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月正明。
司徒明月與封子丹隱身在堡樓里,高聳的堡樓,可以俯瞰全堡內外,如果有什麼動靜,逃不出樓中人的視線。
「封老弟,你跟管寒星關系如此密切,在此之前,你從沒懷疑過他老子便是金劍幫主?」司徒明月目注外問。
「沒有,小弟一直認為管寒星只是靠幫之人。」
「在開封,為何要殺害‘燕雲神雕’齊嘯天一家?」
「因為齊老英雄知道金劍幫的秘密。」
「為了滅口?」
「對。」
「柳家母女遇害的確與管寒星有關?」
「以小弟所知,不是他做的。」
「何以見得?」
「他不止一次向小弟提起他十分喜歡柳漱玉姑娘,可惜他爭不過你司徒大哥,但並不死心,他要得到她。柳姑娘母女遇害,他曾經發誓要追凶報仇,看他的神情並非作假,而是發自內心的話,所以小弟認為他不會辣手摧花,因為他一直還抱著希望。」
「唉!」司徒明月深深嘆了口氣。
封子丹突地從窗口向里指道︰「看,後院……」
司徒明月目光遙遙掃去,心頭登時一緊。
後院正屋走廊,一個幽靈般的人影已到了月光照及之處,一陣逡游之後又縮了回去,胸前似乎還抱了樣東西。
「竊盜趁虛而人麼?」封于丹低聲說。
「不可能,再大膽的竊盜也不敢進白雲堡開路,而白雲堡是在神火教霸佔之下,這出現的人影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負有任務的神火教徒,一個是白雲堡的人回來取遺落的貴重東西。」司徒明月冷沉地加以判斷。
「需要加以查究麼?」
「不必,那不是我們要等的對象,不必暴露行跡。」
又一條人影不能說是人影,只是個淡影,並不具人影從後面屋面掠過,沒人另一重院落之中,行動之飄忽使人感覺仿佛是眼花,這種形同鬼魅的身法功力稍差的根本無法發現,但逃不過司徒明月這等高手的視線。
「先後兩人是一路麼?」封子丹也看到了。
「也許是,也許是互相追逐。」
「這等身法江湖罕見……」
「目前所知,只有一個人可能。」司徒明月心中一動,他想到了「鬼中鬼」甘十斗,甘十斗是管彤雲的同路人,他之出現非常可能。
「‘鬼中鬼’?」封子丹反應不賴。
「看樣子要逮住他很難。」
突地,那原先一現而隱胸抱東西的人影又出現,四下一陣掃瞄之後,穿過院落,進入前廳所遮的死角。
「那家伙像朝前面來?」封子丹緊貼堡樓窗欞。
「來了!」司徒明月點點頭。
人影從前廳門出現,鬼鬼祟祟地一陣張望,然後步下走廊,進入月光中,現在可以看清楚了,是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胸前緊抱著一個尺長的錦盒,他朝左側方的一排矮屋走去,看樣子是準備由這一方躍出堡牆。
就在那漢子走了幾步作勢想加快速度的瞬間,四條人影從矮屋之中撲出,那漢子抹轉頭飛彈兩丈,一聳身,竄上大廳屋面,身法利落得驚人,堪堪站穩身形,屋脊反面突然冒出三條人影,揚手便發出暗器,那漢子在避無可避之下,一個鋇fj翻,半空變為飛燕抄水落回地面。
右側方暗影中又標出四條人影,一共八人飛風合圍。
那漢子轉朝堡門方向突圍,八人之中的兩個閃電般劇弧兜截,一流的身手,行動快捷無倫,那漢子頓被圈在核心之中。
尸司徒大哥,我們要采取行動麼?」
「弄清楚情況再說。」
廳頂屋脊上的人影隱去,看來是定位埋伏的暗樁。這漢子是什麼身份,所為何事,暫時成了謎。
「你是什麼人?」
「你們又是什麼人?」漢子反問。
「相好的,到這里來作賊真是不長眼。」
「我是賊那你們是強盜?」
「先逮下他再說。」包圍圈縮小到兩丈直徑左右,那發話的在腰際一模,揚手,手中多了個小紅葫蘆。
「神火!」那漢子栗叫了聲。
「你還挺有見識的。」
「你們是神火教的人?」
