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周方仰首望天,捻須微笑道︰「丐幫門徒,平日流浪四方,消息最是靈通,若有誰要尋人,去詢他們再好也沒有了。」
他這番話像是自言自語,但每個字都說入寶兒心里,寶兒暗中又不覺吃了一驚,強笑道︰「老爺子你可也想去瞧瞧麼?」
周方笑道︰「我老人家浪跡天涯,什麼熱鬧,都要瞧的。」
寶兒心念一動,突然福至心靈,道︰「我跟著你老人家走。」
周方微微笑道︰「你受得了流浪之苦?」
突听一個聲音嘆著氣道︰「受不了……受不了……」牛鐵娃愁眉苦臉,長吁短嘆,自林外緩緩走了進來。周方笑道︰「什麼事受不了?」
鐵娃苦著臉道︰「我眼楮沒有-時一刻離開過那姓姜的小泵娘,但……但她卻從來也沒有瞧過我一眼。」
周方大笑道︰「她赤身露體,被你抱在懷里,自然對你害躁。她越是不理你,才表示她委實對你有意,她若毫不在意,照樣與你言笑,那你才真要受不了啦!」鐵娃瞪大了眼楮,道︰女人的心思真是這樣奇怪的麼?「周方道︰「天下最奇怪的東西,便是女人的心了。」
鐵娃呆了半晌,又自嘆道︰「但我方才瞅著無人,曾悄悄扯了扯她袖子,她卻還是不看我一眼,只是仰天自言自語,說什麼︰‘來日流水長,男兒當自強,若非英雄漢,休想配紅妝。’這幾句話我雖記著,但意思可半點也不懂。「寶兒暗笑道︰「姜風看來雖是個巾幅英雄,但究竟還是有些忸忸涅涅的女兒態,明明一句話不肯說出,卻偏偏要吟詩作句,只恨鐵娃這樣的莽漢,卻又偏偏半點也不懂這些才子佳人之事,競將這詩句對人說了出來。」
只听周方笑道︰「好極好極,看來這女子-顆勞心,竟真的被你打動了,她念的這四句,正是告訴你,來日方長,要你莫要著急,只要你能做出一番英雄事業,她終究是你的,但你若不是英雄,卻是配不上她的。」
鐵娃歡呼一聲,雀躍三尺,但瞬又愁眉苦臉,道︰「英雄要如何做法,老爺子,你肯教教我麼?」
周方微笑道︰「你若要做英雄,暫時就跟著我與你大哥走吧!」
忽然又听得一個聲音長嘆著道︰「走吧!走吧!還是走了的好。」中鐵雄也自愁眉苦臉,走了進來。周方笑道︰「你又是為了什麼,如此苦惱?」
牛鐵雄嘆道︰「我那老婆還是要我睡在地下,我一上床,便被她一腳踢下,老爺子你教我的那一手,也不管用了。」
周方大笑道︰「好,我再教你兩手有用的。」拉著牛鐵雄走到一旁,指手劃腳,又比了幾個招式。
牛鐵娃學招居然不慢,周方笑道︰「好,好,我老人家還得教你個法子,好讓你老婆永遠服服帖帖的跟著你。」鐵雄大喜道︰「真有這種法子?老爺子你快說吧!」
周方道︰「法不傳六耳,你且附耳過來。」
牛鐵雄果然附耳過去,听了半晌,一張臉突然紅了,吃吃笑道︰「這……這不嫌有些害臊麼?」
周方道︰「你兩人本是夫妻,有什麼好害躁的,快!快!去依計行事。」牛鐵雄歡呼-聲,飛也似的跑了。
寶兒與鐵娃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不知周方說的是何妙計。
第二日清晨,寶兒與鐵娃俱都在暗中留意著那中二嫂的動作,只見她端茶煮水,突然已服服帖帖的做起牛家的媳婦來了,只是垂眉斂目,似是滿面嬌羞,行止之間,也似有些慵嬌無力。
再看牛鐵雄,卻是挺胸凸月復,洋洋得意,還不時模著下巴,痴痴的笑,鐵娃忍不住悄悄問他︰「周老爺予教你的是什麼法子?」哪知中鐵雄卻拼命搖頭道︰「這法子我萬萬不能告訴你。」大笑一聲,遠遠跑了開去。
周方、寶兒與鐵娃向眾人告辭時,自又有一番挽留、叮嚀、眼淚……離別的情致,古往今來,從未有什麼不同。
但他三人終于上船而去,乘的仍是鐵娃那艘「方舟」。
方舟離岸,岸上人影漸漸模糊,鐵娃突然痴痴笑了起來,寶兒道︰「別人滿懷離情別緒,你笑什麼?」
鐵娃痴笑道︰「她終于瞧了我一眼……等我上船後偷偷瞧了我一眼,雖然只是一眼,但已比什麼話都好得多。」
他話雖說的粗陋,但語中包涵的,都是人間至真至靈之情意,寶兒蕪爾道︰「此等深情,不想你競也能領會。」
