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仙子」像極了五年前由于地變而被埋葬在隔世谷山月復秘宮之內的一代女妖許媚娘,只是更年輕些。
丁浩在一陣激動之後慢慢冷靜下來,死了的人當然不會復活,而江湖上這一類女人總有許多相似之處,長像相近的也不能說沒有,可是問題在于她為什麼要汀听自己的行蹤?目的何在?「醉書生」是新出道的,其貌不揚,根本沒有具備作為面首的資格,現成的余宏便是個美男子。事出必有因,是什麼原因呢?
仔細觀察,的確是像許媚娘再世。
最後,他想到了,年齡不對,聲音也不對。許媚娘當年雖然練成了駐顏邪功青春不老,但表面的年齡是她要比「再世仙子」大些,而聲音也沒這麼柔媚,余宏就是惑于的聲音而對她窮追不舍的。
「弟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再世仙子摧促。
「你已經知道我是‘齊雲莊’的繼承人……」余宏期期地回答。
「我是指現在?」
「現在?……姐姐,我現在的身份是流落在北方的浪子,迷戀你的男人。」說著,偏過頭親了一下她的香腮。
「你沒騙我?」
「我要是騙了姐姐,天打雷殛,不得好死。」
「哼!你們男人賭咒就像是吐泡口水,便當之至。」
「那你要我怎麼說?」
「你是在東瀛長大的,對不對?」
「這刈已向姐姐說過兩遍了,因為先父母辭世,我不願落籍異邦,所以才回中土認祖歸宗,事實本就如此,姐姐為什麼還要問?」
「再世仙子」的臉色突然冷了下來。
「你在東瀛有個青梅竹馬的紅粉知己,她叫梅子,不惜飄洋過海來找你,有這事麼?」
是一種質問的口氣。
窗外的丁浩心中一動,她怎麼也會知道?
余宏臉色不變,還笑了笑。
「是有這回事,姐姐怎麼知道?」
「我愛你,要跟你長相廝守,當然會注意你的一切。」
「此情已待成追憶,我愛姐姐就不能再接納她……」
「你怎麼安排她?」
「要她回屬于她的土地去了。」
「哈哈哈哈……」再世仙子大笑起來,當然不管她是因何而笑,她的笑聲是非常悅耳的,可以震顫人的神經。
余宏的臉色變了變,但瞬又恢復正常。
丁浩的內心泛起了寒意,他現在對余宏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此人城府太深,深不可測,是個非常可怕的人物。梅子是被他先辱後殺的,他居然行所無事,如果真有所謂沒心肝的人,余宏便是了。
他是因為梅子知道他的某些秘密而狠心滅口的。
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再世仙子」斂了笑聲,抬抬手。
兩名侍婢退出房去。
「姐姐,你剛才笑什麼?」「我笑自己太蠢,白白把-顆真心交給一個男人,卻被人拿來在地上踐踏,男人喜歡一個女人,只是她的身體,任意欺騙,恣意玩弄,不惜用任何手段弄到手,等到玩膩了,花殘了,隨手便丟棄,對下對?」
「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應該懂的,你的鎮定工夫還起出我的想像,你圓謊的本領也是第-流的。」抿抿嘴又接下去道︰「不巧的是有人發現了那可憐女子的墳墓,墓碑上還特別刻了‘東瀛女梅子之墓’幾個字,不會是假的吧?」
余宏跳了起來,滿面震驚之色。
「有這等事,墳墓在什麼地方?。」
「城外一間破房子的後面空地上。」
「我……我誓要查出凶手把他碎尸!」余宏切齒。
丁浩在暗中也切齒,他恨余宏沒有人性,為什麼他偏偏是自己的內弟,不然早巳殺他一百次了。
「我很奇怪!」再世仙子冷冷地說。
「奇怪什麼?」
「凶手會替他所殺害的人造墓立碑。」
「也許……是好心人代為收埋?」
「那就更怪,那好心人會知道死者的來路和名字。」
余宏語塞,說不出話來︰
「怎麼不說話了?」再世仙子毫不放松。
「我能說什麼呢?」余宏作出悲憤至極之色。「這件事太離奇了,我發誓要查個水落石出,我跟梅子見面談判是在客店房里,我……向她賠罪,告訴他家人已經替我訂了親事,求她諒解,東贏女子不像我們中土的姑娘那麼固守禮教,她答應我回東瀛,那份情作為永遠的追憶,當然,她很傷心,她走了,拒絕我送她……,有人听到我們之間的交談,客店里什麼樣的人都有……」」唔!也有可能。」再世仙子似乎相信了。
「姐姐,你千萬要相信我。」
「時間會證明一切。」再世仙子絕非簡單人物,她這句話是留了尾巴的,這表示她只是暫時接受這解釋。
沉默了片刻。
「姐姐,我……-直想知道你的來路,可是……」
「可是什麼?」
「問了又怕你生氣。」余宏表現得無限溫存。
丁浩凝神傾听,他也極想加道「再世仙子」的來路。
「再世仙子」轉動目光,突地朝窗子一揚手,無聲無息,是幾恨極細極細的銀絲,如果目力不達到某種強度,根本無法察覺,表面上等于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她只是抬了抬手而己,這是什麼暗器?
余宏駭然,這是他第二次見識了。
「紫奴!」再世仙子高叫了一聲。
「紫姐還沒回宮!」在門外回應的是剛才退出房的二婢之一。「仙子有什麼吩咐?」
「有人闖宮,傳令搜查!」
「遵令!」
××××
天色泛亮。
丁浩在距埋葬梅子的地方不遠之處審視一枚暗器。這暗器十分別致,是-根寸半長的鋼針,針頭三分處是藍色,顯示淬有劇毒,而針尾半寸卻是螺旋形,其作用是推進力,沾皮之後便會強力旋入,中了便難以起出,由于是旋入,所以中的部位必見血。要不是他反應神速,在「再世仙子」揚手之際蹲身避過,縱有闢毒之能也是麻煩。
這針是在他隱身的位置花樹干上起出的。
他判斷余宏在听了「再世仙子」的話後必會來此察看究竟,-所以離開永安宮之後便趕來此地伏候。
等人,是相當難耐的事,時間似乎也變得特別慢。
日上已三竿,還沒見余宏的影子。
丁浩突然想到余宏與再世仙子膩在-起,男貪女愛,天大的事也會拋在腦後。人死了,被埋了,他來看這一坯土,並不能看出什麼來,以他城府之深,極可能故意回避,以免惹上麻煩,心念及此,正準備離開……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蹣跚而至。
丁浩又定了下來。
來的是個普通人裝束的年輕人,年紀約莫在二十五六之間,從他走路的姿態看來,似乎患了重病,但身體卻又滿壯實的。等走近才看出他一臉悲戚之容,手里提了個小竹籃,籃里裝的是香花紙燭。
這可怪,看來是掃墓的。
他逕直走向梅子的墓前停下,把一束鮮花靠放在墓碑上,然後點燃香燭,插好,再分紙錢松散成堆。
丁浩驚訝莫名。
「梅子」是東瀛女子,她到中土來是找情郎余宏的,照理她是無親無故,這年輕人何來?
