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玉一陣激動說道︰「老人家……」
花金姑揚手說道︰「哥兒,別多說了,上車吧!」
華玉閉口不言,轉身向馬車行去。
夏侯嵐抱拳欠身,一聲︰「我在這兒謝謝老人家!」跟著轉身行向馬車。
只听花金姑在背後說道︰「哥兒,別忘了替我帶話給我那老姐姐……」
華玉尚未答話,忽听一個沙啞而且帶著顫抖的話聲,由樹林中傳了出來︰「六姑,不必帶話了,我已經來了!」
華玉聞聲-怔,首先大叫︰「沙娘……」
樹林中,緩步走出了兩個人,那一個是沙五娘,另一個則是華英,近百黎族勇士為之一陣騷動。
當然,他們絕沒想到身後樹林中藏著兩個人。
花金姑身影倏顫,定了定神,她轉身要走。
沙五娘倏揚輕喝︰「六姑,站住!」
花金姑一震沒再動,沙五娘接著說道︰「六姑,別這樣,血濃于水,手足總是手足……」
說話間,她偕同華英已到了花全姑面前,花金姑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
沙五娘老眼雙濕,道︰「六姑,這多年了,我可是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花金姑身形猛抖,顫聲說道︰「姐姐,我該死……」雙膝一曲,她就要跪下去。沙五娘伸手扶住了她,道︰「六姑,往事己成過去,不必再提,你我都這ど大年紀了,能再見這一面不容易,咱們姐兒倆該高高興興地談談!」
花金姑怔著頭道,「姐姐寬懷大度,令我羞煞愧死……」
沙五娘道︰「說什麼寬懷大度,談什麼羞煞愧死,當時我氣只是氣在臉上,心里可仍是……」兩眼一紅,強笑接道︰「不提了,六姑,見見姑娘!」
花金姑聞言便要向華英施禮。
華英搶先福了一福,道︰「沙娘、沙姨,您二位這是折煞我!」
沙五娘道︰「姑娘,這是我輩武林敬重的一個禮字!」
華玉走了過來,道︰「沙娘,您跟姐姐是怎麼……」
沙五娘道︰「我跟你姐姐是一路打听著找來的,你也是,要到這兒來也不跟沙娘說一聲……」
華玉赧然陪笑,道︰「沙娘,您別生氣,我下次不敢了……」
沙五娘笑了笑道︰「你天生時-張甜嘴,跟你大哥還有姐姐上車走吧,我要跟你沙姨多聊聊,然後再趕去!」
華玉道︰「怎麼您……」
沙五娘擺手說道︰「快走吧,早一刻到達‘冰霞島’早好!」
華玉遲疑了一下,望著華英道︰「姐姐,走吧!」
華英微頷螓首,望了夏侯嵐一眼,頭一低,向馬車走去。
這兒幾人上了車,白如冰探身車外,向沙五娘姐妹打招呼後,馬車馳動,順大路穿林而去。
第二天一早,車到了「海安」,的確,魏化沒說錯,車還沒進「海安城」,就可看見海中黑忽忽龐大的一堆,那是「冰霞島」。
這海安城濱海居民大半是海上過活,靠海為生的漁民,往北一條路通內地,往南去就是汪洋大海,所以這兒沒什麼過往的客商,市容也不見怎麼熱鬧。
車進海安城後,馬車順街道緩緩向前徐馳。
然而進城門還不到二十丈,突然車停了下來,只听車外軒轅極揚聲說道︰「稟夫人,有人攔車!」
車內,白如冰微微一愕,旋即說道︰「這又是誰?嵐兒看看去!」
夏侯嵐應聲鑽出車外,軒轅極沒說錯,只見馬車前一丈外,站立著一個白淨臉的中年漢子,他穿一襲白衣,領口上還繡著一圈金線,模樣兒挺瀟灑的。
他詫異地望了白衣漢子一眼,發話說道︰「閣下是……」
白衣漢子微微一笑,抱拳說道︰「我請問一聲,這輛車可是白夫人的座車?」
夏侯嵐一怔點頭,道︰「正是!」
白衣漢子道︰「閣下可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大俠?」
夏侯嵐道︰「也不錯,我正是夏侯嵐,閣下是……」
白衣漢子含笑截口道︰「那就沒有錯了,夏侯大俠請下車,讓馬車跟來吧!」
他說完了話,逕自轉身向首行去。
夏侯嵐忙喚道︰「喂,閣下請慢一步,這是……」
那白衣漢子腳下未停,回身笑道︰「夏侯大俠,到了地頭就知道了!」
夏侯嵐遲疑了一下,忽揚雙眉,道︰「跟他走!」
軒轅極應聲抖韁鞭馬,跟在那漢手身後馳去。
夏侯嵐轉身進車把適才事說了一遍。
听畢,白如冰笑了笑,道︰「恐怕是‘冰霞島’的人了!」
夏侯嵐道︰「他要帶咱們往哪兒去?」
白如冰道︰「沒听他說麼,到了地頭就知道了。」
沒多久馬車又自停住,只听那白在漢子在車外叫道︰「到了,諸位請下車吧!」
夏便嵐當先下了車,他首先一怔。
白如冰緊跟著下了車,也不禁愕然。
馬車正停在一座大宅院門口,這大宅院佔地廣大,院內樹林成萌,深不知有幾許,那兩扇大門,石階高築,石獅對峙,甚是氣派,門頭橫匾大字︰「賓館」!
