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還得裝啊?哎,早知道能抓住好女婿,我當初何苦費這麼大的周折……」
「爹!」
一邊和木夫人客套的白鏡如不時用眼角看看那對密談甚歡的「父子」,心里感覺有些奇異。剛剛木老爺還一臉凶相地教訓兒子,怎麼現在又能在一起談得這麼歡暢?縣里都說木梓今是木老爺從夯系過繼的兒子,按理說感情應該沒有多深厚……難道傳言錯誤,木梓今真的是木老爺的私生子?
「鏡如,我們家梓今在書院沒少惹事吧?這孩子在家被寵壞了,做了什麼任性的事你只管教訓她,也該讓她吃點苦頭。」
木春熙在書院的那些糗事,木夫人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和木老爺的擔憂不同,她完全相信白鏡如能將家里的小魔王治得服眼帖帖。
木夫人一臉溫和的樣子又讓白鏡如起了疑慮,不過木梓今是什麼身分在干平縣一直是人們背後議論的話題,這畢竟牽扯到木家隱私,他也不好明目張膽地問出來。現在看木伯父和木伯母都很疼愛梓今,他倒真替那根小木頭感到欣慰呢。
白鏡如有禮地回了幾句客套話,就見僕人上好飯菜,木氏父子也上桌準備開席了。
在木家明珠的威逼利誘下,木世雄謊稱大小姐身嬌體弱不便出來,因此晚飯不用等她。白鏡如沒有深究,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旁邊埋頭苦吃的木春熙身上。可憐的木春熙此刻不知為何隱隱有些做賊心虛,死活不敢抬頭看他,不管看見什麼拿起來就吃,一不留神就被噎住了。
雖然阿爹阿娘平日里慣著她,可是在飯桌上干嘔也是很失禮的吧,特別是還有白鏡如這個「外人」在。木春熙內心相當糾結,以至于小臉憋到通紅也不敢出聲。
她低著腦袋一邊暗自捶胸,一邊慶幸白鏡如不知道在跟僕人說什麼,所以沒看到她的糗樣。不過喉嚨里的東西太頑固,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把它咽下去,當她眼淚都要嗆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來俊一臉詭異地端著一杯茶過來。木春熙用看如來佛祖顯靈的眼神看著來俊走到她面前,把茶杯放下。
她終于活下來了!木春熙喝完茶水後如此感慨,想不到來俊在關鍵時刻還是有點眼力的。
正想著,旁邊便傳來一個悠悠然的聲音︰「不要吃得太急。」
愕然回頭,這才發現白鏡如正嘴角含笑地看著她,而對面的爹娘卻不知為何齊齊低頭,渾似不願見她這丟人閨女一般。木春熙的臉蛋瞬間漲紅,匆匆吃完就告退了。
一路上,來俊還嫌不過癮地說︰「白少爺真是體貼小姐,這樣的姑爺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小姐,你真是有福……」
木春熙青筋怒暴,面無表情地把來俊踢到院落中央的人工湖里,世界清靜了。
不一會兒,回屋避瘟神的木春熙又听聞噩耗——
「初五的廟會讓鏡如帶著你,也免得出什麼亂子。」木夫人的話堪比懿旨,她只有乖乖接旨的份,「別一臉不情願,鏡如願意照顧你,那可是你的福氣。」
晚飯上那個小插曲算是讓白鏡如徹底把木家兩位長輩收買了,縱然木氏夫婦挑女婿要求相貌品行都是一等一,但最主要的還是女婿對女兒好,像白鏡如這樣的女婿,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木春熙苦著臉,「娘,您不是真的要把女兒賣給那個混蛋吧?」
「當然不是。只不過你一向待在閨閣,往日出去也有你爹或來俊陪著,這次算是你第一次自己出門,娘不找個人照顧你怎麼放心?」
好吧,話是阿娘在說,她只管听就是了。木春熙擠出八字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如果到時候白鏡如能夠乖乖地讓她甩掉就好了……
終于到了當月初五,街上早早就有攤點擺了出來。木春熙穿上阿娘親手做的書生袍子,樂顛顛地跟著白鏡如走出家門。雖說干平縣每個季節都有廟會,但是因為季節不同,廟會的內容也各不相同。
對于木春熙來說,最好玩的就是立夏和秋收廟會了,那時候瓜果小吃繁多,玩雜耍的雲游藝人也多,真是怎麼玩兒都玩不過癮。為了讓每個季節的廟會更有特色,廟會上的表演也大不相同,比如秋收廟會最著名的是變戲法和雜耍,而立夏廟會嘛,就非猴戲莫屬了!
