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快到晌午的時候,四人四騎,按轡徐馳,緩緩地馳出了「內城」。
馬,是清一色的蒙古種健馬,鞍上並轡前馳的兩個,一個是身穿藍色長袍、外單黑馬掛、身軀魁偉、環目濃眉的大漢,威態若神,至為懾人!
另一個,則是個身材頎長、唇上微須的中年漢子,他身穿一件灰色長袍,袖口微卷,像貌英武,氣宇軒昂,長眉細目,鼻正口方,顧盼之間,隱隱有奪人之威!
後面的兩個,則是穿黑衣的中年漢子,兩手空空,身上也未見帶著什麼,只是明眼人一望而知,這兩個中年黑衣漢子俱是內外雙修的武林一流好手!
四個人,前行的兩個一路談笑著,後面的兩個,則是臉上毫無表情,緊閉著嘴,只是,那兩雙犀利如雷的目光,卻不時在街道兩旁掃來掃去,似是在搜尋什麼!
前行的兩個,環目濃眉、威態懾人的那一位,一路馬鞭指指點點,豪笑陣陣,狀頗歡愉!
而身材頎長、英武逼人的那一位,雖然也不時發出一兩聲輕笑,但那笑笑得很勉強,而且雙眉微鎖,始終舒展不開,神色中也帶著絲絲隱憂!
這四人四騎,就這麼一路談笑著往西馳去!
適時,那大街上一條胡同內轉出個身材頎長、白面無須的中年漢子,他剛出胡同口,正好迎面馳來那四人四騎!
中年漢子入目那前行鞍上兩人,突然一怔,停身駐步,但那只不過剎那間,剎那間之後,他頭一低,側轉身往一家客棧門前行去,步履之間,加快了不少!
這情,不但那前行的兩位沒注意,便是那後面的兩個黑衣漢子也沒有看見,四人四騎逕自往前馳去!
在那家客棧門口,這時候正停放著一輛空馬車,一個膚色黝黑、身穿粗布衣褲的精壯漢子,正拉著一匹牲口在那兒套車,彎著腰,頭幾乎伸到了牲口肚子下!
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擦著他身邊走了過去,當到了那精壯漢子的身邊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用胳膊肘撞了那精壯漢子一下,這一撞不要緊,別看那漢子長的精壯,卻被他撞得身子往前一傾,差點沒趴下去!
這一來那精壯漢子惱了火,直起身子回過頭,剛要瞪眼,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忙陪上笑臉︰「這位老哥,對不起,對不起,我只顧瞧那四位騎馬的爺兒們,沒瞧見你老哥在這兒忙著……」
有道是「舉手不打笑臉人」,人家賠了不是,那精壯漢子自不便再發作,可是他仍是氣不過地翻了翻眼,道︰「北京城里騎馬的多得是,有什麼好瞧的,下次走路留點神!」
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陪笑地應了兩聲是,道︰「你老哥大概沒瞧見,這幾位騎馬的爺們,可不比尋常,尤其前面的那兩位,一位是海貝勒……」
那精壯漢子說完話後,本已彎下了腰,聞言立刻又直起了身向前望去,此時,他只能望見那四人四騎的背影。
他望了一眼之後,立即點了頭︰「不錯,那左邊的一位,正是海貝勒,可是那右邊的一位……」
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笑道︰「海貝勒何等權勢,他陪著的人還會差麼?你老哥大概不知道,其實也難怪,年大將軍長年駐守陝甘,很少回京。」
那精壯漢子聞言一怔,目光訝然回顧,道︰「你朋友是說,那右邊的一個是年大將軍?」
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一點頭,笑道︰「不錯,當年我在陝甘一帶,見過年大將軍出巡,至今記憶猶新,昨天晚上他一進城,我立刻認出是他,不過……」
搖了搖頭,接道︰「年大將軍回京,該是前呼後擁的,怎麼這回他輕騎簡從,身穿便服,悄悄兒地回了京……」
那精壯漢子一把抓上了他手臂,好大的手勁兒,痛得那身材頎長的漢子一皺眉,那精壯漢子瞪圓了眼,急道︰「朋友,你沒有看錯?」
「笑話!」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一掙未能掙月兌,道︰「我會看錯,不信你跟上去瞧瞧!」
那精壯漢子立刻松了手「哦」地一聲,忙道︰「那大半就不會錯了,听說他遲幾天才能到的,怎麼這麼早就到了?」說著,他又彎腰套他的馬車了!
