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睜開了眼……
不差,他不是在水里,是在一座小茅屋里,耳邊還可以听到嘩嘩的流水聲,至少這座茅屋是近水的.
茅屋里的擺設相當簡陋,只有一張木桌一張床,他躺在床上,桌上放著-盞破油燈。
油燈點著,這就是剛才他覺得在他眼前晃動的光亮。
燈既然點著,想必這時候是晚上.
這麼一間茅屋,這麼一張床,這麼一盞油燈,還該有個人,可是四下里靜得很,听不見一點聲息。
模模自己的頭頂,還隱隱作痛。
模模自己的衣裳,居然完全是干的。
這是怎麼回事兒?-
李德威挺腰就往上坐起,混身骨節酸疼,可是他畢竟還是坐起來了。’剛坐起,他馬上覺得背後涼涼的,伸于一模,不由一怔,前身衣裳全干了,背後的衣裳竟然還是濕的。
再扭頭往床上看看,竟然也濕著一片。
剎時,他明白了,有人把他救到這兒來,可是沒人給他換衣裳,硬是讓茅屋里的熱度「烤」干的,背部緊貼在床上,「烤」不到所以還沒干。
他明白是明白了,可是他也為之一驚,能止屋子里的熱度「烤」干一片濕的衣裳,那非得白天有大太陽不可,那麼現在是夜里,他經過了幾個白天了?
桌上的抽燈不會自己點著,一定得有人點它它才會亮,那麼那點燈的人呢?
定了定神,他試著問了一句︰「有人在麼?」
靜悄悄的,沒人答應。
他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句︰「有人在麼?」
仍然沒听見任何動靜?
人出去了,還是以為他沒救嚇跑了?
不管是為什麼,總之這茅屋里沒人應該是桌上這盞油燈點著以後的事。
都到了上燈的時候了,人會到哪兒去?
他忍不住下了床,人有點虛,頭有點昏.可是他還站得住,能走。
他剛下地,桌上那盞油燈燈焰突然往下縮,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他抬眼一看,敢情燈油沒了,一盞燈油沒了,-盞燈里沒了燈油,燈焰哪有不越來越小的道理,恐怕馬上就要滅了。
可不是,想著想著那燈焰縮得跟豆一樣,跳了一跳就滅了,剎時眼前一片漆黑。
對了,那人想必打油去了。
他緩緩舉步走了出去。.
外頭是間「堂屋」,對面還有一個門,都沒燈,外頭有亮光,是月光,等到他目光傳到那月光灑射外頭的地下時,他心頭猛地一震,怔住了。
門外那月光底下,黃土地上,躺著個人,上身粗布褲褂,卷著褲腿,穿著草鞋,年紀約在四十上下。
那個人胸前一處刀傷,由左肩斜下直到胸口;他混身是血,地上也是血。
李德威定了定神,-步跨了出去。
藉著月光,他看得更清楚了,那人膚色黑黑的,似乎是長年風吹、雨打、太陽曬,靠勞力、憑雙手討生活的人。
由左肩斜劈下的這一刀,是他的致命傷,這一刀相當重,骨頭都砍斷了,顯然出手那人是個刀沉力大的練家子。
死的這個人-臉驚恐神色,瞪著眼,張著嘴,死得相當嚇人。
謗據這人在身前的致命傷,跟他臉上的表情看,他不可能是在沒有防備的情形下猝遭毒手!
這個人是誰?
是不是這茅屋的主人,是不是救他的人?
謗據這人的裝束打扮看,這人很可能是這座茅屋的主人,既是茅屋的主人,也就有可能是救他李德威的人。救命之恩尚未言報,恩人竟遭了毒手,顯然的,這人是個平日辛苦,憑勞力換取一日飽暖,與世無爭的善良百姓,李德威心里不由一陣悲痛。
這是誰干的?誰下的毒手?
這兒里外兩個人,為什麼殺了這個,沒動他李德威分毫?
這人是個與世無爭.但求一口飽暖,別的什麼都不管的典型善良百姓,不可能跟誰結有仇恨,看他這住處,也絕不會有什麼錢財,他怎麼會遭人毒手,遭人殺害?