「不錯,听清楚,小葫蘆一開口,你馬上便會化成灰,現在規規矩矩回答,你是什麼人,干什麼的?」
「地龍張三,奉命辦事。」
「辦什麼事?」
「取這盒子!」
「盒子里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
「你奉誰之命辦事?」,「堡主!」
「原來你是白雲堡的人,把東西交出來。」
「這麼容易?」
「你想被神火燒成焦炭?」
「你絕不敢放火。」
「不敢,那豈非是天大的笑話?」
「絕對不是笑話。」地龍張三似乎有所恃而不恐。「這盒子是武林人連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你們燒我,盒子當然連作燒成灰,而事後被你們教主知道,你們幾個會是什麼下場不必說也該知道,你敢麼?」
那問話的神火教徒呆了一呆。
「你剛剛說你不知道盒子里是什麼東西?」
「是不知道,我不認字,看不懂盒子里東西上寫的是什麼,但知道是無價之寶,我接受的命令是物在人在,物亡人亡。」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最好是物在人亡,省得活著回去不好交代。」隨著話聲,一條人影切人人圍,看不清用的是什麼手法,悶叫聲中,地龍張三僕了下去,懷抱的錦盒已到了那突然而現的人手中。
現在可以看清了,殺人取寶的是個中年漢子。
堡樓上,司徒明月月兌口道︰「是他!」
封子丹道︰「他是誰?」
司徒明月道︰「神火教外堂巡察牟有利。」
牟有利打開錦盒,看了看,口里「啊!」了一聲。
八人之一道︰「巡察,是什麼無價之寶?」
牟有利道︰「這東西得親自呈與教主,你們各歸原位,繼續監視的任務,這具尸體也拖走別擺在這里。」
「是!」八人齊應一聲,其中一人帶著地龍張三的尸體然後左右各四退離現場。
牟有利再次打開盒蓋,想了想,褪下外衫,把錦盒包妥,兩只衣袖是現成的背帶,把包裹捆在背上,然後奔向廣場側後方,縱身上屋。
司徒明月匆匆向封子丹道︰「你守在此地別動,我去截牟有利弄清楚情況。」沒完,從堡樓飄落堡外。
牟有利從側方越堡牆而出,左右一望之後,朝東北角奔去,一小片雜木林環繞山腳,穿過雜木林便登邙山。正當他冒出林子,準備向上升登之際,一條人影突然出現身前,是個滿面于思貴公子打扮的健壯人物,腰間的劍在月光下映出寶氣珠光。
「什麼人?」牟有利喝問。
「無劍公子!」司徒明月淡淡回答。
「你……閣下就是無劍公子!」
「不錯。」
「有什麼指教?」
「把你背上的包袱解下來讓本公子過目。」
「什麼?你……」牟有利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本公子已經說得很明白。」
「閣下不是跟敝教主有過合作的協定麼?」
「有,但這是兩回事。」
「閣下這樣做……是否違反了……」
「牟有利,放明白些,你從地龍張三手甲硬搶來的東西是本公子先發現的,所以本公子尹必須要知道是什麼東西,多一句話都不必說。」
牟有利心頭大震,他與無劍公子索昧生平,人家很順口地便叫出他的名字,而他對他卻一無所知,只是奉上命不許與此人為敵,現在對方要他交出錦盒,這錦盒如果交出去等于拱手獻寶,教主知道了非砍頭不可,這該怎麼辦。唯一辦法只有設法月兌身一途,心念之中,身形一貪,想倒縱入林……
一股無形勁氣襲上身來,使他真力全泄,不由亡魂大冒,無劍公于用的是哪一門子功夫他無從知曉,只是感覺上相當玄奇,也可以說是邪門,看來要想月兌身根本就是妄想,他回過身來,正對司徒明月。……現在,司徒明月注意到了,上一次雙方接觸時,牟有利腰間懸了六個小葫蘆,現在變成了三個,兩紅一白,那白的想來就是神火教主所發明的所謂「無火之火」,但他並不在乎,他已具備了克制之道。
