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麟道︰「我知道,我看見了侯玉昆跟岑東陽,苗芳香的尸體,為免驚世駭俗,我已經請巴總管派人把他們移走了。」
溫飛卿冷笑一聲道︰「你倒挺愛管閑事的,現在我要看看誰來替你收尸。」
邁步逼了過去。
李存孝邁步跟了上去。
柳玉麟站在那兒沒動,臉上也不見一絲兒驚慌神色,只見他折扇輕搖,朗聲笑道︰「二姑娘,柳玉麟只要在‘冷月門’作客一天,只怕你便一天無法奈何我。」
溫飛卿︰「那要試試看。」
那黃衫老人突然身形橫移攔在道中,高聲說道︰「二姑娘,請听老奴一句。」
溫飛卿停了步,目注那黃衫老人道︰「巴總管,你要攔我?」
那黃衫老人欠身說道︰「老奴不敢,只是柳公子是‘冷月門’的座上佳賓……」
溫飛卿雙眉一揚道︰「我若殺他,你‘冷月門’要出手阻攔,可是?」
黃衫老人道︰「柳公子為‘冷月門’座上佳賓,老奴奉有令諭護衛柳公子的安全。只要柳公子在‘金華’一天,便一天在‘冷月門’保護之下。無論是誰,縱有天大的仇恨,都請看在老神仙份上,讓柳公子在‘冷月門’做幾天安寧客人。」
溫飛卿道︰「說來說去,你‘冷月門’還是要出面阻攔了?」
黃衫老人欠了欠身道︰「二姑娘,老神仙壽誕在即,不宜鬧血腥凶事,你何必招老神仙不高興呢?」
溫飛卿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上活來。
只听柳玉麟說道︰「巴總管,咱們回去吧。」
黃衫老人剛要答應。
溫飛卿突然說道︰「慢著,巴總管,我可以讓柳玉麟在‘冷月門’做幾天安寧客人,我可不能擔保別人也跟我一樣能暫時饒了他。」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是指……」
李存孝道︰「我。」
黃衫老人攸然而笑道︰「二姑娘這是何必?」
溫飛卿淡然說道︰「為奪一對‘血結玉鴛鴦’,你‘冷月門’可以抬出一個老神仙來,我為什麼不能請我這位朋友出面。」
黃衫老人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二姑娘是不顧老神仙壽誕之期在即,不給老神仙面子,今天非殺柳公子不可了?」
溫飛卿道︰「我殺柳玉麟是我的私意,這跟‘冷月門’無關。」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忘了,柳公子現在是‘冷月門’的座上佳賓,二姑娘出身‘寒星門’,應該知道這是禮也是理。」
溫飛卿臉色微變道︰「你這是教訓我。」
黃衫老人微一欠身道︰「老奴不敢,但請二姑娘三思。」
溫飛卿道︰「我做事向來不懂三思,你讓開。」
邁步逼了過去。
黃衫老人後退一步,突然翻腕舉起一物,道︰「二姑娘,老神仙’冷月令’在此。」
那是一面形如滿月的金牌,有巴掌大,上面刻著一個"令"字。
溫飛卿神情一震,腳下頓了一頓,但只是頓了一頓,旋即又逼向前去,口中說道︰「巴總管,‘冷月門’並未把溫飛卿放在眼內,是不?」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何必為跟柳公子之間一點私怨,傷了兩家幾代的深厚交情?」
溫飛卿突然厲聲說道︰「巴士杰,我可以告訴你,溫飛卿已不是‘寒星門’中人,今天我誓殺柳玉麟,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黃衫老人臉色大變道︰「既然如此,老奴令諭在身,只有出手阻攔了,二姑娘恕罪。」
他翻腕待收起那面‘冷月令’,剛要有所行動,驀地一一半空中傳來一個清朗話聲︰「巴總管不得無禮。」
