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堂,下蘇杭。
蘇州為江南靈秀之所鐘,風景佳麗,無出其右者。
所謂︰「枕江而依湖,會海濱之饒,擁土膏之利,民殷物繁,田賦所立,吳郡之于天下,如家之有府庫,人之有胸月復也。
三代之後,東南之財力,西北之兵甲,並能爭雄于天下!」
這一大江下河的地方,為兵家必爭的要地。
自古以來,姑蘇文物,秀絕江南,色盛弦歌,園堆花石,虎邱靈岩之勝,膾炙人口。
杜苟鶴有詩曰︰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故宮閑地少,水鄉小橋多。
這首詩極為篤實,益以吳儂軟語,學士名媛,至稱第一。
蘇東坡有這麼兩句︰「地入江南最有情,佣夫販婦皆冰玉。」夸之妙甚。
甚至于大街小巷,皆冠以蘭名。
其實,吳宮遺韻,千載百芳,又豈止名閨畫苑而已也。
蘇州為歷史名都,多名人故宅,相傳伍子胥宅在胥門旁,專諸宅在閶門內專諸巷,範蠡在太湖的後山。
漢時朱買臣的故宅,在穹窿東麓下,有磐石高廣丈許,俗稱為朱買臣讀書台。
三國時孫權母吳夫人宅,即今之「開元寺」麓。
周公謹宅在讓煞寺內,當時的舊井尤存。
「姑蘇」另有一名古跡,那就是天下皆知的「姑蘇台」。
「姑蘇台」又名「胥台」在吳縣西南三十里橫山西北麓姑蘇山上,為吳王闔閭所造,所謂旦食鯉山,盡游蘇台者是也。
後由夫差增築,費工巨萬,高見三百里,設宮妓千人,別立「春宵宮」,為長夜之歌,並作天池,游龍船,日與西施為嬉,及越入吳,一把火焚之無余。
這一天中午,風清日朗,晴空萬里無雲,橫山西北麓,也就是姑蘇山上,灑月兌飄逸地登上了一個人來。
這個人,儒衫飄飄,步若行雲流水,看那頎長的身材,加上那襲雪白的儒衫,只一眼就令人覺得超拔不凡。
可是這個人不能看臉,那滿臉病容的一張臘黃臉,看一眼也就會令人倒足胃口,暗嘆造物之弄人。
這個人,就是來自「濟南孔家店」的教書黃先生黃玉。
黃先生這位讀書種子,在這時候上「姑蘇山」,必然是雅興登臨,覓點詩料,再不就是憑吊這吳時古跡,搖頭晃腦地感嘆一番。
黃先生步履不慢,他未見吃力,很快地他就登上了「姑蘇山」,只再轉過一處山壁,眼前便是「姑蘇台」故址。
就在這時候,他听見了聲音,听見了有一種怪聲從即將轉過的山壁那一邊傳了過來。
他詫異地停了步,凝神一听,敢情是有人在振吭狂歌︰
「姑蘇台前楊樹黃,
百花洲上日蒼涼,
吳王飲酒不知醉,
越女唱歌空斷腸,
蔓草寒煙走栗鹿,
芙蓉秋水浴鴛鴦,
魚船蕩槳石湖去,
坐看青山到上方……」
黃先生書讀萬卷,胸蘊極廣,他一听就知道這是元詩人玉山顧瑛的「過姑蘇台」一詩。
黃先生微微為之動容,令黃先生動容的,並不是玉山顧瑛的這首「過姑蘇台」詩,而是唱歌人的歌聲。
那歌聲,悲愴、雄渾、豪壯,如金聲玉振,裂石穿雲,鏗鏘直逼長空,好精湛的內功真氣。
這是誰?是哪位武林異人奇客先他而至,也來此雅興登臨,覓詩料,迎風高立,振吭狂歌?
黃先生眉鋒微皺,正欲思量。
只听適才作歌之人大笑說道︰「千里迢迢,遠來登臨,盼只盼一睹敖光,聞些昔日吳宮脂粉香,卻不料眼前荒涼一片,廢墟一堆,所見不過狐鼠野兔,所聞只是濕潮霉味兒,令人倒足胃口,好不失望,走了,虎丘走一趟,莫讓人久盼!」
黃先生一听這人要走,匆忙間他未加思索,立即輕咳了一聲,這一聲輕咳驚動了那人,只听一聲輕「咦!」︰「怎麼,我之後又有同好到,想必也是位慕虛名而來的雅士,誠如是,則我當不虛此行也……」
此人有點癲狂。
黃先生雙眉微微一揚,邁步走了過去。
繞過那片山壁再看,那座「姑蘇」荒台之上,高高地迎風卓立一人,只一眼,黃先生神情便為之震動了一下。
那姑蘇荒台之上站的是一位身材頎長,白衣一襲的俊美中年文土。他,長眉斜飛,鳳目微揚,唇若涂朱,稱得上罕見的一位美男子。
包難得他有一種灑月兌,飄逸,超拔不群的氣度。
而唯一令人皺眉的,是這俊美中年文士帽下鬢發零亂飛舞,那襲白衣也黃漬斑斑,腳下一雙鞋鞋頭都破了,根本就有點不修邊幅。
這麼一個人,卻是個不修邊幅的人,怎不令人扼腕。
中年文士一眼瞧見黃先生,鳳目之中飛閃兩道奪人異采,而及至他一雙目光盯在黃先生臉上時,那奪人的異采倏然斂去,搖頭一嘆,出聲說道︰「可惜,造物弄人,莫過于此也……」
黃先生明白他何指,但他沒在意,邁步走了過去,直逼姑蘇
荒台之下,停步搖頭,立即輕哼出聲︰
「姑蘇台前楊樹廣,
百花洲上日蒼涼,
吳王飲酒不知醉,
越女唱歌空腸斷……嗯,昔日風光綺麗的‘姑蘇台’,今日卻成了荒涼一片,廢墟一堆,枉我來這一趟,好不令人失望,早知道我就往‘虎丘’去了……」
黃先生是有心而發,俊美中年文士目中再現異采,低頭凝注,深深一眼,立即接口說道︰「閣下之言,令人深有同感。」
黃先生趁勢抬了眼,道︰「閣下也是被騙來的?」
俊美中年文士仰天一個哈哈,道︰「閣下這個騙字用得好,‘姑蘇台’之行我是被騙了,至于‘姑蘇’之行我是否也是被騙來的,目前當未卜可知!」
黃先生目光一凝,訝然說道︰「閣下這話……」
俊美中年文士笑道︰「我狂是狂,但並不傻,我又如約而至,閣下這位主人怎好再裝傻?請上這姑蘇荒台一會。」
黃先生沒動,呆了一呆,道︰「我是真不懂閣下何指,區區遠道而來,慕名登臨‘姑蘇山’,何曾跟閣下訂過約,何曾邀約過閣下?」
俊美中年文士笑容斂去,看了黃先生一眼,然後飄然舉步下台,到了黃先生面前,又深深一眼,道︰「閣下非‘姑蘇癲狂生’?」
黃先生失笑道︰「區區不懂什麼‘姑蘇癲狂生’,區區是來自山東濟南孔家店的一個教書先生。」
俊美中年文士手腕一翻,自袖底取出一張大紅燙金柬帖,往黃先生眼前一送,道︰「這不是閣下擲下的?」
黃先生人目大紅燙金柬帖,心頭便為之微微一震,再凝目一看,心里頓時起了一陣好奇之感。
那張柬帖上,寫著龍飛鳳舞的幾行狂草,寫的是︰「你也癲狂,我也癲狂,究竟誰為天下最癲狂,且看十五日後姑蘇虎丘一較量。
特柬敬邀,至盼撥冗,不來者算不得癲狂,應抬手自消癲狂二字,從此避于人後可也。
泵蘇癲狂生」
有署名而沒有上款,就這麼癲狂的幾句話。
黃先生收回目光,立即抬頭,道︰「閣下,我一不癲,二不狂,更不識此物……」
俊美中年文士翻腕藏起柬帖,舉手一揖,道︰「那麼是我唐突,本來嘛,柬帖上明明寫的是虎丘,又怎會移地到這姑蘇山上來,望祈恕我!」話落,他轉身要走。
黃先生忙道︰「閣下,且請暫留一步。」
俊美中年文士回身投注,道︰「閣下有何見教?」
黃先生道︰「不敢……」
抬手指了指俊美中年文士衣袖,道︰「我請教,這癲狂二字何解?」
俊美中年文士毫不遲疑,道︰「區區復姓司馬,單名一個逸字,自號‘談笑狂客’。」
黃先生一付恍然狀,「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閣下是位狂客,這邀約閣下之人則是位狂生,他不服閣下之狂,竟欲與閣下作一番較量,看看狂字誰屬,究竟誰狂,可是?」
這位「談笑狂客」司馬逸微一點頭,道︰「不差,正是如此。」
黃先生抬頭說道︰「區區見識不廣,孤陋寡聞,只听說過有比武、論文、較棋賭酒,甚至于比什麼都有,卻唯未曾聞有較狂者,此可謂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古人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出門一步便增長見識,行萬里路勝似讀萬卷書,如今看來是誠不我欺,誠不我欺!」
司馬逸道︰「世間人千奇百怪,世間事光怪陸離,不出門不知天下之大,我輩讀書人俱應盡有生之年遨游名山大川,四海八荒,閣下還有甚教言麼?」
黃先生道︰「不敢,但有一事奉知,一言奉勸。」
司馬逸道︰「閣下,請說,司馬逸洗耳恭听。」
黃先生道︰「在我未離教書處之前……」
司馬逸目中寒芒暴閃,道︰「閣下適才說由何處來?似乎是山東濟南孔……」
黃先生道︰「孔家店,怎麼?」
