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毫無意識下,縱身穿窗出去,來到一條蔓草叢生的甬道上。
他抬頭,注視著皎潔嫵媚的明月,他痴痴地,像是思考著一些什麼。
然而,從他內心深處,所涌出來的,仍是對這個美好的大千世界,所產生的一股仇恨、怨毒與殘酷……
「鐵旗厲滅塵,我要把你這個老魔頭,碎尸萬段……」
他滿心忿恨地,默想著!……隨之,又狠聲地自語著
「嘿嘿……」
忽然,背後傳來一陣冰冷的陰笑!
聞聲,凌震宇頓時毛骨悚然,心神悸懍,他電也似地,倏然飄退,疾旋身形,展目縱望。
只見面前赫然卓立著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身著一襲長衫,足蹬雪靴,兩目寒芒逼人,雙手反剪而立,神情泰然。
此人最異于常人的,他竟是黑發白須。
這時——
在那逼人的目光之中,使凌震宇察覺出,蘊藏著一絲極其陰狠,毒辣,而又輕蔑的意味!
乍看之下,凌震宇不禁繃起臉來,濃眉微蹙,炯炯的星目,怒視著老人……
沉默片刻,老人雙楮微轉,嘴中又是一串陰笑,道︰
「嘿嘿!沒想到老夫會親自前來吧?嘿嘿……但願你能如願以償!」
聞言,凌震宇神情悚然,當下飄身撤退!
思忖著,倏忽間,星目立現殺機,他疑惑萬分,嚴陣以待,怒喝道︰
「老賊!你……你到底是誰?」
老人目光之,中陰毒之色暴閃,輕蔑地陰笑道︰
「是誰?嘿嘿,是‘鐵旗蓋世’厲滅塵!也是現下‘天蠍幫’的幫主呀!嘿嘿……嘿嘿嘿嘿……」
「鐵旗蓋世厲滅塵?」
凌震宇失聲驚叫呼︰「我不相信!絕不相信!」
「嘿嘿!」
黑發白須老人,陰笑著,頓了頓,又道︰
「怎地!娃兒,你不相信老夫就是你所要找尋的鳳陽鐵旗門主厲滅塵嗎?」
凌震宇听了,神色之間,更為冷酷,殘毒……
剎那間,他電欺而至,嘴角處,顯露出一絲不屑而仇恨的笑容,星目一展,狂傲譏調地,冷笑道︰
「老賊!你配嗎?——哈哈!想不到天蠍幫的幫主,即是這等貨色……哈!炳哈……」
凌震宇他語意未盡,而竟又朗聲狂笑起來!
接著鐵旗厲滅塵,仰首也是一聲陰笑,驀然地,道︰
「嘿嘿!料你娃兒也不會相信老夫的!嘿!嘿嘿……」
就在這嘿笑聲中,突見他身形一晃,立現一道烏光,他手中已多了一柄尺來長短的三角旗。
驟見之下,凌震宇自身早已蓄勢待發,雙楮注定著對方,伺機應敵。
「現在,老夫這柄‘鐵旗’,足可證實了吧?」
此刻——
聞言視情的凌震宇,心中早已烈焰燃燒。
而他正欲發難之際,只見,那老人雙肩一晃,電也似地,飄身後撤,輕飄飄地,直若飛絮,落身在短牆之上,冷然笑道︰
「請恕老夫眼拙,娃兒,你可就是擊斃雲華仙姑,向敝幫挑釁的追魂客嗎?」
稍頓,接著冷冷地又道︰
「娃兒!不妨也將師承派別報給老夫,以免……」
凌震宇未待老人言畢,朗朗一笑,冷道︰
「老賊所詢,在下明夜參與貴幫立幫慶典盛會之上,自會相告!」
鐵旗厲滅塵一听,臉色立沉,陰笑著道︰「娃兒,可否先將名諱報上?」
充滿自信,凌震宇星目中,一閃輕蔑之意,冷冷道︰「這有何妨!」
說著,又朗聲道︰
「凌震宇就是在下。」
鐵旗厲滅塵,神目一閃,陡然一驚,若有所思地望著凌震宇,稍微收斂狂傲之色,一笑道︰
「久仰!久仰!老夫為了明夜盛會歡迎凌少俠駕臨,現下暫時告別了!凌少俠,明夜總壇再晤吧!嘿嘿!嘿!……」
陰笑聲中,一條龐大的人影,拔空射出,身形消失。
凌震宇朗笑著一瞥天空,此時,東方天際已露出一道魚月復白色……
這時,凌震宇又察覺什麼似地,將其視線掃瞄前殿屋脊,忽見一條人影,輕若飄絮般地落形,來人轉頭徑朝凌震宇立身的殿後,一片數丈方圓的空場上望來!