兩條黃影如飛射落,那是兩上唇紅齒白、約莫十五六歲的黃衣童子︰左面一名黃衣童子手持一面否黃三角小旗,迎風一展,黃衫老人巴士杰躬身而退。
那黃衣童子喝退巴士杰之後,又向著溫飛卿一躬身道︰「二姑娘請手下留情,別傷了‘冷月門’嬌客。」
溫飛卿一怔,道︰「你怎麼說,柳玉麟他是‘冷月門’的……」
那黃衣童子含笑說道︰「二姑娘,柳公子是‘冷月門’的嬌客。」
溫飛卿怔住了。
李存孝只覺一種異樣感受泛上心頭。
溫飛卿定了定神道︰「據我所知,老人家只有個孫女兒。」
那黃衣童子道︰「是的,二姑娘。」
溫飛卿道︰,「這麼說,老人家把瑤璣姑娘許給了柳玉麟?」
那黃衣童子道︰「是的,二姑娘。」
溫飛卿道︰「這真讓人想不到,這真讓人想不到,姬婆婆居然肯把瑤璣姑娘許給了柳玉麟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
只听柳玉麟冷冷說道︰「溫飛卿,你說話可小心些,須知‘冷月門’不是你撒野之處。」
溫飛卿冷笑一聲道︰「柳玉麟,你好神氣啊!」
柳玉麟道︰「那當然,柳玉麟的造化是要比令兄大得多。」
溫飛卿道︰「以我看來你比他還不如。」
柳玉麟笑道︰「可是姬婆婆把她那愛孫女兒許給我了。」
溫飛卿道︰「據我所知,你到‘金華’來是為我哥哥做說客的。」
柳玉麟道︰「你是听誰說的?」
溫飛卿道︰「你跟誰說的,我就听誰說的。」
柳玉麟淡然一笑道︰「不錯,我當初的來意確是來為令兄做說客的,可是一路行來,我越想越覺得令兄配不上令狐姑娘,于是乎我就改變了主意。可巧我到了‘冷月門’見過姬婆婆之後,姬婆婆對我十分垂愛,認為我是最理想不過的佳孫女婿,當即就表示要把令狐姑娘許給我。當然,你應該知道,在我來說,這是幾世修來,求之不得的事…」
溫飛卿冷冷說道︰「這才是一句實話。」
柳玉麟道︰「柳玉麟一向只說實話。」
溫飛卿冷冷一笑道︰「我也說一句實話你听听,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令人好不為令狐姑娘叫屈。」
柳玉麟臉色一變,旋即笑道︰「我這個人一向修養也不錯。」
溫飛卿冷冷道︰「你怎不說你皮厚不知恥?」
那黃衣童子輕咳一聲道︰「二姑娘……」
溫飛卿道︰「怎麼,你不願意听麼?」
那黃衣童子笑笑說道︰「二姑娘誤會了,小的另有一件事要奉知二姑娘。」
溫飛卿道︰「什麼事?」
那黃衣童子道︰「老神仙命小的轉知二姑娘,二姑娘要是跟柳公子有什麼不能以唇舌解決的仇怨,請二姑娘當面稟知老神仙去,老神仙一定為二姑娘做主。」
溫飛卿美目一睜道︰「這話是老人家說的?」
那黃衣童子道︰「小的何來天膽,敢無中生有欺騙二姑娘。」
溫飛卿銀牙暗咬,一點頭道︰「好,我就去見老人家一趟,看看老人家是不是還把令狐姑娘許給柳玉麟,帶路。」
那黃衣童子道恭應一聲,回身杏黃小旗一展,道︰「巴總管護著柳公子先走一步。」
巴士杰躬身答應,偕同柳玉麟騰身而去。
黃衣童子回過身來一欠身道︰「二姑娘,小的為二姑娘開道了。」
與另一名黃衣童子倒射而起,直上夜空,輕捷快速,居然也是一流身法。
溫飛卿轉望李存孝道︰「跟冷姑娘、張前輩父女在客棧等我,我頂多一個時辰就回來。」
李存孝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
冷凝香走了過來,輕輕道︰「咱們回客棧去吧。」
李存孝默默地轉過了身。
張遠亭迎了上來,道︰「大少……」
李存孝道︰「前輩,咱們回客棧再說吧。」
一行四人回到了客棧,張遠亭把李存孝的身分告訴了張蓨蘭。听畢,張蓨蘭美目圓睜,急急說道︰「原來您就是李大少……」
李存孝道︰「張姑娘,我不敢當。」
張筱蘭道︰「大少,您府上那位老管家死……」