「這不是去集市的巷子吧?」沒走幾步,白鏡如就看著兩側的高牆青瓦提出疑問,這里怎麼看怎麼像……
「廢話!」木春熙毫不客氣,「我們要先去接阿玉呀!」
白鏡如不走了。「你還沒放棄他啊?怎麼,前門接不出來就繞到後牆『接』?你確定那小子有膽量爬牆?」
「要你管,反正我一定要帶阿玉玩就對了,你愛跟不跟。」最好不要跟,她也可以玩得痛快。
白鏡如哪里是這麼好打發的,他不以為意地笑笑,「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你的妙計。」
到了聞人家的後牆,術春熙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扔過去,那一頭石子落地的聲音清晰可聞,然而後院沒有任何回應。
不應該呀,她前一天才跟阿玉強調了很多遍時間的,阿玉應該不會遲到才對。她又扔了一塊,還是沒回應。當木春熙扔去第三塊的時候,那邊終于有了聲音。
少年露出半截漲紅的臉,看見對面兩個公子哥,不好意思地說︰「木公子,那個,我家少爺現在還在晨讀……」
「不會吧?他沒有『生病』嗎?」聞人玉把她的計劃甩到腦後了嗎?
小僕從好像站不穩,聲音有些顫,「夫人說……帶病晨讀才能體現……少爺對聖賢的敬慕之心……」
木春熙無語了,她實在想不到真有娘親會讓孩子帶病讀書的。雖然當初阿玉跟她說裝病對他娘不管用,但她以為那只是阿玉的借口。現在該怎麼辦?
「你們少爺什麼時候做完功課?」白鏡如問。
小僕從想了想,「應該……快了,再過一刻鐘,少爺就要去給夫人和老爺……請安,然後會……回來練字。」
「練字的時候會有人來陪讀嗎?你們夫人和老爺會不會來抽查?」
「我、我就是少爺的陪讀,那時候……夫人和其他姨夫人在後院對詩,老爺……也不會來。」
白鏡如看了眼木春熙,展開手里的折扇,「那就等他一刻鐘,回來後我們再去集市。」
木春熙的眼楮一下子亮了起來,「對啊對啊,就等他晨讀完嘛。」
「呃,那請兩位公子……稍等。」小僕從說完,就溜了下去。
啪的一聲,白鏡如手中的折扇敲到木春熙的腦袋頂上,「我看就是晨讀的時候也不會有人看著聞人玉,什麼裝病不裝病的,壓根兒是他自己不敢出來。」
「才不是呢,阿玉一定有苦衷。」木春熙握拳,阿玉當初答應了她,就一定會應約,如果沒有來,肯定是出了事情才對,她絕對不會懷疑自己的朋友。
「嗤!」白鏡如不以為然,拉著她到牆角陰涼處,「等他來了,廟會上的人就多起來了,到時候看猴戲的人一定能把你擠到西街上丟。」
「知道了啦,羅唆。」
兩個人在牆角听著外面的吵鬧聲越來越大,木春熙性子急,站起來踱著步子,「好慢喔,阿玉怎麼還不來?」
「猴戲開始了。」白鏡如懶洋洋地刺激她。
木春熙瞪他一眼,突然听到後院有了聲音,連忙過去。
不一會兒,小僕從又探出頭來,「木公子,讓你們……久等了。我家少爺,我家少爺說他……身體有些不舒服……」
這回倒好,對著計策謀劃人裝起病來了。白鏡如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瞅著木春熙,倒是木春熙一臉認真的問︰「真的假的?很難受嗎?」
「你別傻了,他就是不敢出來。」白鏡如搖頭,悠悠然展開折扇。
木春熙哪里肯依,擂起袖子就要翻牆去看看聞人玉到底如何。還是白鏡如攔著她,好似無奈地嘆口氣,轉而對那小僕從說︰「你回去跟你少爺說,如果一炷香之內不出來,別怪我們不認他這個朋友。」
木春熙的架勢和白鏡如略帶凌厲的語氣,可把小僕從嚇壞了,連連點頭溜了下去。
很快的,聞人玉就冒了出來,他看到白鏡如的時候吃了一驚,再看木春熙凶悍的模樣,一張清秀的臉憋到通紅,「梓今,我……」
「阿玉,你到底要不要去看廟會?」木春熙真是氣死了,明明答應好,怎麼可以臨時變卦?
「我娘一會兒可能會來……」
「就是去看個猴戲嘛,馬上就回來的,我保證不超過一個時辰!」木春熙急急地說,她真的很期待跟朋友一起逛廟會!