夏侯嵐牧回目光,道︰「閣下,這是……」
白衣漢子微微一笑,道︰「我叫師成,職司‘冰霞島’迎賓,奉島主之命,特來迎接諸位,這兒是給請位預備的住處!」
夏侯嵐一震,道︰「貴島主知道……」
白衣漢子師成笑了笑道︰「不瞞夏侯大俠說,諸位一進粵境,敝島主就已經知道了!」
夏侯嵐道︰「貴島耳目眾多,消息靈通,令人佩服!」
「好說!」師成含笑說道︰「那是夏侯大俠夸獎!」
夏侯嵐道︰「貴島主應該知道我等的來意!」
師成道︰「敝島主已經知道了,請諸位先進‘賓館’歇息,一個時辰之後,敝島主當會為諸位另作安排!」
夏侯嵐轉望白如冰,白如冰含笑點頭,帶著幾位姑娘泰然行上「賓館」大門石階。
夏侯嵐一笑︰「既如此,我在這兒先謝謝貴島主了!」轉身跟了進去。
進了賓館,婢女成行侍候,不但人人衣著樸素,而且個個脂粉不施,完全女兒家本色。
師成讓客直上大廳,大廳內擺設考究,處處不月兌一個雅字,而且四壁分懸字畫,琳瑯滿目,美不勝收。
這,看得連夏侯嵐這等奇才也動容,眼前無一不是胸蘊珠璣的高才,都是識貨的大行家,對壁上懸掛的字畫,無一不暗暗點頭,齊表心折。
華玉畢竟年輕,他忍不住問道︰「這些都是出自貴島主手筆?」
師成含笑說道︰「是的,敝島主請每一位貴賓指教!」
白如冰道︰「貴島主太謙虛了,在當世之中,書畫能有這般造詣者,不過一兩人,貴島主實在令人佩……」
師成截口笑道︰「師成僅代敝島主謝謝夫人!」
夏侯嵐凝目望向一幅畫,面有異容,師成話落轉向了他,欠身擺手,道︰「夏侯大俠諸位請坐!」
白如冰等均自謙遜落座,唯有夏侯嵐听若無聞,凝目望向那幅畫猶在那兒發怔。
師成微微一笑,道︰「夏侯大俠……」
夏侯嵐突然說道︰「這也出自貴島主手筆麼?」
師成道︰「是的,這是敝島主初來‘冰霞島’練的殘墨!」
夏侯嵐點了點頭,方侍再問,白如冰那里已然接了口,道︰「嵐兒,有話待會兒再說,先坐下來歇歇吧!」
夏侯嵐應聲走過來坐下,師成那里告退出廳而去。
望著暫成出了廳,白如冰這才問道︰「嵐兒,有什麼不對麼?」
夏侯嵐道︰「冰姨可曾看見那幅畫?」
白如冰道︰「看見了,怎麼?」
夏侯嵐道︰「畫中一青衫客負手月下,滿面悲淒黯然之色,那上面題的幾行是天涯飄零孤獨客,世上唯一斷腸人,這‘冰霞島主’似乎是……」
白如冰道︰「似乎是藉著一枝筆,勾出了他自己!」
夏侯嵐點頭說道︰「也許,不過我不是這意思!」
白如冰愕然說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夏侯嵐道︰「這語氣,這感觸,像極了一個人!」
白如冰道︰「誰?」
夏侯嵐吐出了兩個字︰「我爹!」
白如冰一怔,目閃異采,「哦!」地一聲,道︰「你爹是這語氣,是這感觸麼?」
夏侯嵐道︰「我依稀記得,他老人家常對月作此悲吟!」
白如冰道︰「那倒是巧事,世上竟有兩個人……」
步履響動,師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名捧茶婢女。
近前,師成欠了欠身,道︰「諸位先請喝點茶,這是‘冰霞島’異種,雖不及中原名茶香,但也頗為可口,諸位請試品嘗!」
白如冰含笑說︰「多謝了,我急著要見貴島主……」
師成忙道︰「關于這件事,師成職位低小,不敢做主,稍頃敝島主自會派使者前來,後時當有安排的!」
白如冰道︰「難道閣下不能替我們找只船……」
「夫人原諒!」師成欠身說道︰「普通的漁船向不許近‘冰霞島’一里內,只有島上的特殊船只可以進出‘冰霞島’,但那些船只只在迎接賓客時才由島上放出,所以沒有敝島主的令諭,師成不敢也不能……」
白如冰截口說道︰「不敢讓閣下為難,那就算了,我還沒有請教,貴島主是姓……」
師成道︰「夫人也請原諒,這只有敝島主自己知道!」
白如冰「哦」地一聲道︰「這麼說來,貴島沒一人知道貴島主姓什麼?」
師成道︰「夫人,事實如此!」
白如冰道︰「這倒是奇聞,看來貴島主必有什麼隱衷!」
師成微說道︰「我不知道,也許是吧!’頓了頓,接道︰「諸位請坐一下,我去……」
白如冰忙道︰「請慢一點,我還有事請教!」
師成道︰「不敢,夫人請垂詢!」
白如冰道︰「貴島主是來自中原武林麼?」
師成道︰「是的,夫人!」
自如冰道︰「貴島主是中原何處人氏?」
師成搖頭說道︰「這個我不清楚……」
白如冰道︰「听口音也能听出個八成!」
師成含笑說道︰「不瞞夫人說,師成自蒙島主恩典,進‘冰霞島’任職以來,至今尚來有福份見到島主……」
白如冰搖頭笑笑道︰「那就沒有辦法了……」頓了頓,接道︰「這麼說,貴島也有很多人沒見過島主了?」
師成道︰「是的,夫人!」
白如冰道︰「听說貴島主長年蒙著面……」
師成道︰「是的,夫人!」
白如冰道︰「好好的為什麼要這樣?」
師成道︰「我無以奉告,夫人!」
白如冰道︰「也許貴島主有什麼不得已……」
師成道︰「有可能,夫人!」
白如冰微一抬手,道︰「閣下請便吧!」
師成一欠身,告罪出廳而去了!