周方突然道︰「你倆人必須記著,這一路之上,你兩人必須多用眼,少用嘴,手腳更不可隨意動了。」
寶兒笑道︰「我等又非瞎子,不睡覺時,眼楮自是用得最多的。」
周方道︰「同樣是用眼楮去瞧,但瞧的方法卻大有不同,若是視而不見,與瞎子也無什麼兩樣。」
語聲微頓,又道︰「流水你可瞧見過麼?」
寶兒失笑道︰「自然瞧見過的。」
周方緩緩道︰「不錯,流水你瞧過不上千百次了,但我都要問你,流水間有何哲理?有何妙趣?你可回答得出?」寶兒怔了一怔,道︰「這……」
周方笑道︰「這就是了,世上有許多事正與流水一樣,你雖瞧過,卻是視而不見,自然瞧不出其中之妙。」寶兒愧然道︰「老爺子說的是」周方道︰「此刻我便要你對流水靜靜瞧上三個時辰,你能瞧出些什麼?三個時辰後戌再問你。」
寶兒道︰「是。」俯首望去,但見滾滾江流,奔騰不思,自船舷兩側流過,激起一連串浮白色的泡沫。三個時辰過後,方舟已溯江而上升數里。
周方道︰「我再問你流水間有何奧妙,你可回答出麼?」
寶兒長長嘆了口氣,緩緩道︰「我從前只當流水便是海水,還有什麼別的,但如今才知道,這一江流水,在騷人眼中,便是一篇絕妙詩詞文章,在雅士眼中,便是一闊絕妙音樂歌曲。」
周方冷冷道︰「若在武學大宗師眼里,使成了一套連編不絕,無懈可擊的武功,此點你莫非未曾想到?」
寶兒恍然大喜道︰「不錯,這流水中正是包涵著無上武學至理,你且看江流水中的波浪,驟眼看去,俱都相同,但仔細一瞧,便可發覺波浪與波浪間,其實大不相同,其中變化之微妙復雜,當真是奧妙無窮,這……這正與那白衣人的劍法有些相似,他每劍刺出,都似一樣,但卻又絕不相同……」他越說越是興奮,一雙大眼楮里,頓時充滿了智慧的光芒,光芒閃閃,令人不可逼視。
周方面上,也微微露出一絲欣慰之笑,捻須道︰「不錯,我再問你,你一刀可能將流水斬斷?」
寶兒道︰「抽刀斷水水更流,斬不斷的。」
周方笑道︰「莫說一刀斬不斷,便是千萬刀也無法斬斷的,這其中的道理,你可知道是什麼?」
寶兒-怔,道︰「這……這……」目光一陣閃亮,突然大喜呼道︰「我知道了,這只因流水之間,實含蘊著一種生生不息之機,絕非任何力量所能斷絕,若有人武功能如流水一般,必當無敵于天下。」
周方神色更是欣慰,但口中卻肅然道︰「對了,這生生不息四宇,正是上天賦與人間之最大恩惠,你固然可自星辰之變化升沉,草木之盛榮枯蒼,流水之連綿,日月之運行,這些事里瞧出這生生不息的至理,但武道中最最深奧之精華中,也斷然必有生生不息之玄機存在,兩下相較,互為因果,你更也該由此知道,這自然之現象,實是天地間最最搏大精深之武學大宗師。」
此等至深至奧之哲理,銑娃自然不懂,只是蹬大眼楮呆望,但見寶兒默坐船頭,面含微笑,似已頗有會心。
突听一陣「掙瓊」琴音,自江上傳來,清妙明悅,不可方物。周方道︰「將船悄悄向樂聲傳來處蕩過去。」
鐵娃應命做了,船行之間,琴音越來越是清越,與江上清風相和,更是流韻生動,空靈有致。
寶兒不知不覺間已听得痴了,突听周方道︰「這琴音你已听了許久,可自其中听出了什麼?」
語聲頓處,但見寶兒茫然搖頭,便又接道︰「這琴韻之間,隱隱有殺伐之聲,似是操琴之人,即將有一場惡斗,是以便借著操琴之舉,來平定劇斗前心頭之激動,正是︰其聲掙掙也,志在白刃間。」
寶兒听得心醉神馳,長長嘆息道︰「老爺子若非妙解音律,又怎能做這操琴人之知音?」
周方雙眉突皺。沉聲道︰「琴音中殺伐之聲,越來超重,顯見操琴人心緒非但不能平靜,反而更是激動,再彈下去,便當琴崩弦斷!那時他心神也必將崩潰,與人交手,使必定是有敗無勝的了!」
寶兒道︰「既是如此,他為何還不住手?」
周方嘆道︰「此刻他心馳如奔馬,已不能自制。」
寶兒道︰「這……這又當如何是好?」
周方沉吟道︰「此人倒是個雅士,你我何不幫他一臂之力,將他琴聲擊斷。」拿了根本棍交給寶兒,又道︰「你以此木棍,用力擊那帆桅,若能將他琴音擾亂,他便可乘此住手不彈了。」