張遠亭截口說道︰「蘭兒,李升死了,大少已經知道了,大少跟我在花廢園里看見了李升的墳,還有你給他立的墓碑……」
張筱蘭口齒啟動,要說話。
張遠亭抬手一攔道︰「蘭兒,別打岔,我問你答,這樣比較有頭緒些……」
頓了頓,問道︰「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李升的?」
張筱蘭道︰「就在花家廢園里。」
張遠亭道︰「李升可曾對你說過什麼?」
張筱蘭道︰「李升說他找尋李夫人跟大少找了近二十年,可是沒一點音訊……」
李存孝心里有點難過,微微地低下頭去。
張遠亭道︰「別的還有麼,李升可曾看見當年那些行凶之人?」
張筱蘭搖頭說道︰「沒听李升說。」
張遠亭眉鋒微微一皺道︰「那‘血結玉鴛鴦’可是李升給你的?」
張筱蘭道︰「是的,他只給了我一只……」
張遠亭道︰「這個我知道,那另一只呢,是沒帶出來還是丟了?」
張筱蘭道︰「不,爹,他把另一只‘血結玉鴛鴦’藏在了別處。他說武林中人人都在找尋這只‘血結玉鴛鴦’,他不敢把兩只都帶在身上,萬一讓人發現他身上有‘血結玉鴛鴦’,縱然把他殺了奪了去,那也只是一只……」
張遠亭嘆道︰「好一個有心眼兒的李升!蘭兒,他把那另一只‘血結玉鴛鴦’藏在何處,可曾告訴你?」
張筱蘭道︰「他告訴我了,他說那一只‘血結玉鴛鴦’藏在花家廢園的鳳眼里……」
張遠亭道︰「什麼地方?」
張筱蘭道︰「花家廢園的鳳眼里。」
張遠亭詫聲說道︰「鳳眼?花家廢園里何來鳳…」
沉吟了一陣之後說道︰「大少在花家廢園里可曾發現過鳳?」
李存孝搖頭說道︰「沒有。」
冷凝香突然說道︰「前輩,我能說句話麼?」
張遠亭忙道︰「冷姑娘別客氣,有話請只管說。」
冷凝香道︰「花家廢園我也去過,當時雖然沒留心,可是現在想想花家廢園里並沒有什麼鳳,不過我以為李升老人家所指的這個鳳,有可能是石雕,或者是木雕一類……」
張遠亭道︰「多謝姑娘指點,花家廢園就那麼大,咱們只要在里頭分頭找,凡是有鳳的地方都不放過,應該不難找。」
張筱蘭道︰「這就去……」
「不忙,」張遠亭抬手攔住了她道︰「說完了你該說的再去不遲。李升還對你說過什麼?」
張筱蘭道︰「別的沒什麼。」
張遠亭道︰「李升是怎麼死的。」
張筱蘭神色一黯道︰「他是咬斷了舌頭自絕的…」
李存孝臉色一變道︰「姑娘怎麼說?」
張筱蘭悲傷地道︰「李升說他是個上了年紀的人,缺胳膊少腿更是廢人一個,所以苟延殘喘近二十年,只為找尋李夫人跟大少,把那對‘血結玉鴛鴦’交給李夫人跟大少。現在我找到了他,他認為我可以信托,心事已了,他自己也實在支持不住了,所以……」
她低下了頭,沒再說下去。
李存孝道︰「李家欠李升太多。」
張遠亭道︰「李升忠肝義膽,當世之中不多見,蘭兒。」
張筱蘭抬起了頭。
張遠亭道︰「你是在什麼時候踫上侯玉昆的?」
張筱蘭道︰「我埋好了李升之後。」
張遠亭道︰「他可曾問你那另一只‘血結玉鴛鴦’的下落?」
張筱蘭道︰「問了,我告訴他李升當年只把這一只帶了出來,那另一只還在‘听濤山莊’。」
張遠亭道︰「侯玉昆他肯信麼?」
冷凝香道︰「前輩,侯玉昆信不信,已經無關緊要了。」
張遠亭微微一怔,旋即點頭道︰「姑娘說得是…」
轉望張筱蘭道︰「蘭兒,又是誰把你帶到‘冷月門’去的?」
張筱蘭道︰「那個人瘦瘦的,高高的,三十多歲,穿一身黃衣……」
冷凝香道︰「大半是那龔天球。」
張遠亭道︰「他可曾把你帶到‘冷月門’中去?」
張筱蘭道︰「那人在我的喉結點了一指,我不能說話,可是我還能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院子很大,比花家廢園還要大。」
張遠亭道︰「那大概是‘冷月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