「你閣下要迫牟某人用殺手?」牟有利已打定了主意。
「你居然還有殺手?」
「足可取你性命。」
「‘無火之火’?」
「你說對了!」
「嘿!本公子不必拔劍,只要你手指頭一動就得躺下,你沒有任何機會,不信就馬上試試看。」
牟有利心頭發了毛,但劍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必須拼死維護背上的錦盒。
司徒明月的目光沒有剩余芒,是澄澈的清光,與月光同色但更亮,這是內功修為到了某一極高層次的表現。
對峙,一動就能決生死。空氣凝固,時間凍結,殺機像一引即發的炸藥。
現在司徒明月對付牟有利的武器是一個「快」字,閃電殺手的功力已更上層樓,他有絕對的信心克敵得手。他月兌困之後首次對敵,他要借此考量一下自己的能耐到了什麼程度,因為真正的大敵還在後頭。
不管僵持多久,事情總有一個開端,然後是結果。
牟有利的手按上腰間的小白葫蘆。
司徒明月的手掌向前發出。
如果形容其快,雙方幾乎不見動作,只是改變了手的位置,而這改變仿佛又是原本的姿勢,不見火光,不見勁氣,場面;依然是靜止的。
沒有計算時間,也許很長,也許極短。
牟有利的口角鼻孔溢出了鮮血。
司徒明月緩緩收回手掌。
牟有利栽了下去,「砰!」這是現場唯一的聲音。
司徒明月解下牟有利背上的包袱,打開,取出錦盒,再揭開盒蓋,里面又是個扁平的玉匣,玉匣正中內刻了四個古篆字,赫然是《玉機金經》,百年來獨一無二的治劍名家,「頑鐵大師」南宮宇的失物。,的確是無價之寶。
司徒明月持盒的手感到一陣發麻,內心起了強烈的沖擊,南宮宇以「雪劍」為酬,要他完成的就是這任務。
當年「鬼客」辛公望在古陵中巧得了玉獅子,因無法開啟,由神偷「空空兒」盜取了南宮宇的機簧寶典《玉機金經》,其後玉獅落人「天龍神君」之手,而「天龍神君」在行宮遇害,最後得主「古月世家」第一代主人「神刀客」慘死,玉獅與金經下落成謎。十年之後傳出玉獅在胡家堡失竊,不知落人誰手,而金經由目擊者馬二先生證實落在「鬼中鬼」甘十斗的手中,與甘十斗同路的蒙面客已證實是白雲堡主管彤雲,兩人也就是謀害「天龍神君」的凶手,現在,金經算是原璧歸趙了。
經過這麼多這麼大的風浪波折,得回確屬不易。
超人的鎮定功夫,司徒明月隨即冷靜下來,他倏然想到,這麼珍貴而且關系重大的東西,管彤雲在被神火教迫離之際,為什麼不隨身帶走,事後差遣一個小角色地龍張三來取回,這當中會不會另有文章?
空氣突然起了波動,這在一般高手是無法覺察的,但司徒明月卻有了強烈的反應,憑本能和經驗這輕微的空氣波動不尋常。
他沒有任何動作,但已經立即戒備應變。
新成就的「混元神功」比當初雪劍在手更具威力。
月光很亮,地面投影掠到,虛幻的影子,一抹浮扁。
司徒明月朝空際揮出一掌,這一掌是依投影掠來的角度不經思考本能揮出,而且用的功夫有別于對付牟有利。
「波!」地一聲空爆,有條黑影旋空而降,眼前丈外多了個人,是個土老頭。
「鬼中鬼」甘十斗!司徒明月在心里暗叫了一聲,他月兌出地牢密室之後,外間的一切具細狀況都已經全部了解。
「無劍公子,你算是哪一路的!」甘十斗開口。
「自己一路!」司徒明月沉靜地回答。
「現在把東西交出來。」
「憑什麼?」
「不該得的東西到了手是禍不是福,老夫完全是基于一片好心,並非窺視這件東西,老實告訴你,這是不祥之物,沾之者必有奇慘下場。」
「嘿!你閣下眼前就有奇慘下場。」
「什麼意思?」
「因為在下不辭千辛萬苦為的就是找你閣下。」
「噢!」甘十斗以一種極古怪的神情望著司徒明月。「你在找老夫……這可是怪事,你知道老夫是誰?」
「‘鬼中鬼’甘十斗。」