寶兒道︰「是。」當下以棍擊桅,劈拍有聲,但他聲音打得雖大,非但無法將琴音擾亂,但在不知不覺間與琴音配合起來。
周方徽微皺眉,沉聲道︰「你如此打法,只有加速他弦斷琴崩之勢,豈是相助于他,反倒是害了他了。」
寶兒住手長嘆道︰「我只覺得這琴聲亦如流水一般,不可斷絕,委實萬萬無法將之擾亂。」
周方道︰「琴音之韻律,雖也綿長流動,但其中必有空虛破綻,你只是找不著這玄妙之關鍵,是以擊它不斷。」
這時方舟已綴纓靠岸,遙遙望去,只見一個黃衫人,散發披肩,赤著雙足,箕踞在臨江一方巨石上,撫弦操琴。
周方目光淡淡一掃,自管接著道︰「非但琴韻如此,其他任何人為之事也是一樣,萬萬不能與自然之生機相比,例如花道、棋道、劍道……這些事到了登堂入室時,看來便似無隙可破,其實,其中仍是有破綻可尋,你只要能從自然之玄機中,悟出萬物變化之理,使也不難窺破其變化中之破綻關鍵!」
周方接著又道︰「不錯,自然之動靜,萬物之變化中,便包涵著劍道一理,你若能由此特別人劍術中之破綻窺出,一擊便可將對方劍路擊斷,那時便可無堅不摧,無物不克……正如我此刻一擊便可將琴韻擊斷一般。」接過寶兒木棍,隨手一擊,恰巧正是擊在那琴韻節奏變化的空隙之間。
琴音遭此一擊,節奏立時太亂,那黃衫人立時長嘯一聲,振衣而起,仰望蒼天,競呆呆地出神來。
寶兒部全已被局方所敘之武道之理所醉,只覺這道理雖然俱是自己聞所末聞之理,但卻無一不是說人自己心底,正如積年之癢,突然被人搔著,那心中之滋昧,端的難以形容,也末去瞧這黃衫人是誰。
周方道︰「棍擊聲粗陋,琴韻聲清悅,棍擊聲只有一響,琴韻聲卻綿若多端,以一響粗陋之聲,卻能將綿若清悅之音擊斷,這便是因為我窺出琴韻中之破綻,以此類推,你便知道……」
寶兒突然‘躍而起,滿面懼是狂喜之色,截口道︰「以此類推,我武功雖不如人,但只要窺出別人劍法中之空虛破綻,窺出他變化中之節奏關鍵,便不難以弱股強,將他劍路一擊而斷!」周方面現微笑,道︰「不錯!」
寶兒滿面光彩煥發,道︰「這道理如此精妙,又如此簡單,為何天下武學之土,竟薄此不為?」
周方笑道︰「這便是武功綜武道分別之所在,武功以力取,武道以意會,力拙而意巧,力易而意難,是以天下通達武功之人雖多參武道之士,卻如風毛麟角,簡而言之,要練一套武功,是何等容易,縱是十分中輕之人,若是以勤補拙,也可練成,但若要由自然動靜中悟出萬物變化之理,自萬物變化之理中悟出別人劍路之破綻,這卻是何等困難之事,若非具有絕大智慧之人,縱然勤練百年,也不可成,是以千百中來,能以意悟劍,上通武道之人,實是絕無僅有。」
寶兒長長嘆了口氣,道︰「古人雲︰‘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我听寧老爺予你這一席話,卻勝過讀百年書了。「牛鐵娃笑道︰「但大哥你只顧得听人說話,卻不知已錯過多少熱鬧了,還是先瞧瞧再听吧!」
原來方才岸上那黃衫人,長嘯而起,呆呆地出了一會兒神,突然俯子,捧起弦琴,重重往岸邊岩石上摔了下去。
「澎」地一聲,弦琴粉碎,黃衫人身後三面岩石,樹木叢里突然閃出百十個蓬頭赤足的乞丐來,這些人顯見早已躲在後面,說他們本是在偷听琴韻,倒不如說他們本就是在窺望著黃衫人的動靜。
此刻他們見到黃衫人擲手碎琴,俱是大驚失色。
三個白發乞丐,躬身走了過來,在黃衫人面前說了幾句話,黃衫人卻似不願再听,揮一揮手,將他們叱退了。
其余的乞丐面上,更是愁眉苦臉,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議,雖不知說的是什麼,但顯見要想出些法子來令那黃衫人快活。
突然間,兩個白發乞丐,自樹後捧了一大壇酒出來,送到那黃衫人面前,卻另有幾個童子乞丐,跳躍而出,圍著黃衫人四面,嘻嘻哈哈,拍手而舞,不時還有人去拉技黃衫人衣袖,扯扯他衫角,神情間極不恭敬,卻又不似要令那黃衫人快活,反而有些似在故意激怒于他。