是因為他救了李德威?
要是為這的話,為什麼李德威無恙?
李德威在悲痛中沉思,在悲痛中想,也在悲痛中仔細地看。
突然他發現了這人的尸體已經僵了。血,紫黑紫黑的,凝得都硬了,這豈是剛遭毒手,剛被殺害的?
李德威江湖歷練豐富,他馬上就看出這人死了至少在一天以上了。
那麼,屋里那盞燈又是誰點的?
要說那人是打油去的,為什麼沒見他身邊打油瓶’想著想著,李德威心里猛然一跳。
他把眼前的情形跟自己身上的干衣裳還有那油盡而熄滅的燈一連貫,剎時就全明白丁。
屋里那盞燈是這人昨晚上點上的,這人在晚上就遭了毒手,也就是說他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
這人遭了毒手,他卻末受到絲毫傷害,很可能是那行凶之人把他當成了一具落水俺斃的死尸,才逃過那一劫。
想到這兒,他不由的為自己暗捏了一把冷汗。
要是那行凶之人揮下一刀,他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死谷沒困死他。
流水沒淹死他。
在昏迷中若被人一刀砍死,那豈不是太冤了。李德威把目光緩緩移向遠處,他馬上看出這兒離「風陵渡」不遠,那嘩嘩的流水聲正是黃河,遠處一片燈火,那是「潼關」!
看見了「潼關」,他想起了在「長安」城里的人。
李化義不知道把活帶到沒有?自己這麼多天沒回去.她倆怕不都快急死了,萬一她倆再忍個住跑到死谷去找他……李德威又急了……
李德威埋了那個人,那個不知名的人。人死入土為安,不管那人是不是把他從水里撈上來那人,既然他踫上了,他就不能任那人曝尸在天光下。
他踏著夜色往「潼關」走。
這時的「潼關」是寧靜的听不見一點聲息,也許他離「潼關」還遠了些。
路上沒第二個人。這時候路上哪還會有人?
當他離「潼關」不遠的時候,一件事看得他大為詫異。「潼關」一向是天黑關城門,雞鳴渡關的。而今夜,潼關那扇巨大地門都敞開著,這是什麼道理?
什麼時候潼關夜里也開門了
城門雖然敞開著,可是址門口一帶空蕩寂靜,沒人進去,看不見一個人影.便連絲絲聲音也听不見,
李德威帶著一肚子詫異,在毫無阻攔、毫無盤查的情形下進了潼關。
雖然有燈火,但家家戶戶都關著門。緊緊的關著,潼關天黑關城門,可是關里頭到晚上還是挺熱鬧的,怎麼家家戶戶上門這麼早?
潼關今夜有點異樣,跟往日大不相同。
李德威納悶,可是他沒辦法找個人問問,因為整條街道上看不見一個人影。
潼關的人都在自己家里。
每-扇門都關得緊緊的。
「怎麼回事兒?出了什麼事兒了?」
李德威暗暗自問了一句,可是他得不到答案。
突然,前面十幾丈街道轉角處蹲著一團黑影,李德威清清楚楚地看見那是個人。蒼白.神情憔悴的老頭兒。
這老頭兒五六十歲年紀,穿著不錯,可是衣裳都髒了,不知道哪兒弄得一身泥,一身塵土,正縮在那暗影里打盹兒。
老頭兒的穿著,不像個無家可歸的要飯化子一流,怎麼有家不回,躲在這兒打盹。
李德威輕咳一聲,開口說道︰「老人家。」
老頭兒一驚睜開了一雙老眼,一雙老眼里沒神,有的只是驚恐畏懼神色,一個身子直往後縮,生似恨不得縮進牆里去。
李德威道︰「老人家別怕,我是個過路的!」
那老頭兒直愣愣地瞪著李德威,干癟嘴唇抖動了半天才說出一句︰「我……我是個逃難的!」
逃難?李德威微微一怔,道︰「老人家從哪兒來?」
那老頭兒道︰「長安!」
「長安?」李德威心頭一震,急道︰「老人家,長安怎麼了?」
那老頭兒道︰「長安起刀兵了,听說什麼闖王的人,死了不少人,我一家十幾口都死光了,只剩我-個人逃了出來,到現在有兩三天沒吃喝了……」
說著說著,他眼淚奪眶而出,哭得「嗚」、「嗚」地,好不傷心.一腔悲痛、怒忿全都發泄了出來。