司馬逸威態忽斂,淡然搖頭,道︰「沒什麼,那兒住著我一位故交知友!」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應是嚴松齡嚴老夫子。」
司馬逸神情猛震,臉色倏變,退後一步,道︰「閣下怎知……閣下是……」
黃先生搖頭說道︰「閣下不必驚慌,請听我慢慢道來……」
話鋒微頓,接道︰「我跟嚴老夫子為至交,除夕夜嚴老夫子有客名趙滔者來……」
司馬逸月兌口說道︰「是五弟,他……」倏地住口不言。
黃先生沒在意,接著說道︰「未幾,他二位相偕外出,囑我代為看守門戶,又未幾有一江湖客至,硬指我為老四司馬逸,要跟我以武相見,較量一番,後我幾經說明,那位江湖客方始悻悻離去,今日幸逢閣下,聞閣下三字大號,再听閣下提及孔家店故交知友,頓悟所以,固知閣下的故交知友就是嚴老夫子……」
司馬逸靜靜听畢,未動聲色,道︰「閣下,後來呢?」
黃先生訝然說道︰「後來?」
司馬逸道︰「嚴老夫子跟趙姓客人相偕外出……」
黃先生道︰「閣下原來指的是這,嚴老夫子跟那位趙兄並未再轉回家門,後來我才想明白,他二位是早知有人尋上門來,相偕躲事去了。」
司馬逸道︰「我那位故交知友還有個女兒……」
黃先生一點頭道︰「對,不是閣下提,我倒忘了,玉蘭姑娘,她當然跟嚴趙二位一起走了。」
司馬逸道︰「那江湖人後來可曾再去過?」
黃先生抬頭說道︰「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我一大早就離開了嚴家南來,那江湖人有沒有再去,我就不知道了。」
司馬逸道︰「閣下可知道那江湖人姓什麼,叫什麼?」
黃先生道︰「這個我听他說了,他姓郝,叫郝無常名號叫什麼……」
司馬逸道︰「‘陰司吊客’!」
「對。」黃先生一點頭道︰「好不難听,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好好的一個人偏偏取了個沾滿了陰森鬼氣的名號,閣下認得此人。」
司馬逸雙眉微揚,道︰「何只認識?郝無常何來天膽,竟敢找上門去……」
黃先生道︰「那大半是仗恃著他那主人。」
司馬逸目光一凝,道︰「怎麼,他還有主人?」
黃先生道︰「他走時這麼說的,總不至有假吧!」
司馬逸道︰「他說他那主人是……」
黃先生道︰「好像是一男一女,叫什麼‘玉龍’皇甫華,‘玉手觀音’霍冷香。」
司馬逸怔了一怔,叫道︰「‘玉龍’皇甫華跟‘玉手觀音’霍……」
黃先生道︰「怎麼,閣下也認得這兩個……」
司馬逸抬頭說道︰「他是騙了閣下,他絕沒有‘玉龍’皇甫華這等主人,也不會……」
黃先生道︰「我曾看見他身後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車外一絕子,懷抱一只白玉雕琢而成的人手……」
司馬逸目光一凝,道︰「閣下,當真?」
黃先生道︰「不錯,我看見了,只不知她是不是……」
司馬逸點頭說道︰「如果閣下沒有看錯的話,她就是‘玉手觀音’霍冷香……」
滿面詫異地接道︰「霍冷香又跟‘十奇’……就是‘六異’都算上,也不會無緣無故,更不敢輕易找上大哥……這……這究竟是……」凝注黃先生接問道︰「閣下可曾听那郝無常提起,究竟為了何事找上我那位故交知友麼?」
黃先生道︰「好像是事由那位趙兄起,他們要那位趙兄充當一名車後護衛,限期要趙兄到某地去報到,可是限期已到,趙兄沒去,所以他們找到了嚴老夫子家……」
「車後護衛?」司馬逸縱聲朗笑道︰「他們太看得起‘十奇’了,霍冷香好大的口氣,她有多大的道行,竟敢……」
黃先生突然問道︰「閣下,誰又是‘十奇’?」
司馬逸淡淡說道︰「區區結義十兄妹,號稱‘十奇’!」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閣下……這麼說閣下也是位江湖客了!」
司馬逸微一點頭,道︰「不錯,司馬逸武林一個寒儒狂士……」
黃先生道︰「那就怪不得有人要找閣下較量了。」
司馬逸淡然一笑道︰「也怪不得我能跟閣下有這‘姑蘇台’邊不期而遇了。」
黃先生懂了,但他更糊涂,笑道︰「可不是麼,真巧,看來我跟諸位都有緣……」
司馬逸朗笑說道︰「閣下不必再裝,司馬逸不信世間有此巧事……」
黃先生訝然說道︰「閣下這話……」
司馬逸雙眉陡揚,鳳目暴睜,道︰「閣下遠赴濟南找我那拜兄于前,後又投帖邀約我司馬逸來此較量于後,如今司馬逸應邀而至,閣下請說,我那拜兄如何了,又預備如何對付司馬逸……」
黃先生搖頭笑道︰「閣下不但是誤會,而且是大錯特錯,我跟此事無關,完全委諸一個巧字,閣下如若不信,日後遇著嚴老夫子跟趙兄二位,請只管問問他二位……」
司馬逸道︰「我還能見著他二位麼?」
黃先生道︰「閣下這是什麼話……」
司馬逸截口說道︰「閣下應該比我明白。」
黃先生搖頭說道︰「閣下若不加見信,我是絲毫無可奈何,閣下是位武林人,我則是一個寒儒,手無縛雞之力,弱更難禁風,且容我進一句忠言之後,听憑閣下怎麼辦就是。」
司馬逸道︰「閣下請說,我洗耳恭听。」
黃先生道︰「我勸閣下不要赴今日之約。」
司馬逸道︰「閣下勸我不要赴今日之約,為什麼?」
黃先牛道︰「因為閣下不但必輸無疑,而且說不定還會受制于人。」
司馬逸一怔,道︰「閣下這話……閣下是認為我不及他狂?」
「不!」黃先生搖頭說道︰「如今我跟閣下有此一面之緣,也跟閣下交談過片刻,我敢說真要狂起來,閣下定然比他狂……」
司馬逸道︰「那輸的就不會是我。」
黃先生道︰「在這個狂字上輸的也許不是閣下,但到頭來受制于人的必然是閣下,也就是說,無論勝負,到頭來全盤俱墨的必是閣下你,而不是投柬邀約閣下的他。」
司馬逸惑然說道︰「閣下明教!」
「好說!」黃先生淡然說道︰「我請教,一著之差,全盤俱墨,這句話閣下可懂?」
司馬逸道︰「司馬逸的所學還不算太差,當能懂。」
黃先生道︰「那麼我再請教,閣下真的認為此人邀約閣下到‘姑蘇’來,是為誠作較量,看看究竟狂字誰屬,誰最癲狂麼?」
司馬逸道︰「難道閣下不以為是……」
黃先生搖頭說道︰「我不以為是,我以為他是別有用心?」
司馬逸道︰「閣下以為他別有什麼用心?」
黃先生道︰「其最終目的,只為制住綁下,讓閣下俯首听命,任他擺布。」
司馬逸道︰「閣下以為是麼?」
黃先生道︰「我敢斷言,必是。」
司馬逸突然笑了,道︰「閣下是位趣人,然則我為什麼必輸無疑?」
黃先生道︰「閣下可記得我適才有一著之差,全盤俱墨之語?」
司馬逸點頭說道︰「言猶在耳。」
黃先生道︰「那麼他在閣上預布了一著令閣下必輸的高明暗棋,閣下焉有不必輸無疑的道理呢?」
司馬逸一怔笑問道︰「一著令我必輸無疑的高明暗棋,閣下何指?」
黃先生抬手一指司馬逸衣袖,道︰「就是那張大紅燙金柬帖。」
司馬逸又復一怔,道︰「這張大紅燙金柬帖如何?」
黃先生道︰「這張大紅燙金柬帖上涂有劇毒!」
司馬逸一震,旋即笑問道︰「閣下怎麼知道這張大紅燙金柬帖上涂有劇毒?」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很簡單,說穿了也不值一文,我在嚴老夫子處也見過同樣的一張,大紅,燙金,大小形式一般無二。」
司馬逸沉不住氣了,笑容凝注,道︰「閣下在我大哥處也見過這麼一張,那是……」
黃先生道︰「是那位趙兄帶來的,柬帖上寫明要他充當一名車後護衛,限期三月到指定地報到,不過署名的不是這位‘姑蘇癲狂生’……」
司馬逸忙道︰「是誰?」
黃先生道︰「我原不知道是誰,柬帖下角署名處畫著一條龍,听嚴老夫子跟趙兄說,那是‘玉龍’皇甫華。」
看來這位黃先生不是「玉龍」皇甫華喬裝改扮,要是的話,他應該不會不打自招,把事往自己頭上扣。
司馬逸臉色為之一變,道︰「是‘玉龍’皇甫華,我那大哥跟五弟沒有弄錯……」
黃先生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當趙兄毒發,那郝無常頭一次上門的時候,不知道誰用一枚‘玉龍令’攔住了赦無常……」
司馬逸詫聲道︰「我那五弟毒發?」