望著師成背影不見,夏侯潔搖頭說道︰「這人口風好緊……」
夏侯嵐道︰「不然,二妹,他根本不知道!」
白如冰點頭說道︰「嵐兒說得對,他心目中只有島主這兩個字,沒有別的!」
夏侯嵐淡淡道︰「這位‘冰霞島’主不但高深莫測,而且很有御人之能!」
「那是當然!」
夏侯嵐道︰「不然他豈能使冥頑凶悍的黎族心悅誠服!」
說話間,師成又走了進來,這回他背後跟著十幾名壯漢,每人手里都提著桌椅,進廳擺了起來。
師成則欠身笑道︰「敝島主特為諸位接風洗塵……」
白如冰道︰「貴島主太客氣了!」
師成道︰「粗茶水酒,海角鄉野沒什麼珍品待客,當請諸位原諒!」說話間桌椅已擺好,他立即吩咐擺上酒菜。
轉眼間酒菜送上,菜談不上精美,但色香味令人垂涎,酒一色碧綠的,據師成說是「冰霞島」「黎田嶺」上的特產水果釀成。
酒菜擺上後,一名壯漢飛步入廳,近前躬軀,「稟師爺,錦衣使者到!」
師成告罪一聲忙迎出廳去,未幾,他陪著一名相貌清 的錦衣老者行進大廳,那錦衣老者步履穩健,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位健者高手。
老者後面並肩跟著兩名紫衣壯漢,他二人手中各捧著一只尺半見方的檀盒。
近前,師成為雙方介紹,寒喧中,錦衣老者道︰「敝島主島務纏身,未克親自前來,特命老朽代表他向諸位致歡迎之忱,並致萬分歉意!」說著,他舉手肅客入席。
酒過三迎,錦衣老者一聲輕咳開了口︰「諸位的來意,敝島主已然知曉,在此老朽先奉知一點,那就是敝島主絕無庇護金玉容的意思……」
白如冰道︰「只不知貴島主為何假托‘溫柔宮’……」
錦衣老者道︰「事非得已,敝島主怕的是諸位不肯交金玉容,為這件事,敝島主也曾吩咐老朽代為向諸位致歉,請諸位雅量海涵!」
「好說!」白如冰道︰「那金玉容現在貴島麼?」
「不!」錦衣老者搖頭說道︰「老朽已經把他帶來了……」
白如冰「哦」地一聲道︰「那麼他在……」
錦衣老者一招手,身後一名紫衣壯漢恭謹地把手中那只檀盒放在了桌上,錦衣老者提著盒子道︰「夫人,金玉容就在這盒子里!」
白如冰訝然說道︰「這是……」錦衣老者道︰「金玉容的首級!」
舉座顏色一變,白如冰伸手掀開了檀盒,她臉色一變,很快地又蓋上蓋子,凝目說道︰「貴島主這是什麼意思?」
錦衣老者道︰「金玉容跟敝島主有仇,敝島主所以遠來‘南海’,也皆因金玉容一人,但敝島主報仇雪恨不敢專私,特將金玉容首級奉上,一為取信諸位,二為請諸位把它帶回中原……」
白如冰道︰「貴島主令人感佩!」
錦衣老者道︰「夫人客氣,這是應該的!」
白如冰目光投向錦衣老者身後,道︰「請問使者,那另一只盒子是……」
錦衣老者淡淡說道︰「那是敝島一名叛徒的雙耳……」
白如冰「哦!」地一聲,道︰「是……?」
錦衣老者道︰「夫人見過此人,他姓魏名化!」
白如冰揚揚眉,舉座震動中,夏侯嵐道︰「貴島主的做法……」
錦衣老者含笑截口說道︰「夏侯大俠,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夏侯嵐道︰「是我害了他!」
錦衣老者道︰「敝島主仁德,也看諸位的金面,僅去了他雙耳仍把他放回了中原武林,這是最輕的懲罰!」
夏侯嵐道︰「我不便說什麼了!」
錦衣老者欠身說道︰「謝夏侯大俠!」
夏侯嵐謙遜了一句,白如冰接口說道︰「我請問,什麼時候可獲準進入‘冰霞島’蒙貴島主接見?」
錦衣老者遲疑了一下,道︰「夫人,‘冰霞島’向無外客,從來不跟外人來往……」
白如冰道︰「使者的意思是……」
「不敢!」錦衣老者道︰「這是敝島主的意思,當日他收伏黎人時,曾對島上的黎人許諾,在他島上任內,絕不跟外界人來往,他也不出‘冰霞島’半步,所以他如今不敢食言,不願破例,請諸位帶著金玉容的首級回轉中原……」
白如冰方待開口,錦衣老者已飛快接道︰「假如諸位預備在‘海安’多盤桓幾天,敝島主無任歡迎,也願意竭誠盡地主之誼!」
白如冰淡淡說道︰「謝謝島主好意,可是白如冰仍請貴島主破例許準,容我等去‘冰霞島’謁見!」
