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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幻岳驚愕之後的一剎已經恢復了常態,他疑視著門甲的黑衣大漢,黑衣大漢也正以一種冷漠的,嚴酷又毫不意外的神色瞧著他,南幻岳心里了悟了些什麼,也警惕了些什麼,于是,他以一種無所謂的聲調道︰
「唏,閣下何人?」
黑衣大漢粗厲的道;
「你又是誰?」
南幻岳東張西望了一陣,笑道︰
「我想,我們兩人總有一個搞錯了地方——不是你暈了頭,就是我見了鬼啦!」
黑衣大漢硬梆梆的道︰
「說話不要太俏皮,我忠告你!」
南幻岳眯眯跟,冷冷道︰
「這里可是‘莫塵山莊’?」
黑衣大漢冷森的道︰
「不錯!」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那麼,你是‘莫塵山莊’的什麼人?」
黑衣大漢陰冷的道︰
「你問我是‘莫塵山莊’的什麼人,你擅入私宅,行動鬼祟,我尚未查詢你的身份,你居然先問起我來?」
南幻岳笑道︰
「我當然要先問你,因為我不認識你呀!」
黑衣大漢怒道︰
「同樣的,我也不認識你!」
南幻岳道︰
「但是我卻有權先查問你!」
黑衣大漢眼眉一吊,道︰
「為什麼?」
南幻岳聳聳肩,道︰
「因為我是‘莫塵山莊’的主人!」
獰惡又陰沉的笑了,這黑衣大漢是第一次露出笑容,但這抹笑容,卻是如此的邪厲與奸險︰
「哦——你就是‘莫塵山莊’的主人,「劍之魂’南幻岳?」
南幻岳平靜的道︰
「一點不錯——而且,你也不要故作恍然之狀,我想,你該早已知道我是誰的了!」
黑衣大漢狂笑一聲道︰
「好聰明,但再進一步弄清楚不是更較可靠麼?」
接著,他頭也不回卻顯然是向大廳里某個角落說話︰
「古老大,業已驗明正身了,果然是他!」
南幻岳怔了怔,在疑惑的咀嚼著這幾個字,
「古老大?古老大?」
他的疑惑立即使有了解答一黑衣大漢偏身一側,大廳內的角隅暗影處,施施然出現了一個身材修長,面容清 ,上唇上又蓄了短髭的中年人物,這個人甫一出現,他身上所帶著的那股無形雍容又威嚴的氣韻便像跟著布散于四周,他生得並不雄壯魁梧,但是,他卻持有一種懾人心魄的風儀!
「天蠍」古瀟然!南幻岳的目光才一接觸到這人,心髒便禁不住猛然收縮,呼吸也立即急促起來,此時此景此地,居然和古蕭然就這樣朝上了面,在他來說,可的確實件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簡直有點令他愕然了!