黃先生道︰「那位趙兄事先並不知道柬帖上涂有劇毒,等到毒發人昏迷之際,郝無常恰好找上門來,嚴、趙二位無力抵擋,那枚‘玉龍令’正好救了他二位……」
.司馬逸詫異欲絕地道︰「殺人的既是‘玉龍’皇甫華,他又怎會救人……」
黃先生道︰「這我就不懂了,我是個讀書人,對江湖事根本一無所知,閣下既是武林高人,應該了解其中奧妙。」
司馬逸皺著眉道︰「這……這我一時也難……」一頓改口,道︰「閣下曾說我那大哥跟五弟相偕離去……」
黃先生道︰「不差,他二位後來安然地離開了‘孔家店’。」
司馬逸道︰「既然他二位都中了毒,怎麼會安然離開了‘孔家店’!」
黃先生道︰「自然是後來毒解了。」
司馬逸道︰「閣下可知道那毒是怎麼解的麼?」
黃先生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二位有解藥。」
「不。」司馬逸搖頭說道︰「他們既然下了毒,這毒就絕不會是任何人都能解的!」臉色陡然一變,道︰「這麼說,我也中了毒……」
黃先生道︰「他們應該不會薄彼厚此!」
司馬逸略一沉默,旋即詫聲說道︰「沒有啊……」
黃先生道︰「沒有?什麼沒有?」
司馬逸道︰「我並沒有中毒啊。」
黃先生道︰「閣下怎麼知道沒有中毒?」
司馬逸道︰「我剛運真氣,遍搜體內,並沒有發現有絲毫中毒跡象……」
黃先生道︰「真氣,何謂真氣?」
司馬逸道︰「是我輩練武人體內的一口氣,提聚起來可游行四肢百骸,無所不達,發于外則可以傷人……」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沒想到氣有這大妙用,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胸中但有正氣在,外邪諸魔不能婬,莫非即指此。」
司馬逸搖頭說道︰「不,正氣無形,所謂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在下為河岳,在上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而真氣有形,在內強身,發外傷敵……」
黃先生道︰「這麼說不是一回事?」
司馬逸道︰「本不是一回事。」
黃先生拱手說道︰「多謝指點,使我茅塞頓開增長不少見識……」
話鋒忽轉,接問道︰「閣下說自己並沒有中毒?」
司馬逸道︰「是的,我並未發現有任何中毒跡象。」
黃先生搖頭說道︰「不會吧,他們會薄彼厚此麼?」
司馬逸雙眉微揚,道︰「這到時候自然分曉!」
黃先生訝然說道︰「到時候自然分曉,閣下這話……」
司馬逸道︰「我是不是中了毒,一旦等到了虎丘,見著那位‘姑蘇癲狂生’之後,還怕不知道麼?」
黃先生點了點頭,道︰「怎麼,閣下還要去赴約?」
司馬逸微一點頭道︰「那是當然!」
黃先生道︰「閣下是認為自己沒有中毒……」
司馬逸傲然朗聲道︰「休說是沒有中毒,便即有斷腸之虞,司馬逸也忍著那一陣陣的絞痛,登上‘虎丘’!」
黃先生叫道︰「這是為什麼,豈非大不智?」
司馬逸抬頭笑道︰「不然,閣下,閣下非武林人,不知盛名二字累人。」
黃先生一臉恍然顏色地道︰「我明白了,閣下是唯恐狂字他屬,他稱癲狂之最。」
司馬逸道︰「不錯,只是閣下只說對了三分之一!」
黃先生訝然說道︰「三分之一?何解?」
司馬逸微微一笑道︰「閣下要知道,司馬逸這四字名號‘談笑狂客’既然在武林中有泰山之重,但仍不及‘十奇’這兩個字為重!」
黃先生一點即透,當即說道︰「我明白了,閣下的意思是說,閣下如若不去赴約,聲名掃地的將不只閣下一個人,可對?」
’司馬逸點頭說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黃先生道︰「那麼還有三分之一是……」
司馬逸道︰「閣下認為我不該查明此事,為我大哥,五弟一雪恥辱了!」
黃先生一點頭道︰「我也明白了,只是我仍判閣下三字大不智!」
司馬逸道︰「何解,閣下?」
黃先生道︰「閣下自身都難保,還說什麼為嚴、趙二位雪恥洗辱,閣下此去一如飛蛾撲火,魚兒吞鉤這算得智舉麼?」
司馬逸朗笑說道︰「誠然,閣下,為兩字盛名,武林中愚人比比皆是,層出不窮,閣下不必再費心機,逞口舌了,縱然刀山油鍋,死路一條,司馬逸也要去‘虎丘’,絕不會將癲狂二字輕易讓人的,閣下,我先走一步,虎丘候駕去了。」話落長身而起,破空飛射不見。
黃先生笑了一笑,抬頭說道︰「說了半天,他竟認為我是……自作聰明最要不得,誰叫我踫上了,說不得只好陪你走一趟,一來可以替你消災除難,二來也可以看看那位‘姑蘇癲狂生’究竟是誰……」話聲至此,那「是誰」二字猶業繞在姑蘇台側,「姑蘇台」側的黃先生卻已然杳如黃鶴,蹤影不見了……
有這麼一句話形容蘇州風景︰「七塔,八幢,九饅頭。」
八幢如今已湮沒不見。
九饅頭是指舊式浴室而言。
七塔則有靈岩,虎丘,上方,瑞光,北奇,及雙塔,蘇州城外諸縣,以虎丘最負盛名。
虎丘原名海涌山,在蘇閶門外,由白山橋到虎丘山正門,僅七里許,俗稱七里山塘上虎丘者是。說部中的三笑姻緣,唐、祝、文、周四杰中的解元唐寅唐伯虎遇秋香就在此!
虎丘名雖重,只是一個土丘高僅一百多尺,周圍也只有兩百來丈,但歷史名跡甚多。
相傳吳王闔閭葬于此,水銀為灌,金銀為坑,華飾風靡一時,野史上說︰「闔閭冢在吳縣闔閭門外,以十萬人治冢,經葬三日,白虎踞其上,故名虎丘。」
又傳秦始皇統一天下後,東巡至虎丘,求闔閭寶劍,有虎當墳踞,始皇以劍擊之,誤中其石雲雲。
這位吳王以傾國之帑,建造其幽宮,還殺了所有築墓工匠,此滅口處,後稱千人石,傳神僧竺道生曾在此講經,此台名「生公講台」,所講「生公說法,頑石點頭」者是也。
如今就在這塊千人石上,迎風卓立一人,那是「十奇」中的「談笑狂客」司馬逸,他先一步地到了虎丘。
司馬逸卓立「千人石」上,縱目眺望,四下搜尋,想找出那位投柬邀約他到此較狂的「姑蘇癲狂生」。
可是他在縱目眺望,四下搜尋之際,卻忽地凝目一處,神色一怔,無他,他看見了一人。
這個人負手站在虎丘旁,那池廣六十步,水深十五尺的「劍池」之旁的顏真卿所書「虎丘劍池」四字石刻邊上。
他,是那位黃先生黃玉。
司馬逸一怔之後,旋即淡然而笑,轉過頭去,他沒引以為怪,只因為他把黃先生當成了那位「姑蘇癲狂生」。
既如此,黃先生來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敝的。
他有這麼好的腳程,該也不足為怪。
敝是不足為怪,可是司馬逸剛轉過身去,一件事兒就把這位名列「十奇」之四的「談笑狂客」嚇了一跳。
就在他背後有人開口說了話︰「閣下,恕我打擾!」
司馬逸前飄數尺,霍然旋身,他直了眼,那位原在虎丘之旁,劍池之濱的黃先生,已經到了他的眼前。
旋即,他揚眉而笑,道︰「司馬逸走眼,閣下好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書先生。」
黃先生淡然而笑,道︰「我這個讀書人允文允武,略略不同于一般讀書人!」
司馬逸道︰「司馬逸已到,你我這個狂字如何比試法,請
……」
黃先生截口說道︰「閣下可願听我一句。」
司馬逸道︰「閣下請說,司馬逸洗耳恭听!」
黃先生垂手一揚,道︰「閣下且請在這千人石上安坐片刻,看看邀約閣下到此較癲比狂的是否另有其人!」
司馬逸笑道︰「閣下這個癲字我領教了……」
黃先牛道︰「沒想到‘十奇’中的‘談笑狂客’是個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人!」
司馬逸一怔,訝然凝注,道︰「閣下真不是……」
黃先生道︰「是與不是閣下何妨拭目以待。」
司馬逸遲疑一下,道︰「那麼,閣下呢?」
黃先生道︰「我就站在這兒陪閣下,以示真假!」
司馬逸「哈!」地一聲道︰「閣下真是位罕見的超人,我也陪閣下站站!」
黃先生道︰「我不願勉強,隨閣下的便!」隨即閉口不再說話。
司馬逸也沒再說話,可是他將一雙鳳目直在黃先生身上不停地打量,生似非看出個所以不可!