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道︰「那誰知道,這恐怕要問他去!」轉身往前行去!
那套車的精壯漢子沒再答理,卻暗地里用眼角余光溜著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看著那漢子走遠,車也不套了,一溜煙地奔進了對街一家酒肆之中!
那家酒肆不大,只有十幾張桌子,此際只有五、六名酒客散坐各處,在那兒輕品淺嘗地吃喝著!
那精壯漢子一進酒肆,便奔向了櫃台,櫃台里,坐著個戴著老花眼鏡、手里拿著旱煙袋的瘦高老者。
這老者身穿一件黑色長袍,約莫六十上下,瘦得皮包骨,別無扎眼處,只一雙手指甲長有數寸!
他一見精壯漢子神色匆忙地奔了進來,放下旱煙袋,隔著一雙老花眼鏡瞪了瞪,叱道︰「黑三,什麼事跌跌撞撞地……」
他話猶未說完,那叫黑三的精壯漢子已然進了櫃台,向著瘦高老者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只見瘦高老者臉色一變,立又叱道︰「胡說,哪有這種事,昨天來信還說他剛動身,昨天晚上怎會就到了北京?就算他長了翅膀也飛不了那麼快!」
黑三急了,皺眉咧嘴說道︰「三叔,沒錯,那主兒還能陪誰?除了那年……」
瘦高老者兩眼一瞪,黑三立即改了口︰「三叔,假如有錯,您挖我這封招子,行麼?」
在黑三步履匆忙奔進酒肆的時候,那在座的五、六名酒客之中,就有兩個留了意,那是共據一席的兩個!
那兩個酒客,俱是武林人物打扮,一個身穿黑衣,一個身穿白衣,那穿黑衣的,濃眉大眼,虯髯,狀頗威猛豪壯,那穿白衣的白面無須,挺英俊的,只可惜眉宇之間有一股子煞氣,而且目光陰鷙,帶點陰狠!
在黑三進了櫃台之後,他倆一邊舉杯,卻一邊在凝神竊听,黑三那個「年」字出口,他倆又復臉色一變,飛快地交換了異樣一瞥,神色帶點詫異驚慌!
可是,那瘦高老者與黑三卻沒留意,黑三話落,瘦高老者沉吟了一下,立即攏了手︰「這種事寧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黑三,你去給老人家送個信兒吧,快去快回來,我等你的回話!」
黑三應了一聲,轉身出了櫃台,一出門,撒腿奔去!
黑三剛走,接著,那付座頭上站起了那兩個,丟下一些碎銀,相偕出門而去,臨走時,那穿白衣的漢子,嘴角上似乎噙著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冰冷笑意!
黑三路飛奔,沒多久,他便到了「八大胡同」中的「怡紅院」。
大晌午里,「怡紅院」清靜得很!
黑三像條靈蛇,悄無聲息地溜進了「怡紅院」大門,瞧瞧四下里沒人,他身形一閃便到了西樓的樓梯口!
他剛要抬腿登樓,肩上一痛,由背後伸出的鋼鉤般五指已然搭上了他左肩,緊接著背後響起個蒼勁話聲︰「小兔崽子探頭探腦,鬼鬼祟祟,你想干什麼?」
黑三大驚,剛要回身出肘,聞聲神情一松,吁了口氣︰「您老人家嚇出我一身冷汗,快松手,三叔要我來有急要大事稟報姑娘。」接著,他轉過了身!
眼前,站著「神行無影活報應」欒震天,欒震天瞪了他一眼,道︰「下次再這麼鬼鬼祟祟、賊頭賊腦驚我老人家好夢,看我老人家不打斷你兩條腿……」
黑三一伸舌頭,苦笑說道︰「您老人家知道,我要不放輕點,準讓那老鴇母跟那軟王八瞧見,他倆肯放我進門兒……」
「少廢話!」欒震天一擺手,道︰「姑娘正在歇息,有話沖我老人家說!」
黑三一連應了三個「是」字,道︰「老爹,那姓年的已經到了……」
欒震天神情一震,隨即叱道︰「放你的狗臭屁,昨天你來送信兒說他剛動身,今天又來稟報說他到了,是你小子給他了翅膀?」
黑三道︰「那也不能怪我啊!來信兒這麼說,我也這麼說,誰知道他昨天晚上就到了北京了!」
欒震天沉吟了一下,道︰「小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黑三忙把所見說了一遍!