迸瀟然形態從容,舉止瀟灑,真可謂「瀟然自如」了,他站在南幻岳面前五步之處,彬彬有禮的長揖為禮,笑容可掬。
「幻岳,多年不見了,你仍舊英姿颯爽,威武不減昔往,可喜可賀,這一向可好?」
深深吸了口氣,南幻岳竭力將自己心中的波動情緒壓制住,然後,他才徐緩的道;
「古瀟然,你膽子不小!」
迸瀟然微微一笑,道︰
「所謂‘解鈴還是系鈴人’,當初這個過節是我挑起來的,如何了斷,自該亦由我主動解決!」
南幻岳點點頭,道︰
「你能明白這一點乃是最好不過,而且,我老實告訴你,便是你不來,也不會在‘流泉鎮’上再過多久的太平日子,我用不了幾天便會去找你的。」
迸瀟然一笑道︰
「這個,我自是心里有數,所以才不憚風雪遙路,大老遠巴巴趕來‘莫塵山莊’向你請罪了!」
南幻岳冷冷——哼,道︰
「只怕你口是心非,另有圖謀吧?」
迸瀟然神色不動,笑道︰
「怎麼說?」
南幻岳強硬的道︰
「你明知道這個‘罪’不是好請的,這段梁子不是好解的,你明知我們只要朝上面便難有全善了之局,你豈會如此大度犧牲?當然不會,而你既是不如此,自也就另有打算,別具陰謀了!」
迸瀟然安詳的道︰
「這個,卻也不盡然——」
筆意頓了頓,他又奸笑道︰
「當然,主要是得看你合作的誠意如何——」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合作?老天,我一听到這兩個字,幾乎便像叫蛇咬了兩口,而這兩個字出諸你嘴,感覺上更不啻是叫毒蛇咬上兩口,古瀟然,不用再提這兩個字眼了,三年多前我就是因為與你‘合作’,才陷身古洞,幾瀕于絕,在那種幽冷黑暗的人間地獄里虛擲了近千個寶貴日子,在那種寂寥無告的魔境中煎熬著自己的魂魄……若非上蒼佑我,奇跡發生,只怕我到今天仍不得出仍被活活囚困于深山絕洞之內,說不定早連尸骨也遭了鳥獸之吻了!」
迸瀟然雙眉輕皺,頗帶同情之狀,他「嘖」了兩聲,嘆息道︰
「那樣的日子,想想也確叫人心里寒懍……」
南幻岳突覺熱血上沖,怒火如焚,但他一口氣硬壓下去,再度深深的呼吸,他露齒微笑︰
「你也體驗到那種生活不好過,是麼?」
佔瀟然頷首道︰
「這是可以想見的……」
南幻岳平靜的娓娓細述,宛似在敘說一個古老的故事,在追憶一段與他毫無關連的過往-樣︰
「那樣的日子,每天,每時,每刻,全滲著黑暗,全融著孤寂,全糅合著翳悶,最叫人難以抗拒的,還是那種絕望的感受,好像天地之大,這只是個被遺棄的角隅,被世人永遠忘懷了的絕地,整日價所听到的,儀有風聲鳥語,與偶爾傳來的獸嗥,莫說親人的呵慰,友朋故舊的寒喧,就連人類的聲音也沒有,那是一種極端的無聊及無比的煩躁的總合,長夜漫漫,白晝又何嘗不漫漫?我學會了自己和己對話,學會了與石壁,與鳥獸,甚至與虛無說話,我大聲叫,大聲喊,大聲哭笑,借以宣泄自己久被困制的情感,借以放松自己精神上日漸沉重的負荷,這仿佛是一遭禁制,一種詛咒,能把人瘋狂了……黑暗宛似是無盡絕的,那里面有許多幻象時常發生,卻多是些凶惡邪蛙的怪誕景物,似真似假,叫人驚粟惶驚……日常,吃得很豐盛,野味雜陳。蜥蠍,蟲蛇,山鼠,鳥獸,當然是生吞活剝——那樣的美味,是令人想象不到的,喝的是沿著洞壁流淌的涓細山泉,然後,吃與拉在一個地方,一個轉動不及二尺的方圓,除了這些事,便只有再與寂黑打交道,再自己和自己說話……就這樣我過了千多個日子,三年余的光陰,而這三年中,我差不多把自己的靈魂都一點一點的割碎,自己的精神也一點一點的熬淨了……」
迸瀟然傾听著,清 而威嚴的面孔上連連變化,目光也不期然的陰黯下來,半響,他才強笑道︰「真對不住,幻岳,苦了你了……」
南幻岳搖搖頭,道︰
