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頂,松林一片蒼郁。
林中,一塊岩石上端坐著一個額有刀疤的中年漢子,刀疤是直的,幾乎佔了整個前額,一道深槽把額頭一分為二,使本來就凶惡的面目顯得更加猙獰。他身邊站了兩名驃悍的年輕漢子,肩後斜背厚背鬼頭刀,刀柄上垂著紅綢,仿佛是待命行刑的劊子手。
韋烈已經來到,他隱身在一塊倚松而立的岩石之後。
「香主,沒消息如何復命?」一名手下問。
「如果人已入山不會沒有消息。」刀疤漢子回答。
「山區如此之大,找人……」
「你少給我泄氣。」刀疤漢子凶巴巴地喝阻。
那名手下立即閉嘴不言。
兩名漢子來到。
「怎麼樣?」刀疤漢子迫不及待地問。
「稟香主……沒消息。」之一躬身回答。
「哼!」
緊接著,又有兩名漢子押著一個山民來到。
韋烈一看大為震驚,這被押的山民赫然正是自己向他打探駝峰所在地的壯年獵戶,他怎麼會被擒押而來?對方要打探的是什麼消息?
「這是什麼人?」刀疤漢子問。
「山中獵戶,」押人者之一回答。
「問出什麼沒有?」
「他死不開口。」
「那好辦,本香主來問。」熠熠凶光直照在那獵戶臉上︰「听著,你不想死就乖乖回答大爺的問題,你是否踫到一個長得很俊的年輕武士在山中行走?」
韋烈心中一動,這不是指的自己嗎?對方什麼來路,竟然要打探自己的行蹤?看裝束很像是「大刀會」的……
獵戶閉口不答,一臉憤色。
「開口!」刀疤漢子大聲吼叫。
獵戶仍不開口。
刀疤漢子獰笑一聲,冷森森地道︰「你是要裝啞巴,就教你永遠開不了口。」頭一偏又道︰「王虎,逼供你最拿手,弄點辣的給他嘗嘗。」
原先說話的背刀漢大步上前,「颼!」地一聲從腰里拔出一柄短刀,比在獵戶眼前連晃,獰聲道︰「相好的,你知道刀子在嘴里攪是什麼滋味嗎?嘿!趁早規規矩矩回答,你在山里看到那個沒有?」
獵戶掙扎,但被扣得很牢,根本無法動彈。
「在這里殺人者死!」獵戶終于開口了。
「有意思,誰說的?」
「神仙!」獵戶抬頭遙注寶塔形的入雲尖峰。
韋烈心中又是一動,獵戶所指的神仙是冷玉霜他們嗎?她說過,上代密谷主人為了避免干擾,曾經在山中制造了許多神跡,使山里人信服。
「什麼,神仙說的?哈哈哈……」刀疤漢子暴笑了一陣︰「山里居然有神仙替你們立規矩,真有意思。」
「殺人者死!」獵戶又說了一遍,神情很嚴肅。
「王虎,我們就試試看!」
王虎揚起短刀。
獵戶並無驚懼,他似乎極為相信心目中的神仙。
韋烈蓄勢待發……
王虎一把揪住獵戶的頭發向後一拉,短刀往心口里……
韋烈正要現身阻止,突見王虎短刀掉地,扭住頭發的手縮回,仰面栽了下去,挾持獵戶的兩名漢子也同時歪了下去,連半點聲息都沒有。
刀疤漢子從石頭上蹦了起來,驚懼四望。
其余三名漢子卻嚇呆了。
韋烈也大感意外,這太邪門了。
那名獵戶朝尖峰方向下跪,拜了一拜,飛奔而去。
刀疤漢子暴吼一聲︰「攔住他!」
三名手下木立不動,等驚覺要采取行動時,那獵戶已沒了影子。
三具尸體,竟不知是怎麼死的?刀疤漢子上前檢視了死者一遍,眼里的凶光變成了駭異,額上的刀疤似乎也是更深了,厲聲道︰「老子一輩子不信邪,想不到還真他媽的邪門,三條命怎麼送的都不知道……」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奔到,是個山里打扮的小伙子,但從利落的身法來看,又不像是山里的青年。
「副總管!」刀疤漢子迎上前躬身為禮。
「這怎麼回事?」
「有……有人偷襲。」
「宋香主!」年輕的副總管架勢十足︰「你這不像是辦事的樣子,踩盤踏線是秘密行動,你居然像上陣盤擺出這種譜,成話嗎?」
「是,屬下知錯,請副總管擔待。」刀疤漢子又躬身,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一頭惡犬變成了馴羊。
「有‘武林公子’的行蹤嗎?」
「這……還沒得到。」
「哼!」副總管重重地哼了一聲︰「馬上處理善後,然後回總舵接受處分。」車轉身氣沖沖離去。
韋烈大為驚奇,對方怎會追到山里來踩自己的線?