錦衣老者含笑說道︰「夫人,老朽適才說過!」
白如冰道︰「我字字悉入耳中,不過我有非登‘冰霞島’見貴島主不可的理由!」
錦衣老者道︰「老朽願聞……」
白如冰道︰「恕我直言,我不相信這是金玉容的人頭!」
錦衣老者-怔訝然笑道︰「夫人這話難道敝島主還會欺……」
自如冰截口說道︰「我不敢說貴島主欺人,使者該知道金玉容的名號!」
錦衣老者點頭說道︰「這個老朽知道,他的名號叫‘千面書生’!」
白如冰道︰「顧名思義,眾所周知,他的易容術獨步宇內……」
錦衣老者笑道︰「老朽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說這顆人頭是別人的,而且是經過金玉容動手易過容的!」
白如冰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錦衣老者毫不在意,笑道︰「假如是,夫人就登上‘冰霞島’,僅憑金玉容的尸身,只怕也不能辨認那是否金玉容!」
白如冰道︰「金玉容如果沒有死,何來尸身?」
錦衣老者呆了一呆,道︰「夫人,金玉容確實已經……」
白如冰道︰「我說他如今仍好好的活在‘冰霞島’上!」
錦衣老者漢眉微揚,倏又搖頭笑道︰「夫人如果堅欲上‘冰霞島’,可以說個別的理由,何必在全玉容身上故意跟敝島為難?」
白如冰道︰「使者說對了,我另有理由,這理由極其重要……」
錦衣老者道︰「老朽願聞……」
白如冰道︰「我懷疑貴島主是我一位當年舊識!」
這話連夏侯嵐等也听得一怔。
錦衣老者「哦」地-聲道︰「夫人那位當年舊識是……」
白如冰道︰「自號‘斷腸碎心偷生客’的夏侯一修!」
夏侯嵐急道︰「冰姨您……」
白如冰道︰「嵐兒,別插嘴!」
夏侯嵐還想再說,但他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于默然。
錦衣老者大笑說道︰「夫人錯了,老朽敢說敝島主絕不會是……」
白如冰道︰「使者怎知他不是?」
錦衣老者道︰「老朽當然知道……」
白如冰截口說道︰「使者知道貴島主貴姓大名?」
錦衣老者呆了一呆,搖頭說道︰「這個老朽不知道!」
「是嘍!」白如冰含笑說道︰「那麼使者怎知貴島主不是復姓夏侯,雙名一修?」
錦衣老者道︰「老朽雖不知道敝島主的名諱,但老朽敢說……」
白如冰道︰「那是毫無根據的!」
錦衣老者話鋒一頓,接道︰「夫人又怎知敝島主必是……」
白如冰道︰「我適才說過,僅僅是懷疑!」
錦衣老者道︰「世人這麼多,夫人為什麼單懷疑敝島主……」
白如冰道︰「我是有根據的!」
錦衣老者道︰「老朽願聞夫人的根據!」
白如冰抬手一指壁上那幅畫,道︰「那幅畫可是出自貴島主手筆?」
錦衣老者轉眼看了看,毅然點頭,道︰「不錯,那確出自敝島主手筆,而且是敝島主初來‘冰霞島’練的殘墨!」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那麼使者請看畫中人的神態,是不是滿臉淒然黯淡愁思?」
錦衣老者笑道︰「老朽雖不通文墨,但也能看得出畫中人的含意,因為這幅畫的含意至為明顯,夫人以為然麼?」
「不錯!」白如冰點頭說道︰「使者再請看那所題幾行……」
錦衣老者截口說道︰「天涯飄零孤獨客,世上唯一斷腸人!」
白如冰道︰「這是不是貴島主的自身寫照?」
錦衣老者道︰「這個老朽未敢輕言!」
白如冰道︰「我願意告訴使者,夏侯一修自號‘斷腸碎心偷生客’。」
錦衣老者笑道︰「夫人,恕老朽直言,那幅畫並不一定是敝島主自身寫照,世上的斷揚人也不一定只是夏侯大俠一位!」
白如冰道︰「我承認使者所說是理……」
錦衣老者忙道︰「那麼……」
白如冰淡然接道︰「我告訴使者,‘冰霞島’我是一定要去!」
錦衣老者呆了一呆,道︰「夫人老朽適才……」
白如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冰霞島’該人人去得,我不必等貴島主允準,我可以雇船闖,所以征求貴島主助同意,那只是我不願傷雙方一直很融洽的和氣!」
