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逕自忙著打量這看來頗舒適的大空間,拍了拍墊子坐下來後,這才抬頭看著仍站得直挺挺的丈夫,「長舌公太多,怕他們說到下巴月兌臼,有佛心來著的我就來看看丈夫,讓他們的嘴巴休息休息。」
雖然答得亂沒章法,但靖閔相信他听得懂。屈總管說自己固定會將府里發生的事派快馬送信給郡王,因此郡王也能掌控府中的大小事。
事實上,祁晏的確清楚那些皇親貴冑有多勤于上門,而他也能猜出屈總管沒有將她要來的事提前告知,肯定是她臨時決定要過來。
「怎麼沒帶丫鬟?」
「這里危險嘛,她們想到流血廝殺就害怕,所以我不想勉強她們跟來,就命令她們留在王府,反正我也不太習慣讓人跟進跟出的。」她不敢說兩人哭得淚汪汪,一副願意為了她這主子要慷慨就義的可憐模樣,讓她覺得自己像劊子手。
「你知道危險還來?」他沉下臉道。
「我不覺得危險,是她們覺得……」她澄清地搖頭,「總之我來了,往後會盡量不麻煩到你。」
「你在這里就是麻煩,這里乃軍營重地。」他毫不客氣的說。
她瞪著他,「我當然知道,但是我一點也不擅長頹廢度日,更不想無所事事的窩在家里听一大堆人碎嘴。他們談的可全是你,憑什麼你在這兒清靜,我耳朵要那麼忙?」
他簡直難以置信,「所以你特地翻山越嶺的來算帳?!」
靖閔一愣。她是嗎?也不全是吧。她是理直氣壯來挺丈夫的,所以就這麼過來了。
見她怔住,祁晏更感不悅,認為她根本是刻意來找碴的。「王妃琴棋書畫皆過人,大可自得其樂,何必自找麻煩?」
「行了,每個人都說我那些方面很強,難道我這輩子就不能轉個彎,做這些以外的事?」她快要抓狂了,氣呼呼的瞪著他道。
他抿緊唇,「只要沒有反禮教、反傳統,是沒有不行,但大可以不必在這里。」
「這里沒問題。我都已經打听過了,這個城鎮的人生活作息正常,而你們的營區設在城郊,打仗的地點還是好幾公里遠外的大渡河,我能做的事就是只要別超過營區的範圍,一切都不必擔心。」
「既然王妃已想妥當,那就這樣吧,我待會兒就派人送你回山城。」
「等等,我沒在軍營里待過,就待一天讓我感受一下吧。我不會麻煩到你的,我可以一個人安靜的四處晃。」她也不想留在營里睡覺,因為他們是夫妻,不睡同一帳豈不奇怪?
「好吧,就一天,但必須有兩名小廝跟著。」他冷著一張俊顏,頭也不回的就要步出內帳。
「哇靠!我說就一個人——」見某人腳步一停,回頭冷颼颼的瞟她一眼,她急忙搗住嘴巴,擠出假笑。
她心虛什麼?這個年代的人听不懂二十一世紀的髒話吧?念頭一轉,她賊賊的偷笑出來。
祁晏定定的望著她好一會兒,那雙透著慧黠的明眸莫名勾動他一向寂靜的心湖,他濃眉一蹙,轉身步出營帳。
靖閔嘟起嘴。唉,蠻橫的臭家伙,她就是不要跟班嘛……
時間就是金錢,靖閔知道她若要把握這黃金時間四處繞繞,最快的方法當然就是騎馬,這里可沒有計程車。
問了馬廄的方向,她開心的就往該方向走去,中途經過操練場,見到數以千計的士兵們在操練。雖然她的出現引起不少目光投注過來,但他們顯然軍紀嚴明,沒幾秒就立即回神,嚴正肅然的繼續操練。
她再轉往另一邊,便看到一匹匹高大的駿馬被關在馬廄里,多名士兵正在刷馬背、喂食馬兒。
「我也來幫忙。」她拎起長長的衣袖,一腳踩在地上的乾稻草上,拿起水桶里的刷子就依樣畫葫蘆的刷起馬背、喂食,這些都是在跟她待會兒要騎的這匹馬套交情、搞賄賂。
但對她這舉動,幾名士兵可嚇壞了,萬一王爺發現可怎麼辦?