李德威機伶一顫,只覺全身由頭冷到了腳,急道︰「老人家,那,那朝廷的兵馬呢?」
「敗了!老頭兒哭著說道︰「死的死,跑的跑,現在恐怕-個也看不見了。」
剎時,李德威全明白了,他明白「潼關」為什麼夜不閉關,他明白「潼關」為什麼家家戶戶上門這麼早,也明白為什麼看不見-個人影了。
他丟下一錠銀子,強提-口氣,騰身疾射而去。
老頭兒怔住了,等他定過神來辨明李德威所走的方向,他忙站起來揚手叫道︰「喂,這位哥兒,長安去不得了,長安去不得了。」
只怕李德威已經听不見了,就是他听得見他也不會回頭。
老頭兒失望地緩緩垂下了手,身子-晃又坐向了牆角暗影里,伸出顫抖的手抓起地上那錠銀子,喃喃地顫聲說道︰「老天爺保佑好心人,老天爺保佑好心人!」
李德威有多少日子沒吃設喝了,人是鐵,飯是鋼,不吃不喝怎麼受得了,功夫再好,總是個血肉之驅的人。
在潼關的剛候還不覺得怎麼樣,也還能支持,可是這一陣急趕之後,不但又渴又餓,人也累得夠瞧的!
渴、餓、累,這二者似乎永遠月兌不了關聯,越是渴餓的時候就越容易累,皇帝還不差餓兵呢,肚子里沒東西哪來得力氣跑路。
李德威原打算在路上買點吃喝,可是由「潼關」經「華陰」、「華林」、「渭南」,無論是大小城也好,小村鎮也好,就是沒一處賣吃喝的,往日那些店全關門!,就連常見的茶棚也沒人了。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他體驗到了一點,那就是在兵荒馬亂的時候,腰纏萬貫也沒用,金子、銀子不能當飯吃,當水喝。
兵荒馬亂的時候,誰會把能吃喝的東西賣給別人,誰不存糧。
誰還有那心情出來賣吃喝?大白天里,橋頭冷清清的,一眼看去難看見幾個人影。這和往日折柳活別,車馬來往挺熱鬧的「灞橋頭」大大的不同。
他曾在那兒吃喝,曾在那兒殺「滿奸」的那個賣酒棚子里也沒人。
爐灶壞了,桌椅倒的倒,毀的毀,一片狼藉,-片淒慘︰
遠望「長安」城城門樓上高高懸掛,迎風招展的那山黃色的旗幟,李德威只覺得它刺眼,而且刺得心疼,
長安易幟,陝西變色,長安城里的人怎麼樣,西五省上千萬的百姓又怎麼樣?
他執掌「銀牌令」,負責西五省平安,防的是「滿洲」強敵,不料「滿洲」強敵並未得逞,這發號司令的中樞所在陝西,卻落進了賊寇李自成的手里。
他何以對「銀牌令」’何以對陷于水火之中,鐵蹄之下,輾轉申吟,備受蹂躪的成千上萬百姓;
李德威心急如焚,冷汗涔涔而下。
他站在「灞橋」橋頭正失神間,突然——
「李大俠!」
有個充滿驚喜,帶著顫抖的話聲叫了他一聲。
李德威一震驚醒,霍然轉頭望去。
「灞橋」下,那一片十坡上站著個人,是個年紀輕輕的要飯化子,赫然是凌風。
李德威饑渴全忘了,就像漂浮在茫茫大誨中,突然看見了一條船,他騰身掠了過去。
他劈于抓住了凌風的胳膊,急急問道︰「兄弟,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讓李自成……」
凌風的聲音突然問變啞了︰「李大俠,這兒說話不方便,咱們換個地兒吧!」
李德威道︰「哪兒?」
凌風道︰「您跟我來就是。」
話落,轉身沿著這片上坡,順著一帶碧水往西馳去。
李德威立即跟了上去。
凌風一口氣奔出了近百丈,然後翻上河岸一頭扎進了一片小樹林里。
樹林子中間兩棵樹之間放著張破草席,地上鋪著一片干草,顯然這就是凌風的「住處」。
只是,眼前只直這麼一個「住處」,卻不見別有住處,也沒見到別的人。
李德威道︰「陶堂主他們呢?」
凌風神色為之一黯,道︰「您先別問他們幾位了,請先坐下來歇歇吧。」
李德威著實是夠累的,矮身坐在了那片枯草之上。
