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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厲言叱斥,不由將這「黑牛」何根驚得心額膽寒,再怎麼說,「冷臉雙環」曹敦力也是「大飛幫」的首要人物之一。在「大飛幫」里,他的地位比何根是高得太多了,而初根也明白,曹敦力乃是與他所屬的「墀壇」壇主平坐的角色,「大飛幫」中,上下之分甚為嚴格,何根只是‘墀壇」屬下的一名行刑手,若是曹敦力真個翻下險來,將此事傳報上去,以何根的處境來說,無疑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他頂撞了「五雷堂」的堂主,這個紕漏,就算他的頭兒「墀壇」壇主卓斯來替他抗,也不一定能抗得住,以他個人的身份與曹敦力來比較,「大飛幫」的最高掌權者會有所選擇,自然,他們是必定支持曹敦力的啊……
何根青著臉,咧著嘴唇,畏縮的道︰
「黨主,你老千萬不要誤會,小的天膽也不敢稍有藐視你老之虞……小的,小的實是職責悠關……」曹敦力暴烈的道︰
「何根,今夜你算擺夠威風了,很好。待我明日,本堂將親謁幫主,言明此事,請幫主裁決定奪,看看是你對,仰或本堂無差!到時候,你不妨將你們的頭兒老卓也一起請了去,大家論個清楚。何根,你可以等著,試試本堂能不能給你一次終生難忘的教訓!」說完,曹敦力裝得怒不可遏的向一直垂手站在自己背後的君惟明一揮手,火辣辣的道︰
「這‘血牢’我也不去查了,出了漏子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們走!」
但是,那早已顫悚不安的何根,怎會就此背上這口公事上的「黑鍋」呢?他生了兩個腦袋也不敢得罪曹敦力哪。他當然知道,若是曹敦力就此一走,自己的紕漏可就大了,一個弄不巧,說不準連腦袋都得搬家,這,又是如何的犯不上啊,心里一急,他慌忙搶步上前,躬身呵腰,誠惶。誠恐的道︰
「堂主留步,堂主且請留步,小的知罪了,小的糊涂,小的混帳,小的一時未曾開竅,堂主大人大量,萬乞恕餅小的才是……」一拂手,曹敦力冷冷的道︰’
「你如今算搞清楚了?」何根惶悚的道︰
「小的全搞清楚的,堂主且請前往查牢,小的只知墨守成規,不明活用之道,實在慚愧……」曹敦力寒著臉,道︰
「這麼說來,你是高抬貴手,放本堂通過了?」越發的嚇得手足無措,何根忙道︰
「不敢,小的不敢,恭請堂主前往查牢……」重重哼了哼,曹敦力邁開大步,向前行去,那何根卻又急走兩步跟上,卑額奴膝的陪著笑道︰
「堂主……呃,小的斗膽想求黨主恕餅小的方才冒犯之罪……」斜睨了他一眼,曹敦力火刺刺的道︰
「本堂恕餅了,與你太過計較,豈不有失本堂身份?」何根一疊聲道︰
「多謝堂主開恩,多謝堂主開思……」
這時……
曹敦力又目光炯炯的朝四周環視,于是,那些尚望著這邊的其他守衛們不由紛紛畏縮的收回視線,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
曹敦力又哼了哼,回首招呼君惟明︰
「我們走吧。」
迅速的,兩人來至「血牢」的那扇狹窄鐵門之前,曹敦力輕車熟路,拿起斜倚門腳的一只木槌來,緩緩朝鐵門上敲了三下!
