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禪上人一見大贊道︰「明兒,你的三陰滅陽掌法已經小有所成了,下次遇著鐵爪魔娘,縱使不能取勝,也不至落敗啦!」
史存明笑了一笑,老少三人繼續上山,一路上免起鶻落,疾走如飛,不到頓飯功夫,已經來到布達拉宮之前,史存明就要直闖大門,智禪上人把他衣袖一拉,喝道︰「傻子!
我們這次冒夜私走,哪里能夠由正門進去的,趕快繞過寺後,跳牆進去!」
史存明恍然大悟,三個人一溜煙奔向右邊,轉過兩座山,果然看見布達拉宮的後牆,智禪上人袍袖抖處,運用「一鶴沖天」輕功,拔起三丈多高,輕飄飄的,跳到牆頭之上!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運用壁虎爬牆的功夫,揉蹬牆頂,正要察看形勢,奔向達賴寢宮,冷不防牆下嗤的一響,兩縷寒光破空飛起,走了兩個弧圈,直向智禪上人當頭飛到,老禪師不慌不忙,施展听風接暗器的手法,迎著白光一抄,那白光卻是古怪,還不曾和智禪上人手掌相撞,突然呼呼兩響,向旁邊一彎一轉,又射向老禪師的太陽穴,智禪上人出其不意,險些兒被它射個正著,好在史存明和金弓郡主手疾眼快,雙劍齊出,叮當兩聲,竟把寒光凌空打落,原來是兩柄梅花飛刀,刀身和普通飛刀一模一樣,薄如柳葉,可是刀柄卻打造成一朵玉瓣梅花的樣子,中間透著氣孔,可以隨風轉彎,智禪上人差點失手,不禁駭然,說時遲,那時快,斜刺里呼呼幾聲,一連七八道寒光飛到。
老禪師知道敵人梅花飛刀的厲害,再也不敢大意!抽出凌霜劍來,一著「風雷交擊」,環身一繞一掃,匹練似的劍光閃處,只听見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那幾柄梅花飛刀全被劍光激開,可是一拐彎抹角,分別射向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兩人,他們知道對方的暗器會拐彎,已經有了防備,飛刀還未近身,孟絲倫早已拉開彈弓,刷刷刷,一串連珠彈子,把飛刀打得失了準頭,拋落牆下去了!
老少三俠二次破了對方的飛刀陣,只听見牆下有人贊道︰「好本領!丙然藝有真傳!」話未說完,嗖聲風響,兩條黃影像一縷輕煙般,升了上來,原來是兩個黃衣喇嘛,左邊一個喇嘛手捧雙刀,粗眉大眼,年當少壯,眉宇之間英氣逼人,左邊一個卻是身材瘦長的老喇嘛,肋下佩著刀囊,這老喇嘛在智禪三人眼中看來,並不陌生,正是昨天謁見達賴法王時,站在達賴喇嘛右邊的年老僧正。
智禪上人見這兩個黃衣喇嘛只一眨眼便跳上幾丈高的牆頭,輕如片葉,知道對方輕功不弱,當下合十當胸說道︰「且慢動手,老衲還有一言!」那年老僧正冷笑道︰「你們要渴見法王嗎?幾百年來,從來沒有人不齋戒沐浴便上聖山,連話也不說一句跳牆直入的,快快退下聖山,天亮之後,等候法王處治!」史存明心頭火起,厲聲叫道︰「大國師,天亮之後,說不定滿清大軍進入拉薩城了!我們有緊急事謁見法王,你卻擺出活佛的架子來阻攔,真個不知死活!」
那老年僧正名叫做朵巴延,是達賴喇嘛的輔弼,那壯年喇嘛名叫哈欽,是達賴跟前的護法法師。
西藏是喇嘛教統治的地方,西藏人把達賴奉若神明,對喇嘛也畢恭畢敬,史存明這一叱喝,哈欽法師勃然大怒,破口罵道︰「野小子!不敬三寶,也配來見法王,吃我一刀!」
話未說完,雙刀一晃,疾似風輪,用了個「橫中斬」之式,向史存明摟頭砍到。
少年壯士過去在天山西城和清宮大內,都跟西藏的紅教喇嘛交過好幾次手,今天晚上對戰黃教喇嘛,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哈欽法師開頭一著,是青藏派般若刀的獨門刀法,名叫「繽紛瑞雪」,雙刀一旋一抹,化出十六點來,乍眼望去,真個像十六把戒刀同時砍到一般。史存明不慌不忙,他近來已經學全了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對方刀鋒才展,史存明使了一著「電光回旋」,斷虹劍用力一旋,連人帶劍化做一道精光,由一連串的刀影當中,平穿出去,身子直掠出兩丈遠,哈欽法師看見這漢人少年劍法輕靈,暗里叫了聲好,一個「鳳凰旋窩」,身形反轉,一下便踏住史存明剛要落腳的位置,史存明吃了一驚,估不到這黃衣中年喇嘛,武功如此卓絕,這一飛身奪位,自己的左右中三路,完全籠罩在對方刀勢之下!
