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邊的兩個人赫然是蒙面人和花靈。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蒙面人和花靈怎麼會在一道?古二少爺的頭一陣發脹,整個的情況陷入了五里霧中,這一幫謎樣的人物包括死去的似乎已糾結在一起,彼此之間全都有關聯,那表面所顯示的一切完全都是假相了?真相是什麼呢?照眼前的種種跡象分析,這蒙面人是操縱者,他應該就是問題的核心。
蒙面人與花靈在低聲交談,距離遠加上水聲,什麼也听不到。玄玄悄聲道︰「少爺,這情況如何處置?」
「靜以觀變。」古二少爺堅守既定的原則。
「我迫近些听听對方談什麼。」
「不必。」古二少爺阻止。
「為什麼?」
「這蒙面人不是等閑人物,我們一動很容易被發覺,而目前我們只要掌握妙香君和花靈這兩條線索定可解開謎底,急功躁進只會誤事。」
「少爺,我真的被攪糊涂了,這些原本不相干的人怎全湊合在一起?」玄玄猛搔頭。
迸二少爺沒回答,他何嘗不困惑,他在想自己與花靈建立的關系。首先,在飛龍瀑是花靈主動找上自己的。然後,花靈對妙香君與門士英的交往大動妒火,似乎與妙香君勢不兩立。而現在,花靈又主動放棄門士英向自己示愛,這到底是真是假?她要跟自己做永久的知己,是她手段的一部分麼?她這樣做是奉命而為麼?目的又何在?
「少爺,他們要分手了。」
「好,沉住氣別動。」
蒙面人溯澗而上,花靈朝下游走,眨眼間雙雙消失在幽森的林木中。
「玄玄,我們也該走了。」
「回店?」
「對,好好睡他一覺,明早回谷城。」
「這里的事不管了?」
「我自有道理。」
孟家別業的廢墟。
慘白的月色像死人的臉。
有人影在廢墟里蠕動,原來是古二少爺在指揮玄玄與妙妙挖掘地下室的入口。現在,地道入口已經露出。
玄玄挖得很起勁,妙妙終是女子,頻頻拭汗。
最後一段焦木被挪開,穴口全現。
「成了!」玄玄扔去鐵鍬,直了直腰。
妙妙已累得不能說話。
「玄玄拿火炬跟我進去,妙妙在外面警戒。」古二少爺當先鑽了進去。
玄玄也跟進,點燃了火炬。
沒走幾步,一陣惡臭撲鼻而來。
「少爺,是尸臭,!」玄玄的鼻子是很靈光的。
「奇怪。」古二少爺止步。「別業被火焚,怎會有人在地窖里?玄玄,火炬給我,你就在原地,方便跟妙妙聯絡,看來這場火劫不單純,說不定我們動手開挖時已經有人在暗中窺探,你要提高警覺。」
「是!」玄玄把牛油火炬交給古二少爺。
迸二少爺屏住呼吸以避惡臭,踏入地下室。果然,外面房屋已燒光,地窖里未被波及,一點火痕都沒有。目光掃處,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靠角落,六具黑衣人的尸體己開始腐爛,看體型都是壯漢,這六名壯漢何以會陳尸此間?
轉向藏寶室,又是一震,藏寶已經被搬空,只剩下笨重的櫥櫃,但都是空的,古二少爺望著空室在想——
搬去藏寶非一二人之力可為,這六個死者一定是受命搬運的人,完成任務之後被集體屠殺滅口。
縱火燒別業是湮滅痕跡。
真的是如早先的判斷,縱火者是莊亦揚麼?