片刻後,鐵門沉重的啟開,一個強壯的身軀擋在里面,這人睜著一雙三角風火眼,不耐煩的道︰
「干什麼?」曹敦力怒道︰
「干什麼?‘五雷堂’堂主前來查監!」那位三角眼仁兄馬上先將外面的守衛們看了看,嗯,全都好生生站在那里,就在他眼光尚未收回的一剎,遠處的何根亦已急急向他揮手示意,于是,這位三角眼的朋友立即閃身向後,邊躬身道︰
「堂主,請!」
曹敦力擺出一付儼然不可侵犯之狀,大馬金刀的走了進去。緊跟在他後面的君惟明,也毫不遲疑的隨著進入。
鐵門後,是一方小小的間隔,形同一間石室,大約只有丈許寬窄,一堵石牆將這小房間隔開,石牆的下方,仍然有一扇緊閉的鐵門,曹敦力與君惟明全知道,那扇鐵門之後就是牢房的所在了。
這間石室中的空氣是污濁而潮濕的。雖然較之外面溫暖,卻更有一種壓在人們心頭上的沉悶的感覺,一且踏入,便叫人極不舒服,一刻也不願多留……
石室里燃著兩盞懸垂自屋頂的桐油燈,燈火是青虛虛,暈蒙蒙的,映著室中的人臉淒黯如鬼,而再加上飄浮四周的陰翳氣氛,就更顯得蒼涼悲慘,有如人間地獄了!
進入室中,曹敦力不由得吸了口氣,他半旋頭,皺眉喝道︰
「不知道馬上關門?」
三角眼的漢子如奉綸旨,他趕忙答應一聲,匆匆將鐵門推上下閂,然後,垂手站在一旁。
在此空隙,君惟明已將石室中的情形打量清楚了。不錯,連那三角眼仁兄算上,果然是有五個人,一張粗糙的白木桌旁如今站著兩個——「桌上還擺了一只瓷海碗,碗海中有幾粒色子,靠牆角那邊的簡陋竹榻前也站著一人。此外,另一個便肅立在牢門邊,君惟明特別注意這個人,因為,他手中正執著一根自門縫後面伸展出來的細麻繩,而且,當他們入內之時,其他的守衛者全起立站好,躬身為禮,只有那站在門邊的不移不動,戒備異常的盯注著他們!
現在,曹敦力干咳一聲,官腔十足的道︰
「犯人有騷動麼?」三角眼仁兄忙笑道︰
「回堂主,全安靜得很,其實關在後面的那十來個人,如今只剩下一口氣在喘了,叫他們騷動也騷動不起來啦2」橫了說話的人一眼,曹敦力道︰
「也沒什麼異狀麼?」三角眼的漢子阿諛的道︰
「沒有,和以前一樣,無庸勞使堂主費神,小的們也依然稍存大意,必會謹慎看守的……」曹敦力冷冷的道︰
「假設你們能叫本幫首座們如此放心,本幫早就可以霸佔天下了,還用得著跟在人家後面吃這口窩囊飯麼?」呆了一呆,這三角眼仁兄雖然老大的不服,表面上卻不敢流露出一點點來,他訕訕的笑著道︰
「堂主教訓得是」曹敦力不再多說,指指車門,道︰
「開了!」三角眼仁兄趕前幾步,向門邊那執繩的漢子低聲道︰
「李光,你小心點讓一讓,注意別扯動了繩子,我這就開門了。」
叫李光的大漢微微點頭,毫無表情的向後面退了兩步,但是,他卻仍舊一點也不疏忽的緊拉著手中細麻繩,在退後的時候,僅將麻繩多出來換在手腕上的一段放出了幾圈……。
三角眼的漢子自懷中掏出一串巨大的銅鑰匙,「咯吱」一聲插入鎖孔,用力轉動後,伸手將鐵門拉開,回身道︰
「堂主,請。」
點點頭,曹敦力與君惟明快步來到門邊,尚未入內,鐵門後一股刺鼻的惡臭氣息,已沖了出來,這股惡臭實在難聞得很,象是一條積污納穢,多日未曾清理的陰溝,受到陽光曝曬後,被蒸出來的那種濃濁臭味,又似是腐爛了的動物尸體上的所飄散出的尸臭,這股氣味,又濃又烈,幾乎將人的胃都沖翻了。
鐵門後,有一排九級石階通下,石階盡頭,便是一個砌成半圓形,有如澡堂船的石池子。現在,石池中浮動著污黝黝濃凋稠,黑沉沉的髒水,二十只木柱便立在水中。達二十只木柱有四枝是空著的,其他十六只上則各綁著一個人——一個個形似骨立,枯瘦萎頓得不似人的人。而在石階的第五級上,平排固定安置了二十把強弩,弩端利矢全早上好,對準了每一只木柱以及木拄上的人,二根細麻繩則穿連過這工十把強弩的機簧。
一直延伸到牢門之外——握在那叫李光的漢子手中,換句話說,只要稍有警兆,那李光僅須輕輕一扯手里麻繩,則二十把強弩中的利矢即會飛射而出,準確無比的透射進綁在木柱上的人們體內!
