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各人俱皆沉默無語,但每一雙眼光都凝注在快刀三郎嘴唇之上,快刀三郎眼簾半斂,靜靜的道︰「弟子與霍兄二人,盡量不露形跡的向那些灰旗隊聚集的各人湊近,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只能片段的听到他們低聲交談,自他們簡單的言詞之中,似乎所以如此緊張,乃是在等候一個名叫什麼班滄的人來此談判一件事情……」
楚雲緊接著問道︰「班滄?你可听清楚了?」
快刀三郎季銷肯定的道︰「是的,他們隱約中連續提過好幾遍。」
八大斧霍定亦接口道︰「不錯,屬下也听得十分仔細。」
天狼冷剛只在綏境大漠一帶活動過,足跡未人中原,是而對中原武林人物十分陌生,他疑惑的道︰「盟主,這姓班的是何等樣人?」
楚雲微微向各人一瞥,沉聲道︰「如果季銷沒有听錯的活,只怕這下子有得熱鬧了,這班滄號稱‘五岳一,劍’,非但武功精奧莫測,為人也是聰慧無比,但是,他卻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足跡所至,遍歷中原各地,聲威之隆,響徹四海,此人性情十分怪異,他家道雖然富有,卻極喜珍罕之物,偶而也下手做一筆無本生意,但平素卻慷慨好義,善舉無數,所以,既能算是白道中人物,亦可謂綠林俠士……」
楚雲說到這,略略一頓,又道︰「此人年紀不大,約模三十出頭,在我尚未涉足江湖之前,他已是威名赫赫了;他手下尚有一批死士,最有名的,可算‘紫袍銅拐’‘赤騎追風’等人。」
紫心雕仇浩緩緩問道︰「依盟主之見,此人之威望是否值得灰旗隊如此劍拔弩張,如臨大敵呢!」
楚雲頷首道︰「假如確是此人,那麼,灰旗隊擺出此等架勢倒非過份,而且,只怕僅憑他們已經現身的這些角色尚嫌不夠,五岳一劍班滄盛名之宏,猶在灰旗隊之上,如在別處,灰旗隊恐怕不敢招惹,但如今在灰旗隊地盤之內,則又當別論,據在下推斷,他們所以會如此鄭重其事的準備談判,可能又涉及了雙方對某一件事情的極大沖突,而且,可能一言不合便會兵戈相見,否則,灰旗隊方面不會如此緊張。」
天狼冷剛一笑道︰「奇怪,他們什麼地方不好談判,卻挑選了這個小城,又讓吾等適逢其會的逢上熱鬧,這個眼界倒要開上一開!」
紫心雕仇浩沉聲道︰「本盟上下連經激戰,正在養息之期,依老夫拙見,還是以不被牽人漩渦為上。」
楚雲一笑道︰「灰旗隊在此城之內,必然廣布眼線,是而對住在這客棧中的我們亦已加意提防監視,為的可能是怕吾等乃班滄遣來臥底之人,此亦尋常之舉,不值一哂,老實說,本盟上下數十條大漢,毫無來由的居于這陋棧之內,且更有傷者臥榻,灰旗隊方面心中疑慮,自所難免,仇副盟主卓見甚是,吾等與灰旗隊及班滄等俱無淵源,設若他們不來相犯,吾等亦沒有必要強自攬事上身。」
紫心雕仇浩忽道︰「盟主,他們雙方會談之際,吾等是否需要戒備!」
楚雲道︰「自然,吾等更須遣人前往,一覷究竟。」
說到這里,楚雲又在室中踱了一陣,沉聲道︰「照江湖規矩,此等性質談判,多在夜間舉行,一來免得驚動地方百姓官府,二則在談判破裂,雙方動手之際,亦可減少甚多不必要的麻煩。」
天狼冷剛眨了眨細眯的眼楮,皮肉不動的道︰「據盟主昔日所言,灰旗隊與吾等亦是站在對立地位,本座之見,可在灰旗隊與班滄等談判破裂之後,來他個出其不意,協助班滄等人,一舉將灰旗隊消滅擊潰!」