「那不是光用口頭幾個字便可以撫慰的創傷,更不是用任何代價便可抹煞的驚怖回憶,古瀟然,一切的一切全不能與這千多個古洞中的苦難日子相比擬,你是不會真正驗出其中滋味的——除了你自己也嘗試過!」
不由自主的感到心腔子猛然上提,古瀟然覺得頸後的汗毛也頓時豎立起來,他干澀澀的道︰
「幻岳,過去的事,何必再斤斤計較,我認為——」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什麼也不能認為,古瀟然,因為你根本沒有親身體驗過你所給予我的痛苦——刻骨樓心的痛苦!」
迸瀟然強顏笑道︰
「幻岳,你所受的委屈,我明白,我們不是好朋友麼?事到如今,實在用不著爭執下去,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你將發覺比你原來所想的方式要有益得多!」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有什麼意思,不妨說說吧。」
迸瀟然咽了口唾液,道︰
「幻岳,首先,我要求你心腸放寬闊點,過去的不必再追究,讓我們重新開始,繼續做朋友——真正知心知命的朋友——」
偷偷覷探著南幻岳的髒色,古瀟然又接著腆顏道︰
「當然,我一時的貪婪意念蒙蔽了我的理智而做出了那樣的事,我承認乃是我的不該,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便善莫大焉了,為了補償你這三年中精神上與實際上的損失,我答應給予你黃金萬兩的代價表示一點我的心意,另外‘大理府’中我有三家龐大買賣也雙手奉送,條件只是你既往不究,將我們彼此間那段不愉快一筆勾銷!」
南幻岳冷冷笑了笑道︰
「你可真叫發財啦,古瀟然。」
南幻岳這一笑,笑得古瀟然有些心中發毛,他吸了口氣,努力鎮定了一下,緩緩的道︰
「不要嘲弄,幻岳,我現在和你談的是正經事……」
南幻岳點點頭,道︰
「當然談的是正經事,萬兩黃金與三家大買賣若還不是正經事,什麼事才叫正經呢?」
迸瀟然略現迫促的答道︰
「那麼,你的意思是——」
南幻岳突然臉色一沉,道︰
「古瀟然,唯一不正經的是你忽略了我生命與光陰的價值!一千個日子與對生存的絕望威脅,卻只值這幾個子兒?」
迸瀟然咬咬牙,忙道︰
「你嫌少?」
南幻岳斷然道︰
「這是問都不用問的!」
迸瀟然故作慷慨的道︰
「沒有關系,只要你肯商量,價錢便好談——幻岳,我再讓一次步,增加五千兩黃金,如何?」
南幻岳搖搖頭,道︰
「不!」
迸瀟然不悅的道︰
「幻岳,做事情要有個限度,不要得寸進尺,欺人太甚,我出的價錢業已相當巨大了……」
南幻岳哼了哼,幽冷的道︰
「古瀟然,這是你自己認為如此,姓南的所遭到的屈辱與痛苦,怕是不止這區區財帛可以抵平的!」
迸瀟然面頰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干笑一聲道︰
「這樣吧,幻岳,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再加你五千兩金子——只能加這五千兩,不能再添多,幻岳,我並沒有你想象中的富厚……」
南幻岳陰森森的說道︰
「不夠,這個數目,仍太少……」
迸瀟然突然冒火道︰
「那麼,你到底要多少,你總得開個價出來,幻岳,你卻需搞清楚,我並沒有太多的錢……」
南幻岳古怪的一笑,道︰
「古瀟然,我先問你一句話——在那古洞里,魯飛的藏寶價值若干?」
他似早巳預料到對方有此一問了,古瀟然奸猾的一笑,不慌不忙的道︰