石池里所散發出的氣味是刺鼻的,那池中的污水面上尚飄浮著一些臭不可聞的排泄物。而整個水牢中全是黝暗陰沉的,石階傍的鐵架上擺著一盞青瑩瑩的油燈。它那種暈沌沌的光忙放映出來,非但不能給人以光明的喜悅,更幻支得這個可怖的水牢越發陰風漫漫,鬼氣森森了……
水牢中的光度是如此黝陪不明,加以那木柱上綁著的十六個人又全已被折磨得不象人了,連君惟明這麼銳利的目光也一時看不出到底那一個是衣彪,他心中嘆息著,怨火頓熾!
這時——
三角眼的仁兄站在門里第一級石階上,他呵著腰道︰
「里頭太髒太臭,堂主,你老就不用進來了吧?也免得拈上一身氣味……」曹敦力微微頷首,斜覷君推明一眼,道︰
「嗯,本堂再點點數……」現在,君惟明退後一步,向兩步外的李光露齒一笑,低沉的道︰
「朋,你見過死亡,可要親自嘗試一下麼?」那李光一時愣了,他迷惑的道︰
「什麼?——」
他的口唇剛在形成了這兩個字的形狀,一溜銀蛇似的光芒已閃電般猝卷上去,同一時間,君惟明左手暴揮,金叉月兌鈾反射,當這抹快不可言的銀芒點透了李光腦門之際,又飛戮入一側那竹榻前的漢子咽喉。這時,反射出的「斷腸金叉」已洞穿了桌邊的第一個角色肋月復,筆直插入他旁邊的同伴左胸之內!
那李光被君惟明的「銀絞鏈」一帶斃命,他甚至連對方如何出手也未看清,便那麼軟綿綿的,一聲不吭的癱倒下,而在他倒地的一剎,手中細麻繩已被君惟明凌空彈指剪斷!
四個「大飛幫」「墀壇」的「行刑手」,就在這連眨眼也不到的短促時間里便全部被君惟明解決干淨,連一聲喊叫都末及發出,已俱皆命喪黃泉,而君惟明出手之凌厲,動作之快捷,行事之狠辣,實已到家了!
一閃上前,君推明抽回了透入榻前那名敵人喉只的「銀絞鏈」,「絲」的一聲,揮落了鏈上沾染著的血跡,再將插入另一具尸體中的金叉收回,然後,轉向鐵門里面。
站在門後石階上的三角眼朋友,至今尚不知道外面已生巨變,他的四個伙伴全歸了陰,此刻,他還在朝曹敦力嘮叨著︰
「……這十幾個奴才可真的可惡,一天到晚全不放個屁,任是問什麼也不說,打得他們皮開肉綻也打不出一個字來,堂主——」
曹敦力背向外,他已站進了門里,後頭傳來的聲息他卻听見了,只是,他料不到會這等快法,幾乎剛剛听到一點聲息,君俺明已瀟瀟灑灑的轉了進來!
曹敦力驚異的看著君惟明,忙問道︰
「成了?」君惟明點點頭,淡淡一笑︰
「回稟堂主,成了。」三角眼的仁兄愕然不明所以,他迷惘的問道︰
「堂主,有什麼事麼?」曹敦力望著他,冷厲的笑道︰
「當然,老子要你的狗命!」
大吃一驚之下,這位三角眼仁兄不由魂飛魄散,他喉間哽噎一聲,駭飾的張口就待呼救——
以無可比擬的快速,「嗤」聲開響,君惟明的「銀絞鏈」已有如一抹星尾般撕裂了這三角眼仁兄的咽喉鮮血猝濺中,這人瘦嶙嶙的身體己一個跟頭翻跌于石階之下,同樣的,未曾發出一點聲音!