刀疤漢子愣了好一陣,才粗聲暴氣地道︰「他媽的倒楣,入山便給死鳥在頭頂上拉了泡屎,老子就知道非倒楣不可,發什麼呆,一個帶一個,我們走!」
三名手下各負一具尸體,起步離開。
韋烈正待喝阻,心念一轉,放棄攔截,他想到必須保留山里人對神人的崇拜懾伏,自己一現身,剛剛的事實便會走樣,變成了是自己暗中偷襲,而且自己正在等洪流和王道,要查因由,王道一出馬便可完成。
日頭已斜到跟嶺頂平行,黃昏即將來臨。
一道白色的旗花從山嶺下方沖空而起。
韋烈迅速地奔去。
嶺下山溝邊,橫陳了七具尸體,赫然是那刀疤漢子和六名手下,刀疤漢子單獨在一邊,其他六個各成一雙。
韋烈剛到,洪流已現身趨前。
「洪流,是你做的?」
「是,他們先動手。」
「這叫玩刀的踫上了刀祖宗!」王道也現身。
「死者什麼來路?」韋烈問。
「大刀會的零碎!」王道不假思索便回答。
「你怎麼知道?」
「老早就相識了,江湖上只有他們一律帶刀,刀柄上一定擊紅綢帶,跟‘烏衣幫’狼狽為奸,彼此通鼻孔,聯手干好事。」
「他們入山是踩我的線。」
「哦!那殺得不冤。」
「現在我們先回垣曲,王道立刻設法查明‘大刀會’盯蹤我的原因。」
「公子,好差事,嘻,關于那駝……」
「出山再說,現在不許提。」韋烈大聲制止。
王道與洪流齊現出訝異之色,但都不再開口。
垣曲。
時間是傍晚。
韋烈興沖沖地進入原來投宿的那家客棧,房間沒退,竟然還保留著,房飯錢已經預付,算算還有三天不必付費。令他沮喪的是司馬茜已經離開了,不知去了哪里,他悵然若失,原先進店時的那股興頭完全消散。
小二送來了酒菜。
「小二,隔壁房的那位女客官走時沒留話?」
「沒有,不過……」小二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那位女客官走的時候臉色很難看。
「噢!」韋烈心頭打了一個結。司馬茜難道踫到了什麼意外事,她說過要等自己回來的,一個任性好動的女子耐心有限,等煩了先離開不足為怪,她是訂過親的人,方一平也算一表人材,沒有理由跟自己牽纏,不解的是她竟然不留片言只字,莫非她的家人已追了來。
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是何苦,就因為她長得像亡妻小青而勾住了自己的心,但她並不是小青,交往下去注定沒結果,而且會帶來無盡的痛苦。
「公子!」小二還站在旁邊沒走。
「你還有話要說?」
「嘻!只是句閑話,垣曲城這幾天在鬧怪事。」
「什麼怪事?」韋烈心不在焉。
「接二連三的命案已經發生了五起,遇害的都是年輕英俊的男人,官府的仵作天天忙著驗尸,再下去……。」
「凶手是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听人說……是反采花。」
「哦!」韋烈心中一動︰「你說這話的意思……」
「請公子小心些,沒別的意思。」
「我會小心。」
小二拉上房門離去。
韋烈一個人在喝悶酒,冷玉霜和司馬茜的面影交互在腦海中浮沉揮之不去,最後留下的是司馬茜,因為她是小青的影子。本來他已經想透,酒一下肚,他又想不開了,明明知道不會有好結果,但他無法不想,而且更強烈。一杯接一杯,麻醉不了那股刻骨的哀思,他想的是小青,但也是司馬茜,真實與虛幻他已分不清了。
司馬茜的家凌雲山莊是在嵩山南麓,她可能是為了不滿與方一平的這樁婚事才離家出走,當然不會回去。洛陽只是她暫時落腳之地,跟方一平那一鬧,自然也不會再去,那她去了哪里,韋烈深深地想。
窗門被風吹開,似水月光灑了進來,很美。韋烈突然想到城外的小橋流水,綠丘涼亭,曾經跟司馬茜在那里流連過,月夜,那里應該更美。
情思郁結加上酒力摧化,韋烈起身出房離店?
人在這種情況下常常會想到什麼做什麼。
月如水!
天無塵!