「實在不瞞你說,幻岳,魯飛死鬼的那箱藏寶,等我弄回去打開一看,卻不禁大失所望,里頭淨是些粗劣的寶石珠乇,沒有什麼值大錢的玩意,我草草出了手,也只得了九千兩金子的數日……」
南幻岳冷笑一聲道︰
「是這樣麼?」
迸瀟然一本正經的道︰
「一點不假,幻岳,我可以指天盟誓——」
南幻岳「嗤」了一聲,道︰
「別演戲了,古爺,一個心狠手辣到可以為了財富而將好友陷入絕境的人,早已無信無義,血冷情斷,這種人起的誓哪會有半點意義在內?」
臉上是倏紅倏白,雙目是凶光隱泛,但是,古瀟然又竭力憋住了這口怨氣,他干咳了幾聲,勉強之極的道︰
「唉,幻岳,何苦說話如此傷人,我可是一番誠意哪,這樣吧,你心里有什麼條件,不妨講出來,我也可以琢磨一下……」
南幻岳吟沉的說道︰
「你如今全部的家當有多少?」
迸瀟然呆了呆,道︰
「這是什麼意思?」
南幻岳不耐煩冷冷的道︰
「你只管回答我的問題!」
迸瀟然舐舐舌,遲疑的道︰
「哦,算起來也不多,連房屋田產,租契糧谷,包括一點存銀,也不過值得個兩三萬金而已,幻岳,我已等于全給了你了……」
南幻岳古井不波的說道︰
「這些,我全不要,通通歸你享用,包括魯飛的藏寶在內,我也奉送予你!」
迸瀟然大吃一驚,迷惑的道︰
「真的?」
南幻岳哈哈的笑道︰
「姓南的什麼時候打過誑言?」
心中方自一喜,古瀟然卻又突然腑髒收縮,寒氣泛升——他猛的想到,對方若是不要錢財為補償,那一段仇怨亦必不會就此消弭,易言之,對方所待索取代價,恐怕就更為巨大了,不言可喻,對方所要索取的代價,只怕不是濺血,便是殘命!
迸瀟然神色速變之下,忐忑的問︰
「那麼,你可是別有心意?」
南幻岳慢慢的道︰
「不錯。」
迸瀟然強笑了笑道︰
「說說看,也許,我可以安排——」
南幻岳搖搖頭道;
「怕你是難以安排的了!」
迸瀟然仍然朝冀于萬一的說道︰
「幻岳,你不妨明言……」
南幻岳冷漠的一笑道︰
「我不需要你任何錢財上的補償,一分一文不要,若是你願意將舊怨消除,糾葛化解,行,只有一個法子——」
迸瀟然訥訥的問︰
「什麼法子?」
南幻岳剛烈的道︰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待遇,同樣的環境,你也同樣去待上三年。」
迸瀟然猛烈的跳了起來,大叫︰
「你說什麼?你居然叫我也到古洞去待上三年?」
南幻岳用力點頭,厲聲道︰
「不錯,而且還得和我一樣孤伶伶的鎖上雙手三年——三年中更沒有任何可供你求生的設備!」
迸瀟然變臉道︰
「你是瘋子,南幻岳!」
南幻岳冷淒淒的一笑道︰
「我一點也沒有瘋,我比任何正常的人都正常,古瀟然,真正瘋了的人恐怕不是我,是你!」
佔瀟然憤怒的咆哮︰
「南幻岳,你這簡直不識抬舉,不知好歹,不明進退,你完全是瘋狂,是怪誕,是謀殺!」
南幻岳陰惻側的道︰
「瘋狂麼?怪誕麼?謀殺麼?古瀟然,你三年前在那佔洞中加諸于我的卑劣行為又是什麼?」
一張臉全因過分的激怒而漲成了紫戲,古瀟然憤昂的吼叫︰
「南幻岳,我為了顧及舊有情份,為了息事寧人,可是一再的委屈求全,一再的讓步容忍,好話說盡,好人做夠,怎麼著?你卻以為我是易吃善欺的麼?你他媽的得隴望蜀,強逼橫蠻,你以為我古某人真是含糊你?弄翻了臉,古瀟然,你可半點便宜佔不上。」
南幻岳目光一寒,低徐的道︰
「對了,古瀟然,這才是你的本來面日,既猙獰,又邪惡,你早就該露出原形來的,又何苦硬要裝成個人樣的人!」
迸瀟然暴烈的道︰
「姓南的,你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切後果全是你自找,可怨不得人,媽的,我著你今天來得容易卻怎生個離開法!」