楚雲灑然道︰「江湖中事,變化極其詭異,有時卻不能以常情判測,班滄與灰旗隊方面之談判,其中利害性質吾等尚不明了,一切行動,自然要看當時情形決定,若魯莽從事,則恐有所失閃,在吾等目前情勢之下卻有些不太合算,總之,到時在下將會采取適當行動,決不會放過任何有利之機便是。」
鎊人又談論了一陣,在得到一個具體而完整的決定後,始魚貫退出,只留下快刀三郎季銷在內。
楚雲又端起桌上茶盅,笑道︰「季鎧,連日來不停的激戰,可曾使你感到厭倦麼?」
快刀三郎季銷躬身道︰「不,弟子只覺熱血沸騰,氣昂意堅,弟子明白,只有在不停的磨勵中,才能得到實際的江湖體驗,只有在鐵和血的洗札下,才有更光輝的成就,弟子不敢自夸,只求能在三年之後,在胸前因盟主之恩賜,重新繡縷上金色的太陽標志!」
楚雲贊賞的道︰「你一定會的,自然,尚有盛陽。」
他說到這里,啜了一口香茗,又道︰「盛陽的傷勢好些了麼!」快刀三郎季銷道︰「在本盟獨傳秘制的靈藥之下,盛陽所負創傷已痊愈了五分,大約再有十日養息,便可復好如初了。」
楚雲安慰的一笑道︰「哈察何在!」
快刀三郎季鎧笑道︰「哈察所受浮傷,已完全恢復,適才弟子出外時,恰見他正在和另一弟子相對擲骰子……」
楚雲悠然道︰「賭?」
快刀三郎季鎧一笑無言。
楚雲低緩的道︰「嗯,他倒好興致,一般弟兄的精神還好吧?」
季銷道︰「斗志高昂。」
楚雲輕輕坐下,伸展了一下雙臂,又道︰「我曾令本盟上下,在客棧內不得顯露胸前本盟太陽標志,他們做到了麼?」
快刀三郎季鎧恭聲道︰「完全遵照盟主諭令,加罩長衫相掩。」
楚雲一笑道︰「金雕盟的威名即將傳揚江湖,震懾武林,我要在每次與敵人交手,予敵人印象最為尖銳深刻的時候,顯示出本盟的烈陽標記,要使這輪烈陽,永遠銘刻在他們每個人的心版之上!」
快刀三郎季鎧洪聲道︰「盟主,我們定可做到!」
這時,門外又響起了輕微的叩門之聲,快刀三郎季鎧急步前往啟門,須發蓬亂叢生的大漠屠手庫司悠然而入。
楚雲沉聲道︰「庫環主,情況有異麼?」
大漠屠手庫司目光向窗外一飄,道︰「盟主,灰旗隊在這客棧周圍的監視者已更形增多,而且,逐漸明目張膽的現身而出,看情形,要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才行。」
楚雲搖頭道︰「時間還不到,吾等何苦先替五獄一劍班滄頂下黑鍋?」
大漠屠手微一沉吟,道︰「盟主,冷環主已向本座及其他各人交待盟主諭示,晚間行動時,本座首先請命參加。」
楚雲道︰「也罷,但客棧內之防衛亦屬重要,本盟尚有少數傷患需要保護。」
大漠屠手庫司道︰「在吾等夜間前往探測灰旗隊等人行動之前,尚請盟主預做遣派布置。」
楚雲道︰「是的,我會先做準備。」
大漠屠手又談了片刻,方始躬身退出,楚雲不再說話,雙手捧著茶杯,獨自閉目沉思。
時間是過得極快的,宛如一個薄如紙片,輕如鴻毛的幽靈,在人們的喧嘩叫囂里,在人們的靜默,冥寂中,不知不覺地自角落里移動,在指縫的間隙中溜逝,去得輕俏,也去得無蹤。
于是,一天又過去了。
在夜暮初降的時分,當尋常的人們結束了一天疲憊的工作時,這座不大的五福客棧內卻反常的緊張起來,店門已早早的關上,在每個廊角,每間客房的隱蔽處,都有著身佩兵刃的金雕豪士暗中戒備防犯,客棧內的店伙掌櫃,亦已得到忠告提早躲人房中,風拂影移,俱皆充滿了殺伐之氣。
