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廳是一座宏偉大廳,坐落在二進院子的正中,周圍有長廊、有花園,再過去是零星分散的幾間平房。
虎廳里的擺設也極為考究,琉璃大燈,名人字畫,一色棗紅的桌椅,還配的有大紅花兒的軟墊子,王公大臣的府邸也不過如此。
分賓主落座後,一聲獻茶,魏清退了出去,大廳里就剩了駱天義跟李凌風、黑鳳凰三個人。
只听砰然一聲,魏清出去後,竟把兩扇大門關了起來,那關門聲相當的沉重,生似兩扇大門是鐵鑄的。
李凌風跟黑鳳凰不由地轉頭望了一眼。一眼之後,李凌風立生警覺,回過頭來就打算問駱天義,哪知這麼一轉眼工夫,駱天義人也不見了蹤影,李凌風、黑鳳凰雙雙一怔,忙站了起來。
黑鳳凰道︰「怎麼回事……」
李凌風道︰「恐怕他的椅子下有翻板。」
只听一個話聲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其音嗡嗡,赫然是駱天義的話聲道︰「不錯,是有翻板,姓李的小畜牲,你上了老夫的當了。」
李凌風雙眉一揚道︰「駱天義,你不怕有失身份麼?」
駱天義哈哈大笑道︰「兵不厭詐,什麼有失身份,老夫做事,一向只求達到目的,從來不擇手段。」
黑鳳凰道︰「怎麼回事,你跟他不是……」
李凌風當即把李駱兩家當年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剛才我不便說明,沒想到他竟然……」
只听駱天義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能想到什麼,要都讓你想到了,老夫在這江湖之中,還混什麼?」
李凌風道︰「駱天義,先父跟你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駱天義道︰「你那個死鬼父親當年投身血滴子。」
李凌風道︰「那是他個人的事,並沒有傷害到誰。」
駱天義道︰「你錯了,我並沒有怪他投效血滴子,我是怪他有這種門路,不該不拉我這個老朋友一把,自己一聲不響的去享那榮華富貴。」
李凌風一怔道︰「怎麼說,你也想投效血滴子?」
駱天義道︰「當然,當然,血滴子見官大一級,何等威風,何等神氣,江湖上多少投效血滴子的,在江湖上都不可一世,任誰也不敢踫他一指頭。」
李凌風道︰「駱天義,你錯了。」
駱天義道︰「我沒有錯,錯在你爹李辰他不夠朋友。」
李凌風道︰「難道家父的遭遇,還不夠你引以為鑒的!」
駱天義道︰「他活該,那怪他虎頭蛇尾,有始無終。」
李凌風道︰「駱天義,沒有滅絕人性的人,不能投效血滴子,它完全是滿清皇帝的殺人工具,在里頭,受上頭的壓迫,稍一不慎,就有殺身之禍,在外頭卻不為天下武林所容,那種痛苦不是你所能想象得到。」
駱天義道︰「我不怕,怕我也就不打這主意了。」
李凌風道︰「這麼說,你已經滅絕人性了。」
駱天義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李凌風道︰「駱天義,縱然先父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也不至于讓你恨得要殺我。」
「殺你?」駱天義道︰「誰說的?誰說我要殺你了,你現在不是個欽犯麼?我要把你獻給血滴子,做我的進身之階,懂了吧!」
李凌風為之一呆。
黑鳳凰咬牙道︰「好卑鄙陰狠的老匹夫。」
李凌風定定神,揚聲道︰「駱天義,你拿我怎麼辦都好,這是李駱兩家的事,跟這位竺姑娘無關。」
黑鳳凰忙道︰「不……」
只听駱天義大笑道︰「姓李的小子,我自有我的打算,我把你獻給血滴子,做我的進身之階,至于這個姓竺的丫頭,我還把她交還我的兒子,任憑他怎麼辦去。」
只听駱天驃的話聲響起道︰「爹,還是您行,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您我多年的心願解決了。」
駱天義笑道︰「小子,你才吃多少年飯,多學著點兒吧。」
黑鳳凰柳眉陡揚,道︰「我不信這麼一座客廳能困住咱們。」
飛身往大門撲去,李凌風忙跟了過去,黑鳳凰揚掌就要劈大門,李凌風伸手攔住了她,刀往前一遞,往門上敲去,一敲之下,李凌風的心往下一沉,听聲音,顯然這兩扇門是鐵鑄的。
黑鳳凰道︰「窗戶!」
轉身望去,不由又一呆,兩個人這才發現,這座大廳居然沒有一扇窗戶。
黑鳳凰咬牙道︰「我就不信。」
騰身拔起,雙掌一翻!用足真力向屋頂劈去,只听砰一聲嗡嗡大震,黑鳳凰落了下來,敢情這大廳屋頂也是鐵板接成的,黑鳳凰落地又要撲牆壁。
李凌風攔住了她,道︰「不用試了,姑娘,連屋頂都是鐵的牆壁。」
黑鳳凰氣得猛一跺腳。
李凌風平靜地道︰「姑娘,不要急躁,那于事無補,咱們坐下等吧,看他能把咱們怎麼樣。」
偕同黑鳳凰走回去坐了下來。
黑鳳凰道︰「我倒不怕,大不了一死,可是把你連累了。」
李凌風道︰「姑娘怎麼好這麼說,是我連累了姑娘,要是我堅持不多留……」
黑鳳凰道︰「根本你要是沒來呢?」
李凌風道︰「我沒有不來的道理,除非我不知道姑娘的下落。」