經凌震宇仔細一看,原來來人是那嶺南女俠「銀拐婆婆」麥晉芬。
凌震宇尚未發言,老婆子麥晉芬,銀拐一拄,昂首一聲大笑,高聲嚷道︰
「小伙子,快進來,我老婆子有要事與你相商!」
沙啞地語音中,只見她兩只肥大的衫袖一展,身形凌空而起,穿窗進入屋中。
凌震宇見銀拐婆婆飄進屋中,當下雙足一曲一伸,也已飄起身形,穿窗而入。
斯時,銀拐婆婆已然端坐在那張木榻之上,滑稽畢露地望著凌震宇。
等凌震宇落坐在木桌之旁,銀拐婆婆這才一瞪銅鈴雙眼,高聲說道︰
「小伙子,你可是奇怪我老婆子去而復返嗎?」
凌震宇微笑地望著她那滑稽的面孔,點了點頭。
嘴角一翹,銀拐婆婆麥晉芬,又笑嚷道︰
「哈哈,我老婆子是又有新發現了……」
面孔肅然,凌震宇關切地貼身詢問︰
「前輩,又有何發現?可否立即告訴在下了」
銀拐婆婆麥晉芬,身軀前後搖晃著,雙眼望著凌震宇,笑道︰
「小伙子,急什麼!我老婆子如果不打算告訴你,我又回來則甚?」
說著,又頓了下來。
凌震宇心知這老婆子不可多加理喻,所以,也就不再相詢,只是以以眼神透出一種希冀的神色,在等待著佳音。
視此情景,銀拐婆婆麥晉芬,不由露出喜色,嚷道︰
「小伙子,我老婆子方才在青石鎮,一家客棧之中,又踫到了另一位歹毒無比的魔頭……」
神色一怔,凌震宇急問道︰
「前輩,所遇何人?」
麥晉芬一副滿臉滑稽之色,雙眼突閃兩道懾人冷芒,望著凌震宇,憤恨激動地,啞聲說道;
「此人就是當今極為武林共忿的‘無常吊客’。」
凌震宇听了,臉色倏變,突地星目凌光畢射,忙道︰
「無常吊客來此作什?莫非……」
說至止,忽地欲言又止,閃楮只見銀拐婆婆已閉目而坐,滿面罩定一層恨意濃厚的陰影,似是沉思著,一言不發。
須知,凌震宇忽然住口,只因他心頭掠過一道,頗為懷疑的意念,暗下思忖著︰
「無常吊客?是否也是當年圍殺父親的仇人……」
凌震宇經過這陣困惑悵然的忖思之後,他決定避開銀拐婆婆麥晉芬,去展開那冊閻王帖,看看是否無常吊客,也是列在黑名單中。
于是,朝著閉目沉思似的麥晉芬,忙道︰
「前輩,在下欲告便一會,稍等即來!」
言訖,銀拐婆婆依然是閉目不語,毫無所覺一般。
凌震宇沒有多說,就在他離開屋中之時,銀拐婆婆麥晉芬的面頰上,泛出一絲得意至極的笑容。
來至古剎外,凌震宇隨躍在一株蒼松之上,疾速地翻開那冊閻王帖來看!