半晌過後,黃先生突然動容凝目,道︰「來了,這位怕就是,好個‘姑蘇癲狂生’!」
司馬逸忙循他所望望去,只見虎丘高頂,那七級矗立的虎丘塔後轉出一人,此人赫然也是一位中年文士。
他,著白衣,三十多歲,身頎長,白面無須,長眉細目,飄逸灑月兌,並不及司馬逸俊美,那瀟灑倜儻,玩世不恭的癲狂態,絲毫不讓這位「十奇」中的「淡笑狂客」。
這中年白衣文士轉出虎丘塔,第一眼便投向「千人石」,先是一怔,繼而恢復常態,行雲流水步走了下來。
司馬逸道︰「恐怕我得向閣下深致歉意……」
黃先生淡然說道︰「不忙,且等他上得‘千人石’自稱‘姑蘇癲狂生’之後再說。」
說話間,那中年文士已近「千人石」,抬眼深深一瞥,然後,隨風飄起,飛仙一般地直落在千人石上。
這一手看得司馬逸神情微動,但是他沒說話。
那中年白衣文士拱起了手,道︰「二位之中,那位是‘談笑狂客’?」
司馬逸當即縱聲哼道︰「名排武林十奇內,論癲論狂我為先。」
那中年文士倏然一笑道︰「原來閣下就是司馬逸狂客,久仰,幸會……」
目光一轉,落在黃先生身上,道︰「那麼這位是……」
司馬逸才要說話,黃先生已然搶先一步說道︰「區區姓黃名玉,一個落拓寒儒,乃司馬兄新交好友!」
那中年文士「哦!」地一聲道︰「敢情司馬狂客還帶了一位幫手……」
司馬逸縱聲朗笑道︰「癲狂我拿手,當今無人及,較癲比狂,何用幫手?」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愕,道︰「那麼是我錯……」
黃先生突然說道︰「閣下可是那位‘姑蘇癲狂生’?」
那中年文士一點頭道︰「不錯……」
黃先生即轉向司馬逸一拱手,道︰「閣下,有此一句,閣下當不會再誤會我了,較癲比狂是閣下跟這位狂生的事,不便打擾,但願靜坐一旁開開眼界,飽飽眼福,二位請吧!」邁步走向一旁,矮身坐了上去。
司馬逸向著黃先生送過歉然一笑。
那姑蘇癲狂生則眉鋒微皺道︰「似這類事,我不以為該有第三者在場……」
黃先生笑道︰「癲狂何懼人知?容我做個仲裁不好麼,免得稍時二位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司馬逸一點頭道︰「對,是該有個評判人……」
泵蘇癲狂生道︰「奈何他是你司馬狂客的朋友。」
黃先生仰天一個哈哈道︰「敢情閣下是怕我偏袒我這位新交好友司馬兄,那容易,閣下也可以請一位知交上來……」
泵蘇癲狂生道︰「區區只一個人來……」
黃先生目光一凝,含笑問道︰「是麼?適才跟閣下並肩虎丘塔後的又是何人?」
司馬逸神情一震。
泵蘇癲狂生則臉色一變,旋即縱聲笑道︰「好一個落拓寒儒,恕我眼拙,閣下是‘十奇’中的那一位?」
黃先生抬頭笑道︰「名排文林腐儒內,不在江湖武林中。」
泵蘇癲狂生目光一凝,道︰「閣下既是高人,何作此……」
黃先生抬手一指司馬逸道︰「信不信任憑閣下,盡可當面問這位司馬狂客。」
司馬逸沒等問便即說道︰「閣下,這位確非司馬逸的兄弟。」
泵蘇癲狂生淡然一笑道︰「司馬狂客把我當成三歲孩童……」
黃先生笑道︰「就算我是,又如何,閣下不也有一位朋友麼?」
泵蘇癲狂生一點頭道︰「不算,我何必計較這些……」一頓揚聲喚道︰「阿嬌,休再作忸怩女兒態,人家已看見你了,出來吧!」
黃先生「咦!」地一聲道︰「阿嬌?莫非金屋中嬌娘,閣下艷福羨煞人,姑蘇癲狂生應稱姑蘇風流癲狂生……」
話還沒說完,虎丘塔後轉出一個紅衣女子,她,年可廿多,體態妖嬈風騷,婀娜多姿,風情萬種。
桃春眉,勾魂目,秋波一轉百媚生,邁步輕盈嬌無限,較諸一代尤物「玉手觀音」霍冷香毫不遜色呢!
司馬逸看在眼內,皺了皺眉。
黃先生卻狂態畢露地撫掌笑道︰「咦,果然金屋中之嬌娘,區區讀書破萬卷,今日始覓得顏如玉,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紅衣女子向著他投過一瞥,微含笑,沒停留,旋即轉望司馬逸,緊緊地停在司馬逸那張冠玉般俊面上。
紅衣女子邁步輕移,不勝嬌慵,像後主筆下的小周後一樣,
一分兒驚,兩分兒怕,三分兒羞喜,走一步,退兩步,怕只怕地上碎石踫疼了女敕蓮鉤。
好不容易地她挨到了千人石上,卻又嬌靨生春,香汗滿香額,嬌喘帶酥胸起伏,媚態動人已極。
泵蘇癲狂生憐香惜玉,連忙伸手相扶。
黃先生一旁笑道︰「還該遞過一方羅帕。」
司馬逸皺眉望了他一眼。
這一眼,看得黃先生更加輕狂︰「司馬兄蓋世奇男子,美色當前,毫不動心,區區我一介凡夫俗子,有道是︰‘人好,惡惡臭……」
泵蘇癲狂生薄怒地盯了他一眼,道︰「閣下,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今日在此裝癲賣狂的不是閣下。」
黃先生叫道,「哎呀呀,閣下既號癲狂生,奈何見不得人作狂態?看來閣下是心胸狹窄,氣度過小,遠不如毫不為忤之這位也……」抬手指向了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厭惡地看了他一眼。
司馬逸適時說道︰「黃兄請靜坐,容我跟這位癲狂生一較長短。」
黃先生撫掌大笑道︰「司馬狂客挺身護花,小弟我敢不遵命,從此不再輕狂就是。」
丙然收斂起輕狂嬉笑態,閉口靜坐,不再說話。
紅衣女子深深地向司馬逸投過動人的一瞥。
司馬逸視若無睹,望著姑蘇癲狂生道︰「閣下,彼此友人均在此,你我可以……」
泵蘇癲狂生一抬頭道︰「不忙,容我安置好我的阿嬌再說。」
隨即溫柔無限地扶著紅衣女子坐下。
侍候紅衣女子坐定,姑蘇癲狂生站直身形,方要說話。
黃先生突然冒出一句︰「區區以為雙方該通個姓名。」
泵蘇癲狂生眉鋒一皺,道︰「我叫‘姑蘇癲狂生’,司馬狂客已然知曉……」
黃先生道︰「可是你閣下知道他是司馬狂客,他卻不知道你閣下是姑蘇什麼癲狂生,比試講究的是公平……」
司馬逸一點頭道︰「誠然,閣下,我請教?」
泵蘇癲狂生略一遲疑,道︰「既然你司馬狂客要問,我也只好說了……」一頓,接著說出三個字︰「東郭逸。」
黃先生目中飛閃寒芒,撫掌笑道︰「妙哉,你也逸,他也逸,二逸今日會虎丘,較癲論狂,應該傳為一段佳話……」
司馬逸那里驚愕變了色道︰「莫非‘九龍’中之‘癲龍’?」
東郭逸一點頭道︰「正是。」
司馬逸道︰「既是東郭‘癲龍’,何故自改名乎……」
東郭逸傲然一笑道︰「‘癲龍’二字份量重了些,怕嚇了你司馬狂客。」
司馬逸雙眉一揚,朗笑說道︰「只怕我會來得更快。」
東郭逸淡然笑問,道︰「為什麼?」
司馬逸道︰「司馬逸有顆不知天高地厚的俠膽,論聲名,論所學,司馬逸或略遜‘癲龍’,但若論兩字癲狂……」
黃先生接口說道︰「應較‘癲龍’毫不遜色,且有過之?」
司馬逸一點頭,道︰「不差。」
東郭逸長笑說道︰「且莫唇舌爭長短,癲狂之上論雌雄……」
「對。」黃先生一點頭道︰「空口說白話,算不得真英雄。」
東郭逸沒理他,目注司馬逸道︰「你佔一個狂字,我佔一字癲,究竟誰癲誰狂,今日這虎丘一會就要分個高下短長,在未比試之前,容我先把條件說一說……」
司馬逸道︰「閣下在柬帖之上已……」
東郭逸搖手截口說道︰「那只是一點,今日你我當面,我還要附上一點。」
司馬逸道︰「那麼閣下請說,司馬逸洗耳恭听。」
東郭逸道︰「敗者自消名號,避于人後此其一,也無須再加說明,假如閣下不幸敗北,除了自消名號,避于人後之外,還須跟在我東郭逸之後做一名琴奴書僮……」
黃先生道︰「天,好重的條件。」
司馬逸雙眉揚處點頭說道︰「使得,萬一司馬逸承讓呢?」
東郭逸道︰「我願將愛姬黃阿嬌雙手奉送……」
黃先生撫掌叫道︰「好啊,能得阿嬌,願以金屋藏之,這彩頭更大,應是求之不得,幾生修來,一博贏得美人歸,溫香軟玉在懷,這輩子有享不盡的風流情趣,司馬兄,快快點頭。」
誰知,司馬逸他竟搖搖頭︰「閣下,這彩頭司馬逸無福消受……」
紅衣女子瞥了他一眼,帶著些幽怨,帶著些詫異,還帶著幾分羞怒。
黃先生立即叫道︰「司馬兄,奈何這般絕情,太傷美嬌娘芳心,這世上第一忍人做不得,我看司馬兄還是快快……」