他又怎知她埋骨于此?而且只兩天之隔……
他是誰,跟死者是什麼關系?
最難解的是他那份悲傷之情,非有密切關系不會如此。
他兀立墓前,口里喃喃地道︰「梅子,你不該到中原來,落得埋骨異鄉,我該怨天還是尤人?」淚水隨聲而下。
丁浩真想現身出去問個明白,但他忍住了,他想到余宏的陰狠寡毒,很難說這又是他故意導演的把戲,梅子被埋在此地是「再世仙子」得到手下的探報而告訴他人,不可能有別的不相干的人知道,而這年輕人似非不相干的人。
紙錢燃燒,紙灰飛揚,素燭搖曳,香煙裊裊。
很淒涼的景象。
足足半個時辰,那年輕人準備離去。
驀地,一條人影從破屋後門出現。
丁浩一看,登時熱血沸騰,是個戴白臉面具的。
那年輕人似有所覺,回轉身,登時面色慘變。
白臉面具的緩緩上前,在八尺之處止步。
「人是你埋的?」
「不……不是!」年輕人栗聲否認。
「你很多情?」白臉面具的聲音和臉一樣冷,冷得不帶半絲人味。
「只是……只是盡點心意而已!」
「竺起鳳,你犯了大錯。」
原來這年輕叫竺起風。
丁浩一听聲口,心頭又是大震,難道他們是一伙的?如果是。那這姓竺的也是「半月教」
弟子,而人是余宏殺的,這三方面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什麼白臉面具的說竺起風犯了大錯?
在墳前燒紙也犯錯麼?姓竺的說來墳前燒紙是為了向死者盡點心意,盡的是什麼心意?友情、男女之情,還是同道之情?
「請指示?」竺起鳳微一躬身。
從口氣而言,他的身份在白臉面具之下。
「你故違教規,擅自行動!」
「屬下並沒有……」
「本使者奉令執行,你是自了還是要本使者動手?」
「這……罪及于死麼?」竺起鳳的臉孔起了扭曲。
「本使者只是執行命令!」
「屬下要面見總監察申訴……」
「不必了,這便是總監察下達的執行令。」
竺起鳳退了兩步,臉上的神色不知恐懼而是無比的悲憤,歷聲狂叫道︰「天理何存?公道何在?」
白臉面具的使者拔出了長劍,徐徐上揚。
竺起風拔出了一柄匕首,擺出架勢。
「你敢反抗?」
「我要死得像個男人!」
「好極,本使者要你死得像一條狗!」長劍揮出,森森寒芒映著日光灑出一片死亡的冷,凌歷得令人股栗。
一流的劍術。
匕首幻成一個白色的圓,「砰!」地一聲,長劍居然被格開,-線白芒射出,居然還能反擊。
一流的刀法。
匕首對抗長劍,極罕見的打法。
長劍式式奪命,而匕首則是以極其詭歷的運用法在保命。匕首雖短,但每出一招都指敵之所必救,形成了巧妙而狠辣的牽制,其中不乏致命的殺著。丁浩暗中觀察,不禁連連點頭贊許,不過兵器講究的是一寸長一寸強,除非功力懸殊,否則短刃必然是吃虧的一方,因為必須以真功實力以求平衡,損耗是加倍的。
堪堪是十二個回合。
「呀!」一聲栗喝傳處,竺起鳳彈退五尺肩頭冒紅。
白臉面具上步,閃電出擊。
「砰!」刀與劍交擊,但沒格開,左胸又冒紅。竺起鳳再退,面色淒歷如鬼,他明知不敵,但不甘心待宰。
連遭兩劍,功力銳減,後果不問可知。
白臉面具劍又揚起,陰聲道︰「竺起鳳,由于你膽敢反抗,本使者要你死得很難看,而且就在你最心愛卻又始終得到她芳心的女人墓前,你不會死得像男人、像武士,而是死得像一條癩皮狗,哈哈哈哈!」
「啊!」竺起風狂叫,是對命運的吶喊,談不上悲壯,但至少表現了一些武士的風骨,他的匕首倒轉向心窩。
驀在此際,歌聲響起一-
醉里吟南無,
壺中現彌陀。
君不見太白放蕩長安市,
佯狂高歌!