錦衣老者臉色微變,強笑說道︰「既然夫人執意如此,那麼容老朽將夫人的意思飛報敝島主,請教島主定奪便了!」
站起來微一拱手,道︰「諸位請稍坐,客老朽告別片刻!」
白如冰抬手一攔,道︰「使者到哪里去?」
錦衣老者道︰「老朽要修書一封,差專人送回島上……」
白如冰道︰「那麼,師大俠在此,使者何妨即席修書,口頭傳令,請師大俠找個人回‘冰霞島,一趟!」
錦衣老者笑道︰「夫人多慮了,‘冰霞島’上沒有一個計算人之人,既然夫人見疑,老朽尊命就是,師成,取文房四寶來!」
師成應聲飛步而去,轉眼間取得文房四寶進廳。
錦衣老者即席揮毫,筆走龍蛇,頃刻而就,他在信封上畫上押,然後遞向師成,說道︰「派專人火速送回島上去!」
師成雙手接過那封信,如飛出廳而去。
師成走後,這里一席酒宴尚未完,一名身影魁偉高大,濃目虯髯的錦袍老者已大步入廳,師成緊跟在後。
斑大錦衣老者與這一位錦衣老者互見一禮,然後那高大錦衣老者轉注白如冰等肅然發話道︰「老朽奉敝島主之命,特來奉迎白夫人諸位入島,船只已為諸位備好了,容老朽帶路!」
兩位二話沒說,轉身行出廳去。
白如冰一笑站起,道︰「沒想到貴島主竟破例特準,白如冰等何幸如之!」帶著夏侯嵐等行出廳去。
行走間,夏侯嵐逼近一步,低低說道︰「冰姨,您這是……」
白如冰回目笑道︰「難道你不以為像麼?」
夏侯嵐道︰「我不能否認很像……」
白如冰道︰「這不就行了麼?」
夏侯嵐道︰「冰姨,事實上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
白如冰道︰「我從來不相信他已經死了!」
夏侯嵐還待再說。
白如冰已然又道︰「就算不是,咱們上他‘冰霞島’看看不很好麼?」
夏侯嵐搖了搖頭,默然不語。片刻之後,一行人抵達碼頭,碼頭上,不見漁船,但見一艘雙桅大船停在岸邊,船上清一色十名身穿白衣,領繡銀線的精壯漢子,一見眾人來到,立即哈腰低頭。
上了船,高大錦衣老者立即吩咐開船,船駛離岸邊後高大錦衣老者轉向白如冰欠身說道︰「請夫人請位進艙歇息,半個時辰後船就可抵島了!」
白如冰微一搖頭,道︰「多謝使者,白如冰等生長中原,從沒有看見過海,有這難得的機會,我要站在船頭好好飽飽眼福!」
斑大錦衣老者道︰「既如此,老朽不敢再講!」
船行頗速,「冰霞島’在眼界中越來越大。
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風平浪靜,只有偶而可在遠處發覺一兩個雪白的浪花外,一路上毫無顛搖之感。
「冰霞島」到了,細看這龐大的海中島嶼,滿眼郁郁蒼蒼,到處長滿陰森的古森林,奇花怪草雜生其間,的確跟中原景象大不相同。
往里看,「五指山」橫亙于中,連綿數十里,「黎田嶺」高聳入雲,煙霧彌漫,既險且惡。
舍舟登陸,岸上早就等著對對赤果上身,光著腳的黎族壯漢,近十具軟兜排列地上,他們一個個神情肅穆,沒一個有驚怪之色。
斑大錦衣老者回身擺手,道︰「‘冰霞宮’座落在‘黎田嶺’上,山路崎嶇難行,敝島主已為諸位預備了代步之物,諸位請!」
白如冰稱謝一聲,與夏侯嵐等各坐上一具軟兜,前面高大錦衣老者一聲令下,眾黎族壯漢抬起軟兜,健步如飛,直向「黎田嶺」奔去。
一路之上,但見黎族土著三五成群耕作田間,對這些外來的客人視若無睹,原先那暴戾凶悍之氣已一掃而淨,如今所看到的是一片祥和景氣。
這,看得白如冰等眼中,不禁一陣點頭。
半晌過後,一行人登上了「黎田嶺」,山勢果然險惡,山路奇陡,怪石峨嵯,依崖開路,盤旋直上,人在軟兜下望,崖下盡巨流怪石,一失足便會粉身碎骨。
饒是白如冰等俱是武林奇客,各具鐵膽,看在眼里也不禁膽戰心驚,暗捏冷汗,反觀眾黎族壯漢,則仍是健步如飛,毫不稍緩。
一行人越壁越高,漸漸進入了迷蒙的雲霧中,在雲霧中,或走羊腸,或穿古森林,耳邊不時傳來獸鳴猿啼,只覺霧氣極重,沾衣欲濕。
半點不差,又半晌,眼前忽然開朗,再看時,各人的頭發上都布滿了細小的晶瑩水珠。
往前看,一座石砌宮殿背倚孤峰,前臨斷崖,極其莊嚴肅穆,想必那就是「冰霞宮」了!