但黃衫人木立當地,非但動也不動,簡直連瞧也不瞧上一眼,只是不時捧起酒壇,痛飲一口美酒這時寶兒與周方轉首而望,于是瞧見了這光景。
寶兒瞪大了眼楮,詫聲道︰「這些人干什麼,發瘋了麼,黃衫人怎地不動手將他們趕走?」周方道︰「這些人只怕都是這黃衣人的弟子門下」寶兒更是吃驚,怒道︰「這些頑童若真的都是黃衣人的弟子門下,為何竟對他如此無札?這豈非目無尊長,該各打三百記才是。」
周方亦自皺眉道︰「這黃衫人神智方得鎮定,此刻這樣下去,只怕又要被別人激動了,稍等與人動手,必然大為不舌忝。」但等了半晌,黃衫人仍是十分冷靜。
那三個白發乞丐又愁眉苦臉地走了出來,其中身材最是瘦小的一人,突然大聲道︰「此番幫主遇難後,若非王老尊人及時趕回,我丐幫實是不堪設想,咱們這些人,可永遠不能忘了王老尊人的恩惠。」
乞丐們一齊哄然稱是,熱烈之狀,筆墨難描,但那黃衫人神情卻仍是冰冰冷冷,絲毫無動于中。
那白發瘦丐大聲接道︰「但王老尊人今日與那女魔頭之一戰,實是我幫生死存亡之關鍵,王老尊人若是失敗了……唉!那結果如何,老朽真是想也不敢想,是以老朽斗膽進宮,大戰在即,王老尊人你……你切切不可再如此下去了,否則……唉!」嘆息一聲,慘然垂下頭去。
周方捻須沉吟道︰「這黃衫人此刻心神如此鎮定,正是交手前最佳之狀況,這老頭子為何卻偏偏要說他不能這樣下去?難道還要他在激怒時與人動手麼真連我老人家都想不透。」
說話之間,只見那黃衫人競也嘆道︰「我也知如此下去,必然落敗,但一時之間,我實在無法可想。」
那白發瘦丐突然跪下,向黃衫人恭恭敬敬叩了個頭,然後一躍而起,道︰「老朽只得如此了,王老尊人想必不致怪罪吧!」反手一掌,著著實實,清清脆脆,捆在那黃衫人臉上。
這一著更是大出寶兒等人意料之外,他們眼見這乞丐有求于黃衫人,又對他如此恭敬,真是連做夢也想不到這白發乞丐竟敢突然向他出手,而別的乞丐們也視為理所當然,絲毫沒有吃驚之色。
包令人奇怪的是,那黃衫人吃了這一掌,反而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歡悅之情,顯非裝作而出。
只見他捧起灑壇,放聲高歌,童于乞巧們也在一旁拍掌相和,于是大家懼都喜笑顏開,歡歡喜喜。
但此等情況,卻是武林高手與人交戰前最最犯忌之事,只因歡樂之時,最易心浮意軟,等到遇敵之時,哪里還能施得出煞手?
寶兒雖不甚明了這其中之奧妙,但見了這一群乞丐如此大吵大鬧,也不禁皺眉嘆道︰「瘋子瘋子——一群瘋子!」
突見那黃衫人回過頭,寶兒這才瞧了個清楚,這黃衫人原來正是那亦狂亦俠的江湖奇人王半俠。
周方瞧見他面上神情變化,沉聲道︰「你莫非認得他?」
寶兒笑道︰「不錯,這就是王半俠王大叔……」似待月兌口呼喚,卻被周方攔住,沉聲道︰「多用眼,少用嘴,你莫非忘記了麼,咱們無論瞧著什麼,都只能偷偷瞧著,不能多事多口。」
寶兒,笑道︰「老爺子說什麼,寶兒听什麼。」
周方捻須笑道︰「這才是乖孩子。」過了半晌,又自笑道︰「此人若是王半俠,什麼古怪的事,彌都可明白了。」寶兒道,「為什麼?」
周方道︰「王中俠亦狂亦俠,但半俠武功,不如半狂,是這些人為了要求戰勝,便想出各種法子來激發王半俠深藏于心的那一股狂氣,他與人動手時,武功才能發揮到極致……哈哈,王半俠委實是當世之奇人,是以才會有今日此等怪事,常人也自然是無法想象得出了。」
寶兒眨了眨眼楮,笑道︰「如此說來,他方才臨江操琴,只怕也正是要借琴音中的殺伐之聲,來激發心底之狂氣,等到弦斷琴崩,便是他大功告成時,是以我等方才有心助他,卻變成害他了。」周方領首笑道︰「舉一反三,果然不錯。」
說話之闖,江水上游已有一艘「怪船」放樟而來,說它是「怪船」,只因這艘船委實奇怪已極。