凌風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伸手從枯草底下一模,模出一個小蒲包來,道︰「李大俠,我這兒還有點吃的,您先吃點東西……」
李德威也著實餓,可是他沒心情吃,抬手攔住廠凌風,道︰「不忙,我還不怎麼餓……」
凌風道︰「您就別著急了,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急又有什麼用?老實說我比您還急,每天站在這片樹林子外頭四下望著,望了好些日子了,直到今天才把您給盼了回來……」
李德威道︰「我回來得太遲丁!」
凌風設說話,沉默了半天才道︰「您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李德威道︰「這個呆會兒再說,呆會兒我自會告訴你,兄弟,你先告訴,陶堂主他們幾位怎麼樣?」
凌風眼紅了,臉更白了,神情也更憔悴了,唇邊掠過一絲悲慘寒意,道︰「李大俠,就剩我一個人了,陶堂主為留個能說話的人,所以讓我早一步出城,要不然連我也……」
喉頭像突然被什麼堵往了,沒能再說下去。
李德威身軀暴顫,如刀割心,他想竄起來,可是畢竟他忍住了,道︰「李自成的人?」
凌風道︰「賊陷長安的時候我不在城里,等平靜之後我進去看過了,他幾位都躺在‘督帥府’里外,混身上下沒一塊好地兒」
李德威兩眼也紅了,緩緩說道︰「好狠啊!好毒,」
凌風道︰「城里防守相當嚴密,我沒辦法把他們幾位的尸體運出來,只有任他幾位留在那兒,這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現在怎麼樣就不知道了。」
李德威道︰「都因為我一個人.害得陝西陷賊,生靈涂……」
凌風搖搖頭,道︰「李大俠,話不能這麼說,這是氣數,也是命運,獨木難撐大局,您一個人又能怎麼樣,咱們只防,滿洲’那一伙人了,卻沒想到李自成乘虛來這麼一著辣的。」
李德威道︰「不管怎麼說,我對陶堂主幾位……」
凌風截口說道︰「李大俠,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誰都是血肉之軀的人,誰該死?誰不該死?有道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他幾位為正義而死.為護國而亡,死的悲壯,死得轟轟烈烈,這豈不比江湖刀口舐血.路死路埋,溝此溝埋強得多!」
李德威道︰「話是不錯,只是,唉!人都沒了,還說這個有什麼用,兄弟,這筆血債我記下了.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我會討回來的……」
凌風道︰「您錯了,李大俠,這筆血債不是某個人的,是成千上萬的同胞的,要討咱們該一塊討,不為某個人,為的是咱們的同胞,他幾位也不是為誰犧牲為誰死難的,他幾位為的是朝廷,為的是祖先留傳,屬于自己的土地,為的是自己,也為自己的後世子孫。」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兄弟,多謝明教,我問問楊姑娘祖姑娘……」
凌風搖搖頭,道︰「陶堂主幾位護的就是督帥府,可是我在那殘破塌毀的督帥府內外只看見了陶堂主他們幾位,卻沒見著楊姑娘、祖姑娘還有沈姑娘三位,這幾天我一直在打听她三位的消息,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模到一點兒!」
李德威道︰「她三個哪里去了?」
凌風搖頭說道︰「城破陷賊的時候,我不在城里,楊姑娘有過人的能耐,祖姑娘有超人的智慧,或許她三位已經平安地沖出去。」