黑鳳凰道︰「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李凌風把老劉說的,他的推測,以及他找尋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靜听畢,黑鳳凰一拍椅臂,狠聲道︰「都是駱天驃這個該死的畜生。」目光-凝道︰「難道咱們真就這麼坐以待斃?」
李凌風道︰「姑娘以為咱們還有別的辦法麼?」
黑鳳凰霍地站起道︰「我不甘心,就是死,我也要先出出氣。」
抓起一把椅子扔了起來,李凌風一怔,黑鳳凰接連手腳並用,一轉眼工夫,把整座大廳搗得亂七八糟,狼藉一片。
忽听魏清的話聲轉了過來,道︰「少主,這個妞兒可是撥辣得很哪!」
駱天驃話聲跟著傳人道︰「不要緊,我就喜歡這樣的,這就跟我騎馬一樣,馴馬騎著沒意思,在胯下踢騰跳躍的才夠勁兒,只我騎上一回,準保它服服貼貼。」
這話,話里有話,黑鳳凰嬌靨為之煞白,道︰「駱天驃,你這個畜牲……」
李凌風雙眉揚起,目射威稜道︰「駱天驃,你堂堂太行少主……」
駱天驃嘿嘿笑道︰「我這個太行少主就是這調調兒,怎麼辦?」
黑鳳凰罵道︰「駱天驃,你要有膽,就現身出來。」
「別急!」駱天驃道︰「只等到了時候,你還怕我不現身麼?」
黑鳳凰道︰「你……」
駱天驃道︰「怎麼,你這麼急著見我?好,我就讓你稱心如意。」
這話剛說完,整座大廳忽起搖晃。黑鳳凰一驚,忙抓住了李凌風。跟著一陣天旋地轉,兩個人站立不穩,雙雙倒了下去。
黑鳳凰不知不覺中緊緊抱住了李凌風,李凌風此刻倒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一手抓刀,一手緊擁黑鳳凰。
突然,旋轉停了,天不動了,地也不搖了。
一切都歸于靜止了。
兩個人凝目再看,不由為之一呆,剛才兩個人是在大廳里,現在卻不是在大廳里了。
如今兩個人的置身處,是一間小小的石室,沒有門,也沒有窗,似乎是密封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經過了一陣天旋地轉,兩個人已到了另一處機關里。
只听黑鳳凰驚聲道︰「他們想悶死咱們。」
忽听駱天驃的話聲從上方傳了過來,道︰「不會的,我怎麼舍得啊。」
兩個人忙抬眼上望,只見石室上方有個碗口一般大小的圓洞,駱天驃帶著邪笑的臉,就在圓洞外。
黑鳳凰恨透了他,呸地一聲啐了他一口。
駱天驃沒躲,居然連眼都沒眨一下,笑道︰「真香啊,我想還想不著呢。」
黑鳳凰咬牙道︰「天底下居然有你這種不要臉的人。」
拔出李凌風的刀,揚手戳了上去。
駱天驃這回不敢不躲了,頭一縮,臉不見了。
李凌風不禁為之失笑道︰「姑娘冤枉他了。」
黑鳳凰道︰「我怎麼冤枉他了?」
李凌風道︰「他的臉皮還是不夠厚。」
黑鳳凰會過了意,也不禁為之失笑。
她生氣的時候美,笑起來更美,就像花朵綻放似的,看得李凌風為之一呆。
只听駱天驃的話聲,從頂上那圓洞中傳了進來,道︰「臭丫頭,你潑吧,看你能潑到什麼時候。」
黑鳳凰臉色-寒,怒叱道︰「駱大驃,你是畜牲,你……」
「你罵我是畜牲?」駱天驃道︰「好,少爺我就拿畜牲那一套對付你。」一頓喝道︰「魏清,準備好了沒有?」
魏清嘿嘿笑道︰「早準備好了,就在等著您下令了。」
駱天驃道︰「過來,給他們弄進去。」
這話剛說完,只听圓洞外忽地一聲,-股淡淡的輕煙射了進來。
這股子煙,帶點兒淡淡的香味。
李凌風心頭一震,忙輕喝道︰「閉息!」
李凌風的反應不能說不夠快,可是仍嫌慢了一步,黑鳳凰已經吸進了些許。
其實,讓黑鳳凰閉息是多余,因為煙不住地往里涌,除非是會「龜息大法」的人,要不然誰也不能長久不呼吸,李凌風也不例外,不到-會兒工夫,兩個人又一陣天旋地轉,雙雙昏倒在石室之內。
口口口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李凌風醒了過來,醒過來發現自己被綁在另一間石室里。
這間石室不是剛才那一間,比那一間大得多,石室正中間栽了根木樁,李凌風他就被五花大綁地綁在這根木樁上。
駱天驃,魏清就站在眼前。
卻不見黑鳳凰的蹤影。李凌風心知不妙,當即便道︰「駱天驃……」
駱天驃抖手就是一記耳光,道︰「閉上你的嘴,駱天驃也是你叫的。」
李凌風知道,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忍住了道︰「你用不著這樣對我!」
駱天驃道︰「我就要這樣對你,老實告訴你,這樣對你還是便宜,好戲還在後頭呢。」往後一抬手,道︰「魏清,看你的了。」
魏清跨步上前,眯著眼嘿嘿笑道︰「神刀李凌風,你現在還‘神’不?」
李凌風道︰「既然落進了你們手里,要割要剮,也只有任由你們了!」
眼一閉,不再說話,魏清哼地一聲冷笑道︰「不任由我們也得行啊,小于,你挺著點兒吧。」
當胸就是一掌,底下跟著一腳,李凌風閉著眼,不言不動,連哼都沒哼一聲,魏清發了凶性,狂風暴雨一陣拳腳交加。
李凌風仍閉著眼,仍沒說話,可是他的鼻子、嘴里已經流出了鮮血,把胸前衣裳都染紅了一大塊。
駱天驃突然伸手攔住了魏清,道︰「行了,別打了,打死了他也就沒戲看了,李凌風,睜開你的眼,別裝死了。」