郊外的景色的確美得迷人。
可見亭角飛月,竹影搖風。
濃濃的酒意被風一吹,整個人在迷離中飄飄然。
他沿小路石級登丘。
在將要到達丘頂之際,突然听到人語之聲,原來亭子里有人,韋烈登時意興索然,止步想回頭下丘……
「你說你叫紫娘?」男人的聲音。
「不錯,好听嗎?」
「太好了,和你的人一樣美!」
「紫娘」兩個字把韋烈的腳跟釘住了,酒意也消失了大半,想不到司馬茜會和男人在這涼亭里,原來她離開客棧卻沒離開垣曲,跟她一道的男人是誰?韋烈的情緒不由自主地沸騰起來,他無法忍受,他以往把她當成小青。
話聲又傳-「龍少爺,你真的認為我很美?」司馬茜嗲聲說。
「不僅是我,誰見到你都會這麼認為。
「你听說過好景不長嗎?天下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不會長久,正如老天爺常常讓紅顏女子薄命!」「哈哈哈哈,紫娘姑娘,你太多愁善感,沒那樣的事,所謂紅顏薄命,只因為她是紅顏,特別受人注意關切,一旦發生變故,便引來這樣的感嘆。許多生來丑陋的女子,她們的命更苦,卻沒有人同情,而她們同樣是女人。
「你的口才很好?」
「謬贊!」
「今夜月色很美,但不久就會……」
「對,美景良宵,豈可辜負,紫娘姑娘,我們……,」「不許動手!」
「姑娘孤單一人步月,並未拒絕在下同行,當然是心照不宣,又何必惺惺作態,來吧,別負了月老的美意。」韋烈全身有如火焚,想不到司馬茜會是這樣的女人,他突然想起客棧房中小二說過的「反采花」故事……
「龍少爺,你先听我說一句話。」「請說,快些。」「你認為一個見色起意,毀人名節的男人該付出什麼代價?」
「這……這……說這種話不太殺風景嗎?」
「我要你回答。」
「好,我說了,該殺!」
「對了,你說對了,你已經起了邪念,所以該殺!」
韋烈心頭一震,司馬茜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哈哈哈哈,紫娘,你可能錯了,你我初見,引我到這無人的地方,用心不問可知。垣曲城最近一連發生命案死的全縣年青俊美的男子,何以如此,瞞不過明眼人人,我‘花間狐’龍生可不是省油燈……」
「哦!你想怎樣?」
「我喜歡好花,踫上好花我就一定要采到手!」
「要是采不到呢?」
「寧做風流鬼,如果你有這分能耐的話。」
「很好,就讓你如願做風流鬼。」
接著是交手的聲音。
「哈哈哈哈……,」花間狐龍生邊出手邊笑。
韋烈已經無法再按耐,他不明白司馬茜為什麼要這樣做,听情況花間狐身手要在司馬茜之上,所以才那樣自得「花間狐」這名號自己並不陌生,他是北方道上大名鼎鼎的花魔,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是該殺之徒。
「啊」司馬茜顯然不是對手。「看劍!」司馬茜已經亮兵刃,她爹司馬長嘯封為「天下第一劍」,在劍術的造詣她應該差不到哪里。
韋烈又勉強忍住,他想讓司馬茜親手殺死這花魔。
花間狐時而中斷,搏斗之激烈可以想見。
盞茶時光,只聞劍刃破風之聲.沒有金鐵交鳴,顯然「花間狐」是以肉掌對司馬茜的利劍。
「啊!」司馬茜的驚叫,想來她已經失利。
韋烈正要掠起……
「住手!」暴喝立傳。
韋烈又卸了勢,不知來的是什麼人?
交手之聲頓止。
「梅花劍客?」花間狐的聲音。
「不錯!」
韋烈心頭一震,來的是司馬茜的未婚夫方一平。心念一轉,他偏開步道,從側方鐵林木而上,到視線所及的位置穩住。
亭外草地上,三人鼎足而立,司馬茜與方一平自然成了犄角之勢,因為對手只有一個,固定是三角的一點。
現在看清了,「花間狐」龍生年紀不到三十,看上去一表人材,除了目光詭利之外,還真是個俊品人物,不知底細的人誰敢相信他會是個邪惡的采花賊。他正視著方一平,意態還是十分地從容。
「方兄有何指教?」花間狐帶笑說。
「別跟我稱兄道弟,問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已!」
「你知道她是誰?」
「叫紫娘沒錯吧?
「她是……」頓了頓才道︰「本人的未婚妻!」
「噢!」花間狐表示很驚訝︰「實在想不到,她是方兄的未婚妻,那是誤會了,失禮之至,不過……不得不聲明一下,小弟是被動的,如果不是還有點微末之技,已經成了神秘血案中的第六個,方兄懂這意思?」
「你放屁!」司馬茜厲叱一聲,揚劍就要攻出。
「由我來!」方一平抬手止住司馬茜︰「龍生,你自己是什麼德性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的魔掌伸到本人未婚妻的頭上自然要還出公道。」
「怎麼還?」
「你能逃過本人的梅花劍就可以活下去。」
「好大的口氣。」
方一平拔劍,亮勢。
韋烈靜下心來觀察,他還沒見識過所謂的「梅花劍」,方一平賴此成名,當然有其獨到之處。
「花間狐」的臉色沉凝下來,雙手在胸前交叉。
雙方凝神對峙,空氣驟寒,場面凍結。
「呀!」栗叫聲中,方一平長劍揮出,劍尖幻出五點精芒,恰似一朵梅花,玄厲詭辣臻于極致,果然名不虛傳。梅花同時攻擊五個部位,沒留任何間隙,而且快極,令人閃避隔架感無從,的確是劍法中的劍法。
「花間狐」速退,上盤左右胸、心窩及兩肋明顯現出了五個破洞,梅花形。
「龍生,你真的不賴,能在本人劍下不倒!」
「後會有期!」「花間狐」一扭身電閃逸去。
韋烈敏感地心中一動,尾隨追去。土丘下的溪邊,「花間狐」停下來檢視了一下前胸,自言自語地道︰「好家伙,果然是上乘手法,連皮都沒破,事先我……」說完,一閃而沒。
韋烈已經追上,但他沒截阻,因為「花間狐」的幾句話使他呆住了。原先在現場覺得方一平出劍虛而不實就覺得內有文章,果然不錯,兩個人在演戲。
方一平為什麼要演這場戲?