只見這怪船的船身,乃是行走江面上的頭號宮船所有,船頭方正雄偉,油漆雖已剝落,看來氣派仍是不小、但在這寬廣平整的官船甲扳上,卻無官艙,只是亂七八槽地搭著些艙篷,有的是似乎烏篷運米船上拆下來的,有的又似自秦淮河畔的樂戶船上拆下,有的競似塞外「蒙古包」的模樣,更有的干脆只是用幾張蘆席,幾片破板搭成,看來有如火後災民集聚的貧民窟一殿。
這些艙篷果然已是零亂已極,更妙的是,在這些艙篷之間,又亂七八槽地豎著-卜來根大大小小,長短不齊的船桅,桅上的船帆,也是備式各樣不同,有的是一張破帆,有的是數十件衣服補綴而成,有的索性只接著一條床單。最妙的是︰船桅之間,都連著繩索,繩索上掛滿了︰破鍋子、破鏟子、幾條咸魚、幾塊臘肉、三顆大白菜、五只風雞、幾十條籮卜干、一件破舊的猩紅大鱉、十幾件破褂子、十幾條東補西綴的百摺湘裙、數十雙大小不同、破破爛爛的繡鞋、幾串銅錢、幾面破鏡子、百十只破荷包、十幾面破被面、幾頂破帽子、無數件破中衣、爛襪子……
還有些說也說不出,想也想不到,零零碎碎,奇奇怪怪,讓你見了哭也哭不得,笑也笑不出的東西、一眼望去,這船上當真是五顏六色,光怪陸離,有風吹過,那些破鍋子、破鏟子、破銅錢、破鏡子……等等,隨風相擊,發出一些唏哩嘩啦,叮叮當當的聲音,又教你听了保險頭暈腦漲。
鐵娃簡直瞧果了,瞪大了眼,轉也不會轉,張大了嘴,合也合不攏,目光中是羨慕之色,似是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去玩玩才對心思。
寶兒也不禁瞧得又驚又笑,搖頭道︰「我只當鐵娃這船已是天下最怪的了,哪知道有比他怪上千百倍的。」
鐵娃痴痴道︰「假如咱們也有這麼條船,那有多好。」
忽然,怪船上,船篷里,響起一連串霹啪之聲,有如爆竹連響,接著,一大片五額六色的濃煙,自篷中漫涌而出,將整條船全部籠罩著,怪船在這彩煙籠罩之下,與日光、江水相映,更顯得奇麗萬端,不可方物,岸上丐幫弟子,瞧見此船來了,神情懼已太變,三個白發老丐,搶步而出,並肩立在岸邊。
那身形最是描瘦之人沉聲道︰「葉冷陪同本幫主王老尊人,率領窮家幫人堂弟子,在此恭候大駕,但請王大娘出來相見,」語聲雖低沉,但中氣充沛,一個宇一個宇傳送出去,如雷如鼓,震人心魄,只听彩煙中傳出一個軟綿綿,甜膩膩的語聲,嬌笑道︰葉老頭你著急什麼,咱們衣服還沒穿好,你便要咱們出來相見麼?「一口清脆的京片子中,又帶著些吳儂軟語的韻昧,正是︰吳人京語美如鶯,令人聞之,其意也消。葉冷面上徽現怒容,但隱忍末發,住口不語,但聞形煙中傳出一聲銀鈴般的嬌笑,嬌笑中夾雜輕語,道︰「秀秀,你怎麼把我的裙子穿去了,還我。」
「哎唷,你踩了我的腳。」
「這是我的衣裳,你……你瞧,被你搶被了。」
「救命呀,大娘,你瞧清楚這小表不讓我穿衣服。」
彩煙雖濃,但依稀仍可瞧見有許多條白生生的身子在煙中奔跑跳躍,再加上這動人的嬌笑,這動人的言語……
岸上丐幫弟子,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臉紅了,那邊牛鐵娃卻瞪大了眼楮,哈哈笑道︰乖乖,原來這些人姑娘在船上都不穿衣服的。「寶兒道︰「如此胡鬧,真該打。」
鐵娃立刻站起身子,道︰「大哥有令,鐵娃去打好麼?」
周方眼楮一瞪,輕叱道︰「你兩人莫胡鬧,此事看來雖然荒唐可笑,但其中必定包藏著極大的危機,咱們只能躲夜這里偷偷的瞧,若是胡亂多口多事,只怕又要像上次那樣,連小命部難保了。」鐵娃一伸舌頭,再也不敢說話,只見船己靠岸,突然兩條人影自彩煙中一躍而出,兩人懼是穿得被破爛爛,蓬頭垢面,一副要飯的橫樣。
寶兒听那嬌笑語聲,只當船上的必定全都是絕色美女,此刻驟眼望去,不覺吃了一慷、但仔細望去,才知自己猜的還是不錯,這兩人雖然蓮頭垢面,但明眸皓齒,巧笑嫣然,泥污出掩不住她們天生美艷、尤其右面-人,上身穿著件破爛的對襟錦衫,穿著雙褪色的綴珠繡鞋,中間卻露出雙欺霜賽雪,修長有致的玉腿,教人瞧上一眼,心就忍不住要跳上半天,再也不敢去瞧第二眼了——卻又忍不住不去瞧她、左面一人,錦衣湘裙,穿得例是整整齊齊,只是下面卻打著雙赤足,此刻眼波一轉,居然也抱拳作禮,大聲道︰「伍清清、陸秀秀,奉王幫主之命,前來令此地本幫弟子,跪倒迎接幫主大駕。」