好一個史存明,果然藝有真傳,身未落地,卻用了個「燕子飛雲縱」的身法,左腳尖向右腳面一撐,凌空拔起,挽了一個劍花,劍花四射,在夜空中,賽同灑下千點流星,這一下是雷電劍有名絕招,名叫「金蛇亂掣」,劍光刀影一撞,轟轟,一陣斷金切玉之聲,震耳欲聾,哈欽大師咦了一聲,飛身倒竄出去,低頭看自己的雙刀時,兩把刀刀背上各自崩了一個缺口,不禁面紅耳赤!
原來剛才這一招十分驚險,雙方都是在布達拉宮的高牆上交手,那一個立腳不牢,摔落牆下,便有筋斷骨折之厄,哈欽法師看準了這一點,使出般若刀的八卦奪位之法,要把史存明擠下高牆,史存明卻在敵人刀光控制之下,突然月兌穎而出,真是劍術之中最難練的招數,不過話又得說回來,史存明的斷虹劍,雖然把哈欽法師的雙刀,砍了兩個缺口,可是自己給他的戒刀一對,倒退幾丈,臂膊酸麻,經過這一較量,可見自己本領和對方不過在伯仲之間,哈欽法師咬了一咬牙齒,叫道︰「好小子!好劍法,這一下兩不虧輸,再來一招!」
話未說完,老僧正朵巴延突然向史存明面前一竄,叫道︰「拿寶劍來!」話隨聲發,身如狂風,左手二指直插史存明的雙楮,這一下不但來得突兀,而且迅快已極!史存明全副精神放在哈欽法師的身上,估不到朵巴延有這一招,連忙把頭一仰,扭身旁閃,正要用個「臥看巧雲」,橫竄出去,可是慢了剎那,右手虎口一松,那柄斷虹劍被對方運用空手入白刃的絕招,一下奪了過去。
這一邊朵巴延奪劍得手,那一邊智禪上人也自攻勢發動,老禪師身軀一晃,搶到朵巴延的右邊,抱袖一拂,使出「排雲袖」氣功來,撞向朵巴延的身上,朵巴延猛覺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氣勁,推向自己身軀,急忙罡氣內運,用了個千斤墜身法,一壓牆頂,兩足陷入牆石,要拼用全身的真力,對抗智禪上人一擊。哪知道智禪上人倏地把真力往回一收,施展峨嵋派擒拿手,反腕一勾,居然把朵巴延搶自史存明的寶劍,奪了回去,朵巴延羞慚交迸,正要旋展青藏派絕技霹靂手,給智禪上人一下迎頭痛擊,誰知左面頰吧的一聲,中了一掌,打得眼冒金星。
原來史存明見他用卑鄙手段,搶奪自己寶劍,不禁心頭火起,身形倏轉,施展天池三老傳授的旋風掌法,劈面打了朵巴延一記耳光,朵巴延貪心寶劍不成,反而吃一記耳光,勃然大怒,狂喝一聲,雙掌齊出,兩股灼熱如火的掌風,分向智禪師徒掃去!