外面突然傳來呼喝之聲。
迸二少爺急急轉身出去,玄玄已不在原來位置,他熄了火炬,竄出,一條人影在殘垣斷壁間穿梭隱現。他兀立在掘開的入口處,在情況未明之前他不盲動,人影掠到身前,是玄玄,不見妙妙的影子。
「玄玄,發生了什麼事?」
「我听到妙妙的叫聲,趕快躍了出去,妙妙竟然已失了蹤,遍尋不見影子,不知是追敵還是失手。」玄玄非常著急的樣子。
「以妙妙的身手,應該不會出意外,這……」
「可是沒見她發出訊號。」
「這的確是有點怪,我們再等等。」古二少爺表面沉著,心里已經在發急,誰能在轉眼之間帶走妙妙,如果說她是追敵而去,照例她會發出特殊的獨門訊號表示她的去向,如果是莊亦揚,他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耐。
現場寂靜如死,候了半刻,什麼動靜也沒有。
這里全是斷垣殘壁,極易隱藏身形,問題是妙妙不可能這麼容易被制,除非是另一個來路不明的蒙面人,也就是妙香君在山中所說的救命恩人,如果是,那焚屋搬寶的公案就得重新評估了。
「少爺,我們踫上了最詭詐的對手。」玄玄說。
「嗯。」古二少爺十分氣憤。
「現在該怎麼辦?」
「我們分頭仔細搜。」
「好!」玄玄應了一聲,立即行動。
兩人在廢墟里穿梭游走了一陣又合在-起,面面相覷,誰也沒開口,事實非常明顯,妙妙八成已遭了意外。
玄玄的額頭上已急出了汗珠,他愛妙妙至深。
「哇!」一聲慘叫遙遙傳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循聲掠去,月光下快如兩縷淡煙。
廢墟外的樹影下橫了條身影。
迸二少爺與玄玄同時奔到。
橫在地上的是個老者。
「我認識他。」玄玄栗聲說。
「他是誰?」
「妙香君家里的老管家馮七。」
「哦?」古二少爺的眉頭已結在一起,馮七為什麼會來廢墟?殺人者是誰?「檢查一下人是否還有救。」
「是!」玄玄應了一聲,上前蹲去,伸手探索了一陣,抬頭道︰「少爺,心脈還沒斷,有那麼一絲絲,不知道是不是能救活。」
「好,你讓開。」
玄玄起身站到一側。
迸二少爺上前蹲到玄玄原來的位置,略一探索,伸指連點了馮七八處大穴,然後抓起馮七的手腕,屈中指,指尖對正「脈根」,一縷真氣從指尖逼出,緩緩透入「脈根」,這是別出蹊徑的手法與眾不同。在被救者氣機薄弱的情況下,施術者必須拿捏分寸不能爭躁,否則被救者會因承受不了外力的振蕩而斷了生機。
半刻工夫,馮七有了呼吸,不久,半張開眼。
「馮管家,是誰下的手?」古二少爺急問。
馮七口唇連連抖動,喉頭咯咯作響,發不出聲音。
「誰對你下手?」古二少爺再問。
「是……是蒙面……」身軀一挺,咽了氣。
「蒙面人下的手?」玄玄驚聲說。
迸二少爺放手起身,搖搖頭。
「少爺,沒救了麼?」玄玄月兌口說。
「能讓他再開口已經很不錯了。」
「蒙面人不是在荊山麼?他也跟了來?」
「我猜這蒙面人一定是莊亦揚,另一個蒙面人既然是妙香君的救命恩人,沒有理由殺她的管家。」
「這麼說,妙妙是落在莊亦揚手中?」
「現在言之過早,莊亦揚沒這麼大的能耐。」
「可是妙妙曾經傷在他的手下。」
「那情況不同,上一次妙妙帶著妙香君行動,受了限制,而今晚上她是一個人,莊亦揚無法接近她,也許她發現了什麼重大情況而無暇通知我們,現在說什麼都是空的,我們找人。」古二少爺對妙妙始終是有信心的。
一條人影飄掠而來。
玄玄歡然叫道︰「是妙妙!」
彼盼間妙妙來到近前。
「少爺!」
「妙妙,發生了什麼事?」