楚雲站在他自己的房中,頸項深垂,腳尖不停的輕輕點著地面,快刀三郎季鎧肅手靜立于側,神情沉穆。
半晌……
楚雲頷首道︰「時間已近,傳見各人吧。」
快刀三郎季鎧應聲大步行去,啟門後,早已等立于門外的紫心雕仇浩、狂鷹彭馬、天狼冷剛、大漠屠手庫司、金髯客畢力等人相斷而入。
五人靜靜的站在楚雲身前,五雙目光,毫不轉瞬的凝注在他們盟主的面孔上。
楚雲微微一拂衣袖,低緩的道︰「現在,在下將與凌霄堂彭堂主,羽環庫環及羽環屬下之劍鈴子龔寧等人,離店探查灰旗隊與五岳一劍談判之真相,在下日問曾經言及,江湖中事有時難以常情斷測.除了目前的灰旗隊與本盟不和之外,五岳一劍也與本盟素無淵源,故而亦不能視為友人,簡而言之,今夜談判之兩撥武林人物,俱皆可能與吾等為敵,但是,為了本盟的利害安危,卻必須前往探尋清楚,知己知彼,戰才能勝,和則可保。」
楚雲說到這里,目光一寒,又道︰「客棧內,一切防衛由仇副盟主指揮遣派,不過,切記以不變應萬變,未到絕對必要之時不可動手,以免打草驚蛇,爪環畢環主腿傷未愈,尚須自加注意謹慎,莫使瘀腫再起。」
快刀三郎季銷肅立一旁,嘴唇蠕動,似有所言,楚雲微一擺手,笑道︰「季護衛留守客棧,協助副盟主防犯。」
他略略一頓,斷然道︰「劍鈴子龔寧何在?」
大漠屠手庫司沉聲道︰「龔寧已于室外待令。」
楚雲點點頭,道︰「好,現在吾等即刻展開行動,仇副盟主,一切偏勞了。」
紫心雕仇浩率領諸人躬身為禮,楚雲乃與狂鷹彭馬,大漠屠手庫司二人相偕出室。
劍鈴子龔寧果然早已束手恭立廊中,楚雲笑了笑,向各人以目示意,四條人影,當即捷如狸貓般閃至天井,飛身上屋。
夜色漆黑,僅有疏星點點,周遭燈火稀落,暈黃黝暗,正是夜行人行動的大好天氣。
楚雲沉默的與身後三人似流光般在屋宇與房檐之間飛掠,猛然一見,只像夜影中幾條淡淡的飛鴻。
片刻間,四人來到一條較為繁囂的大街上,說它繁囂,未免有些過份,充其量只不過是這小城在人夜之後,稍為熱鬧一些的街道罷了。
四人靜靜的伏在一條屋脊之後,微一搜尋,已看見不遠處有三棟建築深邃的房屋連在一起,這三棟房屋里外十分遼闊,像是個大買賣家,每一家的門外,卻赫然插著一面灰色旗幟!
這三棟巨屋的門面已經緊閉,但是,屋內卻燈火通明,人影移晃,屋外更有幢幢人影,往來巡行,情勢顯得十分緊張。
楚雲低聲道︰「前面那三棟巨屋門外,俱插著一面灰色旗幟,灰旗隊方面之主腦人物,定然居留其中,吾等行動切須謹慎,莫露破綻。」
狂鷹彭馬左右一望,道︰「不錯,這就是那三家綢緞莊了,警衛倒十分森嚴呢。」
楚雲略一沉吟,道︰「彭堂主請與龔寧在此稍候,庫環主且隨在下前往一探。」
說罷,楚雲身形忽然閃出七丈,微微一晃,就到了那三棟巨屋的屋頂之上,稍一換氣,大漠屠手亦已掩身而至。
在屋頂向下望去,可以看出這三棟巨屋完全是一式一樣的建築,分成三進,頭進為門面客堂,後兩進全為居室。
這時,下面天井中站立著數十名灰衣大漢,個個身佩兵刃,肅然無嘩,另兩櫃房舍情形亦是相同,室內燈光映出,可以清晰的看見室中人影移動的情形。
楚雲輕輕向下一指,又指了指自己二人與天井對面房屋的距離,然後做了個小心行動的手式。
大漠屠手庫司會意的略一頷首,楚雲微微一笑,就在他這笑容適才映人大漠屠手的瞳孔之際,那瘦削強健的身軀已飛掠到對面屋頂!