欒震天臉色一變,道︰「黑三,沒錯麼?」
黑三道︰「您老人家看會錯麼?」
欒震天眉頭一皺,道︰「這件事不簡單,那家伙竟然輕騎簡從提早到了北京,有可能他是知道了,仇老三說得好,寧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我老人家處理不了,走,跟我上去見姑娘去!」說著,拉著黑三上了樓!
罷上樓,梅心房中已然迎出了美姑娘小玉,她一見欒震天拉著黑三,剛一怔,欒震天已然說道︰「丫頭,叫叫姑娘去,黑三有意要大事稟報!」
小玉道︰「姑娘已經醒了,她听見您在樓下跟人說話,要我來看看!」
小玉話聲方落,房內倏地響起梅心那甜美話聲︰「是老爹麼?先請客廳坐坐,我就來!」
欒震天應了一聲,拉著黑三走向客廳,還沒有落座,梅心已然裊裊行進大廳,黑三連忙恭謹施禮︰「黑三見過姑娘!」
梅心含笑擺手,尚未問話!
欒震天又急不可待地搶著說道︰「姑娘,仇者三命黑三稟報,年羹堯昨天夜里到了!」
不但梅心一怔,小玉也是一怔,梅心訝然急道︰「誰說的?這是怎麼回事兒?」
欒震天忙把黑三的所見說了一遍。
梅心靜听之余,黛眉連軒,美目之中寒芒飛閃,听畢,她沒有即時答話,走到椅子旁坐了下去,皺眉沉思了好一會兒,始緩緩點頭說道︰「的確該寧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年羹堯此人所學不凡,心智也高,這麼看來,這個年羹堯,跟昨天才動身的那個年羹堯,總有一個是假的,他必然已經知道沿途有人要行刺,所以才由此一著,不管這個是真是假,總而言之,他是有防備了,我之所以傳令沿途不準動手,一定要等他來了北京之後再說,就是怕打草驚蛇,如今看來他有先見之明,咱們下手也就更難了……」
欒震天白眉方軒,梅心突然抬眼凝助黑三,問道︰「黑三,你說的那個人,是個怎麼樣的人?」
黑三不假思索,立即答道︰「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約莫三十左右年紀,白淨一張臉,看來不太惹人討厭,就是冒冒失失地……」
梅心點了點頭,轉望欒震天,道︰「老爹,哪些個鷹犬之中,有這麼個人麼?」
欒震天一怔,道︰「姑娘是懷疑……」
梅心點頭說道︰「我是有點懷疑,我懷疑這是一著布下香餌,靜等咱們上鉤之計,那個人可能知道黑三的身分,故意把消息告訴黑三,然後讓黑三上稟……」
欒震天搖頭說道︰「我想不會,一個年羹堯已夠難以對付,再加上一個海青,可說萬人難敵,哪有這種香餌!」
梅心呆了一呆,皺眉點頭!
欒震天接著說道︰「那些個鷹犬們要是知道黑三的身分,他們早下手黑三逼供,或者綴上黑三了,何必非要等到如今……」
梅心截口說道︰「這有可能是他們剛知道,正好利用上年羹堯這個機會!」
欒震天道︰「那麼您看咱們是動不動?」
梅心沉吟了一下,毅然說道︰「照情形看來,目前不宜動,等兩天再說……」
美目中寒芒忽閃,欒震天霍然轉頭廳外,沉聲喝道︰「什麼人!」
只听樓梯上砰然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倒了下去,隨之寂然,欒震天目中暴射寒芒閃身出了廳!