「醉書生!」白臉面具的使者栗叫了-聲。
竺起鳳的刀尖垂下,表情很古怪。
一個裝束怪異形似落魄的書生一路歪斜步近。
「醉書生!」白臉面具的又叫了一聲。
「你們……打得實在精采!」丁浩在二人之間止步。「醉書生,你想做什麼?」
「路過,嘻嘻,路過而已!」
「那就繼續走你的路吧!」
「哈!在下走路只到此為止,不走啦!看來你們這幫戴面具耍猴兒戲的都是使者的身份,殺人使者對不對?」
「你………想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白臉面具的有些色厲內荏,「醉書生」的能耐作為他一點也不陌生。
「在下一向不隨便殺人,但也不喜歡看人殺人,尤其很尊重死者,這位竺老兄到此來插香燒紙,表示他心性不惡,你老兄口口聲聲要人家死得像狗,太不應該,要你死得像豬如何?」丁浩從腰間解下葫蘆,拔開塞子對口……
白臉面具的以為有機可乘,長劍閃電般揮出。
丁浩不知用的什麼步法,輕易地換了位置,堪堪避過這閃電一擊,慢條斯里地喝了一大口酒,咂咂嘴。
白臉面具的一劍揮空,窒了窒,又揮出一劍。
「砰!」地一聲,劍被葫蘆彈開,反震的力道強猛得驚人,竟然震得他連退三步,長劍幾乎月兌了手,這使得他心膽俱寒,車轉身……
丁浩已鬼魅般站在他的頭里。
竺起鳳手中的匕首已隨手臂垂下,他變成了第三者。
「醉書生,你意欲何為?」白臉面具的聲音已變調。
「你老兄先取下面具我們再談!」
「辦不到!」
「在下最討厭听的便是這三個字!」
「你……蓄意跟本教作對?」
「哈哈!這話是放屁,臭而不可聞也!你們三番兩次用最卑鄙下流手段對付在下,處心積慮要在下的命,還反過來說在下跟你們作對,這是那一門子的笑話?」丁浩上前一步。
「現在乖乖摘下面具!」
「我說辦不到!」
「在下開了口,就沒有辦不到的事!」右手抓出,不疾不徐,像是兒戲一般。
白臉面具的長劍橫里剁下。
丁浩的左手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一把抓住了劍身,同一時間,右手已把對方的面具抓落,兩支手的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仿佛是練武時的示範動作,既平和又從容,根本就不像是凶險萬狀的搏斗。
「啊!」白臉面具的驚叫了一聲。
真面目已現,赫然是個堪稱英俊的年輕人。
「嘿!長得還算人模人樣,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用力想抽回劍,但劍身像被鐵鉗鉗住難動分毫,他的臉色變得說多難看有多難看,額上滲出大粒的汗珠。
「快說?」
年輕人緊閉著嘴。
丁浩手臂貫注真力一振,年輕人松手後退,劍到了丁浩手中,拋起,倒轉,抓住了劍把,劍尖前指。
「你老兄可以報名了吧?」
「殺剮任便!」
「你老兄的出身見不得人麼?」說著,轉面向竺起鳳道︰「他不好意思說就由你來說吧,你已經沒理由包庇他,對不對?」
「他叫布永強!」
「哦!布永強,稀有的姓氏!」點點頭又道︰「你跟墓里的死者是什麼關系?」
「在下……曾經愛過她,可惜……」
「可惜她愛的是別人,但你割舍不下這段情?」
竺起鳳點點頭。
「你知道梅子姑娘是怎麼死的麼?」
「不知道!」竺起鳳搖頭,臉上一片哀傷至極之色。
丁浩心念疾轉︰「梅子是因為知道余宏的某些秘密而被殺滅口,但不管如何,余宏是自己發妻余方蘭的堂弟,家務事只能自己解決,絕不能向外人道及。姓竺的既愛過梅子,很可能也知道余宏的秘密,有必要保留他這活口,他是‘半月教’的弟子,之所以被半月使者追殺又是一項秘密,如果說他被追殺與梅子之死有關,這就牽涉到余宏了,因為梅子死前透露,余宏跟她一樣,是在東瀛為‘法王’收容的,余宏的父母客死東瀛,在彼邦而言他當然是孤兒,但他已是成名的武士,這些謎題竺起鳳可解答……」
「竺起鳳,你也是從東瀛來的?」
「嗯!」
「你是東瀛人氏?」
「不是,是小時候被倭寇擄去的。」
「被‘法王’所收容?」
「你……你怎麼會知道?」竺起鳳相當震驚。
「你認識‘流雲刀客,余宏?」
「啊!」一聲慘哼,竺起鳳栽了下去,同一時間,布永強彈起身形。
丁浩心頭大震,他只顧追問竺起鳳卻忽略了身邊的半月使者布永強,沒先把他制住才給他以可乘之機。當然,他的反應是驚人的,幾乎是布永強彈起身形的同時,手中的劍閃電般擲出,疾似流星。
「哇!」慘叫聲中,布永強如中箭的鳥兒般墜地,長劍巳穿透胸背,登時氣絕。
再看竺起鳳,也已身亡,一柄短劍插在心口上。
怎麼也想不到布永強身邊還藏有短劍。
好不容易逮到的線索又告中斷了。
丁浩感到十分沮喪,但又無可奈何,現在只有退而求其次,盼望余宏能來,然後以「醉書主」身份逼他的口供,至少得追究明白這幾件連環血案的由來與關聯性,最主要是何以會扯上了「半月教」?
于是,他迅快地把兩具尸體搬進破屋房中,人就留在房中守候,要是判斷不錯,余宏一定會來查看究竟的。
突地,他想別一個相當困惑的問題一一
「桃花公主」奉「法王」指令要毒殺自己,而據梅子說,余宏也是被「法王」在東瀛收留造就的。
而余宏又曾為了想作「春之鄉」上賓而跟人搏殺拚斗過,難道他和她根本不相識?
太矛盾了,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這當中有何蹊蹺?如果勉強加以解釋,那便是雙方都在演戲,演得很逼真。這問題「桃花公主」當然可以回答,可是雙方有了約定,互不追究彼此的隱衷,只維持最高的友情,所以無法向她啟口。
「桃花公主」楚素玉用利匕劃破的臉容浮現腦海,她是為了掩護自己殺死奉令執行的洪七娘而後自毀容貌的,事實上要掩飾背叛「法王」金令的辦法很多,她為何要選這下下之策呢?這份情如何酬?對了,她要尋根,信物是半個玉獅鎮紙,全力助她完成心願恐怕是唯一酬情之道了。同時他也想到自己,愛兒小強尚在「半月教」手中。
他淒苦到極地一笑,這笑是哭的升華。已經得到師父的允許,必要時可再以「黑儒」的面目出現,而且也得到了師父這些年悟創的神功,可是對方既然以這沖卑劣手段逼「黑儒」
現身,定然有周全而可怕的準備,所以必須知己知彼,謀而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萬一失敗了,不旦小強不保,身家性命不保,也毀了「黑儒」之名。
這就是他痛苦至極之點,他不能擺明叫戰,光明正大地憑武功與敵人周旋。忍耐,使他的心每時每刻都在滴血。
「半月教」已經確定是「金龍幫」余孽,可是主謀者是誰?巢穴在何處?
如非定力特強,他早已發狂。
想,痛苦地想……
采取主動,迫使對方現形,對付這類敵人不能再作婦人之仁。
他作了最後的決定。
心念一決,似乎便落實了許多。
突地,有人走近了,一老一少,荷鋤戴笠,似是-對農家父子。這附近便沒田地,這雙父子何來?
丁浩留上了心。
「啊!」年輕的發出一聲驚叫,手指門前空地。
「沉住氣!」年老的低喝了一聲。
對方發觀了面具和血跡,這是丁浩故意留在現場的,他的目的是要測試余宏的反應,想不到余宏始終不見現身,而看這對老小,顯然不是莊稼人,說不定就是「半月教」的密探,來查探竺起鳳和布永強的動靜。
年老的繞了破屋一圈,回到原地。
「奇怪,不見尸體……」
「未必一定遇害!」年輕的說。
「地上有血,還遺落面具。」
「很可能是受了傷。」
「誰有這大的能耐?」
「很可能是‘醉書生’。」
「這……」年老的想了想。「不管他是準.我們得完成任務回去交令,快,立刻動手!」
說完,走向屋後。
年輕的也跟了去。
丁浩大奇,他們來此有何任務?他轉到後窗外望,不由殺氣沖頂,兩人準備動手挖梅子的墓,這是為什麼?心意一轉,迅快地回身拔出留在竺起鳳心窩上的短劍,從窗口擲了出去?