李凌風睜開了眼,緩緩說道︰「我沒有裝死,這麼幾下就能打死我,我也不會活到如今了。」
魏清道︰「瞧不出你還挺硬的啊。」揚手又要打。
駱天驃攔住了,瞅著李凌風嘿嘿笑道︰「別激我了,想死是不?容易,等到把你交到了血滴子手里,嘿嘿,小子,到那時候,準遂你的心願,這會兒要是把你打死,我駱家父子的榮華富貴,不就泡湯了,你說是不是?」
李凌風道︰「你錯了,我現在不想死,也不能死。」
駱天驃道︰「噢?你還有什麼沒了的事兒麼?」
「不錯!」李凌風道︰「我還沒有救出竺姑娘呢。」
「不提那丫頭我還沒有火兒,要不是你這小子半路里殺出來,那丫頭早跟我上床,早就是我的人了。」
李凌風道︰「駱天驟,嘴里放干淨點兒。」
駱天驃揚手又一個耳光,道︰「我就是這樣,不愛听你也得听,你還想救那丫頭出去?別做你的美夢,泥菩薩過河,你自身都難保呢!」
李凌風道︰「那可難說啊,我李凌風一向命大得很。」
駱天驃一點頭,道︰「好,小子,咱倆就賭個東道,今兒個上燈以前,你能跑盡避跑,要是到了上燈以後你還沒跑了,你就等著看出好戲吧。」
李凌風道︰「什麼好戲?血滴子會趕到此處?」
駱天驃婬邪地嘿嘿-笑,道︰「不是血滴子會趕到此處,是血滴子會滴到床上,我要綁好你,再閉上你的穴道,把你弄到我的屋窗外去,讓你看著我整那丫頭,懂了沒有?」
李凌風心頭猛震,混身熱血往上-涌,沉聲喝道︰「駱天驃,你敢?」
駱天驃嚇了一跳,被這聲沉喝震得往後退了一步,旋即他嘿嘿笑道︰「你看我敢不敢,你要是不想讓我毀了那丫頭,容易,在上燈以前你想法子月兌困,要不然哪,嘿嘿,你就只有干瞪眼瞧著,多包涵了。」
李凌風雙眉一揚,目眥欲裂,還待要說。
駱天驃抬手一攔,道︰「別嚷,別叫,嚷叫當不了事兒,趕快想法子月兌困吧,我等著你了。」
他帶著魏清走了。
李凌風忍了下來,沒再說話,他認為駱天驃說的對,嚷叫的確當不了事兒。
這麼一忍,人趨于冷靜,他看著駱天驃帶著魏清,從室左一道石梯上去不見了。
他明白了,這間石室是在地下。
現在,他要想法子月兌困了。
罷才他沒留意,如今仔細一看身上的繩子,心往下一沉,人涼了一半兒,捆在身上的哪里是繩子,是一根根的牛筋,而且是浸了油的牛筋。這東西不比繩子,再好的功夫也掙不斷它。
完了,這怎麼辦?可是他還不能死心,還不能放棄月兌困的希望。
他明白,別的事不提,這件事駱天驃可是說得出做得到,他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駱天驃毀了那黑鳳凰。
他越想越急,于是開始掙了,他明白,浸了油的牛筋不能掙,越掙越緊,可是他不能不掙。掙沒多大工夫,腕子磨破了,出血了,他不覺得疼。
牛筋越來越緊,緊得都勒進了肉里去,他也不覺得疼!他只急,急得見了汗,急得嘴唇都咬出了血。
李凌風是個向不低頭的人。
而,如今,情勢逼得他不能不低頭,不能不放棄月兌困的行動。
心里僅存的-線希望破滅了,他整個人,都快虛月兌了。
他還急,還痛恨。他這麼想,只要他能月兌困,他發誓要手刃駱天義跟駱天驃,他能月兌困麼?他覺得身子發軟。
牛筋綁得他緊緊的,他卻滑不下去,他閉上眼,腦子里亂得很,卻又像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有,在這種情形下,他又能想什麼?
想什麼有用?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听見了步履聲,機伶一顫,血往上涌,忙睜開了眼。
步履聲由上而下,仔細听听,又不像是駱天驃他們,因為步履聲很輕微,而且很緩慢。
李凌風心底泛起了疑雲,兩眼緊盯著石梯下。
近了,近了,突然,他看見了,是個少婦打扮的女人,面生的女人,她長得很好,只是臉色過于蒼白,而且眉宇之間也鎖著愁怨。
李凌風為之一怔,少婦忙打手勢,示意李凌風別出聲,李凌風會意,沒出聲,一顆心卻為之一陣猛跳。
少婦疾快地走到他面前,低聲道︰「你是不是神刀李凌風?」
李凌風道︰「是的,芳駕是……」
少婦道︰「我是駱天義的繼室,駱天驃的後娘。」李凌風一怔。
少婦接著道︰「我是被駱天義強搶來的,我原有丈夫,駱天義殺了我的丈夫,用我的孩子要挾我,我不能不跟他,我被他搶來快兩年了,-直想逃出去,可是他們看得我很緊,也把我跟我的孩子隔開,三天才準見一面,現在我放你出去,可是你得把我們母子救出去。」
李凌風忙道︰「可以……」
少婦道︰「你說話要算話……」
李凌風道︰「你放心,李凌風素來說一句算一句,你要是信不過我,也不會來放我了,是不?」
少婦沒再說話,從懷里取出一把利剪,三下兩下就把牛筋全剪斷了。
李凌風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少婦道︰「他們正在吃晚飯。」
李凌風忙道︰「我還要去救一個人。」
少婦道︰「我知道,你可以先去救那位姑娘,然後再去帶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後院小樓上,駱天義的屋子在樓東,我就在那兒,我得趕快走了。」剛說完了話,她急急忙忙先走了。
李凌風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邁步奔上石梯。