丐幫弟子立時勃然作色,左面一個白發老丐怒道︰「王大娘憑什麼要咱們跪倒來接她,我姓石的第一個不……」
伍清清道︰「石涼,你莫忘了王大娘已是咱們的幫主,你如此說話,不怕她老人家割了你的舌頭麼?」
石涼怒道︰「王大娘是你的幫主,可不是我的幫主……」
陸秀秀嬌笑道︰「咱們也是乞丐,自然就是丐幫中人,雖然男女有別,但創立丐幫的褚老仙人,可沒有在幫里規定不許女子加入丐幫的……」突然一拍玉腿,嬌晚道︰「哎喲,一個大蚊子……」蘸了點口水,涂在玉腿上,方自接道︰「你們俱都熟讀丐幫的幫規,總該知道我這話沒錯吧?」
葉冷、石涼,以及另一個風猾賽,三人面面相覷,這三個久歷風塵的老人,竟找不出一句話來駁倒這撤嬌作態的小泵娘。要知是否許女子加入「丐幫」這問題,雖已存在多年,但江湖中身懷武功之女子乞丐,畢竟少之又少,是以丐幫中人,誰也未將這問題加以深究。
誰知如今這王大娘便利用此點空隙,訓練出一批女弟子來為乞丐,要與原有之「丐幫」一爭雄長、只見陸秀秀眼波橫飛,嬌笑著接口又道︰「丐幫中既無幫規不許女弟子加入,自然就更沒有什麼規矩不許女子來做幫主,便該由男女雙方,各派一人,來爭奪這幫主之位,若是那男子的武功機智都不如女的,為了丐幫今後的發展,便該由女子來做幫主,你說這是不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她輕撫玉腿,頓住語聲,不見別人說話,便又接道︰「而如今你們的男幫主無論武功機智,都斗不過咱們的王大娘,這幫主之位,自然該讓給王大娘的,這道理更是再也簡單明白不過。」
石涼大喝一聲,道︰「好個伶牙例齒的小女子,連死人都要被你說活了,但姓石的卻不明你這番胡言亂語,還是手上見勝負。」
陸秀秀笑道︰「這若是胡言亂語,你便該找些話來駁倒我呀……哎喲,我腿上怎麼越來越癢來,你的手粗,來替我抓抓腿好麼?」抬起一條粉光致致的玉腿,往石涼面前送了過去。
石涼心一跳,後退三步,陸秀秀格格笑道︰「連我的腿都不敢模,還敢說要和我動手,還是乖乖的……」
突然,一條人影橫飛而來,哈哈道︰「你的腿癢麼,好好,待我老人家替你抓抓。」笑聲奇異,正是王半俠。
陸秀秀這才慌了,噸道︰「你……你敢?」要想縮回腿,但不知怎地,柔滑的足踝,已被人一把抓住、王半俠大笑道︰「癢在哪里?」
陸秀秀嬌喝道︰「拿開你的髒手!」縴縴十指,隨聲劃了出去,招式之細柔,有如柳絲飄拂但出手之快,取點之準,下手之狠,卻又有如十柄利劍,別人只要沽上一點,再也休想笑得出來。
但王半俠笑聲更響,陸秀秀出手雖急,卻也休想沾上他一片衣角,突听伍清清一聲輕噸,飛起一腳,直踢王半俠腰脅之處。
這一腳來得無影無蹤,競似已得南派少林「飛虎無影腿」之精髓,而南派少林,從無女徒,也不知這些少女們是自哪里學來的。葉冷等人見這一腳來得。
哪知王半俠一只空著的手自脅下穿出,又巧妙地將她足踝一把抓住,石涼拍手大喝道︰「好一招分光捉影手!」
傲聲方了,只听彩煙中一人輕輕嘆道︰「也末見如何高明,只不過能用來欺負欺負別人小泵娘而已。」
伍清清、陸秀秀,雖被人制得服服帖帖,動彈不得,但面上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絕無驚惶之意,此刻听得這話聲,嘴角更泛起笑容。
但見彩煙漸消,一群少女嘻嘻哈哈,蹦蹦跳跳,躍上岸邊,有的赤著足,有的果著腿,有的衣衫破爛,露出了酥胸玉肩,齊地拍手歌道︰「王老頭,不要臉,聞臭腳,蕩秋千。」
另四個少女,抬著張破舊的圓桌面,桌面上堆滿著一條條,一塊塊,五顏六色,零零碎碎的綢緞。