曹敦力一伸拇指,贊道︰
「好身手,公子!」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泛泛罷了!」說著,他立刻沿著那滑濕發石階快步行下站在水池邊,他聚攏目光,仔細朝綁在木柱上的十六個人瞧去,但是,倉促之間,卻仍然一下子認不出誰是誰來,君惟明皺皺眉低沉的叫︰
「衣彪,衣彪……」
被綁在木柱上的那十幾個人,下半身全浸在池水之中,僅露出胸脯以上的部位來。而這十幾個人全象已經癱瘓了,已經麻木了,個個的頸項都低垂下來,一動不動,就宛如十來個尸體一樣!
君惟明有些急迫,他又朝前移近了點,暗暗提高了嗓音道︰
「衣彪,我是公子,我是君惟明,我來搭救你了!」
這時,那些綁在木柱上的人有幾個才生了反應︰他們沉甸甸的勉力抬起頭來,各用一雙枯竭深陷的目光,朦朧的望向君惟明。天爺,那幾張瘦 干枯的面孔就簡直和骷髏無異了!
君惟明焦灼的道︰
「我是君惟明,君公子,你們還認得我麼?」幾雙黯澀的眸子吃力的注視著君惟明,好一陣,才有一個人首先認了出來,這人驚然抽搐著,他那如干涸似的枯槁面容上,擠出了一抹驚喜過度的表情,嘴唇-合了好多次。這人才孱弱淒啞的出了聲,
「公子……天可伶見……果然是公于到了……這……這是在做夢麼?」君惟明一陣辛酸涌自心底,強自忍住,他溫和的道︰
「是真的,兄弟,一點也不假,我並沒有死,我又活著由來了,這一次,就是來解救你們的……」那人搖搖頭,深陷的眼眶中演出兩滴淚水,他悲楚的道︰
「公子回來就好了……那批惡魔魍魎就再也逞不得凶橫,再也不能欺侮我們了……我們囚在血牢中的這些人,全知道是誰害了公子……因此,他們才找我們下手……公子啊,你老千萬要救那些昔日的老弟兄們,要不,他們只怕遲早也會道到姓童的毒手……我們這十幾人如今算完了……公子不用再多費手腳救我們出去……」君惟明急道︰
「不準講這些喪氣話,今夜我來,便是首先將你們搭救出去的,不論在任何情形之下,我也要設法使你們月兌險!」面頰微微痙攣,那人痛苦的道︰
「公子……你老可知道……我們的下半身全叫這滿池污水給浸蝕殘廢了?我們早已不能走,不能動,甚至連站都站不住了……休說公子救我們出來要倍增困難……便是我們真個全逃出……也只是一群廢物,陡給公子增加累贅罷了……公子,眼前百事待舉,用人方殷……我們這群無用之人來能替公子效命已夠慚愧……又怎好再給公子增加煩惱?……」君惟明一咬牙,道︰
「你們在這水牢中關了多久?」那人淒然道︰
「最多的有一個月,至少的也有十多天了……公子,我們腿股上的血肉早已浮腫泡爛,連骨頭都成酥腐的了……」君惟明搓著手,又急切的問︰
「衣彪,衣爺在那里?」那人想轉頭指引,無奈他卻連轉了頸子的力氣也沒有了,微弱的,他道︰
「倒數第七根柱子綁著的,便是衣爺……」
君惟明點點頭,迅速移了過去,來至水池中倒數第七根木柱之前,他望著那個被綁在木柱上寂然不動,垂首剪臂的枯槁人形,真不敢相信這人就是往昔強健壯得有如一頭牯牛般的「紅豹」衣彪!
自破碎污穢不堪的檻樓衣衫空隙里,可以隱約瞧見衣彪嶙峋支立的胸骨,更能發現他遍布肌膚的累累傷痕,那些傷痕有的結著血瘋,有的尚留著紫褐色的翻卷皮肉。而他渾身的膚色,更已青中泛灰,不似人的膚色了,形態之淒厲可飾,就連君惟明這等慣經殘酷的人物,也不禁感到淚涌鼻酸!