想以英雄救美的姿態挽回司馬茜的心?
對未婚妻玩這一手不是太卑鄙嗎?
司馬茜怎會落入方一平的設計中?
韋烈深深地想,覺得此中大有蹊蹺,因為司馬茜誘殺者是事實,方一平是將機就什麼。
原先以為方一平是個可交的對象,想不到他是只披羊皮的狼,司馬茜不喜歡他是看穿了此人的心地嗎?要不是動念跟了下來,由「花間狐」自己說破,還真難以發覺這秘密,該不該管呢?能插手管別人的私事嗎?
他又想起了小青,即使是小青的影子也不容許傷害。要管,非管不可。心意一決,他又返身悄然掩上土丘。
月下。
方一平與司馬茜依然對立著。
「師妹,你真的不肯跟我回去?」方一平溫婉地說。
「我不回去!」司馬茜語意堅決。
「可是……師父他老人家已經擇定了吉日……」
「這輩子我不會嫁給你。」
「師妹……」
「你就只當我們沒認識,司馬茜已經死了,我叫紫娘,我根本不認得你,這樣說得夠明白了吧?」
「你連父母也不要?」
「那是我自己的事,誰也管不著。」
方一平臉色很難看,沉默了好一陣子。
「垣曲城新近發生的血腥艷聞真是你做的?」
「我不否認,我恨透了見色起意的畜生。」
「要是師父和師母知道了……」「你可以去告密,我不在乎。」
「嗯!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你看上了‘武林公子’韋烈對不對?」
「又怎樣?」
「又怎樣」三個字等于是承認了,這使得暗中的韋烈內心起了極大的震撼,這難道是真的?
小青藉著司馬茜復活了?可是,自己能奪別人之妻嗎?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錐心的痛楚。
她不是小青,她不是小青,小青已經死了,永遠不會再回到人間了。聲音在他的心里大叫,淚水立即模糊了他的視線。
突地,他想起小青的舅舅路遙說過的一句話︰「舅舅我一定要為你母女向‘凌雲山莊’討公道……」
討什麼公道?小青自小沒娘,是由舅舅路遙當女兒帶大的,到了成親那一天,她一直認為是爹的舅舅才表明身份,可是又堅不說出原因,而小青是難產死的,母子同歸于盡,為什麼要向「凌雲山莊」討公道?這一定要查明……
「師妹!」方一平顯然很痛苦︰「沒有你,我……」
「你一樣可以活得很好!」司馬茜似是鐵石心腸。
「人生對我還有什麼意義?」
「我不是你的人生!」
「師妹,我……究竟是什麼地方使你討厭?」「我說過我們只當不認識,談不上討厭二字。」「師妹,你一直說,我發誓會改?」
「我無話可說!」
「師妹,我會等,等你回心轉意,即使到老死!」非常感人的話,山海之情,剖心之愛,但現在听在韋烈的耳朵里,絲毫也不受感動,從「花間狐」的話,證明方一平是個卑鄙小人,而與「花間狐」這類人物沆瀣一氣的也絕對不會是正派人。
司馬茜卻不能不感動,畢竟他們是師兄妹,而且還憑父母之命訂了親,她低了低頭,又抬起。
「師哥,我不值得你等,你等了也是空等!」「不管你怎麼說,我的心唯天可表!」
「我要走了!」
「師妹……」
方一平叫出口,司馬茜已飛掠而去。
韋烈心里在急轉念頭,該不該追下去跟她見面?
方一平口發一聲冷笑,陰陰地道︰「司馬茜,你會後悔,我方一平會等你跪在地上求我,我只消一句話,你這輩子就別想再做人,你會哭不出眼淚!」
韋烈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他不明白方一平話里的真正意思,但卻完全確定了方一平的心性為人。他很想現身出去理論一番,但想到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只好把那股無名之火壓了下去,但心頭又是一個大結。
方一平也離開了。
韋烈轉身下了土丘,又站在橋頭溪邊。
月光下,他的身影得無比地孤獨。
他在想許多心事……
不知站了多久,他忽然發覺不遠處的溪邊也有條冷寂的人影,仔細一辨認,一顆心狂跳起來,是司馬茜,她沒有遠離。
現在,他反而覺得情怯,因為在土丘上的亭子邊,她曾向方一平坦白她愛自己。
考慮了很久,他還是步了過雲。
人已到了身邊,但司馬茜一無反應。
「紫娘!」韋烈低喚了一聲。
「誰?」司馬茜疾望著流水,連頭都不轉。
「是我,韋烈!」韋烈已感覺氣氛有些怪異。
「哦!武林公子,幸會,踏月尋夢嗎?」她轉過身,神情木然,跟以前的司馬茜相比判若兩人。
韋烈連呼吸都窒住了,她怎會變成這樣?
「紫娘,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也沒有,一個夢碎了,又進入另一個夢,惡夢。」她古怪地說。
韋烈皺緊了眉頭,看樣子自己離開之後她一定受了很大的.刺激,不然不會性情大變,她替自己預付了房飯錢,又向方一平承認她喜歡自己,而現在見了面她卻又如此,假使是故意裝的,那又為什麼?
