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劍一幌閃了開去,他施展的是「天樞寶笈」所載的步法,「步虛蹈幻」,無聲無息,有如一個虛幻的幽靈。
「咦!」
瞽目老者一抓落空,失去了對象,不由驚「咦」出聲,盲人出手,全憑靈敏的听覺和特殊的感覺以判斷對方的位置,斐劍的移動,猶如無物,他自然無法跟蹤出手了,登時怔在當場,老臉盡是駭異之色。
「老前輩……」
斐劍方一開口,瞽目老者閃電般再次抓到,快得簡直無法形容。斐劍再度問了開去,若非仗著這冠絕武林的步法,他的確很難逃避這閃電手法。
瞽目老人第二次出手落空,面上的肌肉抽動的更厲害了,如銀白須無風自拂,白眉豎成了一個倒寫的人字,大叫一聲︰
「罷了,想不到,老夫竟連番栽在你們這些後生小子手中!」
呼的一掌,向空推去,勁浪卷處,三丈外一塊方丈巨石,被擊成一堆碎屑,顯然他是怒極而作無謂發泄。
斐劍看得動魄驚心不已,這種雄渾的掌力,的確世所罕見對方如果雙目不盲,自己是否是他的對手,很難逆料。
瞽國老人朝地上一坐,氣呼呼地道︰
「小子,你要什麼,說?」
「晚輩什麼也不要。」
「然則你到此何為?」
「仍是那句話,找人!」
「你多大年紀?」
「二十!」
「二十,有這樣高的身手?你的師承……」
「武林五帝。」
「哦!你是‘五帝’的傳人,但也不可能有這高身手。」
「晚輩武功另有所本!」
「這就難怪了!」
「老前輩認識先師他們?」
「是的,死于武林宵小之手。」
「該殺!」
瞽目老人大叫一聲,把斐劍唬了一跳,接著老人又道︰
「老夫以為你是那老匹夫派來查探老夫行蹤的……」
斐劍心中一動道︰
「老前輩說的是誰?」
瞽國老人咬牙切齒的道︰
「以卑鄙手段,殘害老夫雙目之人!」
「他是誰?」
「你大概听說過‘武林三皇’?」
「听說過,‘武林三皇’功參造化,武林中婦孺皆知!」
「功參造化?哈哈哈哈!如果如此,老夫又怎會連番挫……」
斐劍心頭一震,道︰
「老前輩這話……」
「你知道老夫是誰?」
「正要請教!」
「老夫‘地皇崔萬壽’!」
斐劍不由月兌口驚‘啊!’了一聲,想不到這瞽目奇矮的老人,正是武林不可一世的前輩高人‘三皇’之中的‘地皇’,這確實是始料所不及的。而以‘地皇’的輩份武功,誰能使他雙目盲殘呢?
心念之中,激動的道︰
「老前輩便是‘地皇’?」
「不錯!」
「誰敢對老前輩施以暗算?」
「地皇崔萬壽」頓時激顫起來,鼓突的目珠,連連轉動,良久.之後,一聲長嘆道︰「唉,不說也罷,老夫實在沒有臉在晚輩之前抖露。」
斐劍撇不了好奇之念,追問道︰
「老前輩如肯見示,晚輩或許有效勞之處!」
「地皇」陡地站起身來,激動的道︰
「什麼,你難道願代老夫索賬?」
「晚輩有這意思!」
「不過……唉!算了,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這句話,使斐劍豪性大發,他自忖,自己目前身手,當可與任何高手放手一博,「地皇」說出這句話,想見對方必是什麼不可一世的巨憝不擘不由概然道︰
「晚輩有一外號,叫‘掘墓人’自誓要以本身所學,為武林邪惡之輩掘墳墓……」
「哦!有志氣,小友,老夫自慚在武林中僅立威而不樹德,空有點點之名,實際上沒有為武林盡其綿薄,唉!慚愧。」
「老前輩何必自責太深……」
「小友,殘害老夫之人,便是‘三皇’之首的‘天皇’。」
「噢!」
斐劍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想不到名震武林近百年不衰的「武林三皇」,竟然互相殘害,若非听「地皇」親口道出,誰能相信這會是事實,但為什麼呢?其中必有原因的,當下栗聲道︰
「天皇?」
「一點不錯,小友難以相信,是嗎?」
「請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不願有人與他齊名媲美,為了一個‘名’字,如此而已!」
「這……這……的確不可思議。」
「是的,這實在難于讓人相信。」
「晚輩有句冒味的話,‘天皇’的功力……」
「在老夫與‘人皇’之上!」
斐劍心中暗忖,‘天皇’為了一個虛名,竟然不惜殘害同道,以他的修為輩份,堪稱天下第一人,竟然勘不破一個「名」關,「人皇」遁世出家,莫非也與「天皇」
有關?然而武林中又沒有听聞「天皇」出世的消息,他這種作法,真正的目的何在呢?