如今,在「冰霞宮」前的廣場上,並肩站著三個人,那正是「瘋傻二怪」與「南海騎鯨客」,不過他三人如今卻是一色的黃色衣衫,另外,在宮門四周還站著不少的執矛黎族壯漢。
前面高大錦衣老者一抬手,軟兜在宮前廣場上停下,他自己搶步上前,恭謹施下禮去︰「稟二位相爺,貴賓們已到!」
「瘋傻二怪」一擺手,與「南海騎鯨客」迎了上去。
近前,東方朔肅穆地欠身說道︰「老朽東方朔、艾遲、西門望僅代敝島主恭迎諸位佳賓!」
白如冰含笑答禮,道︰「多年未見二位,沒想到二位……」
驀地,「冰霞宮」中傳出一陣清越鐘聲。
東方朔忙截口說道︰「敝島主已由後宮往前宮候駕,諸位請!」側身讓路擺了手。
白如冰也未多說,含笑稱謝向「冰霞宮」走去。
進宮門,過重廊,穿過幾處門戶,最後來到了一處,那地方,是個圓形的石宮,石宮頂上掛著幾盞大燈,映射在四周光滑如鏡的石壁上,照耀得滿室通明。
兩列竹子編成的桌椅對排著,一邊是三位,一邊是恰如白如冰等人數。
在白如冰等進入石宮的同時,另一處門戶也轉出了個人,那是中等身材,卻略顯肥粹的青衣人,一塊青紗遮住了整張臉,只有在兩眼處挖了兩個洞,一雙眸子炯炯發光,頷下長髯飄拂,舉止頗為穩健。
在他身後,還跟著八名青衣小僮。
東方朔、艾遲、西門望三人一起躬去。
青衣人一擺手,笑道︰「貴客遠來,‘冰霞島’增輝不少,諸位請坐!」
人挺隨和,夏侯嵐向白如冰瞄過一眼。
白如冰面泛詫異之色,望著東方朔道︰「這位是……」
東方朔道︰「敝島主!」
白如冰「哦!」地一聲含笑說道︰「原來是島主當面,白如冰失敬,在未謝座之前,請島主先恕白如冰等唐突孟浪之罪!」
「豈敢!」青衣人道︰「白夫人乃當令武林巾幗奇英,其他諸位也無一不是中原俊彥,有諸位做我‘冰霞島’上的首臨貴賓,我與‘冰霞島’上的每一個人只有覺到榮幸,請坐!」
白如冰等稱謝坐下,青衣人也落坐在對面中間一張竹椅上,東方朔、戈遲分坐左右,西門望卻站在最下首。
坐定,青衣人傳令獻茶。
在獻茶中,夏侯貞低聲向道︰「大哥,是不是?」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是,小妹,那怎麼可能!」
一切待客之禮過後,青衣人輕咳一聲開了口︰「听敝島使者上報,白夫人堅欲參觀敝島……」
白如冰淡然說道︰「那是因為我原懷疑島主是我當年一位舊識!」
青衣人道︰「報告中說,夫人懷疑我是夏侯一修大俠!」
白如冰道︰「是的!」
青衣人道︰「那麼夫人如今見到我了,是否仍……」
白如冰道︰「我不願諱言,島主的身材跟言談舉止卻不對!」
青友人微一點頭,道︰「那就好,請諸位參觀過‘冰霞宮’後……」
白如冰飛快說道︰「我有幾件事,要就教于島主!」
青衣人道︰「不敢,夫人請說!」
白如冰道︰「恕我冒昧,島主是中原武林的哪一位?」
青衣人微一搖頭,笑道︰「我來此地多年,連自己都忘了當年的姓名,再說夫人在‘冰霞島’上不過做一日之客,又何必問那麼多?」
白如冰毫不在意,道︰「是我冒失,島主為什麼遠來此處……」
青衣人道︰「夫人,這事關隱衷,恕我不便奉告!」
白如冰也未追問,笑了笑,道︰「請問島主,為何將‘瓊州’改為‘冰霞’?」
青衣人道︰「夫人,島名不是我改的,是我這位左相的建議,當時我覺得冰霞二字頗佳,所以我就采用了!」
白如冰道︰「這麼說,這冰霞二字並不是代表著兩個人?」
青衣人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夫人何指?」
白如冰道︰「白如冰與柴玉霞!」
夏侯嵐與夏侯貞為之一怔。
青衣人倏地笑道︰「夫人誤會了,應該不是這意思!」
白如冰道︰「也許是我誤會了,我再請教在‘海安’賓館大廳中有幅畫,可是出自島主手筆?」
青衣人笑道︰「涂鴉之作,貽笑大方,但不知夫人指的是哪一幅?」
白如冰道︰「一位青在老者負手月下……」
青衣人「哦!」地一聲,道︰「天涯飄零孤獨客,世上唯一斯腸人,可是?」
白如冰道︰「正是!」
青衣人道︰「夫人問那幅面是……」
白如冰道︰「請問島主,畫中含意是什麼?」
青衣人道︰「不瞞夫人說,那是我自己的寫照,來此的第三天,我散步宮外,負手月下有所感,因而……」
白如冰道︰「島主,夏侯一修自號‘斷腸碎心偷生客’!」
「夫人!」青衣人道︰「世間斷腸不該只夏侯大俠一位!」
白如冰道︰「固然,但那口氣,那兩句話,卻是他的,他常說的!」
青衣人笑道︰「這就巧了,夫人,我不願多說,夫人請看!」抬手扯下覆面青紗。
青紗後那張臉,圓圓的,胖胖的,長眉細目,鼻子略顯扁,嘴也略嫌大,哪里是當年第一美男的夏侯一修?