「紫娘,我不明白……」
「韋公子不明白什麼?」
「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她指了指鼻尖。「哈哈哈哈,我怎麼樣?」
「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不要憋在心里。」
「我沒有事,就算有,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是你,我是我對嗎?女人的心事能告訴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嗎?」
「紫娘,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韋烈真想伸手抓住她,但他忍住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使你如此?快告訴我,別急壞人好不好?」
「怪了,我們之間算是什麼關系,你一再逼問我?」
韋烈真的按捺不住了,雙手捉住她的香肩連連搖晃。
「說,快說,天坍下來我會替你頂一半。」
司馬茜雙楮一紅,淚水像斷線珍珠般滾落,突地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韋烈,雙肩抽動,她哭得很傷心;韋烈摟住她,潛意識里他把她當成小青,小青抱過他也這麼傷心的哭過,他記得那是在新婚之後不久,兩夫妻在房中喝酒,小青斟酒時壺把無緣無故斷折,酒壺砸得粉碎,她認定這是不祥之兆。這時,遠遠有一雙眼楮在看著他倆,眼光很惡毒,是方一平,他在心里發了一百次誓,他要百倍報復。
兩人絲毫未覺。
但第三者注意到了,是洪流,他和王道經常是在暗中尾隨的,等于是韋烈的另一只眼楮,也是忠實的守護神。
久久,司馬茜突然用力推開韋烈。
「我太不爭氣!」她掠了掠鬢邊散發,順手擦去眼淚。
「什麼……不爭氣?」韋烈愣愕,他的感覺還停留在溫馨的擁抱里,突然一分開,他像是失落了什麼。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她仰起螓首︰「夜夜心,此恨何消,此心何寄,月姐知否?」
韋烈滿頭霧水,他完全听不懂。
司馬茜的心在滴血,自從韋烈走後的那晚,她中了算計而斷送了清白,連是誰都不知道,要不是「恨」在支持她,她早已自己結束生命了。突地,她想到了「花間狐」龍生,他既在垣曲出現,能不做這種邪惡事嗎?他裝作初逢乍見,骨子里是什麼?既然被稱為「狐」,當然是狡詐萬分。她咬咬牙,放平臉注視韋烈。
「韋公子……」
「你不是叫我韋烈的嗎?怎麼又改了稱呼?」
「韋烈?不,那太沒禮貌了,武林公子大名響當當,江湖上誰人不知何人不曉,還是稱呼公子較為適當。」司馬茜一本正經地說︰「韋公子,你剛才說,即使天坍下來也願意替我頂一半?」
「唔!」韋烈的情緒完全被司馬茜的怪異言行攪亂了。
「我請你代我做件事。」
「你說?」
「請代我活捉‘花間狐’。」
「活捉‘花間狐’?」韋烈迷惑不解地望著司馬茜。
「對,要活口,不要死人。」
「你跟他之間有什麼過節?」
「現在還不知道,得由他口中找答案。」
韋烈如墜五里霧中,連東南西北都無法分辨了,他知道司馬茜此舉必有用意,但他卻無從揣測起。
「怎麼,你不願意?」司馬茜逼了一句。
「願意,當然願意,我會設法把他帶來給你!」話鋒頓了頓,換了話題道︰「紫娘,你為什麼要離開那家客棧,不是說好……」
「我有我的理由!」司馬茜眸中恨意稍露即隱。
「回去吧!等著我替你找人。」
司馬茜思索了片刻,終于點頭。
萬聖宮。
名雖為宮,實際上是一座破敗的小廟,由于地處荒僻,加上年久失修,本來就不盛的香火早已斷絕,廟祝耐不住清苦,也棄廟另覓枝棲了,所以等于是座廢廟。
韋烈踏著晨曦來到,撥草而入,直達大殿。
神像塑泥已在蝕落,「有求必應」、「威靈顯赫」之類的木匾布額也歪斜倒吊,爐冷無煙,蛛網塵封,說不出的淒涼。
韋烈不是來燒香的,他選這地方是圖其隱秘。
「公子!」進來的是「夢中刀」洪流。
「什麼事?」
「公子前晚在小橋邊跟紫娘姑娘交談時有人窺視。」
「哦!什麼人?」
「梅花劍方一平。」
「嗯!這是意料中事,還有嗎?」
「沒有了,不過,據我觀察,他是挾恨含毒。」
「好,我會注意,現在你出去廟外警戒,王道來了就叫他進來。」
「他已經來了,他讓我先進來。」
洪流退了出去。
王道迅速地奔了進來。
「公子!」他行了一禮。
「打探的結果怎麼樣?」
「大刀會跟烏衣幫是兄弟門戶,大刀會找上公子目的還是在于‘寶鏡’,行動由總管‘鬼算盤’冷無忌全盤策劃指揮,副總管宋世珍協助,姓宋的年紀不大,但很有幾套,跟冷無忌搭檔是紅花綠葉,目前幫會已經聯手,他們的眼線無孔不入,到處插樁。」
韋烈靜靜听完,盤算了一陣點點頭。
「很好,繼續注意對方的動靜。」
「是!」
「還有樣緊急的任務交代你……」
「嗨!交易熱絡,生意不斷,公子請吩附。」
「趕快設法打探出‘花間狐’龍生的行蹤。」
「花間狐……這只雄狐很難纏,好吧!」
「一有消息馬上用老方法通知我。」
「遵命!」
「沒事了,你去吧!」
王道施禮退出破廟。
韋烈一個人在靜靜分析眼前的狀況大刀會與烏衣幫聯手圖謀「寶鏡」是不自量力。
「鬼算盤」冷無忌是相當邪刁的人物。但也不足慮。
自己已得到「藏珍之鑰」,以後就看機緣了。
「梅花劍」方一平認定自己跟他的未婚妻司馬茜發生了感情,采取報復手段是意料中事,只有好好應付一途。
目前最要緊的問題是司馬茜性情突變,是什麼原因?是否能從「花間狐」身上找出答案?
