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听著他的大吼,轉過身來看著他,眼底全是訴不盡的溫柔,「難道你不相信我能救你出來?」
他全身僵硬的緊握那隔開兩人的柵欄,一雙瞪大的桃花眼泛起血絲,艱困的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回答,「爺信你,但是爺更怕你會在爺沒看見的地方做了什麼傻事,別把爺當成傻子,能坐到將軍這個位置,爺絕對不會只是個會殺人的蠢貨。
「爺猜得到,這次入獄絕對不是只有這簡單的殺俘造成的而已,朝堂上必然有些人拿這做把柄而設了這局,不讓爺死,那些人怎麼肯善罷罷休?」
她有些詫異的看著他,真的挺訝異他竟看得比誰都清楚,沉默了半晌後,她淡淡的說著,「既然知道會有這下場,你還不許我想法子救你?」
難道他寧願讓她見他去死,也不讓她想盡辦法去救他嗎?!
「這可是天牢,你能用什麼辦法救爺?」他自己有腦子會想,能用的法子他早就都想過了,「則說你有什麼法子,光看你接下來想做的事連爺都要瞞著,爺就知道那方法必定是爺不想讓你去做的!」
「既然你都清楚,就明白我不可能不去做。」她嘴角勾起一個淺笑,慢慢的低喃著,「你該明白,我下能讓你就這麼白死,不管要做什麼都好,我總是要拚上一拚。」
而如果拼過了還是沒有好結果,那麼就是死她也會跟著他的。她在心底默默的補上這一句。
「該死的!爺不要你去拼!」那個淺笑讓他驚心,明白她的執著更是讓他恨不得能夠立刻出了這牢籠把她抓到懷里好好教訓一頓。
只是那些都只是幻想,現實是,他只能看著她提著那盞燈籠一步步的往外走去,無論他怎麼大喊大吼、威脅利誘都不能讓她回頭。
「別做傻事了,爺不希罕讓個女人救!」
「冷清秋,你听見沒有?!你回來——」
當牢房又陷入了往常的黑暗,他的心也不斷向下沉……
對于冷清秋來說,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她會像現在如此感激自己曾經是宮女這件事。
昨日從天牢回到將軍府後,她強迫自己好好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在早朝差不多結束的時候,她一身素衣,敲響了午門大鼓喊冤。
午門喊冤,按律要先杖責五十,她早已有這心理準備,當那棍棒落在身上的時候,她甚至疼得都快暈厥,但她仍只是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喊出聲。
而幸好那行刑的宮人認得她,在皇上問起是何人擊鼓鳴冤時就趕緊去稟報,所以那五十棍才打了十五,她就免了剩下的杖責,被帶到御書房前等候傳召。
劇烈的疼痛讓她身上不停的冒著冷汗,被打過的地方更是一陣陣火燒般的痛楚,衣裙甚至染上了血紅,原本盤得嚴謹的發髻也有一絲的松亂,若不是之前相熟的小爆女先打了盆水讓她稍微擦了擦臉,或許她此刻看起來會更加的狼狽。
不過比起一開始她預想的五十杖打完的後果,現在這情況已經算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她在心中默默的暗忖著。
在等候宣召的時候,她低著頭看著地上的雕花金磚,腦子里不斷想著等等該怎麼說,手心緊張得濕漉漉的,手指緊擰著裙子一角,揉得皺巴巴的幾乎像是咸菜。
好不容易等到宣她入內的聲音,她定了定神,忍著痛一步一步走進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御書房里。
皇帝看著下面偃著頭的冷清秋,不得不想著,或許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只是不知道是善緣還是孽緣了。
沒想到那個牧戰野多次要求的人還真讓他自己給求走了,甚至到了現在還是她出馬來替他喊冤求情。
而御書房里不只有皇帝,還有幾個拿這件事大作文章、主張要嚴厲懲治牧戰野的文官,和幾個駐守京里的將軍。
當她走進的時候,那些大臣都看了她一眼就轉過頭去,直到皇帝開了口,所有人才又把注意力又放到了她身上。
「清秋,你今兒個來是為了牧戰野吧?」
她屏氣斂眉,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平靜的回答著,「是,今日民女是為了牧將軍來求皇上的。」
對于皇上沒有問她前因後果就明白她的來意她一點也不意外,畢竟那日天牢的事情她也沒想過要瞞,皇上會知道這件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大膽!皇上和文武百官議事,哪里有女子說話的份!午門喊冤可不是讓你隨意亂用的。」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一听這話隨即痛斥出聲。
冷清秋轉頭,見了那老人的面容,欠了欠身後回答,「陳大人,我今日說是來求情,但也不是無理可據,今日皇上既召見了我,就是允許我替將軍分辨二一,那我為何不能開口?更何況將軍難道不冤嗎?若有辦法,我又如何會選擇這條得先被杖責五十才能喊冤的方法?」
發現她說話有理有據,那老人氣得發抖,一時竟然反駁不得。
沉默了半晌,後頭一個稍微年輕一點的文官站了出來,一臉高傲的問著,「你是牧將軍的何人?憑什麼替牧將軍分辨二一?更何況皇上早說了這事情送刑部審理,你卻還來午門伸冤,豈不是說你不信皇上的決斷?」
好口才!冷清秋在心底冷笑著,這刑部的王大人想憑著這幾句話,把她的所作所為視為不尊君,想嚇唬她讓她閉嘴嗎?光是這樣要對付她是不夠的!