驀然,心中大震,滿面立布仇恨,冷酷,殘毒之色,他雙楮暴瞪地,停滯在黑名單的第四位黑名之上,寫著︰「無常吊客……」
「哼!」
凌震宇默默地看完之後,怒哼一聲,那股冷酷殘毒的仇恨,頓時在他的心胸起伏,復仇之火狂烈地燃燒了起來。
當下,他劍眉一軒,疾然旋身,直朝古剎之內,流星趕日折回。
哪消片刻,凌震宇已來至殿側小廡之前,縱身一撲,穿進窗口,待他目光向著木榻之上一掃,神情忽然一驚!
原來,木榻上已無銀拐婆婆麥晉芬的蹤跡。
那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塊白布條,上面草草地書寫著道︰
「小伙子!我老婆子先走一步,今夜天蠍幫盛會中相見了!……而那,無常吊客,據我老婆子所知,定是為覬覦那幅秘圖而來……銀拐婆婆麥晉芬留字。」
凌震宇看完布條,心中若有所失,可是這陣茫然,並未持續太久,因為,他腦際很快地,洶涌著地仇與恨的浪濤。
此時,他望著窗外已明的天空,不時喃喃地自語著︰
「那秘圖玄真道長是否,……」
忽然,凌震宇聯想到那未曾謀面的「玉女神笛」,他兀自自信地又道︰
「是她!一定是玉女……那一定是被她得到了,否則,她為何入夜時跑來,告訴玄真道長說︰‘東西找到了……’——而後來,她只因為我的出現,又將東西帶走的!……她為什麼不願與我見面呢?……」
凌震宇獨自想著。
他不自覺地,走出了古剎,朝向山下的青石鎮而來。
旭日初升,東方抹上一片酡紅的朝霞,端地瑰麗無比。
疾行著的凌震宇,他那矯健的步法,快若行雲流水。
清晨,和煦的陽光下,凌震宇的蹤跡,已于青石鎮西的一條闃無人跡的官道上出現了。
卞麗地,金黃地,日出日沒。
夜幕又已低垂,蔚藍的天空,已是繁星閃閃,玉免高懸峰頂,林梢,屋角……
凌震宇隨著流動的人群,漫步在青石鎮中。
一日間,他絲毫也未發現那無常吊客的蹤跡,甚至于玄真道長、銀拐婆婆麥晉芬,以及那若隱若現的玉女神笛。
此際,青石鎮中,又是人聲鼎沸,嘈雜一團,街道上,流動著的人群,都不約而同地,涌向天蠍幫的總壇而來。
不經覺間,凌震字已隨著人群,來至天蠍幫總壇門前,他悄悄然地,展目電掃那門前廣場彩門之上,所懸的那具雲華婬姑的尸體,早已杳然。
隨後,凌震宇劍眉微軒,徑朝天蠍幫的總壇內外瞥去。
啊!只見那總壇的氣派宏偉,放眼一片樓宇高聳,房舍比鱗,富麗非凡,不過所差的,只一片霸氣逼人。
雖是如此,但也不愧為武林一大梟巢。
那黑漆的鐵門外,依然警衛森嚴,數名身穿青色排扣勁裝的壯漢,懷抱著銀光閃閃的鬼頭鋼刀,門前逡巡不已!
前面所行之人,已被天蠍幫內負責執事的人,魚貫地引入內堂。
不多時,凌震宇也跟隨著眾人進入總壇院中……
院內是條青磚鋪就,筆直通往後壇的甬道,此時甬道兩旁,約莫十步之遠,就相對的峙立著兩名青衣勁裝抱刀之守衛。而所有守衛之處,均是燃著一支烈焰熊熊的火炬。
相繼地穿過兩層院落後,眾人已被引至左面的一處偏院,院內卻是一片空場;而空場的盡頭,卻是座龐大的巨廳。
眾人如蛇形地走在通向巨廳的甬路之上,來至廳前,凌震宇始才看清,大廳之內人頭攢動,男女老小,僧道俗儒,耕讀漁樵,早已是齊集一堂,言談笑語橫飛,喧嘩之聲,直若雷鳴。
廳內廳外,俱是張燈結彩,燈火輝煌,那種氣派之大,真是見所未見,使人乍舌不已。
凌震宇來至廳內身形一閃,即已消失了蹤跡……
廳內早已排列著,一排排的靠背長椅。
此時,所來之人,全部依序坐在長凳之上。
廳的最前端,是一處高離地面五尺的平台,平台的中央擺設著一張雕花檀木方桌,而方桌的兩側成八字形地坐著十數人。
看上去這些人物,雖是行色不一,卻均是天蠍幫的一些頭目,抑或是職司很高的執事!