方一平伙同「花間狐」設計司馬茜為的又是什麼?自己已決定要插手,這決定是不是一個錯誤?最後,他又想到小青。
司馬茜是小青的化身,而小青的舅舅路遙要向司馬長嘯討公道,這情況相當詭譎,其中到底有什麼蹊蹺?
從而,他又想到天仙化人的白衣女子冷玉霜,那是個不可思議的奇特女子,想起來就讓人心神不寧,她說過彼此一定會再見面,會有什麼樣的演變?
想了一陣,他也離開了。
入夜,舊夢重溫。韋烈與司馬茜的房中挑燈夜飲,但氣氛與他赴中條山之前大不相同,司馬茜的表現完全反常,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鬧,澈底的放縱,完全不像個大家女子,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韋公子,今晚不醉不休!」
「好,我奉陪!」
「干杯!」
「干!」
韋烈在應付著,但應付得很痛苦。突地,他想起方一平在小橋頭土丘涼亭自語時說過的一句話︰「我只消一句話,你這輩子就別想再做人,我要你哭不出眼淚!」這句話暗示了什麼?
莫不是司馬茜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直勾勾地望著司馬茜。
「為什麼要這樣望我?」司馬茜醉眼迷離。
「沒什麼,我怕……你是醉了!」韋烈虛應著。
「酒醉……心明白,你……想要什麼?」這句話極盡煽情,也明顯地挑逗,她怎會說出這種近乎無恥的下流話。
韋烈呼吸一窒,接不上話。
他完全無動于衷嗎?不,他是男人中的男人,怎會不動心,只是他理性極強,言行有一定的規範,他不會作出失禮敗行的事。但控制理性是很痛苦的事,因為他已也當作小青的化身,情感的沖擊是很大的。
「韋公子,隨便說笑而已,不要……介意,我司馬茜可不是低三下四的……」
「什麼,你叫司馬茜?」韋烈打蛇隨棍上。
「我……說了嗎?」司馬茜驚覺已是不及。
「你說了,說得很清楚,不過……我仍然叫你紫娘,這比較順口,不管你是什麼來頭,在我心目中你是紫娘。」
司馬茜木然許久,淚水滾落,又一笑試去。
「為什麼不叫,我小青?」
「叫你……小青?」
韋烈像是突然被人在心上扎了一針,全身起了痙攣。
「怎麼樣?」司馬茜偏起臉。
「你……願意做小青?」韋烈很費力的擠出這句話。
「當然願意!」說完,突地神情一黯︰「不,不願意,我不配做你的小青,我……已經失去了資格。」淚水又涌了出來。「什麼意思?」韋烈意識到快要接觸到問題的重心。
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威儀十足的老者站在門外,神光炯炯地雙眼令人不敢逼視,臉是是怒極之色。
韋烈大吃一驚。
司馬茜站起身來,嬌軀微見發抖。
「爹!」她喚了一聲。
「別叫我爹!」老者厲聲吼叫。
韋烈一下子省悟過來,來的是名震武林的「凌雲山莊」莊主司馬長嘯,他立即起身,在原位抱了抱拳道︰「原來是司馬莊主,失敬,幸會!」
「你就是‘武林公子’韋烈?」
「晚輩正是!」
「你是吃了天雷豹子膽,竟敢勾引老夫的女兒?」
「這……」韋烈的臉脹紅了,兩人在一起喝酒,而且是在店房中,這實在難以解釋,也非三言兩語所能解釋,所以說不出話來。
「哼!這帳慢慢再算。」
「爹!」司馬茜臉色連變之後開了口︰「勾引二宇多難听。」
「丫頭,你想氣死爹娘?現在跟我走!」
「走?去哪里?」
「丫頭,你……你……你……當然是回家。」「我不回家。」
「你敢再說一遍?」
「我不要回家!」
「好哇!丫頭,你……反了!」司馬長嘯老臉已變青,連連抽搐︰「我只當沒生你這忤逆的不孝女,你不走,……很好,虎毒要食子,我帶你的尸體回去。」說著,跨入房中。
案女已經決裂,情況非常嚴重。
韋烈不知如何是好?