君論明低沉的叫︰
「衣彪,衣彪,衣彪……」
宜等君惟明叫了個幾聲,雙臂反剪綁在木拄上的衣彪,方始顫動了一下,幾乎不可能的將腦袋沉重抬起……
天!那是一張何等痛煞人又憐煞人的面容啊,整張臉孔只剩下一層干黃枯鍍的表皮包裹著,顴骨高聳,兩頰如削,面孔上更布滿了傷痕,青白疊交,紅紫互映,甚至連嘴鼻也因過度的傷害而扯移了位置,看得出他的鼻梁骨早就扁碎了,深陷的眼距四周流淌著濃稠的黃水,眼圈已潰爛,血糊糊的朝外翻著腐肉,以至他那雙眼珠亦變得暈翳翳,混沌沌的了……這已是冷天,如若弄在夏季,他們這些人身上要不生蛆才怪呢……
君惟明睹狀之下,心如刀割,熱血翻騰,他緊搓著牙,痛苦的叫︰
「衣彪,我是公子!」仿佛蚊蚋似的申吟一聲,被綁在木柱上的衣彪閉上眼楮,又再度睜開,他痴了一樣怔怔盯視著君惟明,半晌,突然哽咽起來,嗓音低啞微弱的來自唇邊︰
「我是在……做夢了……公子在夢中卻容顏依舊啊……」君根明也不管石池中的污水是如何骯髒惡臭,「嘩啦」一聲,已親自踏人池里,來到衣彪身前。他雙手搭在衣彪肩上,沉痛的道,
「衣彪;這不是做夢,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我實實在在站在你面前,我是特地潛回來搭救你們的……」當君餡明的雙手接觸上衣彪的兩肩,他已如中電流般全身猛然抽搐,傾力睜大那雙暈朦朦的爛眼,他死盯著君惟明,不敢相信的悲喊︰
「公子。公子,真是你麼?真是你麼?……」君推明輕輕在他肩頭捏了捏,道︰
「真是我,一點也不是幻覺。」頓時,衣彪那雙沉翳的爛眼中發射出一片不可思議的湛湛光芒,他抖索著,痙攣著,又哭泣著道︰
「皇天啊……我總算相信你的神異了……你果真保佑我家公子不死,果真又使他履險如夷,你的眼楮果真是雪亮的啊……」君惟明黯然道︰
「我絕處逢生,幸而不死,衣彪,這當也算天數……可就是苦了你們一干老弟兄了……」
衣彪急促的喘息著,有一股出奇的亢奮表情與清朗神韻涌現,他困難的撥動著舌頭,喑啞的道︰
「公子,只要你老能無災無難……平平安安……我們寧願用自己的性命來犧牲……我們不算什麼……若是公子出了差錯……大伙兒不……不就全完了?」君惟明悲倫的道︰
「衣彪,可恨那些畜生竟如此折磨你們!」衣彪抽搐了一下,用力擠出一抹干澀得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道︰
「我們不怕……公子,只要對你老留一個忠義名……替‘鐵衛府’保一口不屈氣,我們……業已滿足了……」喘息著,他又道︰
「我們……公子,我們全沒出賣自己的老兄弟……我們都咬著牙挺到如今……,公子,我們永遠都能直起腰桿子不會慚愧……」君惟明連連點頭,感動的道︰
「我明白,衣彪,我全明白……」嘴唇張合著,衣彪又扭曲著臉孔道︰
「公子……可是童剛陷害了你?」君惟明恨不遏的切齒道︰
「正是這廝!」吐了口氣,衣彪喃喃的道︰
「我們……早就猜到是他了……自他接掌了‘鐵衛府’……這里即變成了一座人間地獄……」君惟明咬咬牙,道︰
「時間急迫,衣彪,我們在此不能多談,容我馬上救你出去!」衣彪苦澀的一笑,悲痛的道︰
「公子無庸費神了……我被他們關入這‘血牢’中已有一個多月之久……又遭受到無數次酷刑,非但骨碎肉腐,無一完整之處,就連內腑也損傷極重……公子……我知道我尚能支撐到今天不死的原因……全是憑一口氣,一個希望……希望能再見到你……老希望能放下心……得到一點暴虐必亡,我府重光的保證……」君惟明以泣血般的聲音,堅定的道︰