「這……」他還要說什麼,後面的小僕從拉了拉他,耳語幾句,聞人玉終于松口,「好,你等一下,我出去。」
「這才對嘛!你來,我接著你。」木春熙張開雙臂,擺出接人的姿勢,哪料旁邊的白鏡如縱身一躍,就把掛在牆頭的聞人玉拎了下來。
「白、白公子,多謝……」聞人玉第一次做這種事,腿還有些軟。
「看不出你還挺厲害的!」木春熙忍不住對白鏡如另眼相待,她這個生在武術世家的人還沒有能力做到這種地步,想不到白鏡如一介商人,居然身懷武藝。
白鏡如懶得理她,貝是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就往前走了。
木春熙聳聳肩,扭頭對聞人玉說︰「咱們去看猴戲。」
「等、等等啊!少爺,不要丟下我!」小僕從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掛在了牆上,不過沒有白鏡如,他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這一趟廟會游逛得還算開心,木春熙拉著聞人玉走在最前,白鏡如黑著臉跟著兩人,可憐小廝阿福不得不小步跑,在最後追著前面三人。
當然,木春熙沒有按照她說的,在看完猴戲以後便讓聞人玉回家,而是帶他從廟會東頭逛到了西頭,她自己手里拿滿了小東西不說,還塞了聞人玉一懷抱的布老虎木頭盒子和劣質翡翠。
直到日頭西落,木春熙和白鏡如才把聞人玉送回後院。
「今天真是太過癮了!」木春熙心滿意足地對著牆頭上的聞人玉喊︰「下次秋收廟會還要出來玩哦!」
聞人玉有些害羞,點點頭從牆上跳了下去。
「我們也走吧。」待再也看不見聞人玉,木春熙對身後一直沉默的白鏡如說。
自鏡如挑挑眉,瞄了眼她握著自己的小手,到底沒說什麼,就跟她一同回去了。
第二天聞人玉沒來學堂,不過對木春熙來說,這沒什麼大不了,只是不曉得為什麼白鏡如對她的態度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唔,或者說,是變回聞人玉出現之前的惡劣態度了。他開始課上課下找她的樂子,在她背書的時候騷擾她,或者干脆偷吃她的午餐。
木春熙很生氣,昨天過得那麼開心,難得她以為這家伙良心發現不再作惡,沒想到現在卻是變本加厲地欺負她,真是讓人忍無可忍。
「混蛋,你不許再跟著我!」木春熙發誓再也不要理會這個混蛋了。真是可惡,下午張生跟她研討學問,這家伙居然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只青蛙,扔到張生身上!她有八成的理由相信這個混蛋原本是想扔她身上的,就是最後失了準頭而已。
啊啊啊啊!她家真的跟白家是世交而不是世仇嗎?為什麼白鏡如一定要跟她過不去?
「喂,這也是回我家的路耶,誰說找在跟著你?」白鏡如拎著書袋,好笑地看著前面腮幫鼓鼓、一副要被氣炸了模樣的木春熙。
他說的沒錯,路是大家走的,自己沒道理趕他——那就讓他走他的路去,她要用跑的!
就這樣,木春熙一路狂奔到了木家門口,正扶著門柱喘粗氣,就听旁邊一個調侃的聲音道︰「速度不慢,就是練習不勤,才跑了多遠就喘成這樣。」
「白、鏡、如!」木春熙手指著他,氣得要直接暈過去。試著平息了幾逼怒氣,也沒辦法熄火,最後她終于爆發,拿起書袋就砸過去,「你這個混蛋!我到底哪里惹你了,這麼欺負我!」她大小姐也是有忍耐限度的好不好,再招惹她,小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哪知自鏡如見她如此反應,竟變得很開心,伸直右臂抵著她額頭,那個手短腳短的笨蛋就完全構不到他的身體了。
「小潑皮,怎麼這麼記仇?」
木春熙磨牙,「你別仗著你比我大!你等著,等我手臂比你長,我要打死你!」
兩人正鬧作一團的時候,來俊從府里探出頭,見到木春熙都要跳起來了,「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木春熙不防白鏡如手臂一僵,一時用力過猛,直接栽到他懷里,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急道︰「怎麼了?怎麼了?」來俊慌忙的樣子把她嚇了一跳,「是阿娘病了阿爹傷了還是夫子又來告狀了?」
來俊的臉都皺在一起,「聞人家來了個老嬤嬤,現在正在前廳跟老爺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