司馬長嘯暴怒地瞪著司馬茜,激越萬狀地道︰「司馬家寧可斷後,也不能留你這敗壞門風的東西。」
司馬茜了無懼怯地道︰「我哪里敗壞門風?」
司馬長嘯怒吼道︰「事實在眼前,你還要狡辯?」
司馬茜揚著臉道︰「交個朋友也不可以嗎?」
馬長嘯猛一跺腳道︰「氣死我了,你這忤逆不孝的東西,是我寵壞了你,才會有今天的收場!」右掌揚了起來,但手在空中沒有落下來。
「司馬茜慘然一笑,噗地跪了下去,顯得很平靜地道︰「爹,女兒的生命是你給的,你可以取回去。」
說完,閉上雙眼,從容等死。
司馬長嘯渾身直抖,老臉陣陣扭曲,掌劈不下去。
韋烈再也忍不住了。
「司馬莊主,能準許晚輩說一句話嗎?」
「你……居然還敢開口,你比這丫頭更該死!」
「晚輩只有一句話,晚輩與令嬡之間是清白的,並無兒女私情,純粹是道義之交,請莊主明察。」
「韋烈,你……你說得冠冕堂皇,男女之間何來道義之交,城外溪邊你跟她發生肌膚之親,怎麼說?」
韋烈心頭一震,隨即明白過來,洪流曾稟報當時方一平在暗中窺視,不用說,這問罪之師是他安排的。
司馬茜張開眼上望。
「不能怪他,是女兒受了委曲情不自禁,雖然雙方肌膚相接,但絕無邪念,女兒可以對燈火發誓……,」「住口!我不听你狡辯。」
「女兒只表明心跡,不是求饒,請下手吧,死在爹手中,心安理得。」她倔強得相當可以,絲毫也不屈服。如果她說幾句懺悔的話,情況就會改觀,但她沒有,她自被無名的邪惡者強暴之後,心已死了,她活著是為了報仇,而現在她報仇的意念也消失了,不白之身雖然負屈而死,總比張揚開來有辱門楣更好。
韋烈當然不能袖手看這人倫悲劇上演。
「司馬莊主,您不給令嬡辯白的機會嗎?」
「還有什麼好辯白的?」
「有,晚輩已覺出端倪,但不明事因。」
「你師出何門?」司馬長嘯似乎已經軟化。
「家師‘枯木老人’!」韋烈目光如電芒般一閃。
司馬長嘯老臉大變,放下手,後退一步。
「你……是‘枯木’的傳人?」聲音有些顫抖。
「是的!」
司馬長嘯瞪視著韋烈,久久無言,最後自語了一聲︰「冤孽!」
韋烈一愣,對方的「冤孽」二字是什麼意思?
「起來!」司馬長嘯顯然氣餒。
司馬茜起身。
「跟我回去!」
「不!」
「你……還要強?」
「女兒會回去,一定會,但不是現在。」
「什麼理由?」
「女兒目前有一樁比生死還要嚴重的大事必須了斷,此事不了,死不瞑目,事完一定回家。」
「不讓我替你作主?」
「不,除了女兒自己,誰也無法作主。」
司馬長嘯怔望著他這任性而倔強的女兒,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他完全猜不透女兒的心事,但他相信,因為這寶貝女兒任性歸任性,卻從來沒說過半句假話,也從來沒狡詞掩飾過,什麼事。
韋烈敏感地想到司馬茜所謂的大事必與「花間狐」龍生有關,至于內情到底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他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該說的已經說了。
「我會查明!」司馬長嘯再次深深打量了韋烈幾眼,轉身出房而去,房門外傳回來一聲嘆息,做父親的屈服了。
沉默了一陣。
「紫娘,你應該隨令尊回去的,這孝順……」
「事不了,我不會踏進家門一步。」
「到底什麼事?」
「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
韋烈吐了一口氣,他不想再追問下去。
「還繼續喝酒嗎?」
「要,說過不醉不休!」
任性就是任性,剛剛經過了這麼大的風浪;她居然還有興致喝酒。韋烈又坐回原位,心里得到了一個啟示,自己昂藏七尺之軀,有些事卻不如一個女子提得起放得下,的確,有的時候是需要這種堅強的。
「小烈!」一個手提拐杖的老人已來到門外。
「啊!舅舅。」韋烈大感意外,忙又站起。
「是你舅舅?」司馬茜也很感意外。
「是的!」韋烈順口回答。
來的是小青的舅舅路遙。
「舅舅怎麼會找到垣曲來?」
「听到你在此地出現的風聲,所以便趕了來。」
「有事嗎?」
「有。」
「快請進!」韋烈上前扶進老人,然後關上房門。
路遙望向司馬茜兩眼登時發直,栗聲叫道︰「小青?」
「我……」司馬茜錯愕︰「真的如此像小青?」
「舅舅!」韋烈引介︰「她叫紫娘!」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不想說出司馬茜的真實來路,怕節外生枝,因為路遙說過要向「凌雲山莊」討公道,同時,司馬茜也沒有對外公開自己的出身來歷。
「她是小青……」路遙聲如夢囈,老眼發紅。
「舅舅,她不是小青,她叫紫娘,她,兩個……是長得很像。」韋烈傷感地說︰「我們不久前才到小青的墳上燒過紙,她已經整整走了一年。」