上了石梯再看,出口是在一間柴房里,柴房有門,虛掩著,似乎也沒人把守。其實,要不是因為少婦救了李凌風,李凌風還真沒辦法掙斷牛筋月兌困。
李凌風竄到門邊從門縫往外看,門外是個堆著雜物的小院子,魏清帶著兩個佩刀的黑衣人走了過來。李凌風心念飛快一轉,忙貼身門後。
步履聲到了,門被推開了,魏清帶著兩個黑衣人走了進來。
李凌風讓過了魏清,閃身出去,疾快出掌,結結實實地擊在兩個黑衣人後心之上。
兩個黑衣人叫都沒叫一聲,狂噴鮮血倒地。
魏清猛轉身,嚇得一怔,要叫。
李凌風的左掌已抓住了他的脖子,冰冷道︰「駱天驃讓你來的?」
魏清驚駭點頭。
李凌風道︰「他現在在哪兒?在他屋里?」
魏清又點頭。
李凌風道︰「他的屋在什麼地方?」
魏清道︰「在,在後院內。」
李凌風五指猛一用力,魏清跟猛一睜,身子往上微一竄,然後頭一歪,不動了。
李凌風手一松,魏清摔在了地上,李凌風抽出一把鋼刀,轉身撲了出去。
這個小院子,平素似乎少有人來,李凌風很順利地到了小院子門口,貼著牆往外看,又是個小院子,廚房所在,進出的人相當多。
李凌風心念一轉,左竄扒上院牆,探頭一看是後院,好大的後院,樹叢森森,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李凌風看見了正北那座小樓,有燈,樓東西兩面兩間精舍,東面的一間大,西面的一間小一點,都透著燈光。
李凌風一縮腰翻了過去,落在幾棵矮樹後哈著腰疾走,一轉眼工夫就到了西邊精舍後,把窗戶紙點破個洞,往里一看,正是駱天驃的住室,相當講究的一間臥房。
床上,紗帳低垂,黑鳳凰躺在床上,像睡著了似的,衣裳整齊。
駱天驃那小子在床前背著手來回踱步,心里像在想什麼樂事,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李凌風看得心頭冒火,一刀背砸開了窗戶,人跟著翻了進去,駱天驃一驚起立四望,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呢,李凌風已一個筋斗翻起,刀尖抵住了他的下巴。
駱天驃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一聲驚叫月兌口而出,想跑,銳利的刀尖劃破了下巴,一陣疼,嚇得他忙又停住了,他驚駭地望著李凌風道︰「李凌風,你,你,你……」
李凌風冷然道︰「放心,我不會這樣殺你,我會給你機會的,告訴我,怎麼個弄醒竺姑娘?」
駱天驃沒說話,李凌風刀尖往上一頂。
駱天驃忙道︰「解藥,解藥。」
李凌風道︰「解藥在哪兒?」
駱天驃往床上望,道︰「枕頭底下。」
李凌風道︰「跟我過來。」
李凌風頂著駱天驃往床前行去,駱天驃焉敢不跟?
到了床前,李凌風-手掀開紗帳,枕頭下一模,果然模著個小瓷瓶,搖一搖,沒听見響聲。
駱天驃卻忙道︰「藥粉,抹在她鼻子上,讓她聞。」
李凌風用手指夾開了瓶塞,然後用手指按著瓶口往下-倒,手指上沾了藥粉,往黑鳳凰的鼻子下抹了抹。
丙然,黑鳳凰打個噴嚏醒了過來,睜眼一看情形,翻身躍下床就撲向駱天驃,李凌風忙伸手-攔道︰「姑娘且慢,我答應過給他機會的。」
黑鳳凰手指駱天驃咬牙切齒道︰「這種畜牲,還會當他是人!」
李凌風道︰「姑娘,他是他,我是我,李凌風由來說一句是一句。」
黑鳳凰一點頭道︰「好,那就讓我親手殺他。」
李凌風沉默了-下,道︰「好吧!」
收刀交給了黑鳳凰,望著駱天驃道︰「取你的兵刃。」
牆上掛了把劍,駱天驃走了過去、但是他不伸手取劍,突然轉身往外撲去。
李凌風一個箭步竄過去攔住了他,喝道︰「我早就料到了,想活著出這間屋不難,把竺姑娘跟我都撂倒了。」
駱天驃臉色鐵青,猛一拳擊向李凌風小骯。
李凌風稱神刀,那是刀法好,駱天驃以為李凌風的拳腳可能不怎麼樣。
李凌風一出手,他就知道他錯了,可是太遲,李凌風抓住他的腕脈-送,他踉蹌暴退,恰好到了掛劍的牆下。
他沒馬上取劍,望著李凌風道︰「李凌風,只要我能勝過這丫頭一招半式,你就放我出去!」
李凌風剛要說話。
黑鳳凰已然冷笑道︰「你瞧扁了你姑女乃女乃了,行,我答應,只要你能勝過我-招半式,我放你出去。」
李凌風心頭一震,忙道︰「竺姑娘……」
黑鳳凰道︰「我不能讓他瞧扁了我,你也成全我的諾言。」
李凌風沒奈何,只有點了頭︰「好吧。」
駱天驃神色一喜,伸手取下了長劍,錚然一聲,長劍出了鞘,顯然,他認為他有把握勝過黑鳳凰。
黑鳳凰不再說話,揮刀攻了過去,一上手就是狂風暴雨般連綿不斷的攻勢。
駱天驃抖劍迎了上去。黑鳳凰恨不得一刀劈死駱天驃,所以招招都是殺著。
駱天驃就不同了,他只求能勝過黑鳳凰一招半式就夠了,他不敢把黑鳳凰傷在劍下,他知道,只他把黑鳳凰傷在了劍下,李凌風絕不會放他出屋。
這麼一來,黑鳳凰無形中就佔了便宜,佔便宜歸佔便宜,可是黑鳳凰卻漸漸落了下風。只因為她剛醒過來,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又是幾招過去,黑鳳凰簡直險象環生。
李凌風一旁看得直著急,他倒不是在乎駱天驃出屋,而是怕駱天驃傷了黑鳳凰!