李德威沉默了片刻之後才道︰「但願如此了,楊姑娘帥府千金,祖、沈二位姑娘都是托庇帥府,我沒能護住楊督帥已經是罪該萬死,斷不能再讓她三位受到傷害了!」
凌風道︰「吉人自有天相,她三位應該已經平安沖出去了!」
「兄弟」李德威道︰「滿洲’那批人跟祖、師、海三家有什麼消息?」
凌風搖頭說道︰「城亂的時候,沒見他們露面,城陷這幾天以來,也沒他們的消息,事實上這些日子來往長安的人少得可憐,甚至除了您之外根本沒見幾個人,想必他們都已經離開‘陝西’了。」
李德威道︰「李自成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個人,怎麼個來歷,怎麼個出身,怎麼會有這麼多能征慣戰之士,怎麼會有這麼雄厚的實力?」
凌風道︰「這個這幾天來我已經打听清楚了,李自成是‘陝西’‘米脂’人。小名黃來兒,長大之後改名鴻基,到後來改名為自成,號鴻基。在前些年他曾經征兵勤王,投‘甘州’總兵楊肇基營當一名隊長,隸屬參將王國麾下,後來王參將奉調過金縣,部下嘩餉,李自成殺了縣令跟王參將,就造了反。那時候有個安塞人叫高迎祥的,糾饑民為亂,與李自成是甥舅關系,李自成放了他,這
一帶聲勢就更浩大了,加之江湖不斷報到他那兒托身,就更加如虎添翅。前些日子他突然低聲下氣托人進賄都指揮使陳奇瑜左右幕僚請求安撫,陳指揮使因為楊督帥返京不敢跟他打,竟糊里糊涂接受了,這接受不要緊,長安城大街上都是大搖大擺穿黃衣的人,他們的人堂堂皇皇的進了城,進城的當天晚上就來了個里應外台,一夜之間就陷了長安……。」
李德威道;「好糊涂的陳奇瑜,難道他就沒跟楊姑娘商量。」
凌風道︰「八成兒沒有.你想想,李自成是重賄陳奇瑜左右的幕僚,這批幕僚明知陳奇瑜一跟楊姑娘商量,事一定難成,他們拿了人家的錢,自不能讓事不成,錢拿廠,連自己的命也沒有。」
李德威遭︰「貪官污吏,賣國求榮,貪一時之小利害生民于水火,陷雄關重鎮于賊手,斷送朝廷命脈,使得朝廷陷于內憂外患,背月復受敵的極度困境.他們的罪行雖百死不足贖。」
凌風嘆了口氣,道︰「這些事兒也都無巧不巧地踫在了一起,督帥遭難,您又遲歸……」
李德威搖頭說道︰「你不知道.這都是李自成一手安排的錦囊妙計……」
接著,他把被困。月兌困的經過說了-遍。
靜靜听畢,凌風驚聲說道︰「怎麼說,您讓李護衛先回來了;」」是啊"李德威道︰「難道他沒回來?」
凌風道︰「沒有,他若回來了不就好了麼,只要他送信兒回來,楊姑娘一定提高警覺,李自成的陰謀也就不會那麼容易得逞了」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照這麼說,他是沒能逃過闖賊那些人的毒手。」
凌風點了點頭,道︰「八成兒……」
目光一凝,道︰「李大俠,照這麼說,楊督帥恐怕凶多吉少了。」
李德威臉色變了一變,道︰「我不敢說,萬-楊督帥要真……李自成雖萬死也難贖他的罪……」
旋風道︰「他怕什麼罪不罪?他要怕這個當初也就不造反了。」
李德威揚起雙眉,道︰「說來說去,頭一個該殺的應是曹化淳。」
凌風道︰「他怎麼了?那姓牛的老頭兒不是說……」
「你信麼?」李德威冷笑-聲道︰「他這是欲蓋彌彰,越描越黑,咱們沒見過曹化淳或許難以認出他的真假,楊督帥可算得他的舊識,豈有看不出他真假的道理,再說當日曹化淳見楊督帥的時候我也在座,他要是易過容、化過裝,絕難逃過我這一雙眼。」
凌風道︰「這麼說那曹化淳是真的。」
李德威道︰「是真的,根據他的心性為人,我斷言他通賊賣國。」
凌風道︰「可是京里沒他南來的消息!」
