略想一想,道︰「名不正則言不順,一聲前輩足矣!」他是為師父留了退路,師父的性格他深深知道,萬一師父不願去「威靈宮」,這一改了稱呼,豈不尷尬。
迸秋菱福了一福,道︰「前輩尚有什麼指示?」
丁浩心念一轉,道︰「你從此東去,出城五里,在道旁相候,可見‘酸秀才’!」
迸秋菱登時雙眸放光,喜笑顏開。激動不已地道︰「謝前輩指引,弟子可以走了麼?」
「慢著!」
「前輩尚有什麼吩咐?」
「你知此地是什麼所在?」
「這個……不大清楚!」
「那你怎會到此地來?」
迸秋菱訕訕一笑,道︰「弟子無意中發現這被殺的‘赤膽鐵劍楊韜’,行蹤詭異,身法離奇,所以跟了來,不想巧遇前輩,得以完成夫人嚴令。」
丁浩點了點頭,道︰「你可以走了!」
「古秋奏福了一福,彈身疾離。
丁浩痴痴地望著她逝去的方向,心里不知是一種什麼滋味,看她听到自己的名號時,那份喜悅之想,不難想見她芳心的意念,最難消受美人恩,有「梅映雪」在,對她的情意,只好辜負她了。
想著,不禁暗然神傷,心里暗忖道︰「菱姐,我們相識太遲了啊!」
怔了片刻,突地想起了房中的兩老,立刻收斂心神,沉聲道︰「你們可以出來了!」
驀在此刻,丁浩突地瞥見一條人影如幽靈般的自院角瀉落,投入暗影中,卻無聲息,身法已到了駭人的地步,當下冷喝一聲道︰「什麼人鬼鬼祟祟,與本儒現身出來!」
這一喝,當然也是暗示「全知子」和「半半叟」暫時不要現身。
喝聲甫落,人影已現,赫然是一個黃袍蒙面怪人,一個黃布套,直置到肩頭,只剩兩眼露在外,丁浩一看來人,不由熱血沸騰,來的竟是「金龍幫主」,在大洪山中,曾會過一面,但那時丁浩是本來面目,不期然地月兌口道︰「金龍幫主麼?幸會!」
「金龍幫主」停身兩丈之外,聞言之下,顯然地身軀一震,他似乎科不到「黑儒」一口便道出他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