白如冰倏地笑道︰「看來我是弄錯了,這一趟也白跑了,白如冰自知魯莽,當請島主……」
「豈敢!」青衣人戴上面紗,擺手輕喝︰「來人!」
只听室外一聲答應,一名白衣漢子手捧一具上覆紅布的漆盤疾步走進,青衣人笑道︰「諸位來此是客,由千里之外光臨‘冰霞島’也至為難得,我為諸位預備了幾樣本島土產,不成敬意,只是略表寸心,尚望夫人笑衲!」
夏侯嵐站起接過漆盤,白如冰含笑稱謝,道︰「島主太客氣了……」
青衣人一笑站起,道︰「五位入島,在我來說已屬食古破例,因之未敢久留諸位,我這就陪諸位到各處走動一下……」
做主人的既已站起,白如冰也只好跟著離座。
然而,她甫站起,臉上忽地泛異色,旋即一轉平靜,含笑說道︰「島主,我在此還有個不情之請,願……」
「豈敢!」青衣人道︰「夫人請說!」
白如冰道︰「白如冰等魯莽入島,蒙島主不加怪罪且贈厚賜,本不應再作要求,無奈白如冰自幼酷愛文墨,所以不惜貪多無厭,想向島主索求一幅畫兒……」
青衣人笑道︰「夫人看重,令我深深汗顏,只是夫人話已出口,我不敢過份小氣,容我命人去取,西門護島!」
西門望那里一欠身,尚未答應。
白如冰已然快說道︰「島主,白如冰想請島主即席揮毫,也好開開眼界,瞻仰瞻仰島主高絕而神奇的筆法!」
青衣人身形微震,笑道︰「夫人恕我不敢當場獻丑!」
白如冰道︰「島主不必客氣,白如冰再請!」
青衣人強笑說道︰「夫人,不都是一樣麼?」
白如冰微一搖頭,道︰「島主試知道,古今諸名家作品都有遠近之分,那是絕不相同的!」
青衣人搖頭︰「夫人原諒……」
「島主!」白如冰道︰「白如冰三請!」
青衣人默然不語,旋即猛一點頭︰「好吧,我只有當場獻丑了……’倏然輕喝︰「來人!」
只听室外一聲答應,隨听步履雜亂,金鐵交鳴,繼之有人在外揚聲說道︰「稟島主,已準備就緒!」
青衣人一笑說道︰「白夫人,請!」
白如冰雙眉微揚,淡然問道︰「島主要我哪里去?」
青衣人道︰「我送夫人出‘冰霞宮’,下‘黎田嶺’,離‘冰霞島’!」
白如冰笑道︰「我那畫還沒有……」
青衣人道︰「夫人,如今這石室四圍已布滿了黎族勇士,我迎夫人入島,如今也願送夫人出島,請夫人幸勿自誤!」
白如冰笑了笑,道︰「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不過我願意告訴閣下,在我沒見著貴島那位真正的島主之首,我絕不離去,也不惜流血五步,要怎樣閣下看著辦吧!」
青衣人怔住了,旋即他搖頭笑道︰「夫人好厲害,左右二相,退!」
他「退」字方出,身形未動,夏侯嵐已閃電掠出,撲了過去,青衣人大吃一驚,揮掌欲擊,然而夏侯嵐比他快,「天魔掌」隨手演出,五指已落在他左「肩井」!
那里「瘋傻二怪」閃身撲救,軒轅極、冷天池雙雙橫身攔截,擋在夏侯嵐身前,「南海騎鯨客」西門望也欲搶救,白如冰倏然冷喝︰「西門望,你敢動!」
「羅剎夫人」威名懾人,西門望一震還真沒敢動。
轉眼間「冰霞島」上這幾位都被控制住,白如冰笑道︰「閣下,要是那位‘冰霞島主’再不露面,今日我要血染這座‘冰霞島’……」
話聲未落,一聲長嘆由左邊一處門戶中傳出︰「如冰,你這是何苦,當我死了不挺好麼?」
隨著話聲,那處門戶內緩步走出一人,那是個青衫人,身材頎長,氣度超人,長眉鳳目的青衫人。
夏侯嵐身形一震,不自禁地松開五指︰「義父……」
那另一青衫人趁夏侯嵐失神,反掌欲擊。
這位青衫人輕喝說道︰「不許動,退後!」
那青衫人恭謹躬身︰「是,島主!」低頭往後退去。
白如冰適時顫聲說道︰「夏侯一修,果然是你……」
夏侯一修點頭說道︰「是的,如冰,是我!」
夏侯嵐定過神來,失聲叫道︰「這,這怎麼可能……」
夏侯一修一仰頭,道︰「嵐兒,你看看!」
夏侯嵐略一凝目,神情大震,駭然說道︰「您怎麼……」
夏侯一修嘆道︰「爹先告訴你,爹命大……」
他喉間有一道傷疤。
夏侯嵐砰然跪了下去。
白如冰道︰「夏侯一修,你承認他是你的骨血了?」
夏侯一修黯然說道︰「我從來就沒有否認過!」
白如冰道︰「那你為什麼說他是……」
夏侯一修苦笑說道︰「如冰,我用心良苦,先前我只道金玉容真的已死,適時嵐兒已然長成,我也預備隨玉霞而去,我不忍心讓他知道太多,所以我只說……」
白如冰道︰「可是你這樣反而害苦了嵐兒!」
夏侯一修點頭說道︰「我知道,可是事先我沒有想到……」
白如冰冷笑一聲,道︰「你還認我麼?」
夏侯一修道︰「如冰,我從來也沒有……」
白如冰道︰「那你為什麼遺棄我?」
夏侯一修道︰「如冰,你誤會了,我……」
白如冰厲聲說道︰「多少年來的忍羞含辱,多少年來的胸中仇恨,只落得你這-聲誤會,夏侯一修,你……」她閃身欲撲。