隨听他在廳外一聲驚呼,再折回來時,臉色鐵青,煞氣怕人,雙手托著一個滿身浴血的人,赫然竟會是那酒肆中的瘦高老者,如今,他瘦臉慘白、嘴角滲血、老花眼鏡及那根旱煙袋已不知去向,而且那長有數寸的指甲也斷了好幾根!
黑三機伶一顫,帶著驚呼撲了過去!
「小子,動不得,你想他死,閃開!」欒震天一聲沉喝,抬腿把黑三踢倒一旁!
黑三再爬起時,雙眉挑得老高,目中已現淚光,只是咬牙忍住,沒讓它淌下來,也未敢再撲過去!
梅心花容變色,喝道︰「小玉,叫雙成預備應用東西去!」
小玉應了一聲,閃身出了大廳!
梅心緊接著又道︰「老爹,把仇三叔放下,出去看看去!」
欒震天明白梅心的意思,彎腰把仇老三放在樓板上,閃身出了大廳,撲向樓下,身形比電還疾!
適時,小玉與雙成急步走進大廳,兩個人手中都捧著一些應用之物,直趨梅心身邊!
地上仇老三衣衫破碎,身上刀痕累累,少說也有十幾處,皮肉外翻,渾身是血,慘不忍睹!
另外,梅心還看得出,他也被人以重手法震傷了內腑,虧他還能拚著一口真氣支撐著跑到這兒來!
梅心強忍悲痛激怒,蹲玉指如飛,連點仇老三身前八處大穴,然後命小玉撬開了他的牙關,給他服下一顆其色赤紅的丸藥,最後才命雙成動手為他包扎刀傷!
黑三噙著淚,在旁邊搓手跺腳,急得直打轉,卻插不上手,也不敢開口動問梅心,只有干著急!
人影閃動,一陣微風颯然,欒震天已然折了回來,他向梅心一搖頭,道︰「姑娘,沒見兔崽子們一個人影!」
梅心眉頭一皺,剛點了頭,欒震天跟著又道︰「姑娘,仇老三礙事麼?」
這句話也是黑三早想問的,可是他一直未敢開口!
梅心搖了搖頭,道︰「不礙事,只是,恐怕要躺上十天半個月!」
欒震天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好個心狠手辣的兔崽子,日後……」
雙成剛包扎完畢,地上仇者三一聲申吟緩緩睜開了失神的老眼,欒震天連忙蹲了下去,急聲說道︰「老三,不礙事了,快說,是誰干的!」
黑三喜極而泣,也連忙蹲下,連叫三叔!
仇老三一雙失神的老眼,先望了望身邊的梅心,隨又轉向欒震天,唇邊浮現一絲抽搐苦笑,斷斷續續地道︰「姑娘,老人家,我老……三終日打……雁,今天反……被雁……啄了眼珠子……黑三剛走……他……們就來了人……」
欒震天截口喝道︰「老三,是誰?」
仇老三道︰「大內那些個鷹……犬,‘血滴子’……」
欒震天怒喝說道︰「好兔崽子,果然被姑娘料中了!」
仇老三道︰「咱們就是……永遠……難及姑……娘,要不然我……也不會……栽得那麼慘,不過……他們讓我擺……倒三個,也劃得來了!」
欒震天咬牙說道︰「殺得好,老三,兔崽子們沒跟來麼?」
仇者三吃力地搖頭說道︰「我……往東城兜了……一個大圈兒,沒讓他們跟上!」
欒震大還想再說,梅心已然說道︰「老爹,夠了,別讓三叔再說了,讓三叔歇歇吧!」
欒震天應了一聲站了起來,道︰「姑娘,您說,如今該怎麼辦?」
梅心搖頭說道︰「老爹,情勢很明顯,如今自然更不能動了!」
欒震天一指地上仇老三,道︰「難道說,老三這筆帳,咱們也罷了不成?」
梅心道︰「這跟公仇一樣,血債血還,沒人說罷了,可是,老爹,小不忍則亂大謀,暫時先忍忍,慢慢地我會讓他們償還的,要知道,殺幾個‘血滴子’那不是難事,但那卻無補于事,拔這棵毒草,要從根上下手,懂麼,老爹!」
欒震天點了點頭,沒說話,伸雙手托起地上仇老三,轉身出廳而去。
黑三向著梅心施了一禮,也跟著走了!