笆十斗連退兩步,兩眼瞪圓,眸光變成了兩根線直盯在司徒明月臉上。名列當今一魔二鬼三妖四怪七大頂尖人物之一的他,大大地震驚了,被人一口道出來路算是栽了大跟頭,因找他的人不但名不見經傳,而且還是個後生小子,他對他一無所知,連武功路數都看不出來。
「找老夫何事?」
「代人討一筆陳年舊債。」
「代誰討債?」
「‘天龍神君’谷中強。」
「哈哈哈哈……」甘十斗一愕之後哈哈狂笑起來。
司徒明月緩緩把錦盒放在腳邊地上,然後冷冷地望著「鬼中鬼」甘十斗,他必須騰出手來才能揮灑自如。
笆十斗收了笑聲。「無劍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閣下不是要這東西嗎?」
「對!」
「這就是了,人要是活著才能有求有欲,死了便連他自己都不屬于自己,更無所謂身外之物了,現在我們的賭局已經形成,贏家就帶著東西走,這是順理成章的事。」
「你準備跟老夫賭命?」
「一點不錯。」
「你有把握贏?」甘十斗眼里已泛殺機。
「八成!」司徒明月毫不躊躇。
「那就來吧,別虛耗時間了。」
司徒明月心念疾轉,說什麼也要把這惡鬼撂下,必要時便動劍,為「鬼中鬼」拔劍是值得的,據「青竹老人」的判斷,對方除了成名武功「森羅喪元掌」之外,另練成了獨門殺著,用「混元神功」對付應該可操勝券。
雙方迅快地各取位置。
凝立對峙。
「鬼中鬼」再詭,已無從施展鬼蜮伎倆,只有憑真功實力硬拼一途,當然,他有他的自信,他並非等閑人物。
毫無疑問,雙方一出手定然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人影出現,一個、二個、三個……一共有五六個之多,不同方位,各據角度,停在三五丈之間,遠遠近近,顯然是有計劃的包圍。對峙的雙方只能看到視線許可的角度範圍,身後的情況便無法了解了。
司徒明月一見這些人現身,心里更加穩定如山。
笆十斗可就不同了,心意隨著情勢改變,他立即放棄了拼搏的念頭,考慮以什麼方式月兌身,不期而至的第一個都可以說是勁敵,加上來路不明的無劍公子,他不但毫無勝算,而且處于絕對的劣勢。他唯一仗恃的是移形換影的鬼魅身法,賴以月兌身應該不成問題。
「無劍公子,原來你是這幫老怪物中的一個?」
「隨便閣下怎麼想,反正是你的末日到了。」
「你可能估計錯誤了!」
笆十斗最後一個「了」字離口,人突然像空氣般從司徒明月的視線中消失,真正的鬼魅也不過如此。司徒明月有反應,但只是一種感覺,意識到對方要遁走,根本無法采取行動,因為太猝然也太快了。
平空響起一個悶雷,氣流破裂有如突發的怪風,樹叢傳開一片沙沙之聲,聲勢驚人卻又帶著無比的詭異。
司徒明月知道采取行動的是「秘魔」。
兩條人影雙雙落地,果然是須眉俱白滿臉瘰 的「秘魔」和「鬼中鬼」甘十斗,看來魔力勝過了鬼功。
遠處人影移近,是「青竹老人」、馬二先生、風不變、「頑鐵大師」南宮宇、紀大妞和金老四,江湖罕見的堅強的陣容。听听就足以嚇壞人。
司徒明月心念,一轉,立即捧起腳邊的錦盒送到南宮宇的手上,這東西絕對不能再有所閃失,否則前功盡棄。
南宮宇接過,激動地道︰「小子,老夫沒看錯人。」
司徒明月淡淡地道︰「前輩,僥幸而已。」
「鬼中鬼」甘十斗成了困獸,俗語說困獸猶斗,但他已失去了斗志,在這一大堆通天避地角色的包圍下自知難以僥幸,他雖是邪門中的邪門人物,但名頭地位仍然是更顧及的,明知必死也不能表現窩囊。
他逐一打量各人,然後面對「秘魔」。
「我們是頭一次正式見面?」
「不錯!」
「在場的都是見過面的老朋友,唯獨對你‘秘魔’只是聞其名而不識其人,今晚實在幸會!」甘十斗從容至極。
「豈止幸會!天大的巧合。」
「你閣下是助拳幫忙的?」
「對!」
「目的何在呢?」
「你如果知道本人是誰就不必問這句話。」
