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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須老人聞言之下,面色一肅,兩道濃黑的眉毛卻不由難以查覺的微微皺了皺,他轉過身,略微躬腰道︰「大小姐。」
來的人果然正是那祿衣少女,她不知從那一扇門走出來的,身上已換了另一襲水兒綠秀著白色牡丹圖的長裙,一頭烏亮的秀發松松挽在腦後,露出一段白女敕而細膩的頸項來,周身散發看一股素雅而芬芳的氣息,令人有一種,嗯,有一種想輕輕擁抱著吻上去的意念。綠衣少女淡淡的點點頭,道︰「總管事,這人的可惡處你也領略過了吧?」紫須老人乾笑一聲,道︰「稍微狂了些兒………。」「稍微?」綠衣少女冷然道︰「他己狂得離了譜啦。」
有些尷尬的搓搓手,紫須老人低聲道︰.「不知小姐欲待如何發落此人?」一旋身坐在寬大的銀圈椅上,綠衣少女右腕撐著頭,手肘靠在椅柄上,眨眨眼,她道︰「我想,送他到西島端去,那里不是有很多事情還沒做完?」紫須老人征了征,道︰「西島端?大小姐是說,是說此人去闢那『潛龍洞」?」
綠衣少女點點頭,漫不經心的道︰「不錯。」
唇角動了動,紫須老人猶豫的道︰「但是……大小姐,那里的工作沉重而艱苦,而且,判罰到西島端為勞役的人皆是些非奸即邪的十惡不赦之徒,將此人罰到那里為奴,老夫以為………呃,是不是略微重了些兒?」綠衣少女雙眉一豎,冷漠的道︰「總管事,你是在說徐美媚判錯了?」
紫須老人面頰的肌肉一跳,語聲有些沙啞︰「老夫不敢。」一拋淺綠色的衣袖,徐美媚生硬的道︰「送他到西島端,不要忘記交待西島主,要他特別注意此人的行動舉止,休閑之時,囚他入水牢之中!」
紫須老人沒有表情的道︰「是。」
水盈盈的眼波美妙的一轉,徐美媚目視廳頂,淡淡的道︰「總管事,是誰將此人撻打如此模樣?」
紫須老人沉聲道︰「游巡使潘九與靳老寶。」
徐美媚霍然站起,粉面如霜︰「是那一個叫他如此做的?」紫須老人似是也對那兩位大游巡沒有什麼好感,聞言之下,毫不代為掩飾的平直陳︰「沒有人要他們如此做,大約是潘九與靳老寶一見此人乃是擄囚身份,可以隨意欺侮,便擅自動了鞭刑!」
徐美媚冷笑一聲,道︰「他們倒是狂妄待很,竟然可以代表我的意思刑罰起我所擄俘的人來?總管事,取消他倆人全年的紅益!」
紫須老人領首道︰「老夫稍停即去通知參師爺。」
半斜過臉龐,徐美媚狡詰的道︰「龍尊吾,你什麼時候覺得錯了,覺得吃不消了,你可以要人傳口信來求我,說不定我會慈悲你。」
臉上的血污顯得有些晦澀與陰黯,龍尊吾兩邊太陽穴跳了一跳,他咬咬牙,淡淡的道︰「我會來求你的,姑娘,我會來的。」
徐美媚轉身行去,頭也不回的道︰「送他走!」
目注看那淡色的身影婀娜多姿的消逝於錦屏之後,紫須老人回首看著龍尊吾,搖搖頭道︰「小扮,你有一段苦日子要過了………o」龍尊吾吃力的站了起來,澀澀的一笑︰「或者如此吧………。」
紫須老人有些不忍的道:「但是,你這一身傷………」
貝勾唇角,龍尊吾低沉的道︰「不一定會死,是麼?」沉默了一陣,紫須老人緩緩的道︰「你好倔強………。」
龍尊吾半閉著眼,道︰「並非倔強,只是一口氣不容易下罷了。」
紫須老人又搓著手,低聲道︰「西島主號稱「千臂童子」,名叫單紅,稟性狠烈暴辣,一身武功高不可測,是我銀城第一流的人物,其位至尊,僅在城主與大令主之下,西島方圓二十餘里,全在他的調度之內,你到那里,只怕要吃苦………。」
說到這里,老人無聲的嘆了口氣,又道︰「你我立場迥異,本來這些話老夫不該告訴你,但老夫惜你是個人材,如此折磨,未免糟塌了………。」
龍尊吾驀然睜眼瞧看老人,深沉的道︰「敢問閣下名號?」
紫須老人低徐的道︰「千秋府總管事,『紫須虎刀」黎儒才便是老夫。」
龍尊吾尊重的念了一遍,道︰「我會記得閣下,現在,我們離開?」
.紫須虎刀黎儒才點點頭,親自攙扶龍龍尊吾,兩個人慢慢走出大廳,一直往千秋府大門之外行去。
銀門外的寬大石階上,早已靜靜肅立著四名灰衣灰巾,虎背熊腰的彪形壯漢,一見黎儒才,靠右邊的一個大漢已跨步迎上,恭謹的道︰「總管事,小的們在恭候多時了。」
黎儒才略一沉吟,道︰「余強,你們用什麼遣送此人?」叫余強的大漢在他黝黑的臉孔土綻開了一抹微笑,道︰「馬匹。」
搖搖頭,黎儒才道︰「改篷車吧,不要忘記加上軟墊。」