腕力強,疾如飛矢。
「啊!」一聲慘叫,年輕的栽了下去。
「什麼人?」年老的本能地喝叫。
丁浩急褪去外形,他的易形是靠內力的不是一般的化妝術,立即便回復「酸秀才」的本來面目。
年老的扔去鋤頭,彈身便奔……
「站住!」丁浩飛截在年老的身前。
年老的身形才一起-落,一落之後便釘住了。
「你……你是……」
「酸秀才!」
這三個字有如裂空炸雷,這年老的登時魂兒出了竅,老臉扭曲得變了形,全身連骨頭都軟了,別說想逃,就連反抗的意︰乞都沒有,「酸秀才」丁浩他沒會過但這名號足可以嚇死人,放眼江湖,還找不出幾個人敢面對他。
手指一點,年老的乖乖歪了下去,太多次的經驗,丁浩可不敢大意,托開年老的下巴,拔出他口中的牙套,然後拖進破屋房間,再出屋把年輕的尸體也拖進來,然後換點了年老的另兩處穴道,使他能開口。
「听著,本人問一句你便回答一句,否則的話世間不要你,閻老王不收你。」丁浩已橫了心,從年輕的身上拔下短劍,在手中拋了拋。「你是‘半月教’的弟子?」
「是……是的!」年老的喘著氣引答。
「為什麼要來挖墳?」
「是……是為了要證實……是不是空墳。」
丁浩心中一動,梅子是余宏殺白),為什麼「半月教」會派人來查驗?余宏殺人是為了要保住自己的秘密,這與「半月教」何干?如果說余宏保有的秘密關系到「半月教」,他們要殺的該是余宏才對?
「你們要證實什麼?」
「奉命……行事,不知道為什麼。」
「你們總壇設以何處?」
「不……知道!」
「你再說一個不字……」丁浩抬起短劍。
「酸秀才,老夫……只是一名分壇香主,沒資格到總壇,反正……老夫自己知道絕對活不了,只求死前不受罪,知道的一定說。」
「好!你們教主是誰?」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丁浩恨得牙癢癢。「整個江湖,從古至今,沒听說過分壇香主竟然不知道總壇設在何處,總舵主是誰的怪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酸秀才,‘半月教’本身便是一個極端神秘的門戶,教規跟任何別的門戶不一樣,各壇口分舵自成小門戶,分舵主直接听命于總舵,以下各級弟子听命于堂分舵主,相互之間除了奉指令之外不許聯絡,同門弟子彼此不識,即使是偶然得悉,也不敢表露,實情如此,信不信在你。」年老的說完閉上了眼。
這情況丁浩倒是相信了,因為被自己破例安置的小密探朱蘭便會說過她們之間不許有橫的聯絡,看起來「半月教」教主的統御方式與眾不同,犯了錯便是死路一條,簡直的是毫無人性,只「恐怖殘忍」四字可以形容。
「好,你所屬的分壇地點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知道!」年老的閉著眼回答。
「什麼地方?」
「龍門石窟西山下的一座田莊,周圍三里之內沒人家。」
「分壇主是誰?」
「七步蛇姚青,對外都稱他姚莊主。」
「有多少弟子?」
「大約六七十名!」喘口氣又道︰「老夫所知就只這麼多,現在求你給老夫-個痛快。」
他知道丁浩不會放過他,故而不存求生之念。
「還有,戴面具的使者有多少名?」
「不清楚!」
「密探有多少?」
「人數不詳,但分八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是各組頭目的代號,總統領是‘天一號’。」
「天一號是誰?」
「不知道!」
丁浩雖然對「半月教」徒恨入骨-,但終竟是正派人物,不喜濫殺。這老癰提供的線索已不少,一念存仁,放他一馬。
「你叫什麼名字?」
「蕭長發!」
「好,本人給你一條生路,你走吧!」說完,解了對方穴道。「記住一句話,人只能死一次,最好遠走高飛。」
蕭長發爬起身,幾乎不相信這是真的,他早巳自份必死,現在居然能死里逃生,怔了半晌才抱拳道︰「酸秀才,老夫敬謝你不殺之恩,以天為誓,從此永月兌‘半月教’,微末之人,不敢言報了!」深深望了丁浩一眼,出屋飛奔而去,他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丁浩久候不見余宏現身,他回復了「醉書生」的面目,然後想了想,以掌力擊毀破屋,等于是掩埋了那幾具尸體。
他動身朝龍門山方向奔去。
一路之上,他在想「半月教」派人挖梅子墳墓的事,這實在令人難以索解,看來只有問余宏本了。
XXX
龍門山。
又稱伊闕石窟,也就是聞名天下的龍門石窟,分布在洛陽,城南伊水入口處,有一千三百多個窟洞,造像有九萬多尊,在伊水西岸部份稱為西山。
丁浩進入了西山範圍之內。
他現在是「醉書生」的面目。
越近人煙越稀少,要找一個有規模的獨立莊宅並不困難,在-里之外便可遙見,而且立加判定。
他不是來探覓古跡的,目的是「半月教」的分壇。
分壇的位置距山麓還有兩三里,當初闢建這莊宅的想來不是高人也是隱士,參天古木圍聚成林,宅在林中。
水邊有魚寮,岸上陸地散搭著草棚,全是卡哨。
兩輛馬車駛到,距林緣約莫十丈,停下。
一個草棚子里出來兩名漢子,趨近馬車。
「這次載酒來麼?」一名漢子邊走邊問。
「有,六大壇!」駕車的回答。
兩名漢子到了車邊。
「咦!你兩個……」
「王老實的佷子,他父子感了風寒躺在床上不能動,由我兄弟送糧食跟酒來!」
駕車的是兩個瘦小蚌子的年輕人,答話的是前一輛。