司馬逸雙眉微揚,道︰「黃兄請別開玩笑,司馬逸生性粗魯,一欠溫柔體貼,二不懂風流情趣,更不知憐香惜玉,唯恐委曲佳人,所以……」
黃先生笑道︰「司馬兄忒謙了,放眼當今,誰不知‘談笑狂客’俊逸風流,灑月兌倜儻,為女兒家心目中最為……」
司馬逸眉鋒微皺,道︰「黃兄,司馬逸句句實言,黃兄幸勿再……」
東郭逸突然說道︰「司馬狂客,你這位朋友是來做仲裁的呢,還是來耍嘴皮的,點頭不點頭是你的事,不是他的事。」
司馬逸立即說道︰「司馬逸癲狂二字倘不如人,自願追隨閣後做一名琴奴書僮,萬一司馬逸承讓,閣下的彩頭則請改上一改。」
東郭逸目閃異采,道︰「司馬狂客,你要什麼,且自己說說看。」
司馬逸尚未開口,紅衣女子突然凝目嬌聲說道︰「這位,可容我說幾句話?」
黃先生道︰「美嬌娘要說話,司馬兄自當洗耳恭听。」
司馬逸沒理他,當即目注紅衣女子道︰「姑娘請說,司馬逸洗耳恭听。」
黃先生鼓掌笑道︰「听,我沒說錯吧。」
紅衣女子懶得看他一眼,望著司馬逸含情脈脈,嬌媚無限地柔聲說道︰「司馬大俠,請直言一句,我的姿色如何?」
黃先生拇指一揚,道︰「上上之選,論姿色,風華絕代,傾國傾城,令人有秋波臨處展顏笑,世上紅妝無顏色之感,美嬌娘佔盡天下之嬌,佔盡天下之媚,雖笑褒姒,恨妲己,醉楊妃,病西施也不過如此。」
司馬逸淡然說道︰「姑娘,我這位黃兄已代我說了。」
夸她的是黃先生,她卻向著司馬逸投過深情一瞥,道︰「謝謝司馬大俠,另外我要奉知司馬大俠,琴、棋、書、畫,我樣樣都會,詩,詞,歌,賦,我樣樣精通,我會燒飯,會洗衣裳,司馬大俠怕有卅多了,至今一個人,連個家都沒有,不以為應該有個人陪伴侍候麼,夏日里我願為司馬大俠扇涼枕席,冬夜里我願為司馬大俠先暖睡榻……」
這番話要是出自一個尋常女子之口還好,如今它出自這麼一位尤物之口,份量之重,魔力之大,是無可倫比的。
听起來足能使人神蕩意動,蝕骨銷魂。
黃先生是個讀聖賢書的人,連他都這麼說︰「我若是司馬兄,我不但要點頭,而且要磕頭。」
誰知,司馬逸他竟無動于衷,便連臉上的神色也未動一動,紅衣女子話聲至此,他淡然開口說道︰「姑娘好意讓我感激,奈何司馬逸注定孤獨命,不敢背天行事,折了自己的陽壽……」
紅衣女子花容倏變,幽幽一嘆道︰「司馬大俠真是當今世上第一忍人,既如此,我不敢再說,縱然掏盡三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
黃先生霍地站起,指著司馬逸道︰「司馬兄,你這個人怎麼這般……」
這般什麼他沒說出來,立即轉向紅衣女子道︰「姑娘請跟我去,我願以怒馬香車載姑娘歸,築金屋藏之,朝朝焚香,夕夕禮拜永侍妝台之側……」
紅衣女子目中厲芒一閃,淡然一笑道︰「看來你比司馬大俠還狂,謝謝你的好意,世上須眉男兒多得是,我並不愁沒人。」
東郭逸縱聲大笑,道︰「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好大的沒趣。」
黃先生漲紅了臉,道︰「姑娘,我是一番好意,更憐惜姑娘……」
紅衣女子淡然一笑道︰「套用司馬大俠一句話,我也怕折了自己的陽壽。」
東郭逸仰天狂笑。
司馬逸眉鋒微皺。
黃先生頹然一嘆,搖頭說道︰「司馬兄郎心似鐵,不屑一顧,美嬌娘冰冷無情,吝賜青睞,看來二位均為當今之忍人,我則為世上可憐人,同是人,何有幸有不幸……」頭一低,坐了下去,不再言語。
紅衣女子香唇邊泛起了一絲冰冷笑意︰「逸郎,我看你不必再跟司馬大俠較癲論狂了。」
東郭逸微笑說道︰「怎麼,阿嬌?」
紅衣女子道︰「論癲論狂,你跟司馬大俠都不如這位黃先生。」
東郭逸霍然轉注,目射厲芒,直逼黃先生。
奈何黃先生低著頭,根本就沒看見。
司馬逸適時說道︰「‘癲龍’閣下,邀約較癲論狂,是你我二人的事,不必旁涉他人,別生枝節。」
東郭逸威態一斂,收回目光,道︰「司馬狂客,你說得是,只是你的條件還沒有開出來。」
司馬逸道︰「我沒有任何條件,萬一承讓,只請你‘癲龍’閣下照柬帖上所書,自消名號,永避于人後就行了。」
黃先生猛然搖頭,道︰「司馬兄,這樣豈不是太吃虧了?」
東郭逸滿面狐疑地一點頭道︰「誠然,事關重大,司馬狂客你要三思。」
司馬逸道︰「司馬逸做事向來不只三思,我話既出口,便如鼎似山……」
東郭逸搖頭說道︰「奈何東郭逸不願佔人便宜,這樣吧,你既不願要我阿嬌,只得輸的是我,我也追隨你身後做一名琴奴書僮就是。」
黃先生道︰「這倒使得。」
司馬逸一點頭道︰「好,你我就這麼一言為定。」
東郭逸道︰「一言出口,便如山似鼎,條件既已談妥,接下來就該說說這比試的方法,這方法很簡單,也只有一個,你我二人各自癲狂一番,然後請二位仲裁加以評判,輸贏立即揭曉,承諾立即履行。」
司馬逸點頭說道︰「使得,但不知你我那一個先行癲狂……」
東郭逸道︰「論聲名,論身份,我該讓……」
一句話激得司馬逸揚了眉,他道︰「強賓不壓主,閣下投柬邀人,應是主人,請先行癲狂一番,司馬逸隨後勉力學步就是。」
東郭逸雙目一睜,微現喜悅光芒,道︰「怎麼,你要讓我先……」
司馬逸點頭說道︰「不錯,閣下只管先請。」
東郭逸微一搖頭,道︰「東郭逸自詡身份,向不佔人便宜,這樣吧,我先行癲狂一番,只要你司馬狂客照樣施為,也能照我來上這麼一番,我便立即低頭認輸,如何?」
黃先生忙道︰「司馬兄,事關重大,人家沒把握絕不會輕易作此許諾,這等于是一個圈套,你可千萬不能點頭。」
他不說這話還好,至少司馬逸謙讓一番,如今一听這話,這位一身傲骨的「談笑狂客」立即點了頭,道︰「使得,‘癲龍’閣下,你先請。」
東郭逸笑了,笑的得意,還帶著點陰險,他抬眼一掃,微皺眉鋒說道︰「天熱難耐,倘能赤果果地躍入‘劍池’洗個澡,然後再返這千人石上靜臥乘涼,那該是人生一大快事。」
司馬逸一怔,旋即恢復泰然安祥,他絕不信東郭逸敢在這虎丘之上褫衣月兌褲,來個精光赤果。
黃先生卻皺了眉,道︰「完了,司馬兄,他癲狂得下流,你是輸定了。」
司馬逸听若無聞,靜靜地看著東郭逸。
東郭逸話落抬手,月兌去了外面那件長衫。
然後是文生巾,鞋子,襪子,內衣……
司馬逸突然抬手說道︰「‘癲龍’閣下,夠下,司馬逸認輸就是。」
東郭逸那褲子又在往下月兌,紅衣女子坐在那兒泰然安祥,根
本沒當回事,司馬逸有了這句話東郭逸立即停了手,紅衣女子香唇邊泛起了笑意。
黃先生則失聲嘆道︰「司馬兄,我為你扼腕……」
東郭逸面含得意笑,一邊穿衣一邊說道︰「司馬狂客,不,我該叫你一聲司馬逸,讓我告訴你一件事,休說這光天化日之下的虎丘劍池,便是當年‘滇池’群英大會時,我也曾盡月兌衣衫,精光地躍人‘滇池’,當著天下男女群英洗過澡,你听說過沒有。」
司馬逸面如死灰,沒說話。
紅衣女子嬌笑道︰「這可是真的,你天生的皮厚嘛。」
東郭逸笑道︰「就憑這兩字皮厚,我簡真無往不利!」
說話間他又穿好了衣裳,笑顧紅衣女子道︰「司馬逸是我琴奴書僮,傳揚出去何只震蕩宇內,從今後有人侍候好我了,阿嬌,帶著咱們的琴奴書僮走吧。」
司馬逸俊面煞白,雙目微赤,他卻只輕嘆了聲。
紅衣女子嬌媚一笑,轉望黃先生道︰「還有這位黃先生呢。」
東郭逸目中厲芒一閃,道︰「你打算……」
紅衣女子道︰「琴奴書僮是你的,我想收個打水洗腳的侍奴。」
東郭逸笑道︰「他那有這等福份。」
紅衣女子道︰「我看他的福份不亞于你。」
東郭逸嘿嘿窘笑道︰「阿嬌,只怕這位扎手。」
紅衣女子嬌媚一笑道︰「只踫見我,百煉鋼我也能讓它化為繞指柔……」
目光一凝,望著黃先生道︰「你肯跟我去麼?」
黃先生一笑說道︰「固所願也,未敢求耳,只是怕只怕彼此同路!」
紅衣女子微愕說道︰「你這話……」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二位可識得此物。」一翻腕,掌心上平托一物,是那枚「玉龍令」。
紅衣女子臉色一變,月兌口說道︰「你是‘檀香車’的……」
黃先生笑道︰「姑娘明白就好。」翻腕藏起了「玉龍令」。