「你閣下是誰?」甘十斗目芒閃了閃。
「青竹老人」插口道︰「讓他看看!」
「秘魔」抬手,抓去假發面具,露出一張威武十足的臉孔,年紀只在五十歲之間。
「呀!」甘十斗栗叫,他已無法保持從容,臉孔立時扭曲成了一個怪形, 退了兩步,眸子里盡是駭色。「谷中強,你,……居然還活著?」
「當然,絕對不會是鬼!」
紀大妞和金老四同時發出驚呼。
司徒明月沒出聲,但內心的震撼強烈到了極致,這可是怎麼也想不到的事,名列七大怪異之首的「秘魔」竟然是「天龍神君」谷中強的化身,怪不得他稱「青竹老人」作大哥。自己還一心一意在追查謀害他的凶手,看來南宮宇和「青竹老人」他們可能是在最近才知道他的身份。
「谷中強,你當年……怎麼會不死?」
「甘十斗,你太迷信你那‘森羅喪元掌’,本人的‘天龍神功’正好是心脈的鐵術,心脈不斷就可以不死,如果當時你再狠些,殺人殘尸,本人一百條命也留不住,本人一息尚存,為了療傷,遠遁荒山絕地,因禍得福,巧逢百年前‘天雪子’遺留秘笈,練成現在的功力,這應該說是拜你之賜。」,「甘十斗,你一掌使我十幾年見不得人,想不到今晚我又有幸參與你的送終大會。」馬二先生接了-句。
笆十斗一陣痙攣之後,突然揚頭挺胸。
「這是天意,但我姓甘的並不虧本,這十幾年來你們付出的足可作為我的代價,遺憾的是我太大意,也太仁慈,沒有及早采取斷然的行動。」
「你甘十斗口里居然還吐得出仁慈二字,那天下所有的邪惡之徒都該成佛了?告訴你,你死一百次還嫌不夠。」「青竹老人」頓了頓竹棍。「你死了會進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本鬼中鬼,化鬼又何妨!」
「你不準備逃命了?」
「笑話,甘十斗豈能沾上逃命二字。」
「那你認命?」
「準備怎樣對付我?」
「碎骨挑筋,廢去武功,用鐵練子與狗同鎖如何?」
「很妙的主意,可惜你們只能設想。」
司徒明月月兌口大叫一聲︰「注意!」他之所以叫這一聲是因為他敏感地發覺甘十斗在話完之後目光中有一種異樣的神色閃動了一下,這是一個人在準備有所行動之前的先兆,雖然是首次直接接觸,但他對這邪門人物已有了某種程度的了解,這種反應幾乎可以說是出于本能上的直覺,也是累積經驗的運用。
反應出聲已經夠快,但還是比甘十斗的行動慢了那麼一絲絲。
在場的都是拔尖人物,但也只是感覺眼楮仿佛花了花。
紀大妞已被甘十斗從後扼住脖子。
這一著誰也沒料到,他竟然揀紀大妞下手,可能他認為紀大妞是所有在場者中最弱的一環,而且還是女人。
笆十斗把紀大妞向側後拖退數步,更近叢林邊緣。在投鼠忌器的情況下,憑他的身法,要月兌身是太容易了。
「甘十斗你這叫不要臉!」
「姓甘的,你比下三流還要爛一流。」風不變補上了一句。
「哈哈哈哈!」甘十斗得意地大笑了一聲。「你們都要臉,都是上流的江湖人,我這下流的還要流下去,流到你們一個二個地進棺材。這小妞的頸子想來不怎麼硬,很容易折斷,你們這些自命上流的不會犧牲她吧?」
紀大妞脖子被扼住居然神色不變,不動不吭。
司徒明月可就不然了,血管里的血液在加速奔流,他欠紀大妞的太多,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不能讓她受到絲毫的傷害,他說過永遠把她當親妹妹看待,他有絕對的責任救她月兌離魔掌,即使是賠上自己的性命。
「姓甘的,你想要什麼?」司徒明月迫近前去。
「‘玉機金經’和你腰間的劍。」
「兩樣東西在于郡無權紿你。」
「那就閉上嘴。」
「除此之外你可以開口任何條件。」
「如果我要你代我殺一個人……」
「誰?」
「谷中強!」
司徒明月全身為之一震,甘十斗竟然要他殺「天龍神君」,他能為了救紀大妞而答應這瘋狂的條件麼?