李德威道︰「曹化淳可能欺君蒙上,私自出京,那密旨假得了,玉璽也無法仿照,一定是曹化淳他偷蓋玉璽,假傳聖旨,賺走楊督帥把西半壁江山拱手讓人。」
凌風道︰「要真是如此,曹化淳他可真是罪該萬死。」
李德威冷哼一聲道︰「當著那姓牛的老賊我所以沒點破,就是怕打草驚蛇,跑了曹化淳,暫且讓他逍遙些時日,等我進了京,哼哼,曹化淳,我看他還能往哪兒跑。」
凌風道︰「怎麼?您要上京?」
李德威神色微微一黯,道︰「陝西陷賊,西半壁江山難保,朝廷兵馬潰不成軍,毫無斗志。單憑你我幾個江湖人無力回天,一為鏟除曹化淳,免得他再殘害忠良,暗中賣國。二來,我不得不防北擾……」’
凌風道︰「李自成北擾一時半會兒恐怕不大可能。」
李德威道︰「怎麼?」
凌風道︰「李白成現在在長安稱王了,取了個國號叫‘順’,听說馬上還要置官設科取士呢!照這麼看他是想當皇上了,所以他陷‘長安’後,府庫千百萬都成了他的,要什麼有什麼,您看他還會北擾麼?」
李德威道︰「李自成現在長安麼?」
凌風呆了一呆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這是听說的麼,不過卻沒听說有誰看見過李自成進長安!」
李德威道︰「這麼說我就更不得不防了,他很可能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假意在長安稱王,改元、僭國號、置偽官煞有其事,讓朝廷以為他心滿意足,耽于享樂,不思北擾,自己暗中帶大軍悄悄北上……」
凌風道︰「你看會這麼樣?」
李德威道︰「我不敢說一定,不過有備無患,防著點兒總是好的,從楊督帥被賺遭擄,跟我被困死谷險些死,這些事看來,闖賊手下不乏謀士,而且頗為高明,不容輕視……」
凌風道︰「這麼說您何不混進城去打听打听……」
李德威微一點頭道︰「我正打算進去!"
話落,他就要往起站。
凌風伸手攔住了他,遞過那小蒲包,道︰「兵荒馬亂的時候路上沒賣吃喝的,您一定餓了,沒什麼好東西,您多少吃點兒,也好飽飽肚子,長長精神。」
李德威苦笑況道︰「兄弟,我心急如焚,縱有山珍誨味也難以下咽……」
凌風道︰「人是鐵,飯是鋼,-頓不吃餓得慌,縱不為別的您也得為一身力氣。」
的確,肚子里沒東西︰能使人手腳酸軟,身子發虛那還能辦事?
李德威知道凌風說的是理,也情知自己不吃點東西怎行,當下就不再客氣地接過那小蒲包,道︰「兄弟,咱們分著吃,吃飽了好辦事。」
凌風搖頭說道︰「我剛吃過,不餓,您一人兒吃吧!」
打開蒲包看,沒什麼東西,一塊既于又硬的大餅,幾塊油肉,但在此時此地已經是相當難得,金不換的東西了。
一看這些東西,李德威就明白凌風不是不餓,而是怕他不夠吃,他什麼都沒說,撕了一塊大餅硬塞給了凌風,凌風還待抵拒。
李德威正色道︰「兄弟,要吃咱們倆一塊兒吃,要不吃咱們倆都不吃,你讓我一人兒吃我能下咽麼’再說待會兒出力氣辦事的,也不是我一個人,吃吧,趕快吃,事不宜遲,吃完了咱們就進城去。」
凌風沒再說話,伸手接過于半塊大餅,剛接過半塊大餅,兩眼突然一紅︰「這些吃的還是我出城時,雲分掌主給我預備的。」
李德威知道他為什麼難過,心里也是-慘。
別看凌風嘴上會說,人總是人,人心是肉做的,親手足,一家人般的伙伴沒了,心里哪有不難過的。
他沒即時說話,沉默了一下才道︰「兄弟,那就別辜負雲分堂主這番心意,吃吧!」
凌風沒說話,低著頭咬了一口大餅。李德威也咬了一口,他只覺這大餅難以下咽,那倒不是因為大餅太干,而是他心里難過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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