望著老少三人相繼出廳,梅心沉吟了一下,向小玉說道︰「小玉,告訴老爹一聲去,傳諭其他九位旗主,沒有令諭,任何人不得妄動,違令者按門規處置!」
小玉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大廳!
梅心回顧雙成道︰「雙成,隨我到房里去!」帶著雙成,裊裊行向房門……
「順來樓」那栓馬樁上,系著四匹蒙古種高頭駿馬,「順來樓」上那靠東隅里,擺著盛宴一席!
那付座頭上,對坐著海貝勒與陝甘總督大將軍年羹堯!
卻不見那兩名職司護衛的一流好手黑衣漢子!
不過,只要留意仔細看看,定可發現那兩名黑衣護衛,坐在海貝勒與年羹堯身左的一付座頭上,恰好隔在海貝勒、年羹堯與滿樓酒客之間!
同時,只要再稍加留意,也可發現適才撞黑三的那名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與跟在黑三之後出酒肆的那兩名武林人物,也雜在滿樓酒客之中,距離海貝勒與年羹堯那付座頭,都不太遠!
而,除了這三個人之外,滿樓酒客之中,還有好幾個頗為扎眼的人物,像西隅那身軀魁偉的紅臉老者,南隅里那共據一席的環目髯老者與兩名皮白肉女敕的俊書生,這個人雖然也都在獨飲獨酌,或低聲交談,可是那對目光卻不時向海貝勒與年羹堯投過一瞥!
不過海貝勒與年羹堯有沒有留意,他兩個杯觥交錯,一直談笑甚歡,便是年羹堯那微皺的眉頭也舒展了!
而且那臉上的陰霾與隱憂,也被酒意驅掃得一干二淨!
只听海貝勒輕笑說道︰「小年,你已向他低頭認了錯,天大的事兒也霧散雲消一筆勾掉了,不過說真的,你今後是該收斂點兒了!」
年羹堯有點赧然笑道︰「海青,你知道我這個人唯有這個嗜好,其實海青,我明白,私事他不會管,他是怕我兵權……」
海貝勒有意地攔住話頭道︰「小年,彼此間的私交都不錯,你還不知道他的為人!咱們跟他之間,不該有猜忌,懂麼?」
年羹堯笑容微斂道︰「海青,你也該知道我這個人,我要有那個意思,我不必候至今日,早在當年我統兵進京的時候就可以動手了!我敢說那輕而易舉,一同反掌吹灰,要說猜忌那不是我,而是他派了人跟在我身邊,你說我心里會舒服麼?」
海貝勒笑道︰「小年,自然,你該有牢騷,換換是我,我也一樣,只是小年,你該體諒他的立場!」
年羹堯臉上笑容全消,雙眉微挑,道︰「海青你我是多年知交,當著你,我不避諱,我是該體諒他,可是誰體諒了我?一個提督,幾個民女,就連七信的女兒都算上,那有什麼了不起,總不能為這點小事就抹煞了我多年的汗馬功勞吧!」
海貝勒笑道︰「小年,沒人抹煞你的汗馬功勞,行了,今天我作東,是給你接風洗塵的,你可別給我罪受,喝酒!」舉起面前杯,一仰而干!
對這位知交,年羹堯有點歉然,笑了笑道︰「海青,抱歉,喝多了酒,我就忍不住了!」
說著也舉起了面前酒杯!
但就在他舉杯就唇的剎那間,一線極細的烏光不知起自何處,卻疾若閃電地直奔年羹堯的太陽穴射去!
年羹堯茫然不覺,他未盡飲,淺飲而止,他舉著酒杯向海貝勒一笑︰「海青,我已不勝酒力,喝多了腦筋一糊涂,我就回不去了!」
只听「叮」地一聲輕響,他舉起的酒杯恰好迎著那線烏光,杯未碎,酒未濺,烏光一瀉墜地!
而年棄堯笑著放下了酒杯,談笑自若,卻跟個沒事人兒一般,難道他根本沒發覺有人行刺?
只听海貝勒笑道︰「小年,我該敬你一大白!」
這一手,這一句話,看得听得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目閃異采,那兩個武林人物臉上變了色,那環目虯髯的老者與兩個俊書生卻是挑起了眉梢!