「王妃,你不可以做這等粗活——」有人總算從癱瘓的聲帶里擠出了聲音。
「沒關系,因為它們都休息了,若我現在想騎,總得賄賂它一下。」她開心說道。
其他人拱手僵立,一來她的話他們有听沒有懂,二來她是王妃,他們不能蹁越尊卑,只有听命的分啊。
不過,他們還可以去跟王爺說,但怎料其中兩名士兵才轉身跑一步,立刻就听見——
「站住!別去通風報信,我可不想麻煩到王爺!」眼尖的靖閔說完放下手上刷子,看著兩名士兵乖乖回來,她滿意的點點頭,又喂了馬兒一些糧草後,示意士兵上好馬鞍,姿態俐落的上了馬背。
「王妃!不行——」還是有幾名士兵忍不住擔憂地喊了出來。
又不行?!她翻了個白眼說︰「我早就打听過了,這里離戰地極遠,不礙事的。還是說,你們要我晚上偷溜到營地,驚擾守夜巡邏的人後再來騎?」
眾人急忙搖頭,夜晚視線不良,萬一誤傷了王妃,他們有幾個腦袋可掉啊?
其實除了睡覺外,靖閔的第二個喜好就是騎著馬兒與風追逐,慶幸她那無聊的單身生活里還有一名從事馬術比賽的好友,幾次趁著練習比賽時挾帶她進馬場,讓她也體驗了好幾回騎馬的美好滋味。
但現在,好友肯定得難過一陣子,她翹辮子了呀……唉,不想了,她有了一個新人生,就得好好往前走,至少不枉來這一遭。
風沙狂疾,勁風挾帶著黃土細沙將她的粉臉刮得紅通通,可她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聲清亮如銀鈐。
她這愉快的笑聲,也傳進了某人的營帳里。
此時,祁晏與潘恩副帥及幾名指揮官正在商討攻敵計謀,大大的長桌上放置了一張很大的四川地圖,由大渡河自北向南縱貫,從上源的杜柯河、阿柯河、梭磨河到齊匯可爾因的這一大區塊被圈了起來,這就是大金川的範圍。
祁晏在听到妻子的笑聲時,冷漠的俊顏上那雙黑眸有道困惑一閃而過,但他隨即像是不受影響地繼續在地圖上來回比劃著,「上個月北蠻及馬賊在此處搶奪糧草馬匹,從數量看來,大小金川顯然已有大規模叛亂的準備,既然如此,我們也得制敵機先,先下手為強……」
「哈哈哈……好棒啊!」
靖閔灑月兌快樂的笑聲又傳了進來,營帳里的每個人都不禁分神,想去看看是什麼事讓王妃如此開心。
但祁晏顯然沒興趣,仍兀自續說著昨日收到的情報,沉穩霸氣地分析著敵情。
潘恩副帥已年屆四十,長得方頭大耳,剛剛也有看到王妃那令人驚艷的絕色臉孔,因此道︰「王妃肯定是想念王爺才特意前來,我們既已討論出個大概,王爺就先陪陪王妃吧。」
「不必。」
丙然是意料中的答案,潘恩心想。但其實他與祁晏相交多年,就算祁晏看來面無表情,他依舊能從他淡漠的黑眸里察覺一絲微怒的火花。
「呵呵呵……」帳外又傳來靖閔愉快的嬌笑聲。
祁晏沉靜的黑眸又閃過一道危險的怒火,這次火花比剛剛的更灼烈了些。
沒一會,向來不動如山的男人還是忍不住了,潘恩跟其他人就這麼看著祁晏繃著一張冷然俊顏,轉身大步走出營帳。
外頭,所有士兵們幾乎都是屏氣凝神,以眼神追逐著在馬背上馳騁的天仙美人。其實她只是在他們操練的空地上騎馬繞圈圈,但她仰頭迎著風,樣子看來相當滿足愜意。
祁晏半眯起黑眸望向前方,只見在朗朗晴空下,靖閔酡紅的容顏美得不可思議,天生的尊貴氣質自然散發。
再看他的士兵們都看傻眼像失了魂,他心里忽地不怎麼痛快。
她是他的妻,她的美麗自然也只有他能獨享——