適時,司馬逸怒目而視︰「原來你也是……」
黃先生笑道︰「司馬兄原諒,我要不幫幫腔,你怎會輕易上鉤。」
司馬逸鳳目暴睜,道︰「司馬逸一時不察,竟墜入……」
黃先生道︰「墜入什麼,司馬兄輸得有話說了,這是最公平比試,人家敢盡月兌衣衫,你就不敢,你自己低頭認輸還能怪誰。」
司馬逸怒叱一聲,閃身欲撲,而旋即,他又頹然收斂,仰天悲嘆,道︰「不錯,這是最公平的比試,只是……令人好恨……」
黃先生笑道︰「別恨了,十奇已收其一,真要談恨的話,往後去恨事正多,司馬兄再慢慢恨吧!」
司馬逸身形暴顫,垂首不語。
東郭逸目注黃先生,滿面狐疑道︰「閣下是……」
黃先生道︰「檀香車旁我為最,既懷‘玉龍令’,閣下何用多問。」
東郭逸道︰「檀香車今在何處?」
黃先生道︰「容我請教一聲……」
東郭逸道︰「既是檀香車旁人,怎不知還有一頂金頂轎。」
黃先生道︰「我只不知二位跟金頂轎有什麼關系?」
東郭逸一指紅衣女子道︰「她是金頂轎里人,我則是金頂轎旁之最。」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容我見禮。」坐在那兒欠了欠身。接著說道︰「檀香車現在‘嘉興’途中。」
紅衣女子轉望東郭逸道︰「看來她要比咱們早一步。」
東郭逸道︰「未必,只要咱們趕一陣,說不定會趕在檀香車前。」
紅衣女子轉向黃先生道︰「你到蘇州來干什麼?」
黃先生道︰「我往‘嘉興’去,路過蘇州……」
紅衣女子展顏而笑道︰「那麼檀香車就不會快到那兒去……」站起嬌軀望著東郭逸道︰「咱們快走吧!」
東郭逸一點頭,望著黃先生道︰「閣下,咱們‘嘉興’再見,屆時是檀香車收獲豐碩,抑或是金頂轎收獲豐碩,主人當自有公布……」
紅衣女子笑道︰「金頂轎收了一個司馬逸,這消息要是傳進她耳朵里,不怕她會大起恐慌,你可願告訴我,檀香車都收了誰麼?」
黃先生微一搖頭,道︰「請原諒,我無可奉告。」
紅衣女子嬌笑說道︰「瞧不出對她你倒是忠心耿耿的呢,好吧,我不問了,到時候誰正誰偏,讓主人自己選吧。」轉身走下了「千人石」。
東郭逸向司馬逸一招手,道︰「司馬逸,跟我來吧。」他轉身跟了下去。
司馬逸玉面一陣抽搐,只有轉了身。
黃先生笑道︰「司馬兄,你輸在‘癲龍’手下,並不算丟人,不必如此頹廢,往後要作的事正多,一蹶不振怎麼行,請走好,我不送了!」
司馬逸听若無聞,頭也沒回一下。
望著這三人下虎丘遠去,黃先生倏然而笑,他向虎丘頂上一座玲瓏的樓閣望了一眼之後便要舉步。
適時,一個清脆甜美的話聲傳了過來︰「閣下請暫留一步。」
黃先生微微一笑停了步。
隨著那清脆甜美的話聲,那玲瓏的樓閣之後,轉出二位風華絕代的絕子。
左邊一位豁然是莫愁湖畔,「華嚴庵」里的美比丘聖心。
右邊那位竟然是恢復本來的「粉龍」南宮黛。
她,如今著一身雪白勁裝,披風氅,盡避花容有點憔悴,但那絕代的風華已然壓倒塵寰。
黃先生,他為之呆了一呆,就在這當兒,美比丘聖心跟南宮黛已然並肩上了「千人石」。
黃先生舉手微拱,含笑問道︰「二位是叫我麼?」
南宮黛神色冰冷,沒有說話。
美比丘聖心則一點頭道︰「正是,閣下應也知道。」
黃先生訝然說道︰「我知道什麼?」
美比丘聖心淡然一笑道︰「閣下知道我二人是呼喚閣下。」
黃先生道︰「閣下這話……怎見得。」
美比丘聖心道︰「閣下站在這兒沒動。」
黃先生倏然而笑道︰「閣下高明,請問,有何見教。」
美比丘聖心道︰「閣下檀香車邊人?」
黃先生道︰「二位隱身暗處,竊听多時,何多此一問。」
美比丘聖心臉色微微一變,道︰「閣下好敏銳的耳目。」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夸獎了,不然焉能在檀香車旁稱最。」
美比丘聖心道︰「據我所知,霍冷香也沒有這等敏銳耳目。」
黃先生笑道︰「敝上現有耳目敏銳之下人,何必本身再有敏銳耳目,再說檀香車旁並不以修為高低論身份。」
美比丘聖心道︰「閣下會說話,我請教,‘檀香車’現在何處?」
黃先生道︰「我還沒請教,二位是……」
美比丘聖心道︰「我來自‘莫愁湖’畔‘華嚴庵’……」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威震武林的‘華嚴庵’中人,神尼安好?」
美比丘聖心道︰「謝謝,她老人家安好,閣下知道……」
黃先生笑道︰「普天之下誰不知道‘華嚴庵’悟因神尼……」轉望南宮黛,道︰「這位姑娘是……」
美比丘聖心道︰「方外之交,宮姑娘。」
黃先生道︰「原來是宮姑娘,二位打听檀香車所在是……」
美比丘聖心道︰「我有一件事,要求助于貴上。」
黃先生臉上微泛詫異之色,道︰「閣下有事要求助于敝上?」
美比丘聖心點頭說道︰「是的,我有事要求助于貴上。」
黃先生道︰「‘華嚴庵’里的人,會求助于……」
美比丘聖心道︰「事實上,我這個‘華嚴庵’里的人,必須要求助于貴上。」
黃先生搖頭說道︰「這真讓人難信,敝上那來這麼大榮寵?悟因神尼一身修為已超凡人聖,譽之為陸地神仙毫不為過,而如今‘華嚴庵’竟然會……閣下有什麼事要求助于敝上。」
美比丘聖心道︰「我這位朋友宮姑娘得罪了貴上,身中奇毒,我想求貴上高抬貴手,為她解去這種奇毒。」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宮姑娘得罪了敝上,中了毒……」
目光一凝,道︰「神尼不在‘華嚴庵’麼?」
美比丘聖心道︰「老菩薩現在‘華嚴庵’。」
黃先生道︰「那麼閣下何故舍近求遠,舍諸己求諸人?」
美比丘聖心道︰「這毒老菩薩若能解除,我就不必陪著宮姑娘在江湖各處尋找,厚顏去求助于貴上了。」
黃先生微愕說道︰「怎麼,這毒連神尼也不能解。」
美比丘聖心道︰「事實如此。」
黃先生訝然說道︰「這是什麼毒,這麼厲害。」
美比丘聖心道︰「閣下應該知道,‘變容改形無影散’。」
黃先生神色猛地一震,叫道︰「‘變容改形無影散’,宮姑娘是中了這種毒!」
美比丘聖心道︰「是的!」
黃先生道︰「閣下只怕弄錯了吧,據我所知,這毒連敝上自己,也不能……閣下到底找得是那一位……」
美比丘聖心道︰「我找的是皇甫‘玉龍’。」
黃先生一怔,道︰「原來閣下找的是‘玉龍’……」一頓接問道︰「閣下準知道敝上能解此毒?」
美比丘聖心道︰「普天之下只有皇甫‘玉龍’的‘大靜神功’能解此毒。」
黃先生道︰「這——閣下是听誰說的?」
美比丘聖心道︰「家師悟因神尼。」
黃先生把目光緩緩移注在南宮黛臉上,道︰「只怕閣下要徒勞往返,白跑這一趟!」
美比丘聖心忙道︰「怎麼,閣下是說……」
黃先生道︰「施毒的是敝上的夫人,敝上豈會為宮姑娘解毒。」
美比丘聖心道︰「我知道難,有點像痴人說夢,但我要求他……」
黃先生道︰「閣下自信能求得‘玉龍’點頭!」
美比丘聖心道︰「我不惜一切也要求得他點頭。」
黃先生道︰「閣下不惜一切四字何指?」
美比丘聖心道︰「這句話人人皆懂,應該不須我多解釋。」
黃先生目光一凝,道︰「閣下是抱定了下地獄的決心。」
美比丘聖心毅然點頭,道︰「不錯。」
黃先生緩緩說道︰「閣下要知道,敝上現在正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地收盡天下武林為己用,天下武林莫不以避之為吉,今閣下反而要去求他,那該是自投羅網……」
美比丘聖心淡然一笑道︰「閣下,有什麼地方能比地獄更可怕的。」
黃先生神情一震,道︰「這麼說閣下當真是不惜一切……」
美比丘聖心道︰「出家人不作誑語戲言,事關重大,也不容……」
黃先生道︰「我相信閣下是真不惜一切,但閣下又怎能使我相信,這位宮姑娘是真中了‘變容改形無影散’。」
美比丘聖心道︰「閣下既為檀香車邊人,難道……」
黃先生道︰「我奉命另有公干,離檀香車已久。」
美比丘聖心道︰「那也容易,閣下回到檀香車邊後,盡可以問問貴上,他那位夫人是不是曾在‘莫愁湖’畔,以‘變容改形無影散’加害了一個人,是真是假自可明白。」