「她……走了一年。」老淚掛了下來。
司馬茜忙挪椅子。
「舅舅,你請坐!」
「你……也叫我……?」路遙淚眼凝視,他似乎要從司馬茜的身上,找回愛逾性命的小青。
「是的,我跟韋烈一樣稱呼您,可以嗎?」
「那太好了,當然可以。」路遙坐下︰「小烈,你跟紫姑娘……」
「我們是在洛陽認識的,起先我也把她誤認為是小青。」實際上並非認識,他是把她當作小青的影子,對路遙他不能不這麼說。要不是這層原因,兩人不可能湊在一道,自小青不幸之後,他已經無法接納任何女人。
「舅舅,我要店家重備酒菜……」司馬茜突然對這舅舅感到興趣,在禮數上便自然地表現得很好。
「好,好,有你陪著,我好像……」後半句沒說出來,但听的人一听就明白,後半句應該是好像小青陪著我一樣。
司馬茜出房吩咐了小二,然後又回房。
「舅舅,你說……找我有事?」韋烈問。
「是有事,我想很嚴重。」
「嗅!舅舅請說。」
「最近一個月,我接連發現三次有一個神秘人物在小青墳前打轉,不知目的何在?」一頓又道︰「那鬼東西的身手太高,我竟然無法接近他,只要一踏入五丈之內,他便像幻影般消失,如果我信鬼,一定會把他當成鬼。」
「有這種事?」韋烈兩眼瞪大。
「我覺得很奇怪,小青並非江湖人物,只是個無名的普通女子,說什麼也不可能引起人注意,而且那只是一座隨處可見的小墳,如果是一次,也許是巧合或誤會,連來三次可就有蹊蹺了。」
「更不解的是那神秘人不是普通高手,碑上明刻著‘愛妻小青之墓’,你不是普通人物,這當中可能牽涉到你,所以我說很嚴重。」
韋烈靜靜地思索了一陣。
「舅舅,我明天就去守候︰一定要查明原因。」
「目前也只好如此。」路遙自我解嘲地笑笑︰「說句丟人的話,我自忖對付不了對方,所以只好找你。」
「舅舅,這本來就是我的事,對方如此做說不定就是沖著我來的,必然有其特殊的目的,不過……對方選上小青的墳,這點實在令人想不透。」韋烈皺了皺眉,心頭像壓上了一塊千鈞巨石,小青死了,但仍是他的命。
司馬茜口唇連動之後才找到機會開口︰「你明天就去嗎?」
「是的,這事不能耽延。」
「人不是每天在那里,你去一定能踫上?」
「對方的目的分明就是我,我去了他必現身。」
「我能陪你去嗎?」
「紫娘!」韋烈溫和地說︰「你去了不方便,而且……你最好不要淌渾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我……還是要在此地等你?」
「最好是這樣。」
「那關于我拜托你找……」
「我已經另外著人打探,不過……要對付‘花間狐’那種邪惡人物,恐怕你一個人太危險,得等我回來。」「好吧!」司馬茜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小二端來了酒菜杯箸,重新擺整。
一老二少入座暢飲。
另外一家客棧。
也是客房,一老一少也正在喝酒。
老的是「凌雲山莊」莊主司馬長嘯,少的是他的愛徒兼準女婿「梅花劍客」方一平,但沒有絲毫歡愉的氣氛,兩個的神色都很凝重。
「爹!你答應師妹留在外面?」方一平態度相當恭謹,師父改稱爹,表示他的身份已完全肯定,超過了半子之分。
「暫時由她,她是寧折不彎的性子,逼急了……」
「爹說的是,不過……有句話一平不敢說……」
「你盡避說,為師的早已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有什麼話不敢說的,就是說錯了也沒關系,你說!」
「說出來……爹定會生氣。」
「一平,你是怎麼啦?變成了婆婆媽媽!」
「爹,這個……」方一平又猶豫作態了一陣,才以很為難的樣子道︰「一平是斗膽妄測,也許是錯,但目的是為了司馬家的名聲。師妹跟‘武林公子’從洛陽到垣曲,同出同入,已經很多時日……」
「你的意思是……」司馬長嘯的臉色變了。
「師妹的身體……可能已經屬于韋烈。」方一平低下頭,臉上現出非常痛苦的樣子,為了尊重師父而盡量壓抑下胸中的那股怨氣︰「一平蒙爹收容,視同已出,跟師妹一塊長大成人,這樁婚姻是爹和師娘一起作的主,恩同山海,粉身難報,不過……人各有志,一平說什麼也不敢怪師妹……」
「不要說了!」司馬長嘯按住酒杯的手緩緩降下與桌面齊平,一只酒杯已完全嵌進桌面︰
「真有這種事?」
「一平只是據理推測!」
「這死丫頭,如果真的……我不會饒她。」
「爹!」方一平抬起頭︰「師妹是不會承認的,也許……她會找很好的理由搪塞。」
「我還沒昏聵。」
「是的……不過……」
「又什麼不過?」
「要究明這種事,師娘出馬比較方便。」
「唔!」司馬長嘯深深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