碎錦堆中,卻倚坐著一位濃艷絕麗,風情萬千的美婦人,她眼角額邊,雖已有了些被歲月刻畫出的蒼老痕跡,但一雙明媚的眼波,卻還顯得那麼年輕,在少女的山歌聲中被抬上江岸,那絕代的風華、攝人的氣質,使人渾然忘卻了她行徑的詭異,衣衫的襤褸--在岸上數百雙丐幫弟子的眼中,這被桌碎錦上的婦人,實有如流蘇帳下,八寶軟嬌中之艷後一般。
暗處的周方瞧見這美婦人,雙眉卻不自覺的微微一皺,口中喃喃道︰「王大娘!哼!哼!王大娘……」
山歌方了,王大娘便斜眼瞟著王半俠,搖頭笑道︰「武林中聲名赫赫的前輩,卻抓住人家小泵娘一雙腳不放手,不嫌丟人麼?」
王半俠口中道︰「果然有些丟人,不如放開她吧!」
但他身上卻突有另一個聲音大嚷道︰「不行不行,如此便宜就放過她們,我王半狂第一個不肯答應。」半俠語聲道︰「你又待如何?」
半狂聲音道︰「王大娘放了咱們幫主,咱們就放這兩個小丫頭,公平交易,老少無欺。」
王大娘格格笑道︰「如此說來,你競拿幫主的身份,來和這兩個小丫頭相比麼?這未免也太瞧不起你們昔日的幫主了吧!」王半俠道︰「你又要怎樣?」
王大娘眼波一轉,便道︰「我坐在這桌上不動,你若能在三百招內,抓住我的腳,我便放了你們那寶貝幫主。否則你便再也休提此事,乖乖的推我來當幫主,我不比那小老頭子強得多麼?」王半俠目光一亮,大聲道︰「一言既出。」
王大娘笑道︰「四千匹馬也追不回來。」
王半俠雙手一分,將伍清清、陸秀秀月兌手甩了出去,大聲道︰「請!」丐幫弟子,亦是人人振奮。
要知王半俠素以出手之準確迅速而享盛名,「分光捉影手」更是武林中最最上乘之擒拿手法,百年來練成這手法之人,雖有不少,但王半俠卻允稱江湖第一人,王大娘若是呆坐不動,王半俠要抓她的腳,實是易如反掌之事。
只見王大娘銀鈴般一陣嬌笑,道︰「好,你動手吧!」揮手分開了原本堆在她身上的一堆碎錦。
王半俠一掠而前,雙手疾伸,似抓似探,綿綿不絕,尤其掌勢變幻無方,虛實不定,教人根本不知從何閃避。哪知他手掌方自探出,整個人卻突然怔住了!
王大娘自膝以下,兩條腿竟已齊膝斷去!她身上根本沒有腳,都教王半俠如何去抓法?
這一著委實大出王半俠意料之外;剎那之間,他再也不能動彈,只是怔征地望著那一堆碑錦發呆。
少女們一齊拍手大笑,高歌道︰「王老頭,好似鬼,也要吃吃咱們大娘娘的洗腳水。」
丐幫弟子卻無一不是顏色慘變,只因此番賭約,關系委實太大,王半被此番敗了,丐幫麾下,滿布江湖的成千成百條好漢,豈非要永受這來歷不明,行蹤詭異的女子之管轄?丐幫百年來辛苦樹立之威名,豈非從此毀于一旦?
王大娘笑得行如花枝亂顫,道︰「半俠老弟,這次你可上了我的當了吧,還不乖乖稱我一聲幫主?」王半俠還未說話,丐幫弟子卻已勃然大嘩。
王大娘眼波一轉,盈盈笑道︰「像我這樣的人,來做你們的幫主,你們中該高興才是,亂吵什麼?」
她笑語之聲雖然輕柔,但丐幫弟子每一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眼波雖只輕輕一轉,但卻似在丐幫弟子每一人面上都掃過一眼。
丐幫數百弟子,被她這一眼掃過,不但懼都忘了她年紀,也懼都忘了她的殘廢——一個殘廢的女子,能使人忘卻她身體的缺陷,她不但要有絕美的風姿,還得有絕高的智慧、絕大的吸引之力——丐幫弟子,競似都被她這一眼瞧得呆了,再無一人發出喧嘩之聲來。
王大娘眼波最後凝注在王半俠臉上,眼波更媚,笑容也更媚,耳語般輕輕道︰「你呢?你也服輸了麼?」
葉冷等三人目光情不自禁,也一齊望向王半俠,面上神情懼是凝重異常,自亦因王半俠這句回答,委實關系太大。
只听王半俠一字字緩緩道︰「我服輸了!」葉冷等人身子一震,再也站立不穩。
王大娘滿面嬌笑,道︰「好!」
哪知她銀鈴般的笑聲方自響起,王半俠月復中突然也響起一陣笑聲,笑得比她更響,道︰「王大娘,你也上當了。」
王大娘道︰「什麼?」
那粗啞奇異的語聲道︰「這身子只有一半是王半俠的,王半俠服輸了,我王半狂可還未曾服輸!」王大娘面色立變,但瞬又嬌笑起來。
她面上表情之變化,當真是瞬息千變,令人再也無法捉模。