「天龍神君」現在已經恢復本來面目,不再是惡形怪狀的「秘魔」,聞言之下,重重地哼了一聲沒開口說話。
「甘十斗,你以為制住這丫頭就可以予取予求亂開條件活著離開?告訴你,別做這清秋大夢,你已經注定成為北邙的新鬼,我老人家有的是絕活妙事供你消遣,準保你投胎轉世之後都忘不了。」「青竹老人」斜睨著甘十斗。
「莫三白,少斗嘴皮子,到一邊風涼去。」
「姓甘的!」司徒明月接回話。「你放人,本公子保證你平安離開。」
「嘿!還要你小子保證?」
「如果你傷了她,知道本公子將怎麼做?」
「你小子怎麼做?」
「把你碎尸,然後把金劍幫徒劍劍斬絕。」
「啊炳!無劍公子,說狠話無濟于事,你要把本人碎尸是做夢,殺盡斬絕金劍幫徒就算辦得到也與本人無關,不管怎麼說,這丑妞會先死對不對!」
司,徒明月的身軀開始發抖,他已激動到了極致。
紀大妞的眼珠微見突出,是扼得太緊的緣故。
眼前的態勢任你功力通玄,也無法奈何甘十斗,除非犧牲人質,但誰也不會有這種意念,這是違反正道的。
「條件以後再談,本人告辭,各位最好站在原地別動。」甘十斗說完,倒拖著紀大妞後退,他篤定可以月兌身。
司徒明月真想不顧一切出手,但還是忍住了。
「青竹老人」大話說了,但還是沒轍。
笆十斗如果退進林子,便是他的天下了。
紀大妞可能是喘不過氣來,雙手上揚亂搖。
敝事突然發生。
笆十斗在退了三步之後,忽地悶呼一聲,松開了手。同一瞬間,他身後出現一條人影,附了上去,赫然是金老四,這情況幾乎在任何人意料之外,誰都沒發覺金老四是什麼時候悄悄巡進甘十斗身後的樹叢。
金老四的寶刀已抵實甘十斗的後心。
「青竹老人」剛才說有絕活妙事對付甘十斗,金老四這一著棋可能就是他下的,這種偷偷模模的行動金老四最內行不過,簡直就是只通靈的老鼠,說得更恰當些,是一只滑溜的蟑螂,行動完全無聲無息。
司徒明月頓然了悟紀大妞之所以沉得住氣,她的陰功傷人于無形,剛剛揚手亂搖,就是出其不意的反擊。
紀大妞回身面對甘十斗。
司徒明月彈到了金老四側後位置,以防甘十斗逃月兌。
幾個老怪物緊緊圍上。
「青竹老人」怪聲怪氣地道︰「好小子,不賴!」他頭一次稱贊金老四。
笆十斗被人用刀子抵住後心可能是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當然,究其實他是栽在紀大妞的手里,他沒望任何人,只注定身前其貌不揚的紀大妞。
「師父,是不是捅了他?」金老四得理不饒人,以他這種角色居然有機會把名震江湖的「鬼中鬼」制在刀下,簡直的是奇跡,也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怪事,就像是做夢一般,而這夢足可傳誦三代。
「慢著,還要問口供。」「青竹老人」抬了抬手。
「如果再被他溜了……」
「那我們這幫老小子全部上吊。」
司徒明月心中一動,「青竹老人」收金老四為徒這一段他現在才知道,不過照理,這應該只是遲早的事。
笆十斗冷哼了一聲,仍然望著紀大妞,表示他雖然栽了,但並不把這批老怪物放在眼里,神情上幾乎沒有什麼改變,鎮定如恆。
「老夫犯了一個大大的錯誤……」他開了口。
「什麼錯誤?」紀大妞冷聲反問。
「明明知道你丫頭練有無形陰功卻沒加以防制。」
「這是天意!」
「什麼叫天意?老夫一輩子不信這個,事在人為,犯了錯就得付出代價。」頓了頓又道︰「丫頭,老夫經過長時間的思慮,就是想不出你這一門陰功的來路,你願意說出來麼?」眸子里飄出企盼之色,武功對武人的誘惑力是非常大的,他忘了目前的處境,卻去追究武功。
「我不會說!」紀大妞斷然拒絕。
「這太遺憾了!」甘十斗搖頭。
馬二先生大聲道︰「時辰不早,要問什麼趕快問。」
「青竹老人」斜起眼道︰「甘十斗,你老小子是喜歡站著回答還是趴下去說話?」
笆十斗頭一昂道︰「莫三白,你少耀武揚威,想撿現成麼?