濃眉陡地一蹙,如此狂烈的佔有欲從何而來,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
他在想什麼啊?莫名的,祁晏竟對自己生起氣來了。
他一個飛身,一下便落坐在她身後。
她愣了一下,飛快回頭,一看到是他,馬上大聲抗議,「我在騎馬——」
「你的行為太放縱了,別忘了你可是王妃。」他伸手向前握住韁繩,掌控馬匹。
「我只是騎個馬。」馬兒被他控制住了,她大表不滿。
「是嗎?策馬吸引士兵們的目光,這是一名大家閨秀會有的合宜舉止?」他冷冷的說,和她共騎一匹馬回到他的營帳,摟住她的縴腰帶她下了馬背後,卻並未松開摟著她的大手,而是跨著大步往營帳走去。
靖閔側頭瞪他一眼。這個粗蠻的家伙,也不管她的短腳有沒有跟上,邁步快走,殊不知好幾回,她的腳都像電玩里的超級瑪麗一樣騰空咧。
算了,她干脆省力點,縮起小腳就讓他抱著走好了。
對于她的「干脆」,他顯然很驚愕,頓了一下轉頭看著她,她也大刺刺的看回去。
「要嘛,夫君就讓我自個兒慢慢走,不嘛,那就全由夫君代勞,我省力。」
他深沉的看了她許久,令她莫名渾身發燙,感受到他鐵臂與懷抱的陽剛氣息,她粉臉逐漸轉為酡紅。
他的黑眸閃過一絲玩味,「你的膽子真不是普通的大。」
什麼意思?靖閔還不明白,他已大步抱著她進到他的寢帳里。
外帳里,有一名面生的男子朝他們拱手,祁晏不得不暫時放開她,向她介紹自己在營區里最重要的左右手——潘恩。
靖閔大方打量著對方,這名副將看來不卑不亢,但……是她看錯嗎?對方一雙精明的黑眸似乎閃過一道倨傲,是瞧不起她的意思嗎?
然而她再細看一次,卻又不像,因為現在對方又對她笑得很可親。
「王妃特地來看王爺,我已要人準備豐盛的晚宴,也算是大伙恭賀王爺大婚。」潘恩就是特來告知這件事的。
靖閔听了只好回以一莢,搶在某人臭臉說話前先表明立場,「不了,我不會打擾太久,太陽一下山我就走人。」
「那怎麼成?」
「當然成,這里是軍隊。」祁晏的語調平穩沒有起伏,口吻相當淡漠。
「可這是大家的心意,何況接下來,王爺也沒時間與王妃相聚。」潘恩看來很真誠,讓靖閔真的覺得她剛剛一定看走了眼。
「好吧,就吃一頓飯。夫君,我應該沒有難看到讓你食不下咽吧?」她笑嘻嘻的看著他問。
對她俏皮的言語,潘恩明顯錯愕,祁晏卻發現自己似乎已慢慢習慣她的特殊用語,只是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
沒多久,外帳里就備妥一桌子豐盛的山珍海味,祁晏仍維持在營區里吃飯的習慣,不一會兒就吃飽了。
靖閔可不同,盛情難卻下,她不介意大坑阡頤,吃得開心、吃得慢,筷子來來去去的。此刻有美食和美男子為伴,再加上小酌一番,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終于,她吃飽喝足了,士兵們撤去晚膳,竟然又陸續扛進幾桶冷熱水進內帳。
「我要走了耶?」她困惑的看著悶不吭聲的祁晏。
「走啊。」他一點也不想留她。
斑!沒有感情的家伙!她逕自走了出去,但不一會兒又走進來,一臉的尷尬,「潘副帥說我跟你沒有太多時間相聚,難得我來了,該留一宿多陪陪你……哎呀,反正我留一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