「我答應你,衣彪,這是毫無疑問的!」
經慣了生與死的場合,也歷盡了殘酷與血腥的悲涼旅途,君惟明知道一個人在將要死去之前,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神情,那不僅是指膚體的傷病而言,當一個人不久于人世的時候,他的談吐、意念、韻調,便往往都是那般灰蒼而又淒黯的了,有如一盞將滅的油燈,枯竭萎澀,一頭久病的野獸,對月尖嘶,都是絕望又悲淒的,如今,衣彪便正是這樣的了……
衣彪悲切的道︰
「公子……請不要為我們悲傷……在我府重光的那天,只要公子能收集起我們的骨骸,埋葬在一起,使我們的魂魄不至飄散……流蕩,也就……夠了……」鐵打的漢子如君惟朋,也忍不住熱淚盈眶,他悲憤的道︰
「衣彪,我發誓要替你們報仇雪恨!」衣彪慘然一笑,道︰
「公子……今日一會,自此永訣……我們這些人全已命在旦夕,不久于世了……無論在幽明兩界,我們俱是禱佑你,老長命百歲,前程輝煌……」君惟明強力抑止目眶中滾動的淚水,激動的道︰
「衣彪,我要設法救你們出去,說不定你們還可以醫得好!」衣彪孱弱的搖搖頭,道︰
「沒有法子了……公子,關在‘血牢’的這些人,最輕的也只算能芍延殘喘多活幾天而已……污水中的毒素業已浸心蝕骨,那些酷刑後所造成的傷害更不用說了……」君惟明急道︰
「衣彪,你不要灰心,不要沮喪,且听我說……」衣彪淚滲血淌,嘶啞的叫︰
「叩別公子,公子多保重啊!」
「克擦」一聲,響起在君惟明剛持阻止之前,衣彪已經自行咬切舌根自殺,他緊閉的嘴唇中,有一絲稠粘的鮮血緩緩淌下,全身也猛力震了震,然後,他那雙潰爛失神的眸字,帶著一抹慘笑注視君惟明,目光逐漸散亂、黯淡,終于,他的頭也軟搭搭的無力垂落!
無比深沉的悲痛與仇恨啃嚙著君惟明的心,他的心被撕成碎片,變得血腐腐的了,大吼一聲,君惟明瘋狂似的猛揮漢掌,動作如飛般削斷那些木柱上綁人的粗索,只見他忽上忽下,倏來倏往,水聲響動,索折柱裂里,須臾之間他已經把木柱上的十六個人全解了下來,安安穩穩的擺到了石階之-上!
這時——
早在牢門外把風的曹敦力,正好急匆匆的趕了進來,他滿額大汗,呼吸急促,剛一進門,使低切的叫︰
「公子,君公子,事情辦妥了不曾?我們要馬上離開了,場面有變化啦,再不走恐怕麻煩就更大——」
曹敦力突然將未講完的一小截話尾咽回肚去,目瞪口呆的注視著石階下的情景——在青瑩瑩鬼火般的慘黯油燈暈下,幻映出那十六個不成人形的軀體來,那十六個人分別排臥在兩級石階上,他們的上半身瘦骨支立,枯黃臘干,下半身,卻腫漲如鼓,浮泡成一種死豬肉般的慘白泛灰,兩腿兩股間的肌肉全潰爛腐裂了,有的翻卷,有的成瘰 下垂,更露出腿股間的森森白骨來,甚至,連那白骨也全被污水浸蝕成黯青的了,腿骨上還沾粘著絲絲碎肉筋脈……十六張臉有如十六顆骷髏頭,灰黃、枯槁、嶙峋,便算是只剩皮包骨吧,那包骨的一層又何嘗是完整的呢?業已布滿了斑斑傷痕,不成形狀了……
鼻管中聞著這十六個人身上所發出的那股惡臭,眼楮里看著這種慘絕人寰的恐怖,任是曹敦力見多了場面,也不禁一下子呆住了……——
小勤鼠書巢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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