王半狂道︰「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佩服佩服。」搖搖擺擺,因著那圓桌走了兩圈,突然出手如風,疾點王大娘「肩井」大穴,哪知王大娘竟然不避不閃,王半狂一著便已得手。
丐幫弟子又驚又喜,誰知那些少女們競也是滿面嬌笑,無動于中,王半狂目光掃過,心中雖然大感驚異,但手掌絲毫不停,自王大娘「柞白」、「曲池」、「四白」、「太溪」等穴道一路點了下去,口中大笑道,「實施暗算,雖非光明行徑,但我王半狂一向就不是正人君子,王大娘莫怪!莫怪!幾句話功夫,他出手如風,已將王大娘雙肩以下,雙手以上二十余處大穴一齊點往。這邊的丐幫弟子瞧了,固是人人大喜欲狂,那邊的方寶兒瞧了,也是喜動顏色,拊掌道︰「王大叔果然有兩手。」
周方卻玲冷道︰「只怕未必……」這兩句話說完,只听王大娘口中已長長透出了口氣,道︰「你島夠了麼?」
王半狂大笑道︰「找老人家還要點使你的啞穴,讓你再也說不出罵人的話!」方自縮回的手掌,又閃電般點了出去,他每招每式,每一出手,看來懼都十分平凡,甚至有如怪婦、村漢罵街相打時之出手——般,平凡中還有些粗俗。
但這些招式被「練家子」瞧在眼里,便可看出其中委實奧妙無比,此刻土大娘雙肩穴道點被,已是不能抵抗,但王半俠之出手,仍是謹慎小心,後著綿綿,巧幫弟子忍不住哄然喝起來來。
眼見王半狂這一招又是必定得手,哪知他手掌伸出,王大娘居然也抬起手來,攏了攏鬢發,嫣然笑道︰「你還要點?」
王半狂當場愕住,數百丐幫弟子再也笑不出來——千百雙眼楮,每一雙都瞧得清清楚楚,王大娘明明已被王半狂點了二十余處穴道,本該再也不能動彈,此番她競能抬起手來,眾人瞧在眼里,實比瞧見鬼魅還要吃驚百倍!
方寶兒也不禁張大了眼楮,悄聲道︰「被人點住穴道的滋昧,我也嘗過,那時縱然用盡平生之力,卻連小指都無法動一動,此刻這王……大娘莫非有什麼魔法不成?還是王半俠大叔的點穴術不夠高明?」
周方道︰「王半狂點穴手法,雖非超見絕俗之獨門工夫,但已和江湖中普通一般手法有些不同,此等手法靈便詭妙,出手迅速,最宜以弱勝強,以寡敵眾,但卻有個最大的缺點。」
寶兒雙目圓睜,听得津津有味,顯然,他對武學一道,不但已改變了昔日那種厭惡之感,而且還動了興趣,此刻居然忍不住問道︰「什麼缺點?」
周方道︰「此等手法名為‘碎瓦磚金手’,弱而不強,力不能實,不易將人根本制住,點中人身之後,對那人根中毫無損傷。是以此等手法,在江湖中有個可笑的別名,名之曰︰‘碎嘴太婆手’,顧名思義,你也可知道此等手法有如老太婆打架一般,出手縱重,但打著人時已軟無論寶兒問他什麼,他懼是不厭其煩,由淺入深,將那件事每一點都解釋得詳詳細細,明明白白。寶兒道︰「原來他出手不重,難怪王大娘能解開了。」
周方正色道︰「此等出手雖不重,但別人被王半俠點中穴道後,至少也得要十二個時辰不能自行解開。」寶兒奇道︰「那麼王大娘為什麼又能……」
周方目光凝注碧空中一片自雲,沉聲截口道︰「這其中又有個原因……這原因又是個秘密……」寶兒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周方奇道︰「你為何不再問了?難道你不想知道?」
寶兒道︰「既是別人的秘密,我心里雖想知道,也不能問了。」
周方微微一笑,道︰「好孩子!」轉目望去,牛鐵娃正張著大眼楮,瞧得出神,再隨著鐵娃的目光望去,便瞧見一場驚心動魄,別開生面之惡斗,鐵娃平日雖然對任何事都不會專心一致,但此刻目光瞬也不瞬,競已瞧得痴了,鐵娃平日神情雖然像個孩子,但此刻滿面肅然,競有了幾分大儒觀書,老僧入定般的莊重之態,顯見這天真的大孩子,也對武功一道,有了種不能解釋的領會與喜愛、原來就在這幾句話功夫里,王大娘與王半狂終于已動上了手,但見兩條人形,一靜一動靜的那條人影,有如山停岳峙,又有如急流中之孤柱一般,無論遇著任何攻擊,任何變化,他卻絕不會動上一動。