突然,黑鳳凰後退之際踫著了椅子,人一仰摔了下去,李凌風猛-驚。
駱天驃急跨步逼進,就要揮劍下擊,哪知黑鳳凰一腳把椅子踢飛了起來,正撞著了駱天驃的長劍,就這一剎那間工夫,黑鳳凰擰身一滾出手,血光崩現,駱天驃的雙腳硬被砍了去,駱天驃大叫一聲倒了地。
黑鳳凰翻身躍起,反握刀把,一刀插了下去,刀從駱天驃的前心刺進,把駱天驃釘在了地上,駱天驃瞪著黑鳳凰,混身顫抖。
李凌風過來一腳踢中了駱天驃的死穴,駱天驃身子一軟,眼一閉,不動了。
李凌風望著黑鳳凰,沒說話,黑風凰望著地上的駱天驃,卻突然把臉轉向一旁。
李凌風知道,此刻她也有所不忍,當即道︰「姑娘跟我去幫個忙,救另外兩個人吧。」
黑鳳凰一怔轉過臉,道︰「另外兩個人?是誰?」
李凌風把少婦救他的經過說了一遍,話剛說完,外頭傳來了人聲道︰「少主,少主。」
顯然,是駱天驃適才那一聲叫驚動了人。
「少主,少主。」
叫聲到了門口,自然沒人答應。砰然-聲,門被撞開了,門外兩個黑衣人,一見屋里情景,大驚失色,翻身就跑,道︰「不好了,少主遇刺了,不好了,少主遇刺了。」
李凌風道︰「姑娘,趁他們混亂,麻煩姑娘去救那母子倆,我來對付駱天義他們。」
拾起駱天驃的長劍,交給了黑鳳凰,黑鳳凰接過長劍就要往下走,李凌風攔住她往後窗一指,黑鳳凰會意,翻身掠出了後窗。李凌風拔下駱天驃身上的刀,邁步出了精舍。
風燈、火把,從四面八方奔了過來,有佩劍白衣人,有金海君,有駱天義,還有不少的江湖各路人物!
李凌風沒往前走,就停在了精舍門口,近百名駱家人,呈弧形圍住了李凌風。
駱天義搶步越前,須發俱張,道︰「小畜牲,你殺了我的兒子?」
李凌風冷然點頭道︰「不錯,以他的作為,死有余辜。」
駱天義戟指李凌風︰「你,你,你,你那死鬼爹負了我這個朋友,如今你又殺了我的兒子,咱們兩家這筆血債……給我殺,殺,殺。」
四名白衣人抖劍撲了過來。
李凌風刷刷兩刀,四名白衣人的長劍全飛了,李凌風心存仁厚,沒傷無辜,十幾名白衣人撲了過來,李凌風鋼刀揮動,丟劍的丟劍,傷手的傷手,十幾個白衣人又全退了回去。
駱天義揮手暴喝道︰「都給我上!」四面八方的白衣人要動。
李凌風振聲發話道︰「這是李某人跟駱天義之間的事,李某人不願多傷無辜,諸位最好不要逼我。」
眾白衣人都猶豫了。
他們誰都看見了,誰也不瞎,誰也不傻,李凌風那種神刀,上去幾個躺下幾個,這不是白白送死麼?
只听駱天義怒喝道︰「上啊,你們,你們都是這麼怕死麼,我養著你們是干什麼的,你們」
金海君突揚劍暴喝道︰「李凌風,還我少主的命來。」
他抖動長劍,撲了過來。
李凌風一刀逼退了他,道︰「金海君,你我已經搏殺過一陣了。」
金海君臉色一紅轉白,道︰「你我再搏殺一陣試試。」
刷!
閃電的一劍,攻向李凌風心窩要害。
李凌風道︰「由你吧。」
爸刀一翻,迎了上去,金海君一輪猛攻,李凌風從容封架。
金海君叫道︰「李凌風,你為什麼不還手?」
李凌風道︰「我要是還了手,你這數十年修為就要毀于一旦了。」
金海君暴怒,手上一緊,攻勢更見凌厲。
突然,一名白衣人從李凌風身後精舍里掠出,悄無聲息,長劍疾卷李凌風後心要害。李凌風腦後像長了眼,頭都沒回,鋼刀幻起一片寒光往後疾卷。血光閃現,白衣人一條右臂被齊肩斬下,滿地亂滾,慘叫連連。
金海君看得一驚,只這麼微一怔神,李凌風鋼刀遞到,他的一條右臂也沒了,金海君他大叫後退。
兩名白衣人掠過來把金海君扶了出去。
駱天義大叫道︰「取我的刀來。」
兩名白衣人抬過一把九環大刀,駱天義抓刀在手,一振腕,鋼環叮當,震懾心神,他怒視李凌風,兩眼直欲噴火,道︰「小畜牲,你我手上見真章,看看誰的刀行吧。」大步往前走了兩步。
李凌風邁步走過去,離駱天義一丈處停了下來,道︰「駱天義,多行不義」
「住口!」駱天義喝道︰「什麼叫作多行不義?誰又多行不義,你那死鬼爹背棄朋友,不仁不義」
李凌風道︰「駱天義,你若是指先父不該投效血滴子,我服你,可是你不是這樣,你只是怪先父不該單獨投效血滴子。」
駱天義道︰「不錯,我怪定了他了,你怎麼樣?」
李凌風道︰「這話該我問你。」
駱天義道︰「我要剁爛了你。」
搶刀撲上。
駱天義九環大刀,映著燈光火光,幻起一片寒光,同時九只鋼環互相撞擊,發出叮當聲響,的確相當懾人,一般武林中人也的確不敢輕攖銳鋒。
李凌風一個身軀紋風不動,容得九環大刀帶著一片凜烈的刀風逼近,他身軀一閃躲了開去。
駱天義沉喝-聲,橫掃千軍攔腰就砍,電光石火般奇快無比,李凌風吸-口氣,倏又飄退三尺。
駱天義怒喝道︰「小畜牲,你稱什麼神刀,連接招的勇氣都沒有?」
李凌風道︰「看在你跟先父有-段交往份上,我該禮讓三刀。」
駱天義暴怒,鋼環叮當,刷,刷,刷一連五刀,一氣呵成。
李凌風連躲了四刀,第五刀躲得稍慢了些,噗地-聲,腰間衣裳被九環大刀刃鋒劃破了個口子,再差分毫便傷著肌膚了。
腰部不比別處,鋒利的刀刃只沾著肌膚,就非劃破肚子不可,這一刀夠陰的,駱天義一招得手,暴笑連連,展開連綿的攻勢撲了上來。
李凌風提一口氣,翻腕出刀。
當!