「可帶著牌子?」
「當然!」前一輛車座上的少年亮出了一塊手掌大的木牌,上面有很明顯的半月形烙印。
「老兄,前面已經查個三遍了,沒牌子馬車能到這兒來?」
「這是規矩!」那大漢揮揮手。「進去!」
吆喝聲中,馬車進入林子。
一條人影從車廂逡下,鑽進了林中的矮樹。
馬車直駛莊門。
距莊門一箭之地是三丈寬的護莊河,河上有一道可容兩騎並馳的大木橋。三丈寬的河溝當然擋不住武功高的人,但作用非常大,要越過河溝勢必要暴露身形,如此便成了門樓和圍牆箭垛的靶子。
馬車到了橋頭,又被守衛的攔下。
「怎麼是你們駕車?」守衛的喝問。
「王老實父子感了風寒下不了床,由我兄弟便代送。」
「你便是王老實的什麼人?」
「佷兒!」口里應著,隨下車輛檢查車軸。
「牌子?」
「有,驗過四遍了!」駕車的少年亮出木牌。
守衛帶班的揮揮手,四各守衛先後各二進入車廂,檢守得很仔細,可以看得出這分壇的警戒相蘭森嚴。檢查完畢之後,兩輛馬車通過木橋,直駛莊門,到了門前,車又停下,門里出來一伙漢子準備搬取運來的糧酒雜物。
兩個趕車的兄弟離開車到旁邊遠遠坐著。
四匹拉車的馬像突然犯了癲,嘶鳴聲中,直朝門里沖去,那些準備搬東西的漢子驚得四散閃開。
「趕車的,怎麼回事?」有人喝問。
兩兄弟不予理會。
「轟隆隆!」一陣巨響,煙硝沖天而起,門樓坍落,連接的圍牆倒了一大片,驚呼與慘叫齊作,不知有多少遭殃。
兩個趕車的兄弟飛躍過護莊河投入林中。
同一時間,原先逡下車的已趁亂過河入莊。
緊接著,又一聲巨響,木橋炸毀,守橋的也跟著完蛋。
莊里鼎沸起來。
外圍的卡哨紛紛現身。
跋車的兩兄弟如兩頭野豹,縱躍奔竄,見人就撲,慘叫之聲此起彼落,只片刻工夫,外圍平靜下來,那些不明情況受驚現身的卡哨無一幸免,全部了帳。
莊內仍在混亂之中。
此際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兩兄弟藏身在林蔭暗處。
「大哥,干得很痛快!」
「老二,這只是開場,重頭戲還在後面。」
他倆,正是方萍和小茉莉裝扮的,那人莊的人影自然就是丁浩了,真正運糧的王老實父子遠在十里外的集上家里臥未不起,不是生病,是被制了穴道。
莊里
房子已倒了不少間,死傷的不及善後,活著的已回歸建制分組展開搜索、布崗,大部份的行動展延到莊外四周,兩個趕車的當然是主要搜捕對象。
大廳里,一個尖鼻削腮的中年在不安地來回走動,情況發生得太突然,到現在還不知道敵方是淮?
「姚分舵主!」聲音很冷,突如其來。
這中年人正是此地的舵主「七步蛇」姚青。
姚青陡吃一驚,抬眼,廳里多了個蒙面人,竟不知是什麼時候來到的,仿佛人本來就站在廳里。後退兩步,面對蒙面人,栗喝道︰「你是什麼人?」
蒙面人抬手亮出一塊二指寬的金牌,牌上鏤有半月形圖案,中央一個「副」字。
「副總監!」姚青驚叫了一聲,趕緊躬去。「卑座不知副總監駕臨,請恕失禮之罪?
不知有何諭示?」
「何以如此疏怠,為敵人所乘?」蒙面人收起金符。
「卑座知罪!」姚青又躬去,一副悚惶之狀。「是何方敵人所為?」
「正在嚴密搜查之中。」
「搜查是多余,傳令嚴加戒備!」
「遵令!」姚青再施一禮,然後匆匆出廳,召來手下交代了一番,然後又回進廳內。
「副總監尚有何指示?」
「此間分舵相當隱秘,而對方竟然鵑利用上送糧車圖炸毀舵壇,顯示敵人對此間情況相當了解,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出了內奸,一是敵方債探無孔不入,而你應該是此次事件的主要目標,如本座判斷不錯,敵人定潛伏在暗中伺機而動,我們當將機予以反擊。」
姚青打了-個寒戰。
「以副總監高見,敵人該是何許人物?」
「以幾次發生的事故而論,是多人有組織的行動,極可能是某一新崛起的門戶想與本教爭奪中原天下。」
「會不會是……離塵島或是永安宮……」
「不可能,這兩處都在本教監視之中。」
「那……」
「只要逮到對方一個活口便可明白。」
「如何行動?」
「你立即出去假作搜尋敵蹤,誘使故人現身,本座暗中配合你,務要有所收稱,出莊之後,你由右方迂回,本座負責左面,以正後方山腳為定點會合,如果發現敵蹤,設法將之誘到定點再采取行動。」
「卑屬遵令!」
XXX
夜色蒼茫。
「七步蛇」姚青來到了西山腳下的林邊。
林子里響起一聲胡哨。
姚青猶豫了一下進入林子。
「是副總監麼?」他出聲詢問。
沒有反應,這使他心里發毛。
「是什麼人?」他再問一聲。
「區區在下!」聲音已在他身後。
姚青立即拔劍回身,迎面站了條人影,林子里光線很暗看不清對方面目,隱約中身影似是書生打扮,心中一動,月兌口道︰「醉書生?」
「不錯,你居然也認得出在下!」
「用火藥炸莊是你的杰作?」姚青自恃有副總監在暗中配合行動,心里十分篤定,毫無懼意,非常地沉穩。
「杰作談不上,一個小玩笑而已!」
「小玩笑?哼!醉書生,你的確是不知死活,敢如此妄為,你到底是何門派?」現在姚青的眼楮已適應了黑暗,對方的面目已經由模糊而變得清晰了。
「姚大分舵主,告訴了你毫無用處。」
「什麼意思?」
「因為從現在起,半月教再沒你這個分舵主。」
「哈!少狂,也許醉書生從此在江湖中消失,廢話少說,拔劍?」姚青手中劍已揚了起來,目芒也大盛。
「憑你還不配要本人拔劍,你盡避出手就是!」