「王大人,我是牧將軍的何人與我為何來伸冤無關,而至于憑什麼替牧將軍分辨,這原因稍後就會明白,而午門伸冤……我並非不信皇上的決斷,而是不信刑部!今日王大人在此,民女正好可以問問心中疑惑,為何這幾日說是要審牧將軍殺俘,卻無人過問是因何而殺?甚至大軍回城也很快的又被調住城外駐扎?難道這刑部審案不需人證、物證,只需憑著審案之人的一張嘴?」
她本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如果以為「尊君」兩個字就能打退她的話,那麼這些官員們未免也太小看了她。
要抓語病誰不會呢?你可以扣我一個不尊君,那麼她自然也可以指責他們辦事不力另有私心了。
王大人到口的話被這指責給噎了回去,一張臉氣得發青,「你胡說八道!」
她嘴角微勾,不再看他,只是跪在地上,向皇帝叩首後說道︰「民女是否胡言可請皇上聖裁。」
皇帝對于以前伺候自己的人和文官們的唇槍舌戰像是什麼都沒听見,像是兩不相幫,但仔細一想,他偏袒哪邊是再明顯也不過。
他也不去關心那兩個已經被氣得臉色發青發白的人,而是目光炯炯的看著冷清秋,「喔?難道這其中還有不少隱情了?只是這隱情你又如何確定是真是假?」
他也不是只听一家之言的無道昏君,他深知牧戰野為人,雖魯莽卻不濫殺,那日大怒後,便派人采查,得知牧戰野殺人確有理由,而那些文官借題發揮、暗中動手腳他也不是不知道,但牧戰野的確將送降表的人給殺了,他身為皇帝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不警告那家伙一下。
但罰也罰過了,這些日子來他倒是盼望有人出來說話,提出證據說明牧戰野此舉情有可原,他就能順勢將人給放了,只是他沒想到出頭的卻是個弱質女流。
而在這幾日里,他最失望的是那群武官,不但沒發現這件事情背後的影響,反而也不聞不問這點。
「皇上,民女所說之話絕對沒有任何偏倚。」
王大人不滿方才被一個女人給說得答不了話,忍不住在一邊尖酸刻薄的說著,「聖上,這女子所說自己的話必定會不偏不倚,但她主動替牧將軍求情,這本身就已是偏,所說之話如何能談得上‘不偏不倚’四個字?」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這點,也沒有反駁他的話,而是看向冷清秋,等著她給一個解釋。
冷清秋微微一笑,朗聲說出的話如同響雷,頓時讓所有人都吃驚的看著她。
「民女就在大軍中,從頭至尾將這事情的前後都看了個清清楚楚,不知道這樣是否能夠達到王大人口中的不偏不倚?」
皇帝皺了皺眉,看著下頭那個不像說謊作偽的女子,厲聲問道︰「清秋,女子隨軍乃是犯了軍規,你可知道你這話一出口會有什麼下場?」
一旁的文官們一听這話更是重新激動了起來,紛紛出聲指責,就是武官們也都不認同的皺了皺眉。
「大膽女子,我天欣向來不準女子隨軍,你混在大軍中隨行到底有何居心?」
「皇上,女子隨軍自古以來從未有過,這女子擺明就是胡言亂語,其言不可信。」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並沒有讓皇帝和冷清秋分出心神注意,直到皇帝揮了揮手讓那些人閉了嘴,冷清秋才開口說話。
冷清秋一臉無懼,不疾不徐的回答,「民女知道,不過早在選擇擊鼓伸冤之時,清秋早已不將生死放在眼中,只望聖上听完清秋的話後,能夠還牧將軍一個清白。」
說完,她重重的磕了個頭,當再度抬頭的時候,她的額頭早已紅腫一片。
皇帝神色深沉的看著她,沉吟半晌之後,他終于開了金口,「好,你說吧!我今日就要听听他莫名的殺俘到底有何理由。」
她一听這話心中驚喜,明白今日來的目的已經達成一半了,即使身上依舊疼痛不堪,她還是不疾不徐的從那日她偷听到的談話開始說起,只求說得越清楚越能讓皇上相信,牧戰野才能多一點生機。
「那日,民女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