心念之中,惑然道︰
「數十年來,武林中傳誦著‘三皇’之名,卻沒有單獨對‘天皇’有所播揚,他既是為了爭名,應該名至實歸才是!」
地皇悠然道︰
「世間事常有不可理解者,老夫雙目被殘,業已數十載于茲,往者已矣,老夫雖心存不憤,但仇恨之念已被歲月沖淡,百年光陰,彈指間事,到頭來,還不是黃土一杯,好勝爭強,浮名地位,終歸于塵土。」
斐劍心中大詫,月兌口道︰
「老前輩之言,隱寓彈機,晚輩不敢與聞,不過……」
「地皇」中途接口道︰
‘小友的意思,是認為老夫先前的行動與此刻所說的大相徑庭,是嗎?」
「晚輩確有這種感覺!」
「不錯,老夫雖常自譬解,但好勝之心未泯,自與小友動手受挫之後,才頓然而悟,消除了不少蔽障。」
斐劍甚感不安,歉然道︰
「如果老前輩先示名號,晚輩決不敢如此放肆!」
「哈哈哈哈,小友在老夫臉上貼金,事實勝于雄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是老夫自視太高,與小友何優,小友兩次不還手,足見穩沉!」
「過譽了,晚輩自知甚明,對養氣一道,可說一毫俱無。老前輩在發現晚輩之初,追問來意,莫非認為……」
「老夫認為小友可能是‘天皇’所造爪牙。」
「晚輩此來是尋找一位同門師姐,不知……」
「此地從無女子來過。」
「哦!」斐劍心情一沉,看樣子師姐方靜嫻可能沒有離開巫山,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她決不致失約,碧國老者尋仇的事,實在使人擔心,但自己分身乏術,又將為之奈何,如果事情發生在自己參悟全部天樞武功之後,情況就截然不同了,至少,師姐不至于被迫帶路。
「殺人王」並非等閑之輩,怕的是碧國老者挾師姐以要脅「殺人王」。而「殺人王」的為人,從先毀師姐之容,而後收之為徒這一點看來,又系杰傲陰殘的魔頭,如他不受要脅,師姐可能就當了犧牲品。
心念及此,不由連打了兩個寒噤,登時心煩意亂起來,覺得自己不能耽延了,須緊速見到尹一凡,把武陵山之事暫緩,先查師姐的安危下落……
「老前輩,晚輩告辭!」。
「什麼,你要走了?」
「是的,晚輩恐所尋的人發生意外……」
「且慢!」
「老前輩有何指教?」
「不是指教,乃是老夫有求于你!」
「不敢,如有驅策,但請吩咐,晚輩以能為老輩效勞為榮?」
「地皇崔萬壽」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
「三十年前,老夫被‘天皇’以城外奇毒‘鐵梟草’毒盲雙目,立誓報復,窮三十余年乏功,研創了一招指法,叫做‘貫日穿月指’,專殘人雙目,最近老夫自覺功雖練成,以盲殘之身,實無法索仇雪恨,希望有生之年,能遇有緣之人,授以全部功力,代老夫報仇……」
「老前輩的意思是……」
「且听老夫說完,遇合隨緣,不能強求,人生百年,終有一死,于是老夫把這招指法,緣之于壁,並預留言如有緣人到此,可參研指法,並取老夫理置于所居洞穴某處之秘笈,條件為替老夫復仇……」
「哦!」
「當然,也許老夫有生之日,得以漾願,也許死後遇有緣而成遺志,也許年久日遠,仇我俱皆成為古人,這些留言全失去意義……」
「老前輩設想的確周到!」
「不久之前,老夫在此地峰腳打坐,忽覺有物自空下墜,無意中伸手接住,原來是一個人被敵手從岩頂迫落……」
斐劍心頭一震,月兌口道︰
「是他,難怪他得以不死!」
「地皇」激動的道︰
「小友,你認識他?」
「請老前輩說完。」
「好的,老夫把他帶回所居洞中,詢問之下,始悉他是被仇家追殺墜岩,而且他本身功力相當深厚,老夫深喜皇天不負苦心人,竟有這等機緣巧合……」
「于是老前輩把他收也座下?」
「老夫確有此意,誰知他狼子野心,表面上滿口應承,暗中卻乘老夫不備,偷竊了老夫一生武功所載的手冊而逃,當然,壁間的指法他已得去,因為老夫事後發黨用指刻于壁間的字跡,業已被排平。」
「老前輩在初見晚輩之際,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誤認晚輩為紫衣人……」
「不錯,老夫以為他卷土重來……什麼?你說紫衣人?」
「是的。他叫紫衣人!」
「你對他不陌生?」
「他是晚輩仇人,晚輩遲早要毀了他!」
「地皇」將頭連點,道︰
「那就太巧了,老夫對小友所求,就是向他追回秘笈,同時廢去他左手食中二指,如此,他便不能仗那招‘貫日穿月’指法為惡了……」