速度之快,仿佛影移魂游,無聲無息,天井中的數十名灰衣大漢,俱皆木然不知。
大漠屠手由衷的贊嘆一聲,拔空而起,靜靜的,冉冉的,以陰影屋脊做掩護,如一頭大鳥般跟蹤而落。
楚雲嘴唇緊抿,輕輕伏在瓦面,悄然將一張屋瓦抽開寸半左右,湊眼向下望去。
這是一個類似廳堂的房間,布置豪華,卻十分傖俗,一色的紅木家具,一色的紅緞錦墊大師椅,室內已坐滿了人,但是,氣氛卻很沉穆。
楚雲注意到,在這廳室正中,有一個椅子是空著的,雖然椅中並未坐人,卻可以看出室中諸人對這空椅亦好似十分敬懾。這時,坐在那空椅下首,一個面目清灌,年約三旬的文士打扮之人,側首向窗外一瞥,朗聲道︰「四羽士,五岳一劍準會在二更到來麼?」
四個身著灰色長衫,雙目精光隱射的中年漢子聞聲站起,齊齊應道︰「不錯,當時由二當家的接頭時已做如此決定。」
另一個面容猙獰,滿口虎牙,神情卻極其陰沉的五旬大漢,此刻在椅上重重一拍,冷厲的道︰「五岳一劍是什麼東西,也值得我們這般大張旗鼓,如臨大敵的等候他?甚至連大當家的都要親自到來!」
那面目清瘤的文士微微一笑,道︰「雷掌法,五岳一劍班滄不比尋常武林人物,其聲威之宏,並不稍遜灰旗隊,尤其為了那條出產金砂的山溪,利益所在,自是不容忽視,須知這條山溪所產之金砂,非但足供本隊上下日常所須,更可作為發展及擴充本隊勢力之後援,對本隊關系重大,而五岳一劍自然眼紅心貪,不肯放過,因為,這條山溪對他也有相同的作用!」
被喚為雷掌法的五旬大漢哼了一聲,道︰「五岳一劍這小子也大目中無人,聞說二當家與他接頭之際,提出談判之地點時,這小子竟大言不慚的說出隨吾方挑選之狂言,待二當家決定于本地約談後,他竟毫不考慮的一口答應下來,這簡直是視灰旗隊如無物,以灰旗隊地盤為陽關大道,的是可惡之極!」
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道︰「雷掌法且勿急躁,五岳一劍如此自驕自大,我灰旗隊亦非易與之輩,到時候,他就會為他的驕狂追悔莫及了。」
坐在空椅左側,一直未曾啟口的一個六旬老者,這時模了模那張紅潤如嬰兒也似的面孔,呵呵笑道︰「右使者所見不差,江湖上有道強龍不壓地頭蛇,五岳一劍功力固然不弱,但他也就要斷送在他那自信自滿的狂傲之上!」
中年文士露齒一笑,道︰「賈兄有此遠見,足可證我方人人俱己判明彼此強弱,而且,莽狼會方面盟友,亦已趕到大辛郊外,正在嚴密部署,五岳一劍縱使肋生雙翼,此番亦難自吾等所布之天羅地網中逃出!」
廳中諸人,這時又紛紛相繼發言,或隅隅低語,但是,不可掩飾的,每人的面孔上都流露出一股勝券在握的得意神情。
楚雲在瓦片隙縫中的眼楮,微微一睜,心中忖道︰「那中年文士竟是昔年暗襲白獅門掌門人魏百豪的金菩提曹功,倒是有些意料不到,以他的行為名聲來說,自己老是以為此人生相粗陋,談吐倫俗,不想卻是一個外貌文質彬彬的儒生,嗯,他身居灰旗隊右使者之職,看來地位甚高,那個所謂雷掌法,定是灰旗隊掌管刑職的‘二門神’雷望,那個紅面老人,假如自己預料不錯,可能乃是灰旗隊中最為心狠手辣的大劊子手‘嬰叟’賈大川!」
他正在思量,伏在一旁的大漠屠手庫司已壓低嗓門道︰「盟主,下面的那些朋友可有動靜麼?」
楚雲將嘴唇附在庫司耳邊,低沉的將所見經過講了一遍,又道︰「他們正在等候五岳一劍及灰旗隊的總瓢把子銀戈飛星,壓軸好戲還沒有上演哩。」
說罷,楚雲又將雙目湊上瓦縫,只見金菩提曹功此刻正在說話。
「雷掌法,當家的應該到了,我們還要與當家的會合,前往城郊大柳坪,那邊的人物你可埋伏好了?」
二門神雷望頷首道︰「圍著大柳坪那片柳林子,里里外外埋伏了三層兄弟,只要五岳一劍這小子敢來,準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紅面老人亦慢條斯理的道︰「嗯,咳,看樣子,老夫這大劊子手又要開開張了,近些日子以來,也實在過得大無聊了,殺殺宰宰,比較能增加一點情趣!」
金菩提曹功一哂道︰「賈兄,你在本隊掌大劊子,在江湖上號稱嬰叟,不論哪個名號,听來都有些令人起懍呢!」