突地一聲金鐵交鳴。
李凌風身軀一晃,往後退了-步。
駱天義卻踉蹌後退,退了三四步才拿樁站穩。
在場都是行家,都是明眼人,誰都看得出,駱天義在內力上,大不如這位年輕英豪。
內力佔上風,李凌風並沒有乘勝追襲,反倒是駱天義忙一穩身形,掄刀撲上。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激烈搏斗,這是-場令人觸目驚心的殊死廝殺。
駱天義的兵刃是一柄九環大刀,他能夠有今天這種成就,在這把九環大刀上,自然有他的獨到之處。
事實上,駱天義當年跟斷魂刀李辰一起稱雄于黑道,他的刀法奇異而獨特,可也相當有名。
李凌風是武林公認,威震江湖的神刀,從來沒有對手能在他的刀下佔過上風。所以,這一場搏斗不僅是令人把捏冷汗的殊死戰,而更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殊死戰。
場外的人一個個都屏息凝神,目不轉瞬地望著場中。
但是此刻他們已看不清誰是誰了。
只因為場中兩個人閃電交錯,太快了。沒人分得出誰是誰,也沒人能數得出招數。
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場搏斗令人窒息。
突然,場中一聲悶哼,眾人的心一下提到了胸口,場中兩條人影倏分,對立不動。
李凌風神色肅穆,抱刀而立,駱天義臉色蒼白,九環大刀也抱在胸前,誰也分不出是準勝準負。
事實上,兩個人身上都沒一點傷,但是,突然,駱天義腰間標出一股鮮血噴泉也似的,一掠老遠。
場外眾人一聲驚呼。
突然駱天義大刀重重落地,身軀一晃,人倒了下去。
場外亂了,數名白衣人撲到駱天義身邊,俯身略一察看,立即騰身飛掠而去,樹倒猢猻散,幾個白衣人-跑,場外的白衣人也好,各路武林人物也好,剎時都跑了個精光。
李凌風緩緩收刀入鞘,飛身撲向小樓,小樓上竟一點動靜也沒有,李凌風上了小樓一看有燈,但不見有人影。
李凌風忙又撲向東邊精舍,東邊精舍里一切都整整齊齊,燈亮著,也不見人影,李凌風正自皺眉沉吟,忽听遙遙傳來-聲叱喝,是女子聲音,而且正是黑鳳凰。
李凌風心頭一震,立即撲出精舍,他已經听出,適才那聲叱喝來自後山方向,所以他一出精舍便撲向後山。
莊院後牆緊挨著後山,路不算遠,李凌風翻上後山,夜色寂寂,哪里有半個人影!
他略一思忖,騰身拔起,躍上一塊高高峭壁,竭盡目力四下搜尋。他看見往山里去,百丈左右處,有幾個人影。
他猛吸一口氣,橫空飛渡撲丁餅去,一進二十丈內,他就看出來了,是黑鳳凰,黑鳳凰對面站著兩個人,少婦,還有個黑衣漢子,黑衣漢子懷里抱著個兩歲左右的孩子,黑衣漢子一臉獰笑,少婦一臉的悲容。
李凌風飛掠而至,道︰「竺姑娘,怎麼回事?」
黑鳳凰道︰「你來得正好,這卑鄙東西搶先一步劫持了孩子,逼得這位大嫂不得不跟他走。」
少婦忙道︰「兩位千萬別逼他,我反正已經這樣了,跟誰都一樣,我願意跟他。」
黑衣漢子獰笑道︰「听見了沒有,別管閑事兒了,請吧。」
李凌風冷然道︰「尊駕何人?」
黑衣漢子道︰「你管不著,也用不著問。」
李凌風道︰「你要是駱家的人,我要告訴你,駱家現在已經投有人了。」
黑衣漢子道︰「我知道,我早料到了,要不然我也不會搶先一步走這條路了,我就是看準了駱老頭兒非完不可,這麼標致個小娘兒們,留下來沒人要不是太可惜了?所以嘛,我就接收了。」
李凌風道︰「這麼說,你是駱家的人。」
黑衣漢子道︰「是又怎麼樣?」
李凌風道︰「不管怎麼說,這位大嫂是你的主母,你這種行為……」
黑衣漢子道︰「不用說了,我都知道,我這種行為該死,殺千刀也好,死萬刀也好,反正這娘兒們我是要定了,你看怎麼辦?」
少婦流淚道︰「兩位,你們快走吧,別管這件事了,誰叫我的命苦!」
李凌風雙眉一揚,冰冷道︰「不,這件事我管定了,而且這種事我也不能不管。」
黑衣漢子嘿嘿獰笑道︰「好,夠硬的,我看看你能硬到什麼時候。」抬手放在孩子脖子上,道︰「我數到十,你們再不走,別怪我心狠手辣。」
少婦急抓他的手臂道︰「你不能……」
黑衣漢子手一抬,把少婦摔到一旁,道︰「一邊兒去,不讓我傷你的孩子也行,讓他們走。」
少婦翻身跪在于地上,滿臉淚望著李凌風、黑鳳凰,道︰「兩位的好意我心領,我的丈夫死在駱天義手里,就留下這麼一個孩子,為他受什麼苦,什麼罪我都願意的,兩位還是走吧。」
李凌風自己也有孩子,就算沒孩子,做母親的這種心情他也能體會,何況他現在也有了孩于!