「好小子!」劍劃出,閃電一擊,勢道驚人,而且詭歷至極,身為分舵主,武功造詣當然不同凡響,一般高手絕接不下他這一擊。丁浩很輕易地便避開了。
姚青心頭一凜,一劍刺空並不回收,就勢變勢,一口氣攻出了一十三劍,綿密辛辣,每一個要害部位全在被攻擊之中,但丁浩的身眼步法玄奇怪絕,仿佛每一劍都為他留了閃避的間隙,就是粟米之差沾不上,姚青心已泛寒。就在他第十三劍攻完準備再變勢的瞬間,丁浩施出一記怪招,一掌切中姚青持劍的手。
「鏘!」地一聲,長劍掉地,腕骨已折,姚青踉蹌退了三步,心里奇怪副總監何以還不現身?事實上副總監是誰他並不知道,他只是認「金符」,心里一急,忍不仁月兌口高叫道︰
「副座!」
丁浩「咕!」地一笑道︰「副座……你是在叫那蒙臉的麼?他不會來了,不必妄想會有援手到來。」
姚青一听,亡魂大冒,莫不成副總監已經被醉書生收拾了?看來自己是死路一條,說什麼也不是醉書生的價錢。
就在此刻,林外突然傳數聲低沉的慘號。
姚青突地彈起身形。
「砰!」地一聲,彈起的身形被一掌震回原地。
「醉書生,你……」
「別急,剛才的聲音你听到了,據本人判斷,定是你手下弟子搜索到此被擋了駕。」略頓又道︰「你外號‘七步蛇’,想來一定相當毒,你就試著施展毒功保命看,本人不隨便動手殺人,總要使對手心服口服,倒下去也安心瞑司,現在就給你最後的機會。」
姚青左手連揮,不見暗器,當然是毒。
丁浩穩如泰山地挺立著,好一陣。
「大概你七步之毒僅止于此。」目芒如閃電般閃爍了數下。「現在听著,如果你能老老實實回答幾個問題,本人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你……你想知道什麼?」姚青從牙縫進出話聲。
「非常簡單,你們總壇所在,教主的來路。」
「要是本人拒絕回答呢?」
「可能會死得很慘!」
「醉書生,別做夢了,你送命只是遲早問題,姚某人不會被你唬住的!啊!」仰天一聲怪叫,人栽了下去。
丁浩呆住了,想不到這一次行動又落了空。早就該想到,一個毒道高手想要自決太容易了,即使一照面便制住他恐怕也沒有用,看來要想逮有地位的半月教徒問口供太難如願,必須改弦易轍,用別的方法。
「主人!」方萍和小茉莉進入林子。
「剛才……」
「六個小角色,游動巡查的,都封了口。」方萍回答。「怎麼,這家伙又以毒自了,主人沒防他這一手?」
「唔!」丁浩在轉著念頭。
「呀!」林外傳來一聲驚呼。
丁浩靈機一動,忽然有了主意,取出布巾蒙上臉,邊沉聲道︰「你倆別出面,我去應付。」說首,飄身出林,保見三條人影站在幾具尸體之前,其中一個身材特高,衣著也跟另兩個不一樣,看來在分舵是有地位的。
「什麼人?」高個子栗喝出聲。
丁浩已到三人身前。
「副總監麼?」高個子似也知道這回事。
「你是誰?」丁浩不答反問。
「卑屬龍門分舵香主賴有忠,參見副總監!」三人一齊躬身行禮。
「你們來正好為姚青他們收尸!」丁浩冰聲說。
三人齊向後退,三支劍一同出鞘,
「你到底是什麼人?」叫賴有忠的香主厲聲喝問。
「什麼人?,哈哈哈哈……」笑聲相當狂傲。「听清楚了,天下唯一教,武林我為尊,本人乃是‘都天教主’座下四大尊者之一的‘滅命尊者’,半月教犯了本教之諱,理應予以滅絕,武林天下不許任何門戶以‘教’為名。」
「都天教?滅命尊者?」姓賴的香主連退三步。
「不錯,留你活口,把訊息傳回去,半月教如不自動除名,教主以下將遭滅絕之禍,無一人能幸免。」最後一個字出口,身影一幌,又回到原位置,給人的感覺只是眼楮一花,人就像在原地沒動過。
「砰!砰!」兩名手下栽倒地面,連哼聲都沒有。
這種功力簡直是聞所未聞。
姓賴的香主魂兒出了竅,連大氣都不敢,一偏身忘命地飛逃而去,只恨爹娘沒給他四只腳,否則跑得更快。
丁浩正待……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閣下狂得相當可以!」
丁浩心中一動,他已听出不速而至的是誰。
人影閃現,果然是「三才劍」趙天仇。
「武林中有都天教?」趙天仇目如寒星。
「不錯,天下唯一教!」丁浩以內功改變聲音。
「區區還是頭一次听說!」
「凡事都有第一次!」
「想消滅半月教?」
「並非想,已經付諸行動,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先采警告方式,你叫‘三才劍’趙天仇沒錯吧?」
「沒錯!」趙天仇應著,但身形顯然地震顫了一下。
「你是半月教徒?」
「不是!」
「那你走吧,本尊者號稱‘滅命’,但有其對象,不隨便奪人之命!」丁浩對趙天仇印象不惡,是以故意來上這一手。
「閣下別大言炎炎,想奪區區之命沒那麼簡單。」
「哦!你想怎麼樣?」
「機會難得,想試試閣下的劍鋒利到什麼程度。」
丁浩心頭一震,對方是挑戰,該接受麼?-想到自己既定的策略,借此把「都天教」尊者之名傳出去也不錯。
「趙天仇,成名不易,你多想想?」
「用不著想,區區不在乎虛名。」
「很好,本尊者就讓你見識一劍!」他現在不是「醉書生」,所以兵刃是提在手中的。
「你亮劍吧?」
趙天仇亮劍取勢,名劍手,氣勢自然不凡。
丁浩也緩緩拔劍離鞘,並不作勢,劍尖下垂。
「你準備好就可以出劍,記住,只一招,你必須用全力,否則定會後悔!」這種口吻可以說狂到了極點。
「只一劍?」趙天仇傲然昂頭。
「不錯,第二劍就會見紅!」
「閣下有這份把握?」