「我在地窖入口處守望,發現有人迫近,出聲阻止,對方掉頭就溜,我追了下去,這里盡是破牆廢料,極易隱蔽,七追八追竟把人給追丟了,我想到我是負責警戒的,忙又回頭,不料又發現對方在附近逡巡,看來是有什麼企圖,我便來個暗中監視,不久,這老頭匆匆來到,那鬼東西公然現身跟老頭近身談話。」
「你說的老頭是他?」玄玄手指馮七。
「廢話,你少插嘴。」妙妙對玄玄一向不假辭色,也許這是愛的另一種形式。「突然,對方抬了抬手,老頭倒了下去,我現身,對方又逃,我全力追趕,對方回身給我一記暗器,我擋開暗器,對方又沒了影。」
「你說的對方是蒙面人?」古二少爺問。
「對,莊亦揚。」
「你怎斷定他是莊亦揚?」
「這個!」妙妙抬起手,手里是一大一小兩支梭子。
「子母梭?」
「不錯,他就用這對付我,幸虧我早知其中奧妙,否則絕對閃不開,少爺該記得莊亦揚從妙香君手中奪得三種獨門利器,子母梭是其中之-,另外還有「刀中箭」和「七巧寶盒」,所以我斷定這蒙面人便是莊亦揚。」
「哦。」古二少爺點點頭。「有一點令人想不透,管家馮七突然來到廢墟,又與莊亦揚近身交談,顯然雙方是事先約好見面的,何以有這約會?而最後莊亦揚卻對馮老頭下殺手,為的又是什麼?」
妙妙默然。
這謎底無人能揭破。
就在此刻,一個聲音道︰「我知道為什麼。」人隨聲現,是「武林公子」門士英,從林木深處轉了出來。
「是門老弟?」古二少爺有些意外。
「古大俠,」門士英抱拳。「想不到在下來遲一步,馮管家竟然遭了不幸。」目光掃向馮七的尸體。
「門老弟知道什麼?」
「馮管家接到莊亦揚的傳柬,相約在此見面談判放回香君的條件,馮管家未與在下商量便匆匆趕來赴約,在下從下人口中得知消息立即前來,想不到還是遲了一步,看樣子雙方並沒有達成協議,莊亦揚才會下手。」門士英咬牙切齒,一副恨極的樣子。
「妙香君她……」玄玄開口。
「玄玄,你插什麼嘴。」妙妙立即制止。
「香君怎麼樣?」門士英急問。
「她可能仍然被莊亦揚藏匿在附近。」古二少爺接過話,眼前的情況太復雜,有暫時保持秘密的必要。
「哦?」門士英十分沮喪的樣子。
「門老弟,你查不出莊亦揚藏身之處?」
「在下沒放松過,這東西太狡獪。」
「他為什麼沒找你?」
「這……在下想是遲早的問題,他定有什麼陰謀,所以才避開在下,照理他找的對象應該是在下才對。」
「你們曾是朋友,知道他的來路麼?」
「他從沒吐露過,在下也亟于想知道。」
就在此刻,妙妙「哎」了一聲,歪倒地面,寂然不動,猝然突發的狀況,三人齊為之駭然而震。
「這是怎麼回事?」門士英月兌口驚叫。
「妙妙,你怎麼啦?」玄玄面目失色。
迸二少爺皺皺眉,蹲去探索了一陣,起身道︰「我們回客棧去。」
「少爺,她……受了傷?」玄玄最著急。
「先回去再說,你抱她走。」說完又向門士英道︰「門老弟,馮管家的後事就留給你處理了。」
「這是在下的份內事。」
玄玄抱起了妙妙,他愛極了她,但從來不敢踫她,現在是得其所哉,但那一份微妙感卻被這猝發的意外沖淡了。
客棧房里。
妙妙躺在床上昏迷不省。
迸二少爺坐在桌邊,玄玄焦灼地搔首踱步。
「少爺,穴脈氣血完全正常,沒有傷,沒中毒的跡象,也沒听說她患有什麼宿疾,這到底怎麼回事?」
迸二少爺搖頭不作聲,他正在深思,這情況太離奇也太突兀,好端端一個人竟然會昏迷不省人事,如果世間真的有鬼,你可解釋為踫上了邪祟,可是他根本就不相信這種荒誕不經的事。
「咯咯!」院門起了叩擊聲。
玄玄立即奔了出去,不久又回頭。
「什麼事?」
「店小二傳送一張字條。」玄玄把字條遞上。「少爺,居然有人威脅要我們離開谷城,真是天大的笑話。」
迸二少爺接過手,只見上面寫的是︰「字達古二少爺,速離谷城,少管閑事,貴手下兩日後不藥自愈,如不听忠告,必將埋骨異鄉。」後面沒署名。