黃先生微一點頭,道︰「閣下既這麼說,我相信就是,可是我重再問一句,閣下除了求敝上解毒之外,是否還別有用心?」
美比丘聖心道︰「閣下何指?」
黃先生道︰「天下武林莫不以避檀香車為吉,也莫不以除檀香車為快。」
美比丘聖心遲疑了一下,尚未說話。
南宮黛突然冷冷說道︰「請你告訴我,貴上是否真皇甫‘玉龍’?」
黃先生呆了一呆,訝然說道︰「宮姑娘此問……」
南宮黛道︰「假如貴上真是皇甫‘玉龍’,我寧願毒發音變形改也絕不去求他。」
黃先生詫異叫道︰「這是為什麼?」
南宮黛冷冷說道︰「很簡單,我不屑,也不齒。」
黃先生目中飛閃異采,「哦」地一聲道︰「宮姑娘好不高傲,敝上有什麼不好……」
南宮黛道︰「他欺世盜名,卑鄙無恥,不配名列‘九龍’之首,更不配稱奇稱最于世。」
黃先生道︰「宮姑娘是指敝上的作為。」
南宮黛冷然點頭,道︰「正是,其實只單他跟霍冷香並立一處這一樁就夠了。」
黃先生道︰「我家夫人又有什麼不好?」
南宮黛道︰「你不必問我,可在武林中打听,‘玉手觀音’是怎麼樣一個女人。」
黃先生倏然而笑道︰「宮姑娘這般辱罵敝上,難道不怕敝上不為……」
南宮黛冰冷說道︰「我寧願容變形改還怕什麼。」
黃先生道︰「既如此,宮姑娘何必再去求敝上?」
南宮黛道︰「我本不願去,可是我這位空門知友不信他是真‘玉龍’。」
黃先生道︰「既然如此,二位就更不該去求敝上。」
南宮黛道︰「那要看他究竟是不是……」
黃先生截口說道︰「如果敝上是真‘玉龍’,宮姑娘寧願容變形改也不願去求他,這我知道了,可是如果敝上不是真‘玉龍’呢?」
南宮黛雙眉一揚,道︰「你是說……」
黃先生道︰「請宮姑娘答我此問。」
南宮黛道︰「那很簡單,我自然不會去求他,而去找那真‘玉龍’!」
黃先生道︰「這麼說宮姑娘也不會再不齒他的為人了。」
南宮黛道︰「固然不會再不齒他的作為,可是我所不服他名列‘九龍’之首,更不服他稱奇稱最于世。」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他名列‘九龍’之首,另八龍都不說話,他稱奇稱最于世,也未聞天下人有異議,為何獨宮姑娘……」
南宮黛道︰「你現在終于听見有人異議了。」
黃先生道︰「宮姑娘自信有過‘玉龍’之能!」
南宮黛道,「那要作一番較量之後才知道。」
黃先生訝然說道︰「作一番較量,宮站娘之所以找‘玉龍’,是為……」
南宮黛道︰「先求他解毒,然後再找他較量。」‘
黃先生呆了一呆,搖頭笑道︰「像宮姑娘這樣的人,我生平還是頭一次踫上,‘玉龍’他若知道宮姑娘要找他較量,他豈肯先為……」
南宮黛截口說道︰「那除非他怕我這個女流,他既然怕一個女流,就算不得英雄,更算不得英雄翹楚。」
「好話。」黃先生一點頭道︰「他既然肯為宮姑娘解毒,又豈會跟宮姑娘這位女流較量。」
南宮黛道︰「那只怕由不了他,說什麼我也要逼他較量一番。」
黃先生道︰「這麼說,宮姑娘是非跟他分個高下,判個雌雄不可了。」
南宮黛道︰「當然,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倘若他確比宮姑娘強呢?」
南宮黛道︰「我無話可說,尊他為最,讓他排名‘九龍’之首。」
黃先生道︰「倘若他不如宮姑娘這位女流呢?」
南宮黛道︰「那他就不配稱奇稱最于世,名排‘九龍’之首,請他退位讓賢,把那英雄翹楚四字榮餃讓給我這個女流。」
黃先生點頭而笑道︰「宮姑娘委實是世上第一等高傲之人……」眉鋒一皺,搖頭說道︰「只怕這有大麻煩了……」
南宮黛冷冷問道︰「怎麼?」
黃先生翻腕取出那枚‘玉龍令’,平托掌上道︰「二位可識得此物?」
南宮黛臉色微變,道︰「這是皇甫‘玉龍’的信物!」
她就不說是「玉龍令」,她不願提那個「令」字。
黃先生道︰「二位既認得這是敝上威震天下的‘玉龍令’,也該看得出這枚‘玉龍令’是真是假。」
美比丘聖心臉色一變道︰「閣下的意思是說,貴上真是皇甫玉龍’……」
黃先生道︰「我不敢說真論假,但請二位看過這枚‘玉龍令’,自斷真假!」
南宮黛臉色大變,冰冷說道︰「師姊,咱們走吧!」一拉美比丘聖心就要走。
黃先生及時一笑道︰「宮姑娘好剛烈的脾氣,我還有一句話二位可願听!」
美比丘聖心忙一拉南宮黛道︰「閣下請說!」
黃先生道︰「我有個不必求敝上便能解毒的方法,二位可願一試。」
美比丘聖心早了一呆,道︰「不必貴上便能解毒……」
黃先生點頭說道︰「是的,但不知二位有興趣一試否?」
美比丘聖心道︰「據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
黃先生截口說道︰「據我所知,當今世上除了敝上之外,另有能解‘變容改形無影散’毒之人!」
美比丘聖心訝然叫道︰「另有能解……誰,閣下請說說看,是……」
黃先生搖頭說道︰「閣下不必問是誰,我保證有人能解宮姑娘所中之毒,也保證這人不是敝上就是,只問二位有沒有興趣一試?」
美比丘聖心道︰「閣下,事關重大……」
黃先生道︰「閣下為‘華嚴庵’高弟,這位宮姑娘也自信有高過‘玉龍’之能,對付一個區區在下應是不成問題,這樣好了,假如我言不盡實,欺騙了二位,請二位唯我是問……」
美比丘聖心美目凝注,沒有說話。
黃先生道︰「閣下,無論如何一試總是值得的!」
美比丘聖心轉眼望向南宮黛。
南宮黛道︰「我已將生死置于度外,不存有任何希望,但憑師姊了!」
美比丘收回目光一點頭,道︰「好,閣下,我二人願意一試!」
黃先生道︰「只是我有個條件……」
南宮黛冷冷說道︰「原在意料中,你說就是!」
黃先生笑了笑道︰「請二位幫我一個忙,拆穿一樁陰謀。」
南宮黛道︰「你要我姊妹幫你拆穿什麼陰謀!」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適才事二位都看見了。」
南宮黛點頭說道︰「不錯,我姊妹已悉入耳目!」
黃先生道︰「二位以為那位‘姑蘇癲狂生’真是‘癲龍’東郭逸了。」
南宮黛訝然說道︰「難道不是?」
黃先生道︰「東郭逸名列‘九龍’之內,游戲風塵,玩世不恭,癲狂得高,癲狂得雅,豈是這般庸俗下流……」
南宮黛道︰「那麼你說他是誰。」
黃先生道︰「如果我沒有料錯,他應是‘六異’三神二佛一觀音中的‘千面幻影神’端木相!」
南宮黛尖聲叫道︰「會是他……你怎麼知道是……」
黃先生道︰「因為那位叫阿嬌的紅衣絕色人兒,是三神中的‘散花天女’溫嬌娜,錯非是千面幻影神端木相,他也沒有那麼高明的易容幻影術!」
美比丘聖心月兌口說道︰「閣下高明……」
黃先生含笑說道︰「閣下夸獎。」
南宮黛一點頭道︰「不錯,該是他,該是他……」
抬眼凝目,道︰「你說是要我二位拆穿這樁陰謀。」
黃先生道︰「真要說起來,司馬逸並沒有輸,因為他不是輸在癲狂,而是輸在臉皮不夠厚上,如今他是以為敗在‘癲龍’東郭逸手下萬念俱灰,一蹶不振,二位以為不該拉他一把,救他月兌困麼?」
南宮黛點頭道︰「該,只是你當時為什麼不加拆穿,反而在事後……」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宮姑娘,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南宮黛道︰「不能說麼?」
黃先生答得妙,道︰「我能說我就說了!」
南宮黛道︰「你既不願說,我不願再問,這個條件我二人願意接受……」
黃先生道︰「謝謝二位,還有……」
南宮黛道︰「還有?」
黃先生道︰「還有一樁跟這一樁陰謀有連帶關系的陰謀,二位既肯幫忙拆穿頭一樁,何不好人做到底,把這樁功德做得圓圓滿滿。」
南宮黛詫聲說道︰「還有一樁連帶陰謀?你且說說看。」
黃先生道︰「如果我沒有料錯,稍候幾日之後,那位‘談笑狂客’司馬逸就會遍歷江湖,找尋他幾位盟兄妹……」
南宮黛道︰「怎麼樣?」
黃先生道︰「然後他那幾位盟兄妹就會一個個地相繼入殼,盡為金頂轎旁的不貳之臣。」
南宮黛雙眉一揚,道︰「你是說司馬逸他會變節移志,反過來加害……」
黃先生搖頭說道︰「不,宮姑娘,司馬逸仍在金頂轎旁。」