斐劍慨然道︰
「晚輩一定為老前輩辦到,同時,如果能知道‘天皇’下落的話,決以本身所學,為老前輩索回雙目!」
「地皇」激動得簌簌而抖,瞽目微紅欲淚,顫聲道︰
「小友,老夫原不敢存此奢望……」
「老前輩不必放在心上,晚輩自號‘掘墓人’,就是不能容留這些邪僻之徒。」
「老夫愧無以為謝?」
「言重了!」
「地皇」思索了片刻,突地伸出手掌,道︰
「與老夫擊掌為信!」
斐劍不由一愕,自己代他辦事,是出于義憤,對方竟然要擊掌以取信,堂堂「三皇」之一,竟如此不顧身份麼?心雖這樣想,手仍然伸了出去。
雙方掌心相向,一擊……
「啪!」
斐劍往回收手,忽感一股奇強的吸力,把手掌緊緊吸住,心頭不由一震,正待運勁收手,驀覺一道熱流,由對方掌心,攻人自己掌心之內,立時意識這是一回什麼事了,尚未開口,只聞「地皇」沉聲喝道︰
「導元接針,否則兩傷!」
斐劍欲拒無從,想不接受也不可能,如果驀然縮手,努必傷及雙方,無奈之下,只好運起本身真無道引熱流歸經。
半盞茶工夫,熱流頓停,雙方一松手掌,斐劍不以為然的道︰「老前輩此舉為何?」
「小友,老夫不能平白求你辦事,以三十年內元為贈,聊表心意而已!」
「晚輩受之有愧!」
「小友難道想讓老夫也同樣受之有愧嗎?」
斐劍只好肅容施禮道︰「如此晚輩謝過了!」
「不必!」
「如果晚輩索回老前輩的手抄秘笈……」
「以小友的功力,已用之不上,就請小友代為贈送有緣吧!」
「晚輩謹記,不使老前輩失望。」
「小友,還有一點,老夫那招‘貫日穿月’指法,是用左手食中二指施出,井不影響施展者自身的武功,如從一個功力本已具相當火候的手中施出,其威力是相當駭人的,唯一破解之法是如此
說著,用左手比劃了一下,一連三次。
斐劍牢記心中,以左手破解,而右手仍能施展本身武功,的確是玄奧絕倫。
「小友記下了?」
「記住了,晚輩告辭!」
「但願有再見之緣……」
「會的!」
斐劍拱手作別,心中不無依依之感,造化的安排,的確奇妙,自己是「五帝」
傳人,卻蒙「地」「人」二皇先後輸了三十年功力,而最後,卻要對付「天皇」,這真是想象不到的奇事。
出了荊山,覓道西奔,心中仍存著一絲希望,希望能在路上踫到師姐方靜嫻,但一路行去,希望並未成為事實,他的心情,也隨之益發沉重了。
奔了一程,忽地想起此去「劍冢」是順道,以自己目前功力,得回「劍冢」奇兵,並非難事,同時也見識一下那‘護劍人’所謂的神劍主人到底是誰?
于是,他取道向「絕命岩」馳去。
「護劍人」清麗絕俗而略帶蒼白的粉靨,又浮上心頭,尤其那異樣的眸光,上次分手時的叮囑,使他下意識的心波微漾。
「紫衣人」業已承認殺害大師怕不諱,藏劍閣應該落入他手才對,卻又鑽出另一個神劍主人,實在令人費解。如果「紫衣人便是「護劍人」口中的「神劍主人」,側他何以不仗神劍江湖,他的劍術配上神劍,豈非天下難找對手?
到了地頭,斐劍毫不遲疑地向一線天狹谷馳去。
身形才到谷口,兩名黑衣漢子突地現身攔住去路。
斐劍不期然的止住腳步,目光一掃兩人,冷冰冰的道︰
「兩位是什麼意思?」
黑衣人之一頗有禮貌地一抱拳道︰「請少快回頭!」
「為什麼?」
「在下等奉命不許任何人入谷!」
「奉何人之命?」
「盟主!」斐劍又道︰「‘金月盟’?」
「是的!」
斐劍登時心泛殺機,上次來時,該盟「神武隊統領王慶侯」率人謀炸「劍冢’‘不逞,現在又把持不許人人內,看來「金月盟」對神劍志在必得,才會長期派人駐守,當下冷冷一哼道︰「兩位還是讓路的好?」
「在下等也奉令不許與少俠為敵,所以……」
「這又為什麼?」
「不知道。」
「讓路!」
「在下不能違令!」
「那你們是想死?」
兩黑衣人臉上同時一變,另一個道︰
「少俠未免強人所難?」
「一點也不,本人說得出,做得到,不讓路只有死!」
「少俠……」
斐劍心中雖然疑惑何以「金月盟主」會下令屬下不許與自己為敵,但他並不因此而減少對該盟敵對之心,為了爭取時間,不耐久纏,身形一幌,施展「步虛趨幻」
的步法,鬼般超越兩人進入谷道。
兩個黑衣人雙雙拔劍追了上來。
斐劍回身揚手。
慘哼聲中,兩名「金月盟」弟子栽了下去,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轉身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