「少爺,是莊亦揚那小子的杰作麼?」
「也許是,也許不是。」
「怎麼說?」
「莊亦揚應該沒這麼大的能耐也沒這麼大的膽子,我們的身份和任務已經泄了出去,說不定對方志在阻撓我們追尋‘碧玉蟾蜍’,可是,對方是誰呢?主角‘天煞星’已經不在人世,另一個副角‘狼心太保’孟飛不但遭了滅門,現在連家業都已成了廢墟,剩下可疑的便只有蒙面人和‘天眼客’,而他們何以不在山中對付我們?」
「這一說,妙香君和花靈似乎也月兌不了干系?」
「是有可疑。」
「我們怎麼辦?」
「等上兩天再說,對方字條上既然說兩天之後不藥自愈,離開不離開都是一樣。」古二少爺沉凝地說。
「少爺,要是兩天之後妙妙醒不過來……」
「到時再說。」
兩天,像兩百年那麼長。
妙妙果然醒過來了。
「妙妙,到底怎麼回事?」古二少爺迫不及待地問。
「我也不知道。」
「除了莊亦揚你還接觸過什麼人?」
「沒有。」妙妙斬釘截鐵地回答。
「在你的記憶里,可曾發生過什麼比較特殊的事?」
「我想是沒有。」妙妙搖頭。
「少爺,」玄玄很鄭重地說。「對方以妙妙怪現象威脅我們離開,說是兩天之後會自動醒轉,現在妙妙醒了,但我們卻沒離開,對方一定不甘心會再耍花樣,而且變本加厲。憑少爺跟我們兩個竟然被對方如此玩弄,我實在吞不下這口氣,非把這兔崽子給挖出來不可,少爺一向是光明正大,我和妙妙可不計較這個……」
「你的意思是……」
「對付什麼人用什麼手段,我要發揮我的專長。」
「易容改裝?」
「對,我們的身份已經曝光,等于明擺著讓人算計,如果我們變成一明兩暗,互相呼應,對方便無所遁形。」
「嗯,可以一試。」古二少爺答應了。
酒店里。
迸二少爺又在喝酒,老毛病,一個人叫上一桌子菜,每道萊他都吃,但淺嘗即止,合口味的便多夾幾筷子,說他是浪費也好,擺闊也好,反正他就喜歡這調調,否則就有虧「少爺」二字的稱號了。
當然,這會引起不知道他的為人者的側目,但他是我行我素,一點也不在乎旁人的反應,「少爺」我自為之。
一個粗豪的閩西大漢來到桌前。
「砰!」大漢拍了下桌子,杯盤都騰了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古二少爺並不生氣,反而笑著問。
「擺臭場面也不是這等擺法,你不嫌這是糟蹋浪費麼?你家金山銀山花不完?」大漢橫眉豎目。
所有目光全投射過來。
「你看不順眼?」
「不錯,大爺我看不順眼。」
「你看不順眼可以不看,又沒人請你看。」
「嘿!老爺我今天要教訓一下你這紈挎子。」
「有意思,怎麼個教訓法?」
大漢抬手就要掀桌子,酒客們全伸長了脖子看這熱鬧,古二少爺兩只手肘擱在桌上,依然面帶微笑。桌子腳像是長了根,大漢掙得面紅耳赤,額暴青筋,頸了變成了牛脖子,桌子竟然不動分毫。
「坐下來喝兩杯如何?」古二少爺恍若沒事人兒。
「去你的!」大漢惱羞成怒,放開手,舉掌掃向桌面。
迸二少爺彈了下指頭,這動作沒人注意到,那大漢揚起的手掌停在半空,掃不下也收不回去,汗珠子從額頭大粒地冒了出來。
「火氣別這麼大,那會吃虧的。」古二少爺和顏悅色地說。「我沒有花不完用不盡的銀子,也不是擺場面,更不是紈挎子,生來的脾氣不喜歡攢錢,你沒听說過財去人安樂這句話?有錢放在口袋里不花會生病。」這是哪一門子的歪理只有他自己知道。人各有性,尤其是佯狂的人,其行徑總是與眾不同的。
這時,一個高挑的半百老者快步來到桌前。
「尊駕你是大名鼎鼎的古二少爺?」
「談不上鼎鼎大名,一個江湖小卒子罷了。」