余強顯然是征了征,他低沉的道︰「回稟總管事,這人只是一名囚奴………。」
黎儒才神色條沉,道︰「難道我不明白他是一名囚奴,還須要你來指點我麼?」
余強惶然道︰「小人不敢。」
重重一哼,黎儒才道︰「快去備車。」
余強匆匆行禮,帶著另一名大漠急忙落階奔去,黎儒才低細的道︰「他們是千秋府『狙殺房』的所屬,專司逮捕要犯及押送囚奴之責,「狙殺房」由魏首座調度,其權位至高,乃直接听命於城主。」
停了一下,黎儒才續道︰「這四人是「狙殺房」的「灰巾四絕」,今天,小扮你便由他們負責押送,路上你少頂撞他們,否則吃眼前虧太不上算。」
龍尊吾身體搖幌了一下,他苦笑道︰「我目前只想好好睡一覺………。」
黎儒才嘆了一聲,不再說話,沒有多久,一輛雙轡蓬車已轆轆駛來階下,黎儒才又親自扶看龍尊吾上了車,在龍尊吾躺到軟墊上的瞬息,這位陌路初識的老人悄然拍了拍他,低沉的道︰「小扮,你珍重。」
龍尊吾暗中搓搓老人的手,車後的黑油蓬布已「嘩啦」垂掛下來,於是,車輪開始轉動了,鐵箍輪壓在石地上的咯吱聲清晰響起,卻是那麼一聲聲的像尖錐般刺進了心底。
在軟墊上微微幌動著,龍尊吾的思潮起伏如浪,任是身體上如何痛楚,精神如何疲乏,卻連閉閉眼都辦不到,他想著︰還有那筆啃嚙自己魂魄的血仇未報,紫衣派亦處危境,樊家幫正在緊要關頭,而卻如此沒來由的在傷後被擄俘到這個隱秘又可布的地方,真是太豈有此理了,這些人都像是一群怪獸,一群毫不通曉人性的野獸,毗涯之怨,竟是這般傾命以報,自己又偏偏重創未愈,連遭毆辱,如今走兩步路都感到痛苦,更迫論以力拚搏了,照這樣下去,繼續遭到虐待與刑役,恐怕一條性命便將難保,自己有個長短並不足惜,恨的卻是為了何來?怨的卻是那如海的血仇又怎生洗雪,命不可惜,只那口氣難以吞…正想著,油布車一掀,一條身影竄了進來,在車蓬里黯淡的光線下,龍尊吾認出來人是那名叫余強的大漢!
余強竄進來後便盤膝坐在一邊,他望看龍尊吾,露出與他面孔膚色恰好相反的一口白牙來,他道︰「朋友,你叫龍尊吾?」龍尊吾有氣無力的道︰「不錯。」
余強又笑了笑,道︰「你身上有傷吧?」閉上眼,龍尊吾道︰「不錯。」
余強撇撇唇,道︰「像你現在這個樣子,到了西島上只怕不出十天便要返本歸元,回娘家看祖墳去了…︰︰龍尊吾道︰「你有什麼法子可以不必使我這樣麼?」余強哈哈一笑,道︰「當然有,你願意听听?」車身顛覆了一下,頓得龍尊吾一挫牙,他吃力的道︰「請講。」
余強正色道︰「只要你承認錯了,同大小姐俯首認罪,車子便立即回轉千秋府,從此你除了仍須為銀城效力,不能離開之外,其他一切都是自由自在的了,還可以補你一名大護衛之缺,你的創傷也將得到最完善而仔細的診治…︰。」
龍尊吾平淡的道︰「是誰教你說這些話的?你們大小姐吧?」余強有些不悅的道︰「並非教我,只是交待予我而已…︰….」忽然吃吃的笑了,龍尊吾因為笑而嗆咳了起來,余強神色一變,十分不高興的道︰「朋友,有什麼事值得你如此愉快?」龍尊吾一邊嗆咳,一邊笑指對方道︰「你們只是一群搖尾乞憐的狗,一批仰人鼻息的奴才,一些毫無骨頭,專事阿訣詔媚的小丑,可惜你們生了一寸昂藏七尺之軀,卻與婦女小人沒有二致,江湖上的氣節,武林中是非都到那里去了?就是被你們這些奴才給一丁一點的吞了,沾污塵蒙了……︰o」余強面色發青,額際暴起一條一條的筋絡︰他狂吼道︰「住口:」龍尊吾傲然一笑道︰「你如今敢於大聲叱叫並不足奇,若是我龍某人有復出之日,在我金刀蛇之前,你猶膽敢如此張狂,那才叫英雄,那才稱好漢!」
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余強怒極恨道︰「龍尊吾,若非大小姐對你似有另眼相看之意,我此刻就活劈了你!」
龍尊吾微微搖頭,沉緩的道︰「不用領她之惜,你可以動手,不過,余朋友!你看我如今重創在身,四肢如散,幾乎連動也不能稍動,但是,我卻有十成把握,可以在你動手之前斃你於此,你信也不信?」余強氣得混身顫抖,唇角抽搐,雙目中凶光暴射,他兩手十指絞纏得咯咯作響,卻在一陣強力的壓刺下猛然返身躍出車外,在油布車的震幌中,只听得得他氣結般大吼︰「加速趕車,早到西島結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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