南幻岳眼楮四轉,鎮定的道︰
「顯然,你早已有預備了?」
迸瀟然獰笑一聲,大聲道︰
「古某人做什麼事不‘未雨綢繆’,預為防範的?」
南幻岳卓立不動,道︰
「怕只怕,你不一定再有以前暗算我時的那種幸運呢!」
迸瀟然陰狠的道︰
「你要試試?」
南幻岳安詳的道︰
「怕是免不了要試上一試的了!」
迸瀟然厲烈的道︰
「南幻岳,我不妨明白告訴你,今天若是撕破了臉動手,你的希望乃是微乎其微的……」
南幻岳搖搖頭道︰
「我卻以為不然!」
迸瀟然怒道︰
「南幻岳,不要嘴硬,我既是這樣說,便自有這樣的把握,在你做最後決定之前,我不妨再給你一次機會-」
南幻岳冷然的道︰
「不必了,我心領就是!」
迸瀟然大吼一聲,吼道︰
「你是橫了心要交刃啦?」
南幻岳斷然的道︰
「牙眼相還,血債直償!」
迸瀟然粗暴的道︰
「好——這可是你自找,姓南的,卻不要怪我做得太絕!」
南幻岳眸紅帶血︰
「你做不絕,我也同樣會做絕的!」
迸瀟然一指南幻岳,大吼;
「南幻岳,你立即束手就縛,放棄抵抗,我便答應你不累及他人!」
南幻岳怔了怔,嘯喃的道︰
「不累及他人?」
忽然笑了笑,又道;
「古瀟然,你又危言恫嚇了,只是,老子如今卻不吃你這一套!」
迸瀟然狂笑一聲,洋洋自得的道︰
「危言恫嚇?南幻岳,你忘了問問我怎麼會出現此處?你也忘了想想這山莊里原來的人呢?那該都是與你具有親密關系的人,譬如說,那妞兒楊玲,那老家伙狄修成,你那忠心耿耿的老僕阿福,你竟不想知道他們如今身在何處?抑是你根本就愚昧得未曾記起他們?」
南幻岳一陣顫栗驀地興起,只覺得心往下沉,冷扦涔涔——他早已感到情況不對,但他一直不提不問,下意識中尤指望有個萬一,如今,他知道,又被古瀟然裁上一個狠的了!
有很多種的幻構中的可能性來解釋楊玲,狄修成,阿福等人的去處,南幻岳希望他們會因為這些原因中的一項而不在莊里,但是,現在他明白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事實上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如意,事實上他們業已遭到了最壞的命運——南幻岳所不願也不敢去斷側的那種命運!
察覺了他神色的變化,古瀟然大笑道︰
「媽的,給你臉不要,給你路不走,非要逞強賣強與我硬干,好,如今我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南幻岳艱辛的咽了口唾抹,唇角抽搐著道︰
「古瀟然——你將他們如何了?」
迸瀟然狂傲的道︰
「這你且不用管,姓南的,先受了縛再說!」
南幻岳咬著牙,道︰
「說不定——你是故弄玄虛!」
迸瀟然退後一步,陰狠的道︰
「故弄玄虛?媽的,我看你是不見棺材淚不落,我就叫你死得心甘情願,林子畏,時候到了!」
林子畏——那黑衣大漢,應聲之下獰笑一聲,迅如撮唇發出悠長尖銳的 哨,于是,就在大廳的回廊兩側及園角那座假山之後,飛快的閃出了七條人影,甫一出現,便熟練又利落的各自佔取了有利的出擊位置!
幾乎在同一時間,又是一陣步履聲急響,大廳里通往內間的一扇門戶啟開,四名大漢業已粗暴的推出另兩個人來一俱是雙手倒縛,嘴里塞滿了棉布的楊玲以及狄修成!
就這些日子不見,楊玲竟已憔悴成了這般模樣——容顏蒼白,雙頰消瘦,非但鬢釵零亂,衣裙揉皺,便是那雙原本水淋淋的眸瞳,如今看上去卻也那般淒惶晦黯了!
狄修成更是顯得十分孱弱老邁,滿面的紋褶越加深刻重疊,舉止龍鐘,宛似這短短的幾個月里,他卻已衰頹了十年!
但是,卻不見老僕阿福!