年羹堯揚眉說道︰「不,海青,這杯酒要敬該敬江南的朋友,不該敬我!」
話聲方落,那兩個武林人物站了起來,丟下酒資要走,驀地里一聲冷哼,那兩名黑衣護衛離座平射而起,一個對一個地撲向了那兩名武林人物!
那兩個武林人物身手都不等閑,那黑衣大漢一聲厲笑︰「殺不盡的滿虜鷹犬,滾!」
與那白面無須的白衣漢子同時抖手出掌,只听砰然兩聲,兩名黑衣護衛身形落地,微退半步!
那黑衣大漢與白衣漢子身形卻不過是晃了一晃!
顯然,他兩個功力要比那兩名黑衣護衛為高!
這一來滿樓酒客頓時嘩然,跑的跑,躲的躲,桌倒椅翻剎那間亂為一團!
海貝勒與年羹堯視若無睹,听若無聞,仍是杯觥交錯,談笑他的,不愧奇豪大將之風!
紛亂之中,忽听那兩名黑衣護衛喝道︰「甘鳳池,白泰官,你兩個還想走麼?」
原來那兩個是「江南八俠」之二,怪不得身手如是之高!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眼前虧吃不得,何況還有兩位萬人難敵的蓋世豪雄在側!
笆鳳池與白泰官顯然是趁著紛亂要走!
那兩名護衛話落,各人左手方要探腰!
忽听海貝勒笑道︰「別傷無辜,讓他們走吧!」
那兩名護衛立即垂手不動!
適時,一道白光起自西隅那付座頭上,森寒懾人,光芒耀眼,如匹練飛射,一閃襲向年羹堯後頸!
年羹堯與海貝勒只顧面前強敵,全神都在甘鳳池與白泰官身上,卻未料另有強敵在側!
年羹堯臉色一變,左臂後探,便要去抓!
驀地里一聲輕笑劃空響起︰「大將軍,此物抓不得,還是讓我代勞了吧!」
話落,那已至年羹堯後頸的白光,忽地一閃偏射,直向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射去。
「篤」地一聲,插在了桌面之上,那是一柄森寒四射的柳葉飛刀,刀刃已盡入桌中,那僅留在外的刀柄上,卻系著一根極細銀絲,銀絲的那一端,赫然握在那兩名俊書生之中,居左的一名手中。
年羹堯、海貝勒睹狀一震,推杯變色而起!
那付座頭的兩名俊書生與虯髯老者也自神情猛震,臉色一變,六道目光齊逼那中年漢子!
適時,那兩名黑衣護衛轉移目標,冷叱一聲要聯手撲向那付座頭,中年漢子突然擺手笑道︰「二位,這三位俱皆一流劍客,較諸江南八俠又不知高明幾許,還是讓我好人做到底吧!」
他這一擺手,那兩名黑衣護衛身形一個踉蹌,後退了一步,駭然瞪目,臉上一起變了色!
忽地一聲冷哼,一道白光又自那居左書生手中飛出,這回是直射中年漢子前胸,其勢若電!
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淡淡一笑,道︰「看來姑娘是要多留下一柄‘冷霜刃’!」
他左手虛空一擺,那道白光射勢一頓,忽然折下,「篤」地一聲,又是一柄系銀絲的柳葉刀插入桌面!
那虯髯老者與兩名俊書生猛地變色站起,那左邊一名俊書生左腕一振,要收回兩柄飛刀!
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修長白皙的雙手閃電探出,伸出四指一剪,「叭」!「叭」!兩聲輕響,銀絲齊柄而斷!
兩名俊書生大驚失色,虯髯老者環目暴睜,虯髯蝟張,怒笑一聲,說道︰「好高絕的功力,閣下試試我的!」
話落,便要探懷,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又一笑說道︰「虯髯老兒,‘大羅劍’可抵得‘囊中丸’!」
虯髯老者駭然變色,倏地縮手,驚喝說道︰「閣下是……」
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截口說道︰「落拓江湖一書生,虯髯老兒何須多問!」
虯髯老者厲笑說道︰「你閣下既有一表人才,又有一身高絕所學,奈何更有一腔冷血?今天沖著你了,四娘,魚丫頭,走!」一聲「走」字,人影飛閃,霎眼不見!