南宮黛恍然動容,道︰「我明白了,你是說那也是‘千面幻影’端木相……」
黃先生點頭笑道︰「不錯,宮姑娘說著了。」
南宮黛眉梢兒揚得老高,凜然點頭說道︰「這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就是你不說,我也絕不會坐視……」
黃先生道︰「謝謝宮姑娘。」
美比丘聖心突然說道︰「閣下既是他們一路人,怎……」
黃先生含笑說道︰「閣下難道沒听出來麼,檀香車跟金頂轎大體上來說是一路,其實卻是勾心斗角,明爭暗斗的兩路,而我是檀香車這一邊的人。」
美比丘聖心道︰「貴上究竟是什麼組織,為何偏跟‘十奇’……」
黃先生道︰「真要說起來,連我也不知道敝上究竟是個什麼組織,以我看敝上的手也絕不僅僅是指向‘十奇’,應該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皆在對付收服之列,閣下沒听見溫嬌娜那收獲豐碩之語麼,那應是指名頭越大的人物越好。」
美比丘聖心道︰「貴上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黃先生道︰「誰知道,古來刀兵征戰,皆在為主者一人,想必是敝上名排‘九龍’之首,為當世英雄翹楚還不能心滿意足吧。」
美比丘聖心道︰「還有比英雄翹楚更高的榮餃麼?」
黃先生道︰「也許還有吧。」
美比丘聖心沉默了一下,道︰「既是想收獲豐碩,那端木相何不仍扮作‘癲龍’東郭逸模樣向‘九龍’之中下手,為什麼扮作‘談笑狂客’……」
黃先生笑了笑道︰「‘九龍’雖然較‘十奇’聲名為大,但卻一直是各自為政,且有明爭暗斗,互不心服之勢,‘十奇’則不同,‘十奇’是歃血為盟的兄弟,雖非一母同胞,但彼此間的義氣跟感情則遠在親手足之上,端木相扮作司馬逸模樣,得手豈非輕而易舉。」
這一番分析,不但使美比丘聖心大為嘆服,便連向不服人的‘粉龍’南宮黛也自動暗暗點頭心折。
美比丘聖心美目深注,道︰「閣下誠然高明,檀香車中的霍冷香有閣下這位高明人物為助,金頂轎里的溫嬌娜豈是對手……」
黃先生道︰「閣下夸獎了,面對‘華嚴庵’中人,我豈敢……」
美比丘聖心道︰「‘華嚴庵’也有求人的時候。」
黃先生微微一笑,轉了話鋒道︰「宮姑娘所中之毒,要到何時才會發作?」
美比丘聖心道︰「大半要在一個月後。」
黃先生想了想道︰「一個月的工夫應是綽綽有余,這樣吧,我如今要往‘嘉興’去,二位既答應幫我的忙,也要到‘嘉興’去一趟,咱們到‘嘉興’再踫頭,屆時我保證為宮姑娘解毒就是。」
美比丘聖心忙道︰「閣下,‘嘉興’地方不小。」
黃先生一笑說道︰「閣下的話我懂,只要二位到了‘嘉興’,我自會前來找尋二位,也絕不會找不到二位,二位如果還不放心的話,隨便那位出手,點我一處重穴,這樣就不怕我到時候避不露面,言而無信了。」
美比丘聖心遲疑未語。
南宮黛卻突然說道︰「不必,生死皆天定,半點不由人,是福是禍皆听命于天了,你如果急著走,就先請吧。」
黃先牛目閃異采,笑道︰「就憑宮姑娘這句話,我不惜一切也要幫宮姑娘這個忙。」
舉手一拱,道︰「二位都請保重,異日再謀後會,告辭了。」話落,灑月兌舉步,飄然行下「千人石」去。
美比丘聖心跟南宮黛都沒說話,一直容得黃先生去遠,美比丘聖心方始一嘆說道︰「沒想到檀香車旁竟有這種人……」
南宮黛道︰「何足為奇?連‘玉龍’都被霍冷香……」
她倏然住口不言,這句話有低看‘玉龍’之意,不能說。
美比丘聖心倏然一笑,旋即皺起眉鋒道︰「沒想到檀香車里真是‘玉龍’……」
南宮黛冷哼說道︰「我原說皇甫華……」
美比丘聖心道︰「那麼老菩薩那不是二字何解?又為什麼要咱倆轉告皇甫華除魔衛道之法……」
南宮黛呆了一呆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搖搖頭,住口不言。
美比丘聖心道︰「檀香車邊有這種人,除魔衛道談何容易……」話鋒忽地一轉,道︰「小黛,你看他會不會欺騙咱們?」
南宮黛淡然說道︰「我說過,生死皆天定,半點不由人,是福是禍,我已听命于天了,我並不怕他騙咱們。」
美比丘聖心沉默了一下,道︰「我現在有點懊悔放他走了。」
南宮黛搖頭說道︰「師姊,,他要是騙咱們的話,就是制住他也救不了我。」
美比丘聖心道︰「不,小黛,我是說除魔衛道,想從他身上迫出些什麼?」
南宮黛道︰「師叔不是說過了麼,要想除魔衛道,必須從霍冷香身上著手,這表示咱們只有下手霍冷香……」
美比丘聖心搖頭說道︰「小黛。你別忘了,此人在霍冷香檀香車旁稱最。」
南宮黛道︰「話雖這麼說,我卻覺得此人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物。」
美比丘聖心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怎麼,閣下連‘玉龍’都未放在眼內……」
南宮黛微一搖頭道︰「宇內之大,無奇不有,這人的所學如何,咱們沒見過,不過單論這人的心智,就應是一流中的一流,較諸‘九龍’,‘六異’,‘十奇’等一流人物毫不遜色。」
美比丘聖心笑道︰「難得啊,閣下什麼時候也會夸人了?」
南宮黛道︰「師姊,我只有一身傲骨,但絕無半點傲氣,人家那一點高明就是那一點高明,我豈能因為一個傲字目空一切,把人家的高明一筆抹煞。」
美比丘聖心目光深注,笑道︰「到今日我對你方算是又多認識了一層,走吧,閣下,別耽誤了,咱們快趕到‘嘉興’去吧。」
于是,兩個人並肩邁步下了這「千人石」。
下了「千人石」後,美比丘聖心忽然皺了眉,道︰「三神已現其二,另一神與二佛當不會置身事外,再加上龔瞎子那些人,他們的實力頗為怕人呢。」
南宮黛淡然說道︰「邪難勝正,道必勝魔,我不以為邪魔會有得勢的一天。」
美比丘聖心道︰「話雖這麼說,照目前的情勢來看,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頗為令人擔心憂慮呢。」
南宮黛道︰「那也只是暫時的情勢……」
美比丘聖心深皺眉鋒,道︰「最令人擔憂的,是他們有個似乎是真不假,稱奇稱最宇內,名排‘九龍’之首的‘玉龍’皇甫……」
南宮黛雙眉一揚,道︰「師姊,這句話等以後再說不遲。」
美比丘聖心心知又犯了這位一身傲骨,絕代紅粉師妹的忌諱,逐淡然一笑,不再說話。
從「蘇州」往「嘉興」去,要以她二人的腳程來說,那應該是近在咫尺,可是俗話中有那麼一句,就是路途有事則長,無事則短。
也就是說,在路上遇上事故,稍作耽擱,這條路便長些,假如一路沒遇上耽擱行程的事故,一路順風,這路途自然也就短了。
鄧尉山,以漢鄧尉隱此而得名,山頂有「聖恩寺」正對太湖,風景絕佳,為一最好不過的眺望處。
鄧尉山中多花木果樹,然以梅花最為著名,有鄧尉探梅之勝境。
實則,春以香雪海著,夏有枇杷,秋有飄香的丹桂,司徒廟更有古柏四棵,各名為清,奇,古,怪,虯龍蟠屈,不知幾許年。
美比丘聖心佛門高弟,南宮黛絕代紅粉,巾幗奇英,二人一般地當今高雅人兒,路過鄧尉豈有失之交臂之理。
是故,兩個人剛到鄧尉山下,南宮黛便抬手高指,含笑發話說道︰「師姊,可願一游香雪海,摘它幾枝梅花同行?」
美比丘聖心皺眉笑道︰「小黛,我早已聞得梅香,怦然心動,但怕耽擱路程,忍在心底沒有說,豈料你竟先我……」
南宮黛道︰「還有一個月的工夫,怕什麼,縱有耽擱也不過牛日光景,路過鄧尉不入山,自己遺憾一生不說,梅花有知也會氣我忍心無情……」
美比丘聖心失笑說道︰「好一個梅花有知,也會氣我忍心天情,經你這一說,我也有些不忍起來,走吧,入山尋尋梅花蹤跡去?」
兩人相視而笑,轉身折向了鄧尉。
罷到那登山小路口,美比丘聖心忽地凝目前望,詫異地低低說︰「小黛,快看,這個人是……」
南宮黛未等話完便轉螓首循她所言望去,不由也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