智禪上人知道青藏派黃教喇嘛里面有一種三昧神火功,所謂三昧神火,完全是人身體里面一股行天純陽之勁,可以發出傷人,老禪師在朵巴延發出掌力的時候,高聲叫道︰「明兒!小心躲開!」
史存明本來想再用旋風掌法,打他一記,听見師傅這樣一喝,師徒兩人不約而同,施展峨嵋飛蝗步法,直向空中一竄,朵巴延火辣辣的掌風掃向高牆之上,嘩啦啦的一響,牆頭崩落了三四尺見方的一片!
泥塵飛舞,碎石滾滾,布達拉宮里面的黃衣喇嘛,已經紛紛跑出來,看見牆頭上的人影,發一聲喊,一窩蜂般涌來,哈欽法師厲聲叫道︰「這幾個漢人男女擅闖聖宮,把他們拿下,別讓一個跑了!」
史存明由師傅手里接過斷虹劍,叫道︰「師傅,咱們是退下山呢?還是向宮中闖去!」
智禪上人看見黃衣喇嘛來了四五十人,個個跳躍如飛,輕功卓絕,如果各自為戰,實在非常危險,如果就這樣的退去,未免不甘,老禪師忽然想起在白熊谷三人結成劍陣,力戰鐵爪魔娘的往事來,高聲叫道︰「明兒,佷女,跳落平地,結成劍陣,像白熊谷那次一樣!」
話未說完,朵巴延又一下霹靂掌,攔腰發到,智禪上人拔身一縱,跳落平地,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也先後飛身下來,數十名黃衣喇嘛,刀槍並舉的涌到,老少三俠背對背的一站,三柄劍揮揮霍霍,劍光施展開來,結成了一道劍牆,這些黃衣喇嘛更番攻擊,結果全被劍光沖蕩開去!
朵巴延看見這三個漢人站成了品字形,劍氣縱橫,劍光飛舞,宛似神龍戰海,銀虹經天,自己手下喇嘛人數雖然眾多,竟然奈何對方不得!
朵巴延十分忿怒,由牆頂跳了下來,搶人眾喇嘛人叢里,一個飛身搶向智禪上人身後,仍然用霹靂掌絕技,轟的一掌,猛向老禪師背心推去!
哪知道朵巴延這回使用霹靂掌,卻遇著了強敵,原來史存明一邊戰斗,一邊眼看四面,耳听八方,他看見朵巴延由牆頂上飛掠下來,加入戰團,不由想起剛才奪劍之恨來,決定用新近練成的三陰滅陽掌,給他一下,朵巴延向智禪上人背後一撲,史存明半聲不響,展開雷電披風劍法,「雷神揮鑿」,當的一劍,把身邊兩個黃衣喇嘛的戒刀削折,趁他們吃驚後退的時候,一個飛身穿出劍陣,使出三陰滅陽掌的掌力,向朵巴延側里一推,朵巴延估不到這少年漢人只一揮掌之間,發出這樣沉猛的氣勁來,急不迭忙回過霹靂掌一擋,兩股勁氣一交,砰砰兩聲,一扭身軀,朵巴延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可是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勁還未消歇,向人叢里一掃,四五個喇嘛撲通咕咚,齊齊跌倒在地,秩序為之大亂!
本來史存明不過練了個把月的三陰滅陽掌勁,怎會這般利害?一舉手間,便把黃教喇嘛第一名手的朵巴延大師,拋出尋丈以外!
原來史存明這路掌法,是跟隨天池三怪在窮陰凝寒的山洞穴里練成的,運用的是地煞純陰之氣,這種純陰之氣本來充沛于天地之間,如果和本身真元之氣結成一體,威力無窮,朵巴延的霹靂掌不過是一口陽剛之勁,本來在天地造化里面,陽能克陰,不過史存明的純陰掌勁比起朵巴延的純陽罡氣來,還要利害得多,反而變成陰克陽了,所以他能夠一揮手掌,便把朵巴延拋出老遠,這還是史存明功候仍淺,不然的話,朵巴延已經斃命在他這一掌之下了!