他實在不忍不答應,可是他又明知道不能答應,他明白這母子倆要是跟了這黑衣漢子,絕不會有好結果,而且他也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一個做母親的這麼犧牲下去。他心如刀割。
黑鳳凰焦急地望著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听黑衣漢子數道︰「一,二……」
李凌風突然道︰「慢著。」
黑衣漢子不理,仍數道︰「三,四……」
少婦急道︰「兩位……」
李凌風冰冷道︰「你想得到這位大嫂是不是,你要知道,這位大嫂所以忍辱偷生,完全是為了這個孩子,你要是傷了孩子,你什麼也得不到,而且你也是死路一條,我發誓不會讓你好死,我要一刀一刀割你,直到你咽氣。」
李凌風急氣交加,殺機陡生,說這話的時候,神態嚇人。黑衣漢子害怕了,沒敢再數下去。
李凌風又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你的條件不錯,你可以找到合適的女人,放了孩子,我放你走,保證不傷害你。」
黑衣漢子嘿嘿笑了,笑得心驚膽戰道︰「姓李的,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兒。」
李凌風道︰「你既然知道我李凌風,就該知道,我李凌風向來不會失信于人。」
黑衣漢子猶豫了一下,道︰「不,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我喜歡這個娘兒們已不是一天的了。」
李凌風道︰「那由你,我跟著你,你到哪兒我跟到哪兒,看誰耗得過誰,你要是也不想活了,你就傷這個孩子。」
黑衣漢子道︰「你真……」
李凌風道︰「真假你自己該明白,反正這不是我的孩子,你要是傷了這孩子,我頂多不過歉疚一陣子,可是你完了,什麼也得不到,把命也賣了進去。」
黑衣漢子道︰「李凌風,你真不傷我?」
李凌風道︰「你應該信得過李凌風。」
黑衣漢子抬手一指黑鳳凰道︰「可是她……」
李凌風道︰「她也不會傷你。」
黑衣漢子道︰「你能擔保?」
李凌風道︰「話我已經說出來了。」
黑衣漢子咬牙點了頭道︰「好吧。」把孩子往少婦懷里一交,轉身往山里奔去,李凌風吁了一口氣,身上出了汗。
黑鳳凰跺腳道︰「便宜他了。」
少婦緊抱著孩子,失聲痛哭。
忽听一聲慘叫傳了過來,二十丈外,黑衣漢子一跤摔在了地上,三人急抬眼怔望去,都為之一怔。
李凌風道︰「竺姑娘,照顧她母子。」騰身掠了過去,只一轉眼工夫,李凌風又掠了回來,道︰「死了。」
黑鳳凰忙道︰「怎麼死的?」
李凌風道︰「中了毒的匣弩,想必是駱家安置在後山,以防外人侵襲的。」
黑鳳凰道︰「報應,這才是報應。」
李凌風低頭望著少婦道︰「大嫂可有地方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少婦抬眼望向黑鳳凰道︰「請姑娘幫我抱下孩子。」
黑鳳凰忙過去把孩子接了過來。
少婦淒然一笑道︰「把孩子交給兩位,我放心,無論如何,請兩位替我把這孩子撫養長大。」
李凌風,黑鳳凰听出這話不對,互望一眼,黑鳳凰忙道︰「大嫂……」
少婦悲淒一笑道︰「姑娘,你說,我還有臉再活下去麼?」面頰忽地-緊。
李凌風心頭猛震,忙出指點去,可是慢了,少婦倒了下去,嘴里往外冒血,黑鳳凰急把孩子交給李凌風,過去扶起了少婦,少婦滿身顫抖,兩眼直望著李凌風懷中的孩子。
黑鳳凰心中一慘,道︰「大嫂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你的孩子撫養長大。」
少婦眼一閉,不動了,黑鳳凰低下了頭,也流下了淚。
李凌風道︰「烈女,烈女,她雖然受盡了屈辱,但卻並沒有失去她的貞節,這真可敬可佩。」
黑鳳凰抬起了頭,淚痕滿面,煞威逼人道︰「駱天義那個老畜牲呢?」
李凌風道︰「尸首還在駱家後院。」
黑鳳凰道︰「我要去剁他幾刀,然後挖來他的心祭這位大嫂。」
她放下少婦站了起來。
李凌風伸手攔住了她,道︰「姑娘,人死一了百了,他已經付出了作惡的代價,要是真有陰間地府的話,他還需要付一部分代價呢。」
黑鳳凰道︰「我,我,這位大嫂太可憐了。」
低下頭去,捂臉失聲痛哭。
李凌風默默地把孩子遞了過去,然後拔出鋼刀開始挖土。墓營好了,黑鳳凰抱著孩子,跟李凌風站在墓前默悼。
黑鳳凰暗暗地說道︰「大嫂,你放心吧,我會把你的孩子當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等他長大成人以後,我會把你的遭遇告訴他,然後帶他到這兒來給你燒紙,磕頭。」
黑鳳凰淚又流了下來。
口口口
踏著下山路,東方已微透曙色,李凌風、黑鳳凰一路默默地。
孩子睡了,黑鳳凰兩眼通紅。到了山下黑鳳凰停步上望,然後目光落在李凌風臉上道︰「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走?」
李凌風道︰「我的孩子還在劉大哥夫婦那兒。」
黑鳳凰微微低下了頭︰「我忘了。」
李凌風道︰「也難怪,這幾天來,經歷的事太多了。」
黑鳳凰低著頭道︰「你有什麼打算?」
李凌風道︰「我那幾位把兄弟還在等著我。」
黑鳳凰道︰「你打算永遠跟你的把兄弟在一起?」
李凌風道︰「難說,以後的事怎麼樣,誰也難以預料。」
黑鳳凰抬起了頭,目光落在李凌風臉上,道︰「你說,我該怎麼辦?」
李凌風避開了那雙目光,微微低下了頭,道︰「姑娘這一問,讓我很難作答。」
黑鳳凰道︰「真那麼難麼?」
李凌風抬起頭,微轉臉,遠望道︰「我會永遠記住泵娘的。」
黑鳳凰嬌軀泛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道︰「走吧!」默默地往前行去。