「一試便知!」
「好極了!」
趙天仇凝立,夜色中劍身無芒,只是一股白色的冷森,泛出栗人的煞氣。
丁浩仍然垂劍以待。
「呀!」朗叫聲中,趙天仇出手,劍光像數粒流星叉殞瀉,還挾著絲絲的劍氣破空聲,非常刺耳,這刺耳顯示了功力與火候。因為事先言明只許出一招,所以這一招他施展出了生平最得意的殺著,也是「三才劍法」的精髓「三才交泰」,三才者天地人也,一招三式分攻上中下三盤,雖是三式,但等于是一劍,三式同時進發。
「鏘鏘鏘!」三聲交擊疊成了一聲,緊密無間。
趙天仇退了一個大步,兵刃幾乎月兌手,他感覺到這自稱「滅命尊者」的劍式中含有其強無比的罡強,而且出劍之快,封劍之準已達劍法中的極限,如果對方趁勢反擊的話,自己恐怕不死也重傷。
「承教了,後會有期!」聲落,人已在三丈之外。
丁浩望著趙天仇飛逝的身影,興起了一絲感慨,一個有實學而成名的劍手,遇上這等情況那滋味是不好受的,他已經盡量留了余地,以他現在所捏造的身份,勢不能拒絕對方的挑戰,同時也不得不敲響牌子。
方萍與小茉莉步出林緣。
「主人,大表哥,尊者!」小茉莉調皮地喚著。
「主人,您真是要創都天教?」方萍笑著問。
「我不得不這麼做。」丁浩沉靜地說︰「為了救小強,我不能再跟‘半月教’干耗玩游戲,必須改弦更張。」
「怎麼說?」
「以第三種身份對‘半月教’施加壓力,逼使他們不得不會力應付,自暴其短,瓦解其神秘。我才有機會捕捉有利的機會,化被動為主動,改變眼前僵持的局面,讓他們在另一個強敵之前疲于奔命而減輕原本對我的壓力。」
「主人,高招啊!」方萍豎起大姆指。
「半月教的人不久會來,你倆趕快離開以免暴露身份影響爾後的行動,小茉莉設法把這新的狀況轉知你們掌舵,省得互相搭不上調。」
「是!」小茉莉應了一聲。
「主人!」方萍又開口。「我有件事不明白。」
「什麼事不明白?」
「主要冒充半月教的副總監,身為分舵主的竟然會不知道‘金符’失落的事,這……」
方萍目芒一閃。
「這非常容易明白,有三個可能,一個是保持門戶尊嚴死要面子,不敢向下屬宣布。另一個是錦衣蒙面人大意失荊州,不敢上報想以自己的力量尋回?他判定得手者不敢持符冒充,因為這符牌代表的身份外人並不知道。再一個是只有最上層的少數幾個知道,正在秘密追尋之中。」一頓又道︰「要不是分舵主姚青見牌說出稱呼,我也不知道它代表什麼,當時只是想蒙他-下,想不到他自己泄了底。」
「主人分析得極合情理。」
「你們快離開。」
「是!」方萍和小萊莉齊應了一聲,雙雙馳離。
丁浩在原地木立了一陣之後進入林子,他判斷「半月教」的人不會這麼快就來,等訊息傳達總壇,對方再謀對策必須要一段不短的時間。同時對方要對付自己胡謅的「都天教」必須出動一流好手或是另出奇謀,一般弟子是不敢隨便采取行動的,枯守無益。于是,他換回了「醉書生」的裝束,準備離開。就當他腳步一挪之際,忽然發覺身邊似乎有人,並沒有看到或听到什麼,只是一種感覺,這是超越感官之外的另一種感覺。放眼武林,能具有這份能耐的並不多,于是,他又立定不動。
天色本來就暗,林子里更暗,在沒有直接光源之下,人沒有影子,如果不移動的話,目力再好也準發覺。
丁浩在等對方動,即使是一個微小的動作也能有助于發現對方藏匿的位置,不管是用眼或是用耳都無所遁形。
整整半刻時間。對方似乎動了一下。
丁浩立即使發覺了,人在右後方,距離在三丈左右。
「何方朋友,可以現身了!」
「是我!」兩個字,很清晰,而且熟得不能再熟。
丁浩的心突然抽緊,每一根神經都繃直了。來的竟然是「桃花公主」楚素玉,太意外了,她怎會出現在此地?她在暗中已經目睹了一切麼?她是所謂「法王」手下的密探頭子,追蹤采線當然是她的專長,她又執行什麼任務?
「醉妹!」丁浩轉身。
「跟我來,此地不能久停!」
丁浩跟上。
xXX
此地石窟之多有如蜂巢。
丁浩與「桃花公主」楚素玉相傍著坐在一個小石窟口內,窟在半峰之間,視線開朗,無人能接近而不被發覺。
「醉妹,你怎麼會到這地方來?」
「有事!」
「我能問是什麼事麼?」
「不能!」斷然地回答。
丁浩必須信守諾言,她說不能問他便不能再追問。
靜夜,野窟、孤男,寡女,雙方靠得很近,可以感覺到彼此的本溫,再加上女人身上特有的氣味,的確引人遐思,但丁浩毫無綺念,心里一片清明。他曾拒絕過跟她上床,任何情況都已不能對他構成誘惑,他真的視之如妹。
「好,我就不問這個。」丁浩深深吐口氣。「你已經看到了剛才在下面林子內外所發生的一切?」
「不錯,我不能欺騙你。」她回答得很坦然。
丁浩「怦」然心震,自己她幾乎已無秘密可言,如果她仔細推理,連自己的本來身份都不保了,這等于是剝光了衣特赤果果呈現在她眼前,太可怕了……。
「醉哥!」桃花公主又開口。「你不必擔心,我絕對不會出賣你,我守住你的秘密等于守住我自己的一樣。」
倒過面,臉孔幾乎相接,鼻孔里的香息噴在臉上有一種熱感,她臉上蒙著黑紗,但仍可觸到芒影的眸光。
「這點我相信,像相信自己一樣!」
「醉哥!」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這一聲呼喚令人心弦震顫。
「醉妹!」丁浩也接住她的手。
久久無言,只有互感急促的呼吸。
「唉!」一聲幽淒的長嘆。「可惜我們無緣!」
「能建立這兄妹之情不是緣麼?」丁浩明知她芳心何想,為何而嘆,但除這麼說他還有何語慰籍?