他雖然沒有翻跟頭,可是陰陽二勁一撞之下,也受了不淺的內傷,朵巴延面色鐵青,手模胸膛,哈欽法師慌忙過來,問道︰「僧正,受了傷嗎?」朵巴延十分尷尬,說道︰「沒事,大家拿住那個小子,把他碎尸萬段!」話未說完,宮里響起一陣金鐘聲響,接著幾對提燈,疾若星流,由幾個小喇嘛掌著,由遠而近,高聲叫道︰「達賴法王駕到!」
那幾十個黃衣喇嘛听說達賴法王到來,紛紛停手,退開兩邊,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仍舊抱劍卓立,兀然不動,果然不出所料,幾對提燈過處,走出一大群黃衣喇嘛來,群星捧月也似,簇擁著一個蓮花寶座,這寶座由四名喇嘛抬著,達賴喇嘛便跌坐在寶座上!
智禪上人心念一動,抖起丹田之氣,用傳音入密的聲音叫道︰「老朽有極端重要的機密消息要向法王報告,他們偏偏不讓我們和法王相見!」
智禪上人這種「傳音入密」的絕技,曾經在北天山阿特朗瑪峰下,鎮懾強敵飛龍師太,這次在百人交戰的場合里,居然一字一音的透入達賴喇嘛的耳鼓,達賴喇嘛年紀雖小,他是個生具夙根的靈童。
(西藏的宗教領袖達賴、班禪都不是娶妻生子世代傳襲的,達賴班禪臨死之前,必定向教中長老說出自己下次投生的地點,死了之後,長老一定到所說投生地點去,找尋新的法王,凡是達賴或班禪逝世那一天,在那日出世的男孩,都會被教里認為可能是達賴、班禪的承繼人,立即予以收養,如果同時有幾個男孩在那天出世,便把法王生前幾種遺物交他們辨認,哪一個認出遺物的,就被欽定做未來的班禪、達賴,成年之後,方才舉行「坐床大黃」,加上法王封號。)
他听見了智禪上人這樣喊叫,立即傳下法旨︰「眾人退後,讓這三個漢人近前,看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達賴法王身邊向來有兩個「僧正」,做法王的輔弼,這兩個僧正一個是朵巴延,還有一個叫呼音克,法王這一傳旨,呼音克慌忙攔阻道︰「這幾個漢人心懷莫測,如何可以叫他上前,萬一他冒犯法駕,豈不是……」達賴喝道︰「胡說!我看他們今晚到來,未必懷有惡意,叫他上前便是!」
在西藏這地方,達賴權威比皇帝還要大,法旨一下,全場肅然,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三人,上前幾步,躬身行禮,然後把滿清欽使的陰謀,福康安在拉薩的埋伏內應情形一一說了。
智禪上人還補充一句道︰「福康安已經派了三千清兵,扮做駱駝商隊,混入拉薩聖城,準備響應,這三千內應清兵完全潛伏在漢城里,以辮尾結綠繩為號,等候大軍一到,立即放火暴動,事實俱在,並不是老衲危言聳听,或是有意邀功,請法王早日定奪以免噬臍莫及!」
達賴喇嘛听了智禪上人所說滿清的陰謀,立即向朵巴延、呼音克兩僧正說道︰「這幾個漢人冒夜到來告密,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汝等趁未天明之前,傳我法旨,下令城中守衛兵士,包圍漢城,看見綠繩結頭辮的漢人立即拿捕,抗拒的格殺毋論!搜查他們的貨物和居室,快去!」
兩僧正唯唯應命,達賴喇嘛又向智禪上人道︰「汝等擅闖聖山,亦有應得之罪,你們三個人留在這里,等候搜查漢城結果,如果有虛言誑報,或者是不實不盡的,應受拔舌之刑,如果所說屬實,冒讀之罪可免!」
孟絲倫不大懂得藏語,對達賴的話不大明了,她向智禪上人問道︰「師伯,他說我們如果說大活,要行拔舌之刑,什麼叫拔舌呢?」智禪上人答道︰「哦!那就是把我們的舌頭割掉!」
西藏自古不通中國,他的刑法跟中土完全不同,比如處罰偷盜東西的人,凡偷竊三次以上的,就要斬掉右手,說謊話誣告別人的就要割掉舌頭,史存明听了這兩句話,真個是不寒而凜!