「失敬。」老者拱手。「劣徒生來魯莽多有冒犯,請二少爺海涵,老夫這廂賠禮。」說完又一次抱拳。
「不當事、不當事,你這徒弟憨直得可愛。」說著又彈了下指頭,然後收手坐正。
大漢穴道已解,一副尷尬狼狽相。
「還不快向古少俠賠禮。」老者疾言厲色。
大漢十分不情願地抱抱拳。
「不必了,我一向不作興這個。」古二少爺擺擺手。
「胡阿蠻,你的蠻子脾氣再不改遲早會吃大虧,你這樣會誤大事知道麼?我們巴巴地從岳陽趕來為的是什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探出‘金劍’莊亦揚的行蹤,你一鬧如果被對方發覺豈不是功虧一簣?」
「是,師父!」
「回桌去!」老者再朝古二少爺帶歉地點點頭才與大漢回到自己桌上。
迸二少爺可心動了,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線索,決定跟蹤這兩師徒,心里一高興連喝了三大杯。
不久,師徒倆會帳離去。
迸二少爺也跟著出店。
梅園。
花時早過,現在是綠樹成蔭葉滿枝。
園子的中央有幢磚瓦平房,一條路由平房直通園門,圍牆不高,所以在園門位置向內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幢被翠綠擁抱的平房。古二少爺站在園門外,他是跟蹤那一雙師徒來的,師徒倆已經窬牆淌進園中。
許久不見動靜,古二少爺不由狐疑起來,師徒倆不可能這麼久不采取行動,而莊亦揚也不可能如此疏于戒備。從跟來時觀察,那半百老者的身手是不俗,但絕不會高于莊亦揚,而那大漢只是個空有蠻力的渾小子,憑師徒倆要對付狡詐如狐的莊亦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兩人另外有什麼仗恃的絕活。
盞茶時間已過,園里岑寂如故。
迸二少爺可不耐煩了,他繞到側方窬牆而入,藉著梅樹的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迫近那幢平房,房里靜悄悄仿佛是間空屋,兩師徒也不見影子。
這里真是莊亦揚藏身之處麼?
又靜待了片刻,他索性現身,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房子是一明兩暗,兩端各突出一間掛角,一間堆放農具什物,另一間是灶房,門都沒關,所以一眼便可看清。堂屋門半掩,隱約可看出布置得還不俗。
「有人麼?」古二少爺發了話。
沒有反應。
迸二少爺心頭疑雲又起,略作思索,他進入堂屋,沒人,兩邊房門垂著布簾,看不見里面是什麼情況,但判斷是臥房絕對沒有錯。莊亦揚已經遁走了?那兩師徒呢?既然已經登堂入室,當然得看個究竟。
于是,他用藤條挑開下首房門的布簾,有涼榻桌椅書架,桌上還有筆硯,是普通書房的布置,沒有人。他轉到上首門,挑簾,是臥房沒錯。當目光掃到床上,頓時兩眼發直,心頭卜卜亂跳,全身也發了麻。床上平躺著一個膚白如玉,體態玲瓏的女子,片絲不掛,妙相畢陳,雙眸緊閉。似乎是睡熟了。
怔了片刻,才警覺地放下布簾,一顆心仍在狂跳。
這太離奇了,雖然時近黃昏,但還屬于白天,一個女人家不可能這樣睡的,分明說是莊亦揚的窩藏處,怎會……
突然,他腦海里映出孟家別業地下室中妙香君果裎在床的那一幕,無疑這又是莊亦揚的杰作,可是這女子是誰?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那兩師徒人又在哪里?如果說追莊亦揚而去應該發出聲音才對,自己卻一無所聞?