換一個情況,你老小子還真不是我姓甘的對手。」
「天龍神君」上步。
「甘十斗,你準備如何還債?」
「你谷中強說呢?」
「讓你現世可能比殺你更好。」
「希望你能辦得到。」
「甘十斗!」馬二先生插了話。「你欠我的合並在谷老弟項下一起計算。」
「青竹老人」提了提竹棍道︰「算帳是下一步,先等我糟老頭子把該問的話問完。」話峰略頓。「甘十斗,照你在江湖的臭名聲,不應該受管彤雲那老小于的支使,而你居然蹲下來替他賣命,這是為什麼?」
「你想知道?」
「當然!」
「你老怪物把這謎題帶進棺材吧!」吧字聲中,單手暴揚,抓向正面的紀大妞,快得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驚叫聲中,紀大妞左臂被抓牢,扭轉。
誰也料不到甘十斗會再來這一手。
司徒明月掌已揚起但沒吐勁,因為他這一掌下去,甘十斗固無幸免,但紀大妞也必隨之遭殃。
「啊!」隨之是一聲慘哼。
看甘十斗的態勢,他是準備在制住紀大妞之後回手對付金老四,但他的身軀只扭轉一半,右手也在中途,人便僵住不動了。
「好家伙!」金老四後退一大步,揚起手中短刀。
「什麼好家伙?」司徒明月吐口氣問。
「他身上有護心鐵片,要不是這柄可以削鐵的寶刀,還真捅不進去。」
大家這才明白甘十斗在利刃控制之下居然敢反擊,原來他倚恃是護心鐵片,卻沒估到金老四手中的寶刀是「頑鐵大師」繼雪劍之後精冶的另一樣利器,切金斷玉。
「天……意!」甘十斗的臉孔扭歪,手松開。
「你居然也承認天意了?」「青竹老人」目芒閃了閃。
紀大妞側挪。
笆十斗的尸身栽了下去。
一代巨邪就這麼結束了他充滿罪惡的生命,而且是死在原本偷雞模狗出身的金老四刀下,江湖中的事的確令人莫測。
「天龍神君」沉聲道︰「他總算付出了代價。」
風不變接著道︰「元凶尚未授首,此事暫時不能宣揚出去,不然就會增加而後行動的困難。甘十斗可以說是管彤雲的靠山,要是他知道靠山已倒,定然會采取非常的應變手段,要逮他可就難上加難了。」
「青竹老人」手撫胡須道︰「此事我會有所安排。」
紀大妞突然走近「天龍神君」谷中強。
「谷前輩,晚輩想跟您私下談談。」
「跟老夫私下談談?」谷中強大感意外。
所有在場的也大為困惑,紀大妞到目前為止仍屬來路不明的人物,她想跟「天龍神君」
私下談些什麼?「天龍神君」隱姓埋名化身「秘魔」,剛剛才公開身份,紀大妞年紀輕輕,不可能與他有瓜葛,如果為了「金劍幫」的公案,她大可找「;青竹老人」他們談談,何以獨獨找上「天龍神君」?這當中有什麼文章?
最敏感的是司徒明月,因為潛意識中他像關心自己的親人一樣關切紀大妞,這是他對她唯一的酬情方式。
「是!」紀大妞點頭,眸子里有一種異樣的光影在浮動,這顯示她要談的問題不尋常。
「紀姑娘要跟老夫談些什麼?」
「很重要的大事。」
「姑娘的意思要換個地方?」
「對!」
「準備到哪里去談?」
「越僻靜越好,第三者不能參與。」說著瞟了司徒明月一眼。
這一眼,使司徒明月心中又是一動。
「天龍神君」谷中強沉默了片刻,終于點頭。
所有在場的全投注以不解的眼光。
「天龍神君」谷中強環視在場的一眼,抱了抱拳然後舉步。
紀大妞深望司徒明月一眼,然後跟著舉步。
兩人朝登山方向奔去。
馬二先生道︰「這丫頭搗什麼鬼?」
風不變接著道︰「我始終覺得這丫頭邪門。」
「青竹老人」朝司徒明月比了個手勢,司徒明月立即會意,彈身尾隨下去。
銀漢無聲,玉盤業已平西。
白雲寺後的碑碣林里,「天龍神君」谷中強與紀大妞相對。
紀大妞眸子里射出可怕的寒芒,顯示這不是好約會。
「紀姑娘,你要跟老夫談什麼?」
「十八年前的一樁公案。」
「噢!什麼公案?」
「殺人公案!」紀大妞咬了咬牙。「十年前江湖傳言你姓谷的在行宮密室遇害身亡,夫債妻還,這筆血債本打算向你妻索討,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的確是老天有眼,使我能完成報仇的心願。」
「紀姑娘,你……到底在說什麼?」谷中強不慍不火,依然非常沉著,顯示出他的修養與風度。
「我在說不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乃是親仇,你什麼來路?」
「紀東離的遺孤!」紀大妞一字一句切齒說出。
「紀東離?」谷中強目芒乍閃。「大漠之虎?」
「不錯!」
暗中尾隨而至隱伏在石碑之後的司徒明月心頭為之一震,想不到紀大妞是無惡不作的「大漠之虎」紀東離的女兒。
當年紀東離神奇地橫尸大漠,不但轟動江湖也大快人心,卻原是「天龍神君」谷中強的杰作。
紀大妞剛剛說過「夫債妻還」四個字,指的是她到「四絕山莊」索仇的那樁事,現在卻追到了正點子。
「老夫承認曾經為江湖除害。」
「谷中強,你說話客氣些。」紀大妞厲叫。
「事實如此,要怎麼客氣?」
「我要你血債血償!」
「那當年被令尊毒害的無辜者怎麼說?」
「我只知道父仇不共戴天。」
「以老夫所知,紀東離並無妻室子女……」
「你胡說!」紀大妞眼里已布滿殺光。
「哈哈哈哈……」谷中強狂笑起來。
「不許笑,這並不可笑!」紀大妞厲吼。
「老夫殺人是盡武人的本分,維護武道。」
「我報仇是盡子女的本分,維持孝道。」紀大妞針鋒相對地回答。
「你自信能報得了仇?」
「當然!」
「很好!你盡避出手就是,老夫不會逃避。」
司徒明月大感為難,他該不該現身阻止?