豈料,夏侯潔一把拉住了她,悲聲叫道︰「娘……」
白如冰叱道︰「放開我,我要替咱娘兒倆……」
「娘!」夏侯潔流淚說道︰「怎麼說我是爹的女兒,我能眼看著您跟爹拚命麼?娘,好歹您听听爹的解釋!」
白如冰叫道︰「我不听!」
話雖這麼說,但她並未再動。
夏侯一修適時說道︰「如冰,我知道你現在正在氣頭上,那麼我稍後再解釋,如今我先給你看件東西……」探懷取出一物,那是一封信,接道︰「這是在我未動身去接你之前,玉霞寫的,你可以拿去先看看!」
白如冰冷哼一聲,伸手奪了過來,抽出信箋-看,臉色立變,抬眼說道︰「這真是我柴姐姐寫的?」
夏侯一修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貞兒一直跟著玉霞,你讓她看看是不是玉霞的親筆!」
白如冰突然流了淚,道︰「不必讓她看了,已听一修詳述,願效娥皇女英,茲催促一修動程接妹,有這幾句已經夠了,可是你……」
夏侯一修道︰「如冰,那是適逢嵐兒出世,我不能不留下來照顧玉霞,所以耽擱了,你只要再在那兒多等幾天……」
白如冰道︰「可是我沒有,你知道我的性情……」一頓接道︰「潔兒、貞兒,給你爹叩頭!」
夏侯貞、夏侯潔雙雙流淚拜倒,夏侯一修顫聲說道︰「謝謝你,如冰!」
白如冰道︰「別謝我,要謝該謝柴姐姐那封信,柴姐姐永遠對找那麼好,可是她……」倏地住口不言,低下頭去。
夏侯一修那里扶起三個,道︰「稍後咱們爺兒幾個再說話,如今爹先讓你們見見爹的救命恩人……」
夏侯嵐一怔道︰「您的救命恩人?」
夏侯一修點頭說道︰「爹爹自刎未死,不是他路過施救,爹就真的死了,早成一堆朽骨,今天也不會跟你們幾個重逢了……」一頓喚道︰「大和尚!」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檀樾又何必拖我和尚來?」
夏侯嵐聞聲剛一怔,夏侯一修適才現身那門戶之內已轉出一名枯瘦老僧,夏侯嵐失聲叫道︰「和尚,是,是你……」
那赫然會是癲和尚,他含笑說道︰「不是和尚還會是誰?我和尚跟檀樾一般地命大,金玉容把我丟在湖底,可是我和尚又浮了上來,可是當時他沒有往寺後去,否則定可看見老檀樾,這-切都可以說是天意!」
夏侯嵐道︰「湖底一付朽骨,那又是誰?」
癲和尚道︰「你下去過了?」
夏侯嵐遂把「下湖」的經過說一遍。
癲和尚笑道︰「那是跟和尚一起被沉湖底的可憐無辜,他不會武,也沒和尚我這移穴之能,金玉容一指要了他的命,和尚我人走了,只好把手鐲留下陪他了!」接道︰「我和尚這一趟湖底值得,杏則我焉知金玉容沒有死,和尚我若不知道,老檀樾就更不會知道了!」
夏侯一修道︰「實際上,當年收復黎族的是大和尚而不是我,我那時傷還沒好,及至我傷好後,大和尚才告訴我金玉容沒有死,同時他不時派人進中原打听消息……」
白如冰道︰「既如此,那你為什麼早不把嵐兒……」
夏侯一修道︰「不瞞你說,大和尚看準了我必是佛門中人,一旦金玉容伏誅,也就是我皈依佛門的時候,既如此,何如干脆讓你們認為我死了……」
夏侯嵐忙道︰「這麼說您就要……」
夏侯一修點頭說道︰「是的,嵐兒,在,冰霞島’我還有半天逗留,也就是說我跟你們也只能有半日相聚……」
夏侯嵐身形倏顫,低下頭去,夏侯貞雙眉陡揚,道︰「大和尚,你……」
白如冰輕叱說道︰「貞兒,不得無禮,咱們只該為你爹高興!」
夏侯貞沒說話,也低下了頭,癲和尚突然佛號高喧,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跟佛門無緣,和尚不敢引渡!」
白如冰赧然說道︰「大和尚該說我煞氣太重……」
夏侯一修含笑說道︰「如冰,你不能去,你總該代我向上官、華兩家為嵐兒登門求親!」
上官鳳與華英剎時紅了嬌靨。
白如冰詫聲說道︰「怎麼,你知道了?」
夏侯一修含笑點頭,目光卻投向兩位姑娘,她兩位上前盈盈見禮。
夏侯一修笑道︰「在臨走之前能眼見兩位兒媳,我很值得安慰了,如冰,把那位私入‘冰霞島’多嘴的老人家請進來吧!」
「不用請,我老婆子自己進來了!」
人影一閃,沙五娘已站在眼前。
夏侯一修含笑擺手︰「吩咐下去,擺酒,咱們好盡半日之歡!」
于是,「冰霞宮」終于忙了起來了。
于是「冰霞宮」里也熱鬧了起來。
第二天天未亮,一艘巨舟悄悄地駛離了「冰霞島」。
在「冰霞島」港口,站著三個人舉手相送,那是「瘋傻二怪」與「南海騎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