一連串的問題。
他的確沒勇氣再掀門簾。
「有人麼?」他把嗓門放得很大。
一咬牙,他硬著頭皮進入房中。房里的光線已經很暗,但床上瑩白的胴體在朦朧中更顯得懾人心神。
他鎮定了一下,走近些,現在他想不看也不行。上次妙香君的事有妙妙在身邊可以處理,而現在是他一個大男人,這可相當地棘手。愣了一會,他那佯狂不在乎的本性抬頭了,人嘛,不是男人便是女人,管他。
「喂!泵娘,你可以起來了,這樣會著涼。」
床上人寂然不動。
于是,他伸手一探,忙又縮回來,床上人冰涼,他的心也冰涼,床上人已是一具女尸,早已斷了氣。
他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外面傳來人聲和腳步聲。
「就是此地沒錯,包圍屋子。」
「是!」不少人的應聲。
迸二少爺心中一動,趕緊出房。
堂屋門外兀立著一個目閃寒光的老者,旁邊隨著一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勁裝佩劍,看來是個好手。
迸二少爺站到堂屋門邊,與一老一少正面相對。
「你就是古二少爺?」老者開口,語氣極不友善。
「我就是。」
「我家小姐人呢?」
迸二少爺心中一動,立即想到房里床上的少女果尸。
「你家小姐,誰?」
「襄陽‘百里侯’的千金杜芸香。」
「我不認識什麼杜芸香,不過里邊上房里有一個女的,你們自己去看是不是。」古二少爺表面淡然,但內心卻不免嘀咕,「百里侯」杜仲是荊襄一霸,跺跺腳可使風雲變色的人物,听說他有個寶貝女兒是朵浪香花,專在外招蜂引蝶,見了英俊的年輕男人從不放過,聲名狼藉,那房里的女尸會是她麼?莊亦揚是小白臉,這可能性很大。
老者偏頭道︰「小李,你進去看看。」
年輕武土從古二少爺身邊擦過,步向上房。
迸二少爺望著老者道︰「你是誰?」
老者冷森森地道︰「杜府總管夏十寒。」
迸二少爺微哂道︰「‘鐵心冷血’夏十寒?」
老者臉皮子抽動了數下道︰「你還算有見識。」
「啊!」驚叫聲中,叫小李的年輕武士從房門跌撞而出。「總管,大小姐她……已經被奸殺。」
「什麼,被奸殺?」夏十寒栗叫。
「是的,這小子膽大包天。」小李激越萬狀,人已到了古二少爺身旁,劍已亮在手中。
夏十寒的目光已變成了兩把冰刀,直刺在古二少爺的臉上,老臉連連抽動,花白的胡須箕張逆立如刺蝟,那形狀說多可怕有多可怕,從牙齒縫里迸出聲音道︰「小子,你應該死一百次,然後再把你挫骨揚灰。」
迸二少爺猛省這是安排好的陷阱,借刀殺人之計,酒店里那兩師徒是誘敵之餌,玄玄說對了,對方拿妙妙作為威脅迫自己離開放棄管這妙香君的公案,在不被理會之下玩了這一手毒著,莊亦揚的確夠陰險。
「老小子,你听著,我來此是為了追緝‘金劍’莊亦揚,人剛到便發現房里的女尸,根本還不明白……」
「住口!」夏十寒冷喝一聲。聲音冷得教人皮膚起栗。「鐵證如山,休想狡賴,杜大小姐是我家主人的掌上明珠,你現在該明白後果是什麼。」
「我再說一遍,我是不小心掉入陷阱。」
「嘿!姓古的,多一個字都不必說,準備付代價。」