「天龍神君」谷中強是代表正義的一方,當年殺「大漠之虎」紀東離是基于武道替江湖除害,並非私人恩怨,但紀大妞乃為父報仇不能說她不對。如果谷中強輸了,難以對「青竹老人」他們交代。要是紀大妞不敵,自己豈能坐視?尤有甚者,紀大妞的母親和舅舅又怎肯甘休,勢必演變成雙方尖銳對立,自己正好夾在中間。眼前能用什麼方法阻止雙方拚搏,再由「青竹老人」他們出面化解?
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司徒明月苦思無計之際,情況遽爾發生。
「隆!」一聲巨響,宛如山崩地陷,空氣被震碎,空氣被撕裂,雙方各退兩步,揚起的手徐徐放落,紀大妞正好退到碑座處,身軀自然地靠上碑緣。
比中強的「天龍神功」對抗紀大妞的陰功,想不到會產生這等駭人的威勢,到底是誰強誰弱?孰勝孰敗?
司徒明月為之驚住了。
比中強舉步欺向紀大妞。
司徒明月準備不顧一切現身阻止。
比中強揚起右掌,作勢要向紀大妞劈下。
紀大妞直起身,雙手又放下,顯然已無反抗之力。
司徒明月正待張口喝阻,意外地谷中強收手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步履有些蹣跚,看樣子他已經受了傷。
紀大妞口里申吟了一聲,軟軟地倒在碑座之前。
司徒明月彈身趨近,忘其所以地挨著坐下,把紀大妞的上半身扶靠在他的腿上,這時才看清紀大妞雙目失神,口角隱有血漬,看樣子傷勢不輕,局面是兩敗俱傷,只是「天龍神君」谷中強還有余力出手,他放過了她。
「大妞,你傷得怎樣?」司徒明月急聲問。
「你……司徒大哥……」紀大妞奄奄息。
司徒明月頓悟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無劍公子,不但形貌衣著改變,連雪劍外觀都刻意加以裝飾,紀大妞在身受嚴重內傷的情況下,怎會一下子便認出來?
「大妞,你怎麼認出是我?」「金……老四……偷偷告訴我的。」
「哦,原來如此,你的傷……」
「絕對死不了,就是死……無憾,因為……我死在你的懷里,是一種……幸福。」
嘴角牽了牽,那是笑。
司徒明月的心弦劇烈震顫起來,看來她痴情未泯。
「大妞,我說過……永遠把你當親妹妹看待」司徒明月很困難地說。
「司徒大哥,你……嫌我丑……所以……」
「絕對不是,我必須持守在柳漱玉墳前的誓言。」
「我不怪……你。」
「那就好!」
「谷中強人呢?」
「他走了,像也受了傷。」
「我……低估了他,不過……我還會再找他。」
「大妞,先別談這些,讓我看看你的傷?」
「我的心……好像要停止跳動……」說著以手撫胸。
「讓我檢查-遍。」
「好!」紀大妞緩緩閉上了眼,此刻,她像一個生病的幼兒躺在母親的懷里,安適,舒泰,忘了身外的一切。
司徒明月為她檢查經脈穴道,檢查,絕對避免不了肌膚的接觸,尤其是敏感的部位更加難以下指,指開始了那麼幾下,他的額頭已經冒汗了,他是絕對守禮的武士,不同于一般江湖人,要不是紀大妞,他可能有所考慮。
好不容易像受罪般檢查完畢,他拭了拭額汗。紀大妞傷勢的確不輕,,心脈欲斷還續,尤其有-股岔氣橫在沖帶二脈之間,「帶脈」環腰一周,如果要打通,得從月復結氣海二穴著手,一個黃花大閨女,肚臍以下怎能讓男人踫?司徒明月久久沒出聲。
「司徒大哥……怎麼樣?」
「沖帶︰二脈受阻。」
你……能打通?」
「能,只是……」
「只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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