她抽回手,緩緩摘下面紗,玉靨上好長一道疤,就像是一幅妙手丹青在完工時不小心踫了一筆,美感全被破壞。丁浩的心一陣刺痛,這疤是為了他而留的,她為什麼要作這麼大而且無法彌補的犧牲?女人天生愛美,她是美中之美,她對自己何以如何殘酷?這等于是破壞造物主的杰作,損毀一件無價的藝術珍品。
「醉哥,這……也是緣麼?」聲如夢囈,說不出包含了多少沉痛。
「醉妹,在我眼中,你……和從前一樣美,這疤……更美,它代表著一份永世的情義和一個崇高無比的靈魂。」
「崇高無比的靈魂?哈哈哈哈……」她笑了,笑得很瘋狂,痛苦到極處的瘋狂,令人不忍卒听。
丁浩情不自禁地把她攬在懷里,用手指輕撫那道疤。
笑聲止了,剩下一臉的淚水。
「命運之神何其酷虐?」丁浩沉痛地說。這句話是發自他內心深處的吶喊,她對他鐘情是-種異數,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加以詮釋,以化身「醉書生」的德性,即使是一個普通江湖女子也不是得會看上眼,而她竟然甘心毀容甚至不惜殉情,簡直地不可思議,如果自己尚未成家,她當然是可遇不可求的理想對象。
「醉哥,真有命運之神麼?」她幽幽地說。
「人力所不逮,便只有委諸于不可知的神。」
「有的事……是可以這麼說。」
「那另外有的事呢?」
「不計代價予以扭轉。」
丁浩默然,他意會得她所謂「有的事」是指感情;那的確令人無奈,不能改變也不能強求,只有認命一途。
遠望天邊已蒙蒙發白。
「醉哥,我對你有個請求。」她起身坐正。
「有要用‘請求’二字,什麼你說?」
「桃花公主」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是一個非常精致的絲織錦囊,約莫有半個巴掌大,托在掌心里。
丁浩靜靜地等待下文。
「這是我身世之鑰!」
「身世之鑰?」丁浩目注她手中的錦囊。
「這是我爹遭難之時托付給……」她的聲音淒哽而凝重。「大藏寺住持‘大藏法師’轉交給我,說是關系著我的仇家和身世……」
丁浩點點頭,他已經知道是什麼東西,因為在自己中計與老酒蟲同被活埋古墓月兌出生天之時,曾听到小桃紅跟她之間的談話,但他不打岔,靜靜在听下去。
「在我的記憶里沒有爹娘的影子,因為發生變故時我太小,到我懂事時,已經成了被人收養的孤女……」
「收養你的是‘法王’?」丁浩月兌口而說。
「醉哥,你……怎麼知道?」桃花公主似很震驚。
「當然有原因,暫時別管,先說完你的故事。」
「好,‘大藏法師’找到我,悄悄地把這東西交給我,說我爹遇害時他正巧路過現場,受我爹臨死重托,等我長大後再轉交給我,要我憑此物回中原尋根,我當時就發誓要尋根復仇,回到中原之後,我便全力尋載線索,可是……天下如此之大,人海茫茫,尋根覓仇談何容易,有時……我真的很灰心。」
「皇天不負苦心人,別灰心。」
「當然,說歸說,我是不會放棄的。」話聲頓住,似在抑制悲傷的情緒,好一會才又開口。「最近,我忽然有一種預感,仿佛不測之禍隨時會降臨,萬一……真的有什麼不幸,我如何能瞑目?」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醉妹,你想得太過份了,不會引這種事的。」
「不,這種預感很強烈,我不得不預作安排。」
「你的意思是……」
「這錦囊里裝的是半個‘玉獅鎮紙’,合上另一半便是我的根,所以……我把它暫時寄給你,你不會拒絕吧?」說著,遞到丁浩的手上。
丁浩接住。
「我……可以替你保管。」
「醉哥,我還有個要求。萬一……有天我真的遭了意外,希望你能代我尋到根,讓我的親人知道有我這枝芽,如果老天垂憐,冥冥中會有安排,借你的手完成我這孤女的心願,否則……我只好認了,這東西你留作紀念!」聲音淒哽,令人為之鼻酸。
「醉妹!」丁浩神情肅然。「我鄭重對你保證,我會竭盡綿薄助你完成心願,要是……
要是真有萬一,我把它當自己的事來辦。」
「醉哥,我萬分感激!」
「不要說什麼感激的話,我說過視你如同胞手足並不是口頭空話,是發自我內心的承諾。」頓了頓又道︰「現在我必須明白兩件事,第-,你的真正來路,比如說你的祖籍是何處?姓氏是否真實無訛等等。」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豈不早已如願。」
「那……第二,你的仇家是什麼樣的人物?」
「這個……‘大藏法師’告訴了我一丁點,是我爹斷氣前的半句話,中原武林冷血……
就這麼半絲線索。」
「這……」丁浩想了想。「中原武林是指仇家是中原道上的不會錯,這冷血二字極可能仇家名號中的一部份,不論如何,總是一點線索,我會訪詢老一輩的,請他們提供名號之中有‘冷血’二字人物,會有收獲的。」
「醉哥,我早有此打算,只是我所識的中原前輩人物可以說一個都沒有,同時我又不敢泄露出來……」
「我明白,由我出面查訪便不礙事了。好,現在我們來談談你被‘法王’收養的事,你認識一個叫‘梅子’的東瀛少女麼?」
桃花公主怔了好一陣。
「認識,她也是一個被收養的孤女,跟我一樣。」
「好!那……一個叫‘太郎’的你也應該認識?」
「唔!」桃花公主答應得很勉強。
「太郎是否‘流雲刀客’余宏?」
「這……好,我告訴你,是的!」
「你們是表面上故作不識?」丁浩緊迫著問。
「是的!」桃花公主點點頭,忽地反問道︰「梅子已經遭了不幸,有人替她埋骨立碑,那人是你麼?」
「不瞞你,是我!」
「你知道殺害她的凶手是誰麼?」桃花公主眸子里泛出殺機,殺機中帶著一份濃濃的恨,顯然她很在意梅子的被害。
丁浩心頭陡地震顫了一下,余宏殺梅子滅口是因為梅子知道他過去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余宏跟自己有姻親關系,能說出來麼?而更大一個不解之謎是那個叫竺起鳳的年輕人去拜祭梅子之墓。說了句不該來中原的話,結果又被「半月教」戴白臉面具的使者布永強所殺,「半月教」又派人來挖墳說是要證實是否空墓,這到底是何蹊蹺?
「醉哥!」桃花公主栗聲開口。「我跟梅子一塊生活長大,情同姐妹,她……該不會是你下手……」
「你認為我會做這種事?」
「我相信你不會,可是……凶手是誰,殺人的目的何在?」
「我是踫巧路過發現……」丁浩不得不說謊話,「凶手逃月兌,梅子傷重不治,我也極想找出凶手。」
此際,天色已經完全放亮,東方天邊現出霞光。
「唉!梅子何其不幸!」桃花公王淒聲嘆息。
「江湖風波實在太險惡了!」丁浩這話不是附和而是有感而發,他已經下了決心,非找到余宏追究明白不可。「對了,醉妹,我有句話問你……」
「你說說看?」
「你們與‘半月教’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
「醉哥,這問題我不能回答你。」她似心理有備。
「為什麼?」這是關鍵性的問題,丁浩不得不問。
「醉哥,我們約定……不提彼此隱私的?」
「好,不問!」丁浩苦苦一笑。實示上,他對她的疑問還很多,比如她那神秘而可怕的師兄是何許人物?法王是什麼來路?她們這些男女何以棄東瀛而回中原?可是有言在先,他不能自食諾言。
「醉哥,請原諒,也許……有-天我會告訴你一切,可是現在不行。」她顯出了一個好女子應有的溫婉與善良,神色之間的確有很大的歉意。
「醉妹,人各有苦衷,我不會怪你。」
「是的,可是……我覺得愧疚和不安!」
「這大可不必!」
雙方之間的關系可以說相當微妙,
「啊!」丁浩突然想起了與老酒蟲的約會。
「醉哥,什麼事?」她有些惴惴不安。
「我想起一個約會必須要赴!」
「那我們分手吧,我也該走了!」說著站起嬌軀,重新戴上面紗。
「醉妹,我能到‘春之鄉’看你麼?」丁浩也起身。
「最好不要!」
「那以後……」
「我會找你,這在我並不難,你無論在任何地方我都能找得到你!」
丁浩心頭為之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