「颯」小李的劍已刺向古二少爺的背心。劍出人杳,古二少爺已移位到對角方向,他又一劍劃出,果然是好手,劍如疾電驚鴻,辛辣凌厲無比,氣勢之足以令人窒息,換了一般高手,根本沒有轉念的余地。
迸二少爺又換了一個位置。
「這兩招禮讓,表示我古二少爺心中無愧。」
「你在放屁!」小李劍又出手,是一式「長虹貫日」,直刺心窩要害,所不同于流俗的是加了五個變化。
「當!」地一聲,古二少爺的藤條敲上劍身,這藤條不但堅逾精鋼,而且條身上所傳出的暗勁有千鈞之力。小李的劍被蕩開幾乎把握不住,人也退了三步,頓時兩眼發藍,他頭一次領教這種超凡的功力。
「堂屋里太窄,到外面去。」古二少爺從容步出。
小李跟著掠出。
夏十寒面對古二少爺。
那批包圍屋子的武士聞聲聚攏,圈在外圍,竟然不下三十人之眾,看神情每一個都是千挑百選的好手。
迸二少爺神情自若。
「上!」夏十寒揮了下手。
聯手合擊在一般情況下最多不能超過六人,否則便會互相掣肘反而給敵人以可乘之機,在八尺半徑之內佔六個方位?每一個體都有最適切的施展空間,是以令下之後進入圈子的是六名武士。四劍雙刀在不同方位同時出手。
月已升,月光下刀光劍影匯成了一片森寒。
迸二少爺的藤條揮灑而出,旋動,恰恰是六條鞭影。
驚叫聲起。刀劍破雲飛殞,六名武十暴退,都變成了徒手,沒有人受傷,這份功力的確足以驚世駭俗。
第二波又涌上,全是使劍的,沒有任何過場,出手便攻,精選的武士,在平常情況下每一個都可以獨當一面,可惜踫上的對手是無人確知其功力深淺的古二少爺,這些好手在他眼里只是不堪一擊的庸手。
劍芒交織中人影倏杳,像有形無質的怪物忽然消失。
進擊的方自一愣,一股旋勁突然暴卷,力道之強足可摧毀一幢屋子?六名武士撞成了一堆。刀劍不長眼楮,這回見了紅,但那是他們自己的兵刃所傷。古二少爺並沒下手,他只是發了一掌而已。
「退下!」夏十寒暴吼出聲。
場心中的武士狼狽退開。
夏十寒面對古二少爺。
「小子,你有資格跟本總管一戰。」口氣相當不小。
「哈!頭一次有人抬舉我。」古二少爺話中帶諷。
「你小子以為還能逃得了?」
「我從來沒逃過,要是想走沒人留得住。」
夏十寒雙掌一錯,上步進擊。
迸二少爺揮動藤條。
罕聞罕見的劇斗疊了出來,夏十寒一雙手比十般兵器還要厲辣,抓、拿、砍、劈、點、戳互用,而且每一式都具驚人的威力,尋常高手只消被他的手沾上,不死也要負傷。古二少爺采取守勢,見式破式卻沒反擊,藤條仿佛成了活物,轉折伸縮靈巧臻于極致,似乎熟知對手路數,破解的方式簡直妙到毫巔。
所有在場的全看直了眼,連呼吸都窒住了。
沒有火爆的場面,但凶險自在其中。
轉眼間過了二十個照面。
「姓夏的,你真的不听我的解釋?」古二少爺發話。
「拿下你之後你再慢慢解釋。」夏十寒冷聲以應。
「我是在給你留面子,別不知好歹。」
「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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