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大笑而起,走至海貝勒與年羹堯面前瀟灑一揖︰「海爺、大將軍,二位受驚了!」
年羹堯詫聲說道︰「閣下認得年羹堯?」
那身材頎長中年漢子笑道︰「草民那有這等榮寵,只不過,二位的談話我都听見了!」
年羹堯臉色一變,長眉方揚,海貝勒環目炯炯已然問道︰「閣下怎麼稱呼?」
那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笑道︰「有勞海爺動問,草民江南郭璞!」
海貝勒一怔,喜道︰「閣下莫非現任四海鏢局帳房之郭璞?」
冰璞點頭說道︰「海爺提拔,正是!」
海貝勒突然仰天大笑,聲震屋宇︰「好,好,好,雲家那丫頭的話果然不錯,的確是年羹堯難以匹敵,海青更遜幾分,只是,像閣下這麼一位高人,我怎敢以區區一名護衛屈之?閣下,從今天起你是我‘貝勒府’的總管,海青要與你兄弟相稱,好好交交這個朋友!」
冰璞目中異采飛閃,剛要說話!
海貝勒已然轉注年羹堯眉飛色舞地豪笑說道︰「小年,這位就是我剛出城的時候對你所說,雲家那個丫頭昨晚在皇上面前力薦的那位郭璞,如何?」
年羹堯揚眉說道︰「我只有一句話,五體投地,自嘆不如,今天要不是郭大俠,年羹堯這顆腦袋就要留在這順來樓之上了!」
冰璞忙道︰「那是大將軍夸獎,能為大將軍稍盡棉薄,那是草民的……」
海貝勒大笑截口,一掌拍上郭璞肩頭︰「老弟,你如今已是我貝勒府的總管,該戴上個單眼花翎,稱不得草民了,以後留神點兒!」
冰璞報然而笑,道︰「海爺,您使郭璞受寵若驚!」
「還有我!」年羹堯道︰「你跟海青兄弟稱呼,他又跟我知交如兄弟,這怎麼辦?」
冰璞尚未答話,海貝勒已然笑道︰「那還不好辦?干脆咱們來個桃園三結義!」
年羹堯笑道︰「你倒真像那桓侯張三爺!」
海貝勒再揚大笑︰「來,來,來,坐下,別讓剛才那回事兒擾了咱們的酒興,我作東今天咱們來個義結桃園,不醉無歸!」
一手拉著年羹堯,一手拉著郭璞坐了下去!
適時,年羹堯向著呆立一旁的兩名黑衣護衛喝道︰「過來,見過郭爺!」
兩名黑衣護衛如大夢初醒,連忙趨前躬軀!
冰璞忙站起還禮笑道︰「初次見面,不可無禮,權以兩柄‘冷霜刃’奉贈,望祈二位笑納!」將手一抬,兩柄柳葉飛刀倒飛入手,順手遞了過去!
兩名黑衣護衛驚喜欲絕,更大為感激,忙不迭地稱謝出雙手接過。
年羹堯一旁說道︰「老弟,這是我隨身十二護衛之二,以後你老弟要多加教導,別讓他們在人前吃了虧!」
冰璞忙謙遜笑道︰「年爺這是哪兒話,您一身所學,馬上馬下萬人難敵,允為蓋世虎將,當朝柱石,弟兄們跟著您……」
年羹堯笑道︰「馬上馬下,我勉力可力敵萬人,卻只難敵你老弟一人!」
海貝勒大笑說道︰「妙,妙,妙,小年也會服人,這真是天下奇聞!」
年羹堯沖他霎了霎眼,道︰「閣下,彼此!彼此!」
海貝勒大笑擺手,向著兩名黑衣護衛道︰「你兩個听著,提起‘冷霜刃’,這名字我听說過,兩柄刀不是凡鐵打造,其利足可斷金切玉,吹毛斷發,比‘血滴子’有過之無不及,這份見面禮不輕,千萬珍藏之。現下,吩咐他們再送上兩桌來,快去,快去!」
兩名黑衣護衛喜心倒翻,「喳」地一聲,飛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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