再說達賴法王傳下法旨,天色未明,拉薩城時已經起了陣不大不小的騷動,數以萬計的藏兵,連夜出動,包圍了東城的漢人區域,天色剛才破曉微明,藏兵對漢人住宅逐門戶的搜查,他們的搜查方式十分特別,對老弱婦女全不理會,一見壯年男子,立即看看他的辮尾,如果是扎著綠色繩子的,便自不由分說,立即捆綁,傾箱倒筐的大搜特搜,果然不出所料,一個上午功夫,已經拘獲喬裝商隊的清兵二千多人,搜出大量刀槍,火藥硫黃焰硝,還有不少現成的衣甲旗幟。
搜索進行到中午時,漢城的中心區發生了小小的流血沖突,原來有幾十個假扮茶葉商人的清兵,看見秘密泄漏,不甘心束手待捕,立即拔出兵刃來跟藏兵廝殺,雖然出其不意,殺傷了幾名藏兵,究竟是在人家的地頭內,藏兵人數又多,這批清兵終于寡不敵眾,被藏兵殺死了!
直到黃昏日落,搜索方才完成,消息傳到布達拉宮,達賴喇嘛立即向智禪上人這幾個人改容相敬,呼音克主張把這次擒獲的清兵,連同滿清欽使,一並驅逐出境,金弓郡主忽然說道︰「不可!這樣一來,福康安必定老羞成怒,大舉進攻,我們還是將計就計,把他大殺一陣,挫折他的銳氣,叫清朝以後不敢輕視西藏,才是上計!」
達賴喇嘛一想也是,因為連日接到報告,清兵大隊人馬,已經浩浩蕩蕩的越過喀喇昆侖山,源源開入藏境,以這時的情形來說,已經攔阻不及,而且以西藏現有的兵力,決不能夠跟滿清的征西大軍堂堂正正打仗,他向金弓郡主說道︰「孟姑娘,依照你的意思,咱們應該怎樣辦?」
孟絲倫道︰「哦,怎麼辦嗎?我們應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要如此這般,便可以把福康安派來突襲拉薩的清軍,殺得片甲不留,以後的事,再看情形,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便了!」達賴听了大贊道︰「好計!就這樣辦!」
他立即傳下法旨,準備一切不提。
且不說智撢上人這班男女俠士,協助達賴喇嘛對抗清軍,再說滿清主帥貝子福康安,在白熊谷遇險遭擒,最後雖然放了出來,但是在福康安本人看來,總算大大的丟了一次臉,福貝子心里怨忿,過了幾天,再派細作到白熊谷刺探,不到半天,派去的人回報,智禪上人、範公達等已經帶領白熊谷族人全部遷徙,谷內空空如也,一個人也不見了!埃康安十分憤恨,接著烏魯木齊方面,用八百里快馬,傳遞到乾隆皇帝的旨決,著令立即開入西藏,早日戰平叛逆,福康安只得下令三軍拔營開動,直向藏境進發。
埃貝子念念不忘自己喝了智禪上人的毒酒,毒性在一年後發作,他心里終日懷著一塊病,也曾經請隨營醫生看了幾回,醫生說他六脈平和,完全沒有中毒象征,而且找遍醫書,也沒有一年後方才發作的毒藥,如果是有的話,那就不是毒藥而是邪術了!埃康安到底是個聰明人,當堂醒悟過來,大怒說道︰「豈有此理!本帥居然著了這老賊禿驢的欺騙!」
他知道自己吃的不是毒藥,心里方才釋然,大軍橫越過南疆大草原,繞過吐魯番火山,跨越喀喇昆侖山,浩浩蕩蕩開入西藏,西藏邊隘守兵,因為得到達賴喇嘛的法旨,紛紛後退,任由清兵長驅直入,福康安大軍行走了七天,到達雅魯藏布江邊,暫時安營,這天晚上,他把先鋒官岳金楓召進中軍帳,說道︰「岳先鋒,事不宜遲,咱們可以馳兵突襲拉薩了!」
岳金楓道︰「大帥,我們一鼓攻下拉薩,要多少軍隊呢?」
埃康安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我們已經有三千人馬假扮客商,混進拉薩去了,只要調八千名馬軍輕騎突襲,便可以一鼓成功,岳先鋒,這次突襲拉薩,還是由你帶兵吧!」
岳金楓道︰「小將斗膽說一句話,這次突襲藏都的部隊,還得要貝子爺親自統領,方才可以事半功倍!」
埃廉安十分詫異,問道︰「岳先鋒,為什麼要本帥親自領兵馳襲,派你還不是一樣嗎?」岳金楓道︰「大帥有所不知了,這次我們預先埋伏了內應,拉薩一定可以打破,撫慰藏民,挾持達賴,事事都要貝子爺出面,如果貝子爺親自統兵打破西藏首城,皇上論功行賞,必定以貝子爺居頭功呢!」
埃康安听了岳金楓這幾句話,不禁心花怒放,笑道︰「很好,我索性自己統兵去,攻破拉薩便了!金楓,你去挑選八千騎兵,明天日落之前出發,還要預先派一百人進城,聯絡兩位欽使,叫他們明天晚上做內應!」他這樣的交派,岳金楓先鋒唯唯諾諾,應命去了。
到第二天黃昏日落時候,雅魯藏布江邊,果然集中了八千名滿洲騎兵,這八千騎兵個個飽餐戰飯,精神奕奕,不久,號角吹動,福康安全副戎裝,乘坐了大宛馬,和岳金楓並騎而出,向這些士兵說道︰「好兄弟,我們限在今天半夜三鼓以前,就要到達拉薩城外,城中火光一起,我們立即攻城,揚威異域,立功邊疆,完全在這一舉,你們可曉得嗎?」八千騎兵齊聲大叫道︰「願效死力!」
埃康安看見士氣振奮,大喜說道︰「今天晚上一定可以攻破拉薩了,事不宜遲,馬上出動!」八千騎兵立即分做四個戰斗隊伍,浩浩蕩蕩的分批出發,福康安在進入西藏之前,已經查勘過拉薩附近的地圖,知道拉薩是個山城,周圍一百里內,完全是荒涼的沙漠,渺無人煙,自己只要黃昏出發,黑夜行軍,便可以神不知鬼不黨的到達拉薩。
埃康安滿懷高興,押著中軍,八千騎兵的鐵蹄聲,劃破了沙漠的寂寞,跑了幾十里路,一鉤新月由地平線上升了起來,淡白色的月華,映照著每一個征人的面孔,福康安正在策馬奔馳,忽然听見先行的馬隊,陡的響起了一陣吶喊!
馳師夜襲,本來絕對禁止喧嘩叫喊,古人行軍調將,凡是奇兵突襲之師,每個士兵口里都要咬著稻柴,為的就是不準說話,這時福康安听見前面馬隊喧嘩喊叫不絕,喝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敝!」話猶未了,兩騎馬潑刺刺的回轉,跑到福康安的跟前,有人說道︰「稟告貝子爺,前面發現奸細,把我們的弟兄殺掉兩名,連戰馬也搶去了!」
埃貝子大吃一驚,問道︰「怎麼,前面發現奸細?」他立即一催坐馬,和岳金楓搶到前頭,果然不出所料,地上躺著兩個騎兵尸首,腦破血流,福康安下馬一看,只見這兩個清兵腦門正中穿了五個洞,排列整齊,好像被一只巨大魔爪抓成的樣子,福康安皺了皺眉,問同行的騎兵道︰「他們兩個怎的這般死去?你們可有看見奸細沒有?」
幾個騎兵異口同聲的說道︰「我們大家都覺得有點邪門,剛才咱們策馬疾跑時,忽然看見路邊的沙堆後,人影一晃,現出一個相貌奇丑的老婆子……」
埃康安駭然道「丑陋的老婆子!」
幾個騎兵說道︰「是呀!這老婆子略一晃身,飛鳥似的直掠過來,捷如鬼物,一爪一個,便把他們抓落馬下,用力一牽轡頭,把兩匹馬拉到她的身邊,這丑婆子別看年老,力氣卻是大得出奇,雙手倒拖著兩匹馬,一連拉出二十幾步,然後拔身一縱,跳上一匹馬的馬背,單手拉著另外一匹馬的轡頭,就這樣一個人劫了兩匹馬,飛也似的走了,我們向她射了幾十箭,一支也沒有射著!」
埃康安听了士兵的報告,真個吃驚不小!他回頭向岳金楓說道︰「岳先鋒,你看這老妖婦究竟是什麼人物?是不是和智禪賊禿這班人同一路道!」
岳金楓道︰「卑職當日被他們擒入白熊谷里,不曾見過智禪老和尚有這樣一個幫手,這老婆子相信是過路的江湖人物,為了要牲口跑長路,迫不及待,把我們兩匹馬奪走,照她那樣身手看來,智禪老禿也不及她,簡直是瞠乎其後呢?」
埃康安不禁向肚里吸了一口涼氣,他向岳金楓道︰「岳先鋒,我們現在怎辦?要不要繼續上路?攻打拉薩?」
岳金楓道︰「我們大軍已經跑了幾十里路,豈可半途而廢,走吧!」
埃康安只好再跨上馬,驅軍疾進,跑了一個更次左右,地平線上現出一座高山來,福貝子用馬鞭指道︰「前面就是拉薩城池了!火光一起,咱們馬上進攻,還有城外二里的聖山,是達賴喇嘛駐錫的所在,岳先鋒,你統領一支兵馬向聖山進攻,一舉俘虜達賴,不要讓他逃走!」
他正在得意洋洋的說到這里,前面又是一陣吶喊!
原來福康安的先鋒馬隊,跑到一道山隘口的面前,前排的騎兵突然撲通咕呼連聲,連人帶馬陷入沙土里面,原來藏兵不知在什麼時候,在山隘口周圍十里之內,挖了一列又一列的陷阱,蜿蜒不斷,勢若長蛇。
這些陷阱足有兩丈多深,面上堆了浮沙,坑底布滿了刺馬用的鐵蒺藜,福康安跑在前頭的幾百騎兵就在奔馳疾進中,紛紛滾滾,投入陷阱,人喊馬嘶,亂成一片,接著山隘口內嗤的一響,飛起幾支信號流星來,閃耀長空,四面八方埋伏齊起,無數藏兵在地平線上出現,潮水洶涌一般,直向清兵殺到!
原來藏兵在山隘口挖了十幾列長長的陷阱,另外派幾千藏兵埋伏在山隘的兩邊,他們的埋伏法十分巧妙。
每個士兵裹著一張寬大的氈子,躺在沙上,氈子的表面卻用浮沙鋪起來,遠遠望去,人和黃沙成了一體,在冥迷夜色中,更不容易發覺,等清兵進入預定範圍,人馬紛紛投入陷阱的時候,一聲號令,埋伏盡起,藏兵的武器全是帶鉤的長桿和大槍,專刺清兵馬足,坐騎只要一受傷,馬上人立即悲叫。很多馬匹奔騰跳躍,橫沖直撞,把清兵掀下馬來。
埃康安看見勢色不對,高聲大叫︰「快傳號令,提防陷阱,下馬迎戰!」
可是在人馬雜沓的時候,有哪一個能夠听從福康安的命令?這時路上金鼓大震,一彪人馬奔騰而來!
當先一騎馬坐了個維人裝束的女子,顏同玉艷,與月爭輝,清兵一見之下,紛紛喊叫︰「哎呀!金弓郡主來了!」
蚌個心膽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