隱在屋頂的楚雲,暗里冷笑,想道︰「果然不錯,這面色紅潤的老人正是那嬰叟賈大川,這老鬼手上鮮血淋灕,殺人無數,只是看他外表,卻像個好好先生……」
此刻,二門神雷望忽然說道︰「右使者,城內那五福客棧住著的一批人物,來路極其古怪,據本掌法看,可能不太簡單。」
金菩提曹功神色嚴肅,緩緩說道︰「本使者已令三劊子田兄率領部分兄弟注意監視,這些角色行動隱秘,費人猜疑,聞說約有數十人之眾,其中竟然尚有傷者,而且,一律穿著黑衣,騎黑馬,好像亦是一撥甚有組織的江湖幫會。」
二門神雷望毛躁的道︰「本掌法從來就沒听說過江湖道上有這麼一撥黑衣黑馬的幫會,還不是一些破爛雜碎,裝腔作勢,自取道號……」
忽然,嬰叟賈大川若有所思,沉穆的道︰「是了,在牛角溝將石家堡赤手擒龍他們殺得人仰馬翻的,不全是一些黑衣黑馬的角色嗎?本隊賀副總管也在那時同時失蹤,而三日之前,大名鼎鼎的百角堡競不可思議的于一夜之間冰消瓦解,尸橫遍野,聞說猝襲者也是清一色的黑色衣衫,胸前更繡縷著一輪金色太陽……。」
賈大川此言一出,全廳不由在驟然之間肅靜下來,靜得幾乎連人們的心腔跳動也微微可聞。
金菩提曹功怔了一怔,目光環掃廳中各人,大笑道︰「吾等俱是杞人憂天,世上哪有這麼湊巧的事,這些朋友會是那些五福客棧內的角色?即使是吧,他們與吾等素無瓜葛,又怎會與吾等為仇!賀副總管雖無消息,但吾方已遣王總管事前往探尋,尚未與赤手擒龍蕭大當家見上,在訊息未明前怎能作準?而且,哼哼,灰旗隊也不是如此容易對付的呢!」
他已注意到大廳中諸人在賈大川提出那些黑衣神秘人物時,表情上的急劇變化,而不用細看,便可體會出其中包括了大多的驚恐與怯懼,金菩提曹功十分清楚,在一場凶吉未卜的大戰可能來臨之前,斗志的沮喪,乃是一個組織最嚴重危險的致命傷!
于是,他又故意輕松的道︰「江湖中事,傳來傳去,往往傳離了譜,本隊上下,哪個不是身經百戰,歷盡艱苦的好漢?每逢遭遇到什麼大事,最後總是我們獲得勝利,吾等不把握目前赫赫的聲望,再作奮斗,卻去听那些捕風捉影的閑言作甚?」
這時,嬰叟賈大川亦已覺得自己失言,他尷尬的一笑,接口道︰「灰旗,莽狼,威震兩河黑白道,江湖朋友誰能不承認我們在兩河的領導地位?那些黑衣黑馬的角色,若不侵犯吾等便罷,如他們真想不自量力,以卵擊石,那麼,得到悲慘下場的,定然是他們自己!」
二門神雷望怒道︰「管他媽什麼玩意,干脆殺進那家客棧,將這些行動鬼祟的東西斬絕算了!」
金菩提曹功搖頭道︰「不可,現在本隊正面對強敵,宜集中全部力量準備應變,不論五福客棧內的角色是何方神聖,都應在目前之事結束以後再請大當家定奪,如果魯莽行事,萬一出了差錯,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大廳中逐漸又靜默下來,但是,每人的面孔上仍有怔忡不安之色,自然,他們異常明白本身的力量比威震八方的百家堡如何,事實是最好的證明,雄辯巧詞並不能令一個人完全釋懷的。
楚雲嘴角一撇,忖道︰「這金菩提曹功倒有點頭腦,嗯,不過,只怕我們早晚都要踫一踫的,那時,就可以知道誰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了。」
突然——
大漠屠手庫司用時輕輕撞了楚雲一下,楚雲抬起頭來,以目光相詢。
「街上。」
大漠屠手嘴唇一撇,簡單的說出兩個字。
楚雲迅速轉首,看見街道上大步行出五六條人影,守候在這三棟巨屋外的無數灰衣大漢,一見來人,全皆躬身肅立,形態顯得十分恭謹。
于是,第一棟巨屋的門面啟開了,一疊聲低沉的傳叫傳到靠天井的大廳之內。
楚雲急忙移目至瓦縫之上,只見一名適才站立天井,狀似頭目之類的灰衣大漢,匆匆進入大廳,躬身道︰「稟右使者,瓢把子與左使者等人駕到!」
金菩提曹功霍然站起,率著眾人急步向外迎去,直到大門之前。
楚雲目光微攏,向那進門的為首者望去,只見那人年約五旬,面孔輪廓鮮明,稜角突出,有如刀斬斧削,雙目神光充足,形色在沉練之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厲!