望著那無限美好,但透著淒涼,令人心酸的背影,李凌風唇邊掠過抽搐,目光中充滿了歉疚。
口口口
屋里擺著一桌酒,炕上睡著兩個孩子。
桌旁坐著李凌風、黑鳳凰,還有老劉夫婦。
老劉夫婦滿臉的離情別緒。
李凌風臉上偶而浮起強笑。
黑鳳凰嬌靨上滿是笑意,而且笑得很爽朗。
這桌酒,是為李凌風餞行的。
「竺姑娘,劉大哥,大嫂,我不說什麼了。」
李凌風這麼說。
黑鳳凰卻這麼說道︰「什麼也不用說,喝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李凌風勉強笑了笑。
老劉端起了碗,道︰「李爺,我什麼都不說了,敬您。」
李凌風端起了碗。
酒喝了下去,一股子熱從嘴一直到心里,李凌風覺得今天的酒特別辣,還帶著苦味兒。
「李爺,您別怪我多嘴。」
劉大嫂強笑了笑道︰「一個男人家,帶這麼個吃女乃的孩子,不是辦法!」
李凌風道︰「謝謝劉大嫂,我知道。」
劉大嫂道︰「您……」
李凌風道︰「我會想辦法的。」
劉大嫂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來,別說了,喝酒。」黑鳳凰端起了碗。
黑鳳凰喝的酒不多,但可能她量淺,臉好紅,也有了醉態。
「姑娘不能再喝了,我去弄碗湯去。」
劉大嫂站起來走了。
「我跟你去幫個忙。」
老劉也跟去了。
李凌風心里明白,但他仍默默地坐著。
「來!」黑鳳凰又端起了碗,道︰「喝了這點兒酒,我送你走。」
李凌風道︰「姑娘,你不能再喝了。」
黑鳳凰眯著眼,帶著笑道︰「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來,喝吧!」
李凌風心里難受,道︰「姑娘……」
黑鳳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李凌風伸手奪過黑鳳凰的酒,一仰而干。
黑鳳凰怔了一怔,突然流下了淚,道︰「你為什麼要憐惜我?」
李凌風緩緩道︰「談不上憐惜,不忍見姑娘這麼折磨自己而已。」
黑鳳凰道︰「你心疼不心疼?」
李凌風道︰「姑娘,李凌風不是鐵石人兒。」
黑鳳凰道︰「你是,你是天下第一等忍人。」
李凌風揚了揚眉,道︰「就算我是吧。」
黑鳳凰突然抓住了李凌風的胳膊,道︰「我不讓你走,為什麼你要走,為什麼?你說,你說!」
黑鳳凰很激動,像發了狂似的。
李凌風道︰「姑娘,你的好意我感激。」
黑鳳凰道︰「我不要你感激。」
李凌風道︰「姑娘,你我認識太遲了。」
黑鳳凰道︰「誰說的,準說的,你現在只一個人……」
「不!」李凌風道︰「亡妻永遠在我眼前,在我心里。」
黑鳳凰捂住了耳朵,道︰「不要說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李凌風默然不語。
黑鳳凰伏在桌子上哭了。
李凌風心如刀割,目光中的歉疚神色更濃,道︰「姑娘,武林中不乏俊彥」
黑鳳凰猛抬頭︰「誰叫我認識你?誰叫我對你動了情?誰叫我對你這麼痴?」
李凌風沒說話。
黑鳳凰又道︰「是天意,是天意麼,你說,你說呀?」
李凌風沒說話,他能說什麼?
黑鳳凰神色忽轉淒厲,道︰「我,我好恨……」
李凌風心神為之一震,口齒啟動,要說話,但他旋又轉趨冷靜,默然未語。
「你為什麼不說話?」
黑鳳凰厲聲問。
李凌風淡然說道︰「我能說些什麼,姑娘又要我說些什麼?」
黑鳳凰神色猛一黯,道︰「是啊,你能說什麼,我又要你說些什麼?」
李凌風道︰「我能說的只有一句,姑娘原諒。」
黑鳳凰淒然一笑道︰「你不要再說什麼了,似乎在這一瞬間我想明白了,我不該怪你,你本來是屬于另一個女人的,我憑什麼把你從她身邊搶過來?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場,我應該敬佩你才是。」
李凌風道︰「姑娘,敬佩我不敢當,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而已。」
黑鳳凰道︰「我再問你一句,要是我結識你在先,你也會這樣對我,是不?」
李凌風毫不猶豫地點了頭道︰「是的,姑娘!」
黑鳳凰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知足了,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天意如此,夫復何言?時候不早了,你走吧。」
李凌風站了起來,默默地行向炕邊。
黑鳳凰坐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老劉夫婦進來了,兩個人並沒有端什麼湯。
劉大嫂道︰「李爺,您,您真要走……」
李凌風轉過了身︰「是的,多謝兩位照顧我的孩子。」
老劉道︰「李爺……」
黑鳳凰道︰「讓他走吧,給他牽馬去。」
老劉頭一低,轉身又出去了。
李凌風抱起了自己的孩子,向著黑鳳凰、劉嫂微一欠身,道︰「竺姑娘、劉嫂,我告辭了!」
緩步向外行去。
黑鳳凰道︰「你走好,我不送了。」
李凌風沒說話。
劉嫂低下了頭。
李凌風出了屋。
黑鳳凰淚又流了下來。
外頭響起了馬蹄聲。
黑鳳凰突然站起來往外走去,步履不穩,身子有點搖晃。
劉大嫂忙過去扶。
在劉大嫂的攙扶下,黑風凰到了門外。
老劉怔怔地站在門外。
李凌風騎著馬,越去越遠,越去越遠。
黑鳳凰淚如泉涌。
劉大嫂悲聲道︰「姑娘,您這是何苦?」
老劉也說道︰「姑娘,您……」
他沒說下去,他說不下去了。
黑鳳凰道︰「扶我進去,咱們也該走了。」
劉大嫂應了一聲,扶黑鳳凰進了門。
老劉跟在後頭。
蹄聲听不見了。
李凌風已經變成了-個小黑點。
那一人一騎,很快地消失在天地一線處!
瀟湘掃描小糊涂仙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