凝視著南幻岳的雙眼雖是酸楚又悲憤的,但卻更是驚喜又堅定的——楊玲就是這樣一個能屈能伸的少女,她受了多少折磨,多少苦難,多少羞辱,但卻不在她心愛的人面前表現出一點委屈柔弱之態來!
倒是狄修成非常激動,他兩眼含淚,以無限的祈求期盼神色投注向南幻岳,看得出這位老人是如何興奮及欣慰,同樣的,也看得出他是如何焦惶及緊張!
南幻岳平靜的凝視著楊玲和狄修成,他形態是如此深沉,如此僵本,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腦筋里在轉動著什麼,甚至,他連唇角的肌肉也沒有抽動一下。
于是,就在他們這相互的,無言的注視里,從那扇通往內間的門扉後,又緩緩的踱出一個人來,這人年約四旬,中等身材,狹長的面孔上是一片出奇的冷酷陰森形色,他有一雙倒八眉,濃黑粗短,蛇眼,通天鼻配著一張削薄的嘴唇,臉上沒有了點表情,五官的組合,卻越發加深了這人的狠辣寡絕的氣韻……
這人,南幻岳沒見過,但卻認得是準——傳聞中對他的描述實在太多了,「七大煞君」之一,「風火輪王」卓鵬!
又是一個與南幻岳齊名的人物,又是一個「七大煞君」。
這時,古瀟然的表情更越加驕狂了,他微仰著頭道︰
「南幻岳,你以為我是這麼草率疏失的人麼?找到你門亡來卻不妥加準備?嘿嘿,如果你以為我會這般粗心大意,這就是你的不幸了!」
南幻岳的日光緩緩從楊玲、狄修成,以及卓鵬的面容上移到了古瀟然的臉孔,他低喟一聲,沉穩的道︰
「我知道,你是有備而來,古瀟然,因為,你自來行事都離不開那種老奸巨猾,陰狠毒辣的習慣!」
迸瀟然不慍不怒,意志自若的道︰
「你既是心中有數,卻如此不識抬舉,豈非自觸霉頭?」
南幻岳淡談的道︰
「這是一個人的尊嚴骨節問題,古瀟然,我明知你有恃無恐,明知你早有蓄謀,也明知這是一個陷阱,但我仍願以我自己早已擬定的方式來清結我們之間的這筆舊帳,生死勝負,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佔瀟然雙眉怒軒,大吼︰
「不要說得這樣大義凜然,你想爭取誰的同情?」
南幻岳笑笑道︰
「有生以來,姓南的便不知如何才會被人‘同情’,也從不需被人‘同情’,姓南的只曉得憑鮮直與利刃搏命求命!」
迸瀟然咆哮道︰
「我先是要和你化干戈為玉帛,委屈求全,好言相商,哪知你卻得寸進尺,咄咄逼人,一味的使傲驕狂,一味的趕盡殺絕,南幻岳,如今我就叫你看看你自己種下的果,叫你品嘗一下你堅持的解決方式,你不需同情,也沒有人會同情你,你要搏命,好,便給你搏命的機會!」
南幻岳吸了口氣,平靜的道︰
「古瀟然,你是個武士麼?」
迸瀟然怔了怔,警惕的道︰
「如何?」
南幻岳問道︰
「你是,抑不是?」
迸瀟然瞪大了雙眼,大聲道︰
「當然,這還用說?」
南幻岳點點頭,道︰
「一個真正的武士,便該具有武士的風範與尊嚴,也該沿循武士的操守及節義精神,對不對?」
迸瀟然遲疑的道;
「怎麼樣?」
南幻岳一笑道;
「你是否也格遵這些武士的規律呢?」
迸瀟然怒道︰
「這是定然的!」
南幻岳道︰
「很好,我便以同為武士的身份,要求與你決以死斗!」
迸瀟然不禁大為窘迫,窘迫之下又捅起了無限惱怒——他自己知道他與南幻岳在武術修為上的差距,不錯,以「天蠍」所具有的藝業來說,已是足可睥睨一方,但是,他卻深知無法「睥睨」到南幻岳的頭上,三年多以前如是,三年多以後只怕仍然如是,而南幻岳卻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向他挑戰決斗,這豈不是大大的給他難堪?毅然上陣吧,委實力有不逮,且于心不甘,畏縮推拒呢?卻又顯然示弱于人,面子上太也無光,到底要怎麼辦才能兩全其美,一時之間竟把這位有「天蠍」之稱的江湖巨梟僵在那里,老半天做聲不得!