斑台上的後壁上,懸掛著一幅繪有九尾金色蠍子的巨圖。
而在那幅蠍圖之下,尚設有一張供桌,供桌上正是香煙繚繞,紅燭熾燃,供晶羅列,燭台銅鼎俱全。
倏地,台上檀木桌右邊,坐的第一人,立起身來,走至台前的中央,旋目一掃台下眾人,滿面佯笑的,朝著眾人拱手高聲朗道︰
「各位,各位!請了——幫主即刻駕到,請各位肅靜,稍待片刻!」
此人是一位身著一襲青色長衫,黑發高髻,五綹長須拂胸的五旬老者。
凌震宇一看那人,發現他即是在棗林里,攔劫自己索秘圖,駱家四霸之中,年紀最長的一位。
他語音一畢,全廳眾人,立刻鴉雀無聲。
那老人放下雙手,兩眼精芒暴閃,炯炯地向著台下眾人叢中,電旋一瞰,目光中,尚似有些憤然之色!
接著,此人斂回目光,轉身入內而去。
「當!」的巨鑼聲響起。
台下數千只精亮的眼楮,均已不期然地,朝著台上望去!
苞著,銅鑼之聲又連續地鳴響三聲,這才見里台掀簾之處,步出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
只見此一老人黑發白須,身著一襲壽字長衫,足蹬一雙薄底雲靴,兩眼精光四射,鶴發童顏,無一絲龍鐘之態,他緩緩步至檀木桌後,面含笑容,雙楮電掃台下群雄,稍頃,雙手一拱,說道︰
「各位請了。」
鐵旗厲滅塵,說至此,有意地頓了頓。
那目光之中,卻奇異地閃出一種極其陰毒狠辣的色彩,盯著台下的第一排長凳之上,良久,才收回視線,笑意勉強地道︰
「各位!今日肯賞厲某薄面,老朽不勝感激,敝幫就此即日起,再度出現武林,尚望各位先進不吝指教!
「今日,老朽更其所幸的是有位貴賓,不惜長途跋涉,趕來為敝幫祝賀的,而卻出乎老朽意料之外,這位貴賓就是眾所皆知,大名顯赫當代的無常吊客!……」
說至此,厲滅塵伸手向著台下前排中央,所坐的一人攤掌指引。
此時——
眾目皆不約而伺地,徑朝他所指方向,極目望去!
一望之下,敢情他所謂的「無常吊客」,竟是位膚色蒼白,骨瘦如柴,身軀高大,面容奇特的五旬老人!
此人服飾也甚怪異,一襲月白長袍齊膝,滿頭長發披頸,其相非男非女。
而在他身旁兩側,各坐著四位白衫裙的青年女人,各背背長劍,縴腰各懸著一個長形的皮袋,這等的打扮,與他們每人那張秀美臉龐,恰好正成反比。
然而,除此台下千百只目光炯炯的眼楮之外,熟料,在大廳中央的一根巨大的雕龍石柱的頂端,橫梁之上尚有一對寒芒灼灼的眼楮,也在仇視地盯注著那被稱為「無常吊客」的人呢?
原來,凌震宇在隨眾人,進入廳內之時,趁著眾人紛亂入坐的情況下,他倏忽施出絕世輕功,射身在石柱頂端,那懸掛一盞八角琉璃的大型客燈的橫梁上。
就在這轉瞬之間,台上的鐵旗厲滅塵,又道︰
「各位,我們為了表示歡迎這位大名鼎鼎的貴賓,請熱烈鼓掌!」-
陣「啪啪啪……」
他語音甫畢,登時台下歡聲雷動,又爆起一片掌聲。
也就在鼓掌之時,外面忽然傳來一曲,激昂,憤怒,悠揚清脆的笛聲,夾雜于掌聲之中,在廳內盤旋不絕。
台下群雄懵然不知,還以為是天蠍幫,有意地安排節目,故掌聲四起。
聞此笛聲之後,鐵旗厲滅塵陡地拉長了臉。
頓時,厲滅塵雙手高舉,示意台下群雄掌聲停歇。
見此情景,台下眾人,掌聲立止,廳內遂呈一片沉寂。
鐵旗厲滅塵,依然是滿面肅容地注視台下。
台下的人如木雕泥塑一般,呆立不動。
繼而,厲滅塵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正待欲言之際,台下人叢之中,陡然又爆起一種尖銳激昂,蘊含殺伐濃濃的笛聲!
東張西望,一個彪形大漢,操著山東腔問道︰
「他女乃女乃的!是誰在吹笛子!」
一個身材矮小,獐頭鼠耳的人,回答︰
「不知道呀!難道不是天蠍幫的樂師?」
另一個身著勁服的青年,低聲道︰
「你們瞧!厲滅塵緊張的模樣,笛聲會是樂師吹出來的嗎?」
彪形大漢接著道︰
「他女乃女乃的,玄了!」
台下眾人立起一陣騷動,所有視線均是循聲覓去,怎奈笛聲飄忽,良久找不到吹笛之人。
詎料——
那笛聲突又大作,聲如月兌韁之馬,又若驚濤拍岸,驟而狂 ,氣勢之盛,直若石破天驚,震人心弦!
就算鐵旗厲滅塵,一世梟雄,此時,難免也忐忑不安。
原因是,厲滅塵早听出吹笛之人,絕非泛泛之輩,功力之厚,定臻化境,而且此人蓄意前來挑釁,騷擾天蠍幫立幫大典。
如果,果真如此,此人定非易與之輩!
正在鐵旗厲滅塵,思忖之間,只聞台下合著笛聲,吟唱道︰
「老身實為獻圖而來,而又為何如此冷落老身?——所以老身撫琴自薦……」
聞聲之後,眾人直覺其聲高亢震耳,嗡嗡作響。
鐵旗厲滅塵,則面色鐵青,眼吐凌芒,殺氣立布,而他為了顧及自身聲譽,因此嘴角仍浮一絲冷笑,開聲喝道︰
「何方貴友?速請尊駕趨前落在貴賓席位。老朽不才,未悉貴友駕臨,有失遠迎,尚請貴友多多包涵見諒!」
言訖,厲滅塵昂首閃射著,一雙寒光四射的眼楮,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大廳進口之處,他希冀地等待著那吹笛之人出現在廳中。
「格格格……」
說時遲,只聞笛聲又更為迫近,隨著爆起一串尖銳的怪笑,傳進廳中。
眾人只覺眼前一道紅影閃過,笑聲人影,早已落在高台之上。
這時——
千百只眼楮,又徑自朝來人望去!定目細察之下,只見來人是一位身著一襲紅色寬闊的衫褲,身形瘦長,滿頭白發蓬松,滿面皺紋累累,兩眼灼灼精亮的老婆婆。
紅衣老婆婆發鬢插了一朵小花,手持一管玉笛,背負一柄綠穗綠鞘的古劍。
所奇的是,這時,台上所有的那些幫內頭目,都已立起身來,畢恭畢敬地望著來人。
鐵旗厲滅塵,早來至那張檀木桌前,面對著來人,堆出滿面假笑容,拱手禮道︰
「老朽,不知火鳳凰駕臨,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格格格格……」
仰臉一串尖銳的怪笑,紅衣老婆婆藐視著厲滅塵,宏聲叱道︰
「滅塵!你將那視如祖先奉供的幫中秘圖,被人盜去,老身已為你找回來了!現在不跪下求我老身幾聲,還待幾時呢?……」
未待言畢,厲滅塵疾然撒身後退,兩眼立吐煞芒,凝視著那紅衣老婆婆,厲吼一聲︰
「好個大膽鼠輩,竟敢喬裝火鳳凰,前來盛會之上,詐言相辱老夫!」
說著話,只見他身形一晃,雙掌早已蓄滿無比之力,直朝紅衣老婦,電也似地擊出一掌,狂喝一聲,道︰
「拿命來吧!」
剎那間,「吧」字聲未畢,掌風已到,兩股無比的陽剛勁力,眼見即已襲至胸前。
那紅衣老婦,寬大的衫袖輕輕一揮,足下輕如飄絮般地橫移五步,泰然地閃過掌風,咧嘴輕蔑地怪笑起來!
「格格格!」
廳中經此猝然之變,台下與會眾人,不由一陣嘩然,跟著騷動起來。
「唰!唰!唰!」
台上十數位幫內高手,一見幫主厲滅塵雙掌竟然遞空,早已欺身近前,布起一種陣式,手中各持一柄三角形的鐵旗,虎視眈眈地注定著紅衣老婦。
紅衣老婦的怪笑未止,突有一留著辮子的人,閃身至厲滅塵的面前,道︰
「幫主!對付這三流小輩,勿須您親自動手,且先待我‘鐵辮子’,將此鼠輩拿下就是。」
天蠍幫主厲滅塵聞言,微一頷首,輕露笑意,道︰
「段老弟,對方身手不弱,尚須小心為是!」
上身前躬,鐵辮子恭敬回答︰
「多謝幫主關懷!」
接著,厲滅塵目光-掃台上諸人,朗聲說道︰
「各位賢弟暫請退下,待段副幫主將其鼠輩,拿下就是!」
「格格格格……」
紅衣老婦聞言,一聲尖怪的笑聲道︰
「好極了!老身就跟這位什麼爹辮子,娘辮子走兩招!」
鐵辮子雙目虎光四射,怒喝一聲,雙臂疾抖,只听骨節「劈劈啪啪」連聲暴響不已!
他本就兩臂奇長之人,這麼一來,即見兩臂連響之後,倏然又暴長出尋尺來長,十指干枯尖利,形如獸爪似的,指尖箕張,色呈油墨,顯然已是運功已足,等敵欲發。
驀然,紅衣老婦,慍聲喝道︰
「別棺材里放鞭炮一一嚇死人了!臭辮子,有本事盡避使出來好了!」
濃眉一揚,鐵辮子旋目掃視,耀武揚威地;放聲獰笑道︰
「段某生平不殺無名之鬼,老婆子可敢報上名來?」
身形未動,紅衣老婦又是一聲尖笑,道︰
「老身不就是爾等幫主所稱的‘火鳳凰’嗎?怎的,這還有假嗎?格格……」
怒「哼」一聲,鐵辮子尖聲狠道︰
「老婆子,接招吧!」
兩條奇長的怪臂疾伸.一雙獸爪似的巨掌猛翻,一般無比的勁力,徑向紅衣老婦當頭襲來。
紅衣老婦兀自一閃,喝道︰
「來得好!」
霍然,她兩膝一曲,臂部一沉,上身前傾雙掌也自倏然疾翻,不閃不躲地,迎向著鐵辮子的掌力而去!
「砰!」
電光火石般,四掌相交,發出一聲大響,雙方都被震得踉蹌後退三步,方才拿樁站穩身形!
台上台下,所有的與會之人,這時均鴉雀無聲地在瞪著一雙驚悸的眼楮,怔怔地注視著二人的激斗。
在這節骨眼,雙方都不敢怠慢疏神,恰如同時之間,四掌又已相對推出。
「啊——」
剎那間,掌風颯然,怒叱連聲,雙方步法忽然加快,身形飄風般,游走激戰起來!
鐵辮子右腳忽收,踏了個「小子午馬」,向紅衣老婦站的地方,覷個正著,猛地沖了上去,雙手齊發,右手五指利如尖刀般,直戳她的中腰,右手銳像鷹爪一樣,朝她肩上斜抓而下。
這招「白猿擒豕」在他的心目中,紅衣老婦定是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可是,當鐵辮子沖到她的跟前,左手剛往中腰戳去,右爪尚未及抓下之時,紅衣老婦步子一轉,嘿!比泥鰍還滑,只一晃身,就溜了出去。
「臭辮子,老身在這兒呢!」
紅衣老婦回轉身來,笑嘻嘻地向他招手。
這招連邊也沒挨到,鐵辮子臉上掛不住,低吼一聲,迅若流星般,撲向紅衣老婦。
紅衣老婦一個大意,衣裳被鐵辮子扣住,緊接著,他右爪暴伸,抓向紅衣老婦心窩。
在這一扣一抓之間,其快無比,鐵辮子剎那便取得了優勢。
鐵辮子的右爪,銳不可當,台下群雄,不由替這年邁的老婆子擔心起來。
紅衣老婦現在已後悔,剛才的疏神,可惜發覺稍微嫌遲,但為了救命,只有咬緊牙關,猛力扭身趨避。
「嘶——」地一聲布裂。
紅衣老婦右肩,一陣火辣辣的感覺,轉頭一望,多出幾道血痕。
原來,她為躲避鐵辮子的「黑虎掏心」,忍痛犧牲肩頭肌膚,這才匆匆化險為夷。
鐵辮子扔掉手中,抓下紅衣老婦的衣袖,得意咧嘴笑道︰
「嘿嘿嘿……滋味如何?」
氣得臉上發青的紅衣老婦,嬌叱一聲,舞起玉笛,瘋狂似的攻向鐵辮子。鐵辮子慌忙一閃,他的綢子長衫,給劃開一道大大的口子。
紅衣老婦的玉笛.雖然不鋒利,既可當做點穴用,又可當做長劍。眼看她頻頻進擊,時而直刺,時而橫砍,稍一大意,便會在這玉笛下丟命。
鐵辮屏住氣息,見招破招,見式破式,打了二三十個照面。
紅衣老婦殺得性起,絕不容鐵辮子有喘息機會。
就在這疾如迅電,勢若排山倒海,猛打狂攻之際——
那潛身在石柱頂端的凌震宇,雙楮一掃全廳中。
只見台前第一排的無常吊客,在他身旁左右的白衣少女,此時已失去蹤跡,只有無常吊客一人,正孤孤零零地坐在長凳之上。
「為什麼那八名少女,會突然不見了?難道這個惡鬼,有什麼歹毒的陰謀?」
當下,凌震宇心中疑慮不解,他一面忖思,一面旋目搜尋。
這才發現那八名白衣少女,已散布在大廳前後通門之處,各各都將目光集中在那原位的無常吊客身上,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而台上激斗的二人,這時逐漸分出勝負,紅衣老婦由于攻得太猛,體力消耗過多,斯時招勢緩慢,步法也凌亂起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鐵辮子也看出,對方漸感不支,臉色倏然一變,喜悅之色立現,他笑一聲,辮子一甩,朝著紅衣老婦面門掃來。
別看這一條區區發辮,它的力道卻是驚人,直如巨浪狂濤般地襲至,紅衣老婦已經發覺,速即閃身騰挪,無奈力不從心,雖然勉強橫移半步,身形也未全然避過鐵辮——
「噗!」地一響。
緊接著一聲驚呼!紅衣老婦一個瘦小的身形,被鐵辮子凌厲的攻勢,逼下了台!
「哈哈哈!」
鐵辮子一見攻勢得逞,他得意忘形地一聲狂笑,又想飛身再攻,將那紅衣老婦擊斃辮下。
「老賊!不可……」
大廳石柱頂端的橫梁上,霹雷也似地響起一聲暴喝。
語聲未了,凌空飛下一人,朝著鐵辮子的頂門劈下。
就在這個同時,台下又是一聲斷喝,隨著飛掠起一條白色人影,徑朝那跌落的紅衣老婦凌空迎去!
說時遲,那時快,鐵辮子聞言之後,尚未看清來者何人,就覺一股勁力,迎面襲來,神智懵然一驚,疾仰身翻出數步!
身形尚未站穩,台上中央那張檀木方桌,已被凌空撲來之人擊中。
「轟!」然一聲巨響。
登時,木屑橫飛,檀木方桌被擊得粉碎,粉落滿台皆是。
滿廳眾人大吃一驚,紛然地起了一陣騷動。
就在「轟」然巨響之時,鐵辮子以及台上所有的人,皆已撤身後退!
經過這一下,眾人才將那人看清,原來她是嶺南女俠銀拐婆婆麥晉芬。
這時,只見她雙楮暴瞪,右手掌中拿著一根鳳頭銀拐,滿面怒容地昂立台上,一頭白發氣得直如刺蝟,臉上也已瞧不出她那滑稽相!
而也就在她突然現身之際,那被鐵辮子逼落的紅衣老婦,這時已安然落在一人懷抱之中。
這凌空抱著紅衣老婦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坐在前排的無常吊客。
無常吊客抱住紅衣老婦,飄來,仰首一陣狂笑。
他笑聲未畢,繼而「嘎嘎」吼笑道︰
「小丫頭片子,你還裝什麼老太婆,嘎嘎!就是你師父前來,我也全然不懼!」
說畢,無常吊客情急地伸手,探進紅衣老婦的襟內,頓時他臉上狂喜,掏出一個玄色的綢布小包,抖開布包,呈現他手中的是一張方形的金色綢布,上面繪著一幅山水墨畫!
無常吊客就空一抖,朝著台上的鐵旗厲滅塵,狂笑道︰
「姓厲的,我要先行一步了,改日再來貴幫拜訪吧!」
聞言,廳中之人俱是一驚,台上的自厲滅塵起,數名左右高手,登時面露殺機,雙楮噴火。
厲滅塵本欲撲身前去之時,他身旁已有數人,同喝一聲,霍然躥起三人,疾如電般,撲向無常吊客而去!
嘿!那銀拐婆婆麥晉芬,來至台上之後,一言未發,早已舉拐進身,與那鐵辮子戰在一起!
鐵辮子一見是銀拐婆婆麥晉芬,現身台上,心中早已有數,她一定是要報那當年圍殲「鐵旗門」時的一辮之仇!
當下,哪敢怠慢絲毫,翻掌欺身迎向銀拐婆婆。
麥晉芬大吼一聲,手中的銀拐,就向鐵辮子的小骯搗來。
鐵辮子一閃,滿以為那銀拐,會打身邊擦過,誰知麥晉芬突然變招,銀拐竟攔腰打來,白光暴閃,鐵辮子慌忙後退。
麥晉芬追進,鐵辮子直退。
一連兩招打鐵辮子不著,麥晉芬惱火了,把銀拐一緊,「霍霍霍」一連三招,分別向鐵辮子的咽喉,左乳和丹田,三處要害搗撞。
銀光飛旋,麥晉芬這三招,把鐵辮子段南山團團罩住,叫段南山避得了咽喉,避不了左乳,避得了左乳,避不了丹田。
斯時,鐵辮子段南山手無兵刃,光靠騰挪閃展,根本無法避得過這銀拐。
就在這時,那退身至後壁那幅九蠍圖下,供桌旁的鐵旗厲滅塵,雙眼寒芒閃閃,他怒極焚心的,轉眼一瞥,大廳中央的一根雕龍石柱上,忽地暴喝一聲︰
「何方鼠輩,還潛身在橫梁之上?」
活聲未落,台下群雄不由回首展望,說也奇怪,卻無人發現有何蹤影!
言訖,眾人只見是一位英俊瀟灑的少年,飄落在高台之上,面對著厲滅塵,昂挺而立。
鐵旗厲滅塵一看,眉間帶煞,目中含威。須臾,微浮一絲陰笑,輕蔑地望著凌震宇!
凌震宇冷酷一笑,朗聲道︰
「姓厲的,廳內地窄人多,我們不妨到廳外廣場,一了宿怨舊仇如何?——哈哈!本少爺先行一步!」
凌震宇未待厲滅塵答言允諾,劍眉一軒,瞥見正在酣戰中的銀拐婆婆麥晉芬,隨著起身,飄空越過台下眾人頭頂,施展絕世輕功,穿門而出!
鐵旗厲滅塵,須發怒張,怒吼一聲,飄身尾隨追去。
接著,台下又已騰起幾條身形,也繼接踵跟出。
群雄們見此情景,大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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