大漠屠手庫司哼一聲,低語道︰「盟主,帶頭的那位朋友?」
楚雲頷首道︰「不錯,那就是灰旗隊的瓢把子,江湖上素享盛名的銀戈飛星常大器!」
說著,楚雲的目光,又向天井中瞥去——
這時以金菩提曹功為首的灰旗隊各人,已向銀戈飛星常大器行禮完竣,這位江湖皋雄微微擺手,沉聲道︰「老夫不進屋了,右使者,這里沒有事吧?」
金菩提曹功恭應道︰「沒有什麼事,只是五福客棧內有些可疑人物居留,已由本使者遣令手下兄弟前往監視。」
銀戈飛星常大器嗯了一聲,道︰「現在沒有時間管這些事了,等我們將目前事情解決後再說,雷掌法,你遣了些什麼人先往大柳坪部署?」
二門神雷望適才尚孟浪毛躁無比,這時卻異常恭謹拘束的道︰「稟瓢把子,本掌法已請二劊子朱兄率追魂騎隊李隊領,及鎖魂騎隊牟隊領,加上總舵屬下之‘玉金剛’趙麟,帶齊五十名硬弩手前往設伏,一切妥善後,方始至此恭候瓢把子駕臨!」
銀戈飛星滿意的嗯了一聲,又道︰「右使者,你去看過了麼?」
常大器言詞之中,透出他對金菩提曹功的器重與偏愛,好似非要曹功親自出馬辦事,他才放心似的。
金菩提曹功笑道︰「本使者曾親往探查,一切部署極為周密。」
銀戈飛星仰首一望天色,迂緩的道︰「老夫約定五岳一劍班滄至北城外之大柳坪談判,此事和解成分甚少,為了雙方利害所在,彼此勢難有所妥協,吾等必須鎮定應變,全力以赴,老夫已請二當家趕到大柳坪再做詳盡探查,此外,莽狼會盟友亦均來到,一切接應事宜,都已辦妥,兩更天快到,現在,除了留守各人,其余一律跟隨老夫前往大柳坪!」
灰旗隊諸人轟然應諾,在銀戈飛星率領之下,迅速向黑暗中行去,頃刻間,便消失于街尾的暗影中。
大漠屠手庫司望著這三棟燈火熄滅,悄然無聲的巨屋,又看看坐在天井中的幾名灰衣大漢,沉聲道︰「盟主,他們為何不以坐騎代步?」
楚雲一笑道︰「蹄音雜亂,容易傳遠,更能引起敵人注意警惕。」
大漠屠手恍然道︰「原來如此,盟主,我們這就跟去麼?」
楚雲雙目一眨,笑道︰「更待何時呢?」
大漠屠手又向四周尋視了一番,以雙手作成喇叭狀,湊于唇間,發出一陣低沉而斷續的古怪聲音。
于是,隔著不遠的一片屋舍之上,亦傳來相同的聲息,遙遙應和。
楚雲目光注意下面,口中道︰「庫環主,可是已將行動方向告訴彭堂主他們了?」
大漠屠手頷首道︰「是的,本座告訴彭堂主,請至城外相候會合。」
楚雲笑道︰「這種傳訊方法倒是十分別致,現在,我們走吧!」
兩條人影,如閃電般在夜色中一晃,仿佛兩頭大鳥般忽然飛出。
大井中,數名灰旗隊的大漢正仰站觀望;其中一個高聲道︰「怎麼著?我說是夜貓子叫吧?你他媽偏疑神疑鬼,你看,這不是被我們驚飛了麼?」
另一個模著後腦,愣愣的道︰「奇怪,在這城鎮屋頂怎會有夜貓子?」
原先一人呸了一聲,嚷道︰「既不是夜貓子,難道會是人不成?人哪有這樣飛法的?我看你是前晚上賭錢輸昏了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