南幻岳微笑道;
「怎麼樣?考慮好了麼?其實這是無需考慮的,我與你之間結有深怨,自詼由你我自行了斷,濺血搏命,也全是我們彼此的事,又何苦連累其他無關之人涉人?」
迸瀟然腔孔漲紅,雙手連搓,狀至狼狽不安,他張口結舌,卻頻頻回頭以求助的眼神投注向「風火輪王」卓鵬的身上。
于是,卓鵬面無表情的踏前一步,冷木的開口道︰
「南幻岳,我代替古兄來會你!」
迸瀟然頓時如釋重負,他面露喜色,卻偏要裝佯一番︰
「這又何敢勞動卓兄?姓南的如此跋扈張狂,目中無人,卓兄,我便親自去與他一拚也就是了……」
卓鵬冷冷的道︰
「不必客氣,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此乃天經地義之事,否則,古兄你花了大筆銀子敦請卓某前來,莫非只是看戲不成?」
卓鵬說得坦白干脆,卻也說得太過明顯露骨,古瀟然不禁面紅耳赤,尷尬之至,他連忙仰天打著哈哈,干笑著道︰
「卓兄言重了,說重了,言得是太重了……」
南幻岳冷冷一笑,道︰
「古謙然,你就是個如此的孬種?」
迸瀟然勃然大怒,吼道︰
「放你娘的屁,我孬種,我孬什麼種?單挑單我古瀟然豈會含糊于你?如今卓兄一番盛意代我出戰,我是推托不下才由卓兄出面來教訓你,我便老實與你言明了吧,不論卓兄或我哪一個應戰,不淪勝負如何,你今天也是必無幸理,而且,你的親友亦將為你墊底陪葬!」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這還像一個武林強者的樣子麼?」
迸瀟然凶悍的道;
「對你,沒那麼多規矩講,我愛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你管得著?」
南幻岳緩緩的道︰
「古瀟然,我要求你尊重你自己身份及武士的節義精神——立即釋放體所縛束的人,然後,我們兩個單獨決一死戰!」
迸瀟然狂笑一聲,道︰
「做你的夢!」
南幻岳古怪的笑了︰
「那麼,你是安心不要臉啦?」
迸瀟然一窒之後隨即暴跳如雷,道︰
「南幻岳,你是個下流的畜生,愣頭愣腦的白痴,什麼武士節義精神?什麼尊嚴操守?老子今天是一概不論,老子要先收拾下你再做道理!」
這時,「風火輪王」卓鵬-拂他灰色的袍袖,陰森的道︰
「南幻岳,你挑選地方吧!」
凝視著這位同為「七大煞君」名份的高手,南幻岳冷靜的道︰
「卓鵬,你也助紂為虐,罔顧你的聲譽?」
卓鵬冷冷的說道︰
「金銀財寶才是‘聲譽’,其他半文大錢不值!」
南幻岳搖搖頭,道︰
「你我同屑‘七大煞君’之列,如此自相殘殺,互為操戈,也不覺得近似箕豆相煎麼?」
狹長的面孔上是一片冷凜僵木之色,卓鵬生硬的道;
「箕豆相煎有何不可?互為操戈又有何不可?只要有利可圖,這些鄉願俗情根本不足為阻!」
迸瀟然連連點頭,推彼助瀾的道︰
「對,對,現實最重要,什麼道理淵源全是扯卵蛋,大把的金銀難道比不上那虛無漂渺的情份?」——
瀟